金阳十三

　　十三
　　张顺民在国有企业里练就一种本事，承认错误快，态度诚恳。至于改不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听到何卫东严厉的斥责，根本就没往心里去，拿起铁锹装模作样的在铲地。心里却恨起邓新飞，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再看看邓新飞和徐勇拿着何卫东送下来的洗衣粉，把修理场地撒得满地都是，接着又用拖布拖地。拖布在四周都是积水的黑色地面上，拖出一道道黑白花色伴着许许多多泡沫的拖痕，邓新飞和徐勇在这样的泥水中，来来回回不知道拖了多久，才初见规模。就这么忙碌了一天，修理场地终于见到了本色。何卫东很是满意，抱来一个大西瓜请大伙品尝。何老二拿起一丫西瓜咬了一口，包口包嘴的说：＂今天最辛苦的就是邓新飞和徐勇，最老火的就是张顺民，就不应该给他吃西瓜。＂张顺民正吃着西瓜，冷不丁听到这话便笑道：＂张顺民就是一混混，你还指望他能干出一朵花来吗。＂张顺民说这话时，就像是在说别人似的，跟他毫无一丝一毫的关系。何卫东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竟然为张顺民打起圆场：＂今天大伙都辛苦了，改天我喊李队长请大伙吃羊肉。大伙来来来，吃西瓜。今天西瓜管够，别客气都来吃啊！＂
　　快下班时山东哥在张顺民耳边轻声嘀咕，说是原二车队杨队长在大富豪酒店请吃饭，让张顺民赶紧向老婆请假。张顺民给宋紫棋通了电话，说是队长请吃饭，晚饭就不回来吃了。宋紫棋问张顺民夜班怎么办呀，张顺民说每个月有两天休息时间，一会儿就给老板请假。
　　大富豪酒店是张顺民他们车队一名员工开的，故而车队好多酒席都喜欢在这里举办，只是为了图个脸熟。张顺民和山东哥早早就来到大富豪酒店，店老板特意到包房里来与张顺民他们俩打个招呼，发了两只香烟聊了几句，就出去忙他自己的事。也正因为他的酒店名字叫大富豪酒店，他也就得一外号大富豪。张顺民和山东哥坐在包房里喝茶，这是一间不是很大的包房，一台麻将机靠墙摆放，一张大圆形大餐桌占据了房间里的绝大部分，餐桌上摆放着十个一次性消毒碗筷，靠门边的位子是一个小柜子，柜子上摆放着一个保温壶和一些一次性杯子，房间经过装修，墙上挂着两幅张顺民看不懂的油画，因为这两幅油画据说是印象派作品，给人的感觉是那种似懂非懂。王刚，邓新飞和李毅他们三个人一起进来，看到张顺民都叫嚷着打麻将。张顺民看着他们仨人围坐在麻将桌前，便笑道：＂我不和你们打，你们都是一伙的，我打一次输一次。＂
　　＂喂，你家屋头的。你总共和我们打过几次麻将喽！我记得没赢过你的钱嘛。＂王刚有些激动的说。
　　＂怎么没有，上一次，李队长的女儿考上大学，我就输给你们一百多。还有前天中午你们说请我吃火锅，还说是经济半小时，结果害得我输了两百多。还说是请我吃火锅，最后变成我请你们吃火锅了。＂张顺民说。
　　＂那是管麻将要钱喽嘛，有本事你捆仨嘛，把我们的都赢了。＂邓新飞笑着说。
　　＂我不，你们咋不叫山东哥打麻将呢？＂张顺民摇头说。
　　＂人家山东哥哥，不打麻将的。＂李毅笑嘻嘻的说。
　　＂才不是呢，山东哥哥早就看清你们仨都不是好人。＂张顺民也笑着说。
　　＂你不懂，我早就看清楚他们仨个是坏人，怎么可能和他们打麻将嘛。＂山东哥笑呵呵的说。
