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絮语四

　　 昨天上午回了趟老宅。我爸爸的大伯，病重在床，情况很不好。
　　 坐老公的摩托车，往东，再往南。或者是我许久没回去了，或者是路修得太多了，昏昏然，竟然错过了进去的路口。顺着新造的沿江公路再往东，目之所及，全是大同小异的民居，便越发地昏头。最后竟然跑到我外公家那边，多走了十几里路。这下我反倒认识了，指挥我老公左左右右，七绕八拐，终于到得目的地。心下郁闷。想这一带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现在竟然会迷途，连根都不认识了。汗颜。
　　 进得房去，老人躺于床上，瘦得不成人形，脸上几乎不见肉，没有牙齿，没有神采，整个人都枯竭了。听得我的脚步声，双眼微睁。唤他，他颤抖着双唇，叫我的小名。老公唤他，他也能准确地叫出他名字。只是，像是用了全力来喊的，此时说话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我站于床前，心里无比的心酸。
　　 这就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爷爷哪。当年，他是那样一个生龙活虎的人。耿直，暴躁。我五岁时与他打牌，输了老是哭鼻子。我十岁时，偷偷到他房里拿了五毛钱去买糖。我十六岁搬家，他和奶奶便住到我原先住的房间里。岁月慢慢变迁，人也慢慢变老了，再也难以承受繁重的农活。生活的重心也慢慢地开始转移到床上。这一躺，便是五六年。
　　 想起十年前的新年，老人的母亲，也就是我爸爸的奶奶，我的曾祖母，与我们一家共同生活了十六年的老太太，溘然离世。十年后的现在，老人的这副模样，又让我心里分外难过。我离开时，唤了他好几声。此时他的眼睛已经辨别不清东西，但他的神志依然清醒，耳朵依然灵敏。每一声，他都用力回答我，眼角挂着泪珠。我强忍心酸，狠狠心转身离去。
　　 为什么好人总是不能轻易得到好报呢？像他这样的好人，应该让他轻轻松松地享受完生命的最后旅程，为何却要受此折磨，像油灯一样，痛苦地燃尽最后一丝光亮。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原本是不应该讨论这种沉重的关于生与死的话题的。其实死亡是我们时刻都要必须面对的问题。不管什么节气，不管什么人。而我们活着的人，惟一所能做的，或许只能是好好珍惜一切，包括那些已经远远离去的，和那些渐渐走来的。
　　编辑点评：
　　 读此文章，慢慢地咀嚼、回味，思根、思亲之情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