　　张顺民听到山东哥说你不懂，就忍不住想笑，这是山东哥的口头禅，仿佛天下事只有他懂，别人断然是不会懂的。张顺民还想说些什么，见陈姐和周姐一前一后的外面走了进来，就笑着与她们打招呼。她们倆是原二车队的万能员和保管员。张顺民看到周姐脸颊有些浮肿，不觉感叹岁月不饶人啊！周姐才退休几个月呀！怎么就老成这个样子。看看陈姐也是快退休的人，看上去比她年轻很多。想当初，周姐是何等的漂亮迷人。张顺民初到二车队时，就被周姐的美貌所吸引，故而路过库房都会忍不住向里面瞄上一眼。陈姐一进屋就笑着问道，为什么不打麻将呢？张顺民听到陈姐的声音，便想起自己刚买汽车时，每到下班都会给陈姐打电话，顺路送她回家。宋紫棋有一天看张顺民的手机，是因为她的手机没有电，女儿的作业在微信群里，她看完作业，无意间发现张顺民的通话记录里，每天在固定时间里，都出现陈姐和张顺民的通话记录。宋紫棋就问张顺民这是怎么回事，张顺民说快下班问陈姐可以走了吗，好顺路送她回家。宋紫棋将信将疑，最后只是说不准再看见张顺民与陈姐有通话记录。后来，女儿补习费用问题，就把汽车卖了。陈姐知道这事以后，有意规避与张顺民的联系。王刚看着陈姐和周姐一起进来，笑着和她们打招呼，听陈姐说打麻将，便无可赖何双手瘫软在麻将机上说，没人打。陈姐便拉着周姐来到麻将机前，李毅让了座位，他们四个人打起麻将，陈姐和周姐还不忘和张顺民他们仨没打麻将的人，聊聊天。张顺民他们仨人也围拢过来，看王刚他们四个人打麻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杨队长和檀香哥一起走了进来。大伙忙给杨队长打招呼，说檀香哥作怪，刚才喊他来，他还不来呢。这回怎么又和杨队长一起来了。杨队长说，他在厂门口看见檀香哥等交通车，就生拉硬拽的把檀香哥叫过来了。大伙看人到起了，就叫服务员上菜。杨队长从纸袋子里取出一甁茅台酒，给大伙都满上一杯酒，说这甁酒是他在当行政科长时，就留藏下来的，已经有十多年了，他都没有舍得拿出来喝。今天是杨队长的老婆在家里打扫卫生翻出来，杨队长想想也要买酒，不如就喝这个吧。
　　服务员捧着一道道菜，上满了正个餐桌，大伙举起酒杯，敬杨队长。杨队长又回敬，大伙都把酒喝了。几杯酒下肚，大伙的话匣子便打开，从全国经济谈到铝锭价格，从铝锭价格谈到铝厂的兴衰。谈到铝厂的兴衰，必然谈到车队的现状。李毅端起杯子呷了一口酒说：＂现在车队都是一帮文盲当队长，有谁是凭真本事提上来的。就说李队长，李强吧！还不是凭借着他老婆吴杰的关系，就凭他，一个给领导开小车的驾驶员，也能当队长？再说说叶队长吧，行政科驾驶员，要不是他哥总厂的副厂长，怎么会轮到他。蒋队长就不必说了，安全员出生，背景最弱。＂
　　＂你不懂，你的本科文凭要是你爹还在当厂长的时候读出来，你小子的文凭不就管用了。现在你爹都退休了，你就安安心心的钻地沟吧！＂山东哥挟起一片肉送进嘴里说。
　　＂李毅，你读的什么学校？＂周姐看着李毅问道。
　　＂北京工运学院。＂李毅认真的说。
　　＂就是专门学闹事的学校，中国共产党起家不就是从工人运动开始的嘛，难怪培养出你这样的刁民。＂王刚喝了点酒说。
　　＂李毅，其实你可以去工会嘛，专业对口。＂陈姐笑着说。
　　杨队长见大伙都没有动杯子，便端起酒杯说：＂来来，喝酒。＂
　　大伙端起酒杯一饮而进，王刚拿酒瓶又给大伙满上，他又端起酒杯说：＂来，我们敬领导一杯。＂大伙又是一阵寒暄，放下酒杯又开始聊聊天，这话题总是围绕着车队这点事。檀香哥就把他所知道，李队长家里的那些事说了出来。当年李队长现任老婆吴杰，是厂里的打字员，厂里有一位姓吴的厂长十分好色。许多厂里的女士都没逃过他的魔爪，至于是不是自愿就不好说了。这位吴副厂长与后来当上总厂厂长的尹厂长，争夺厂长位子。在这关键时刻，吴副厂长与一位女士在办公室里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偏巧被抓个现场。吴副厂长从此调离铝厂，那位女士辞职离开了。檀香哥说到这里，不无惋惜的说，这位女士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婚都还没有结。这件事情之后，尹厂长就顺利的到总厂当行政副厂长去了。吴杰也就是在这时候调到分厂财务科，并与她老公离婚。檀香哥说到这里就非常含糊其辞，不愿再说下去。杨队长听到后也想打断檀香哥的谈话，便说：＂莫谈国事，来喝酒。＂大伙又端杯而饮。
　　陈姐放下酒杯说：＂你们看到蒋队长的头发没？都白了，他一下苍老了好多喽。＂
　　＂还怕不苍老，都被何卫东架空了。＂王刚笑着说。
　　＂都被架空？什么意思呀？＂陈姐关切的问道。
　　＂现在都是何卫东一个说了算，就连两位队长有事都要向何卫东请假。＂邓新飞苦笑着说。
　　＂有没有搞错了吧！还向他请假？＂陈姐一脸诧异。
　　＂是真的，李队长想把何卫东提上来当副队长，这是何卫东自己说的。＂张顺民在一旁说。
　　＂李队长就会开空头支票，这都什么时候，企业都要垮了。还有这么多科级干部都没有地方安置，怎么可能还提队长嘛。＂
　　王刚挟了口菜说。
　　＂其实，李队长只是把何卫东当成一枚棋子罢了，给他许愿，让他为自己卖命。＂
　　李毅笑笑说。
　　＂说到何卫东，他是车队长相最好的男士。人嘛，却不怎么样。＂周姐拿着纸巾擦擦嘴说。
　　＂我觉得他挺好的呀。＂张顺民有些不解的说。
　　＂你不懂，他开始在车队当采购员，因为贪污公款，差点儿就被开除。要不是他爹是机动科科长，他早就被开除。＂山东哥看着张顺民说。
　　＂大富豪当年有一件皮大衣，就是何卫东偷的。＂李毅接过话题说。
　　＂怎么可能？谁会偷别人穿过的衣服嘛。＂张顺民根本就不相信的说。
　　＂是真的，当时都报警了，在何卫东的更衣柜子里找到的。＂檀香哥说。
　　＂不要谈这些事情了，来喝酒。＂杨队长举起杯子说。
　　大伙又把酒干完，杨队长边倒酒边看着张顺民说：＂小张，你调走，我都不知道。你拿着调令直接找小陈盖章，对吧。我还是听他们说你调到三车队，我说我怎么不知道呢？＂
　　＂不会哟！张顺民拿着调令来找我，我以为他……他给您说过呢。＂陈姐看着杨队长不好意思的说。接着她用责怪的口吻对张顺民说：＂张顺民你也真是的……＂
　　＂对不起，杨队长。是我不懂事。＂张顺民一脸愧疚的说。
　　＂没事，来喝酒。＂杨队长笑笑说。
　　张顺民惭愧地捧起酒杯，一口把酒喝干净，他在想我当时怎么就没找队长呢？不，我是找了。当时杨队长出去办事，我就到陈姐办公室等杨队长，陈姐看见我手里拿着调令，就拿过去盖了章。是的，陈姐以为是杨队长叫我找她办理手续，我当时看见章都盖了，就去办理手续，竟然把这事给忘记了。张顺民想到这看着杨队长歉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