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相送

　　我站在这个数字上，看着17岁就这样离我而去，我突然地感到彷徨而无助，我为我的十八而不知所措。
　　但愿，我不是在庸人自扰，无病呻吟吧，毕竟，我还是崇尚阳光的。
　　8岁时，从来不会想是年后的我会怎么样，只想着要长大，所以当听说，18岁的时候，就是成年，那时的我认为成年就是长大了，而我以为，成年后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成长。因此，没有人会知道我是如何地迫切想要达到18岁，甚至企图一步登天。
　　然而，今天，我18岁了。
　　会怀念着17岁，那个多么美妙的雨季，它比16成熟，却又比18调皮；会想念着8岁，那个距离圆滑还很遥远的纯真，还能够有资格用＂童言无忌＂来为自己的＂狂言＂辩护，不仅毋需负责，反而还会被夸上一句＂这孩子真聪明＂的年龄。
　　然而，今天，我18岁了。
　　我仍然坐在书堆得比山还高的书桌前将我的青春一点一点埋葬掉，看着桌子上散落的笔和黑不溜秋的橡皮擦的屑，我无法将它们看成蛋糕、蜡烛和巧克力碎，任凭我有再好的想像力。同桌叫我大声的说：啊，今天我终于18岁了。我不想喊的，可看她诚挚的眼神我无法拒绝，但我只能嘀咕一句，唉，今天我又老了一岁。同桌很失望，她问我，你怎么老这么悲观呢，你不是说你爱阳光吗？我说是啊是啊，我很爱阳光的，可是我看不到阳光。然后我听见她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恍然间，我似乎看见屈原兄和老苏隔着时光对话。屈兄说，我说老苏啊，这世道浊得很，和我一道在汨罗江游罢，说不定，粽子里还能包个东坡肉呢。谁知老苏说，我早已超脱旷达了遨游于天地了，你那里太小，屈兄，你倒也出来透一口气吧，这世道本如此，但我们自己不应悲观的，人生是积极的嘛。于是屈兄想老苏自欺欺人，就像爱阳光却看不见阳光，老苏则认为屈兄即使没希望也要爱希望。
　　然而，今天，我18岁了。
　　早上回到班里，气氛依旧压抑，我想，没人会记得我生日的吧。当我回到座位，不经意看到抽屉里赫然躺着一包巧克力还有一张字条：生日快乐。我很惊讶。然后看见红红转过身来给我灿烂一笑。我对红红说了声谢谢我很感动我以为不会有人知道有人记得我的生日。红红告诉我她很久以前无意间在电脑上看过我的资料然后就留心记住了。然后我又收到小妮妮的棒棒糖碧碧的莎琪玛婷婷的牛奶刘姥姥的苹果小白的开心果师傅的橘子大只碗的香肠艳玲的鸡蛋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祝福。我看着这些都是她们珍贵的干粮，我的感动真得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然而，今天，我18岁了。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有如此的＂殊荣＂让全级的同学们为我欢送17岁的最后一天。昨天，我17岁的最后一天，身子热得都可以煎熟一个蛋。碰巧，碧碧因与我共饮一汤，也不幸感冒发烧，她不停地打着喷嚏，用重重的鼻音对我说，以后咱俩病的时候都注意点，别喝一碗汤了，感冒原来是不可以以毒攻毒的……听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在痛着，身体的某个地方正悄然坍塌。小时候总渴望着生病，因为生病了就可以不用上学，想起来那时的自己真是傻得可爱，可是谁又不是呢？但现在，却最怕生病，因为离高考越来越近，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生病，谁也不敢请假，宁肯拖着无力的身子在书中慢慢地爬，用小左的话说，爬得慢好过罢工啊。是的，每个人都在蓄势待发，稍不留神就可能已经打败过仗了。于是，我和碧碧都没请假，坚持着回班上晚自习。来不及吃饭就紧赶慢赶，好不容易爬回教学楼。但还是晚了2分钟，6：32。意料中的，看见了级长，还没来得及回课室就听见他大喊：王琪，别跑，站住！你们两个过来。我心里一沉，感觉这下完蛋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和碧碧喘着气走过去，发现还有很多人因迟到而被级长捉住，级长很生气，不停地大声骂，所以我们压根没机会＂诉说＂迟到的苦衷，不过后来也不想解释了，因为解释没用，并且我们也不想做逃避的孬种。因此就有了接下来的一幕：迟到的人站在台上，然后全级开级会，很明显我们示众，其场面近似与批斗大会，我感觉似乎回到1967-1977年了。我看着台下一千几号人密密麻麻的头，小声的对碧碧说，对不起。碧碧说我是傻瓜，不关我的事。我看着天，看天有蓝一点一点被黑浸透，我听着级长在我耳边不停地宣扬态度决定一切态度决定高考的断言，心里想着大佬钟帮我买的热狗包此刻一定孤单地卧在我的抽屉里，我的眼泪就一直在眼中盘旋，有一种耻辱被刻在了身上。于是我低下头，不想看见台下讥笑的眼睛，也不想让别人看见那个懦弱的我。17年来，第一次被人当作反面教材，却是因为小时候最渴望生的病。后来站了2个小时，不知喂饱了几只母蚊子，对蚊子的传宗接代也算作了点贡献。回到班上，小左说，没事吧，听心疼你的。我笑笑说，没事，就当他们给我开了个生日party吧。昨天的我，17岁，有了一个17年来最难忘的party，这是今天，18岁的我，唯一能想到的借口，一个让我充满阳光乐观积极向上继续生活下去的借口。很好听，仰天一笑泪光寒。后来，小c告诉我，没在高中时犯过大错被罚的人不算完整的人，那高中也不算完整的过过……我想，这句话似乎更好听。
　　我还想像昨天那样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地生活；还想说着不用负责任的谎言还想毫无顾忌地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还想躲在妈妈的臂弯里听小丑鸭的故事，我还想，还想，还想……
　　可是，今天，我18岁了。
　　如果我继续昨天的生活，他们会说我神经疯掉会说我是骗子幼稚任性。于是，在他们心里，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幼稚的任性的会骗人又神经兮兮的疯子。我不怕被别人看成疯子。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可是，我怕妈妈的眼泪。妈妈看到我变成别人眼里的疯子，会伤心的。我不想妈妈伤心，只能开始我18岁的生活，一个所谓＂人生又一个新生＂的状态。好的，我妥协。当我这样告诉他们的时候，我看到他们开心的笑，他们说，你终于明白了，做一个不再肆意上海别人的正常人了。于是，今天开始，我要正常了？！
　　18岁了，要成熟一点啊。X发这句话给我的时候，我的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僵了好久，有点涩涩的。知道屏幕暗了下来，这种涩才被一种叫眼泪的东西润了过去。原来，我映射在X眼里的像是不成熟的。我一直以为X会了解我会和他们不一样。可是，我好像错了？于是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恩，短短的头发，矮矮的个子，胖胖的身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突然感到很悲伤，这样的外表的确不容易让人联想到成熟。但更让我难过的是，我一直以为是了解我的X，原来也从未真正探访过我的内心，也只是看外不看内。虽然或许我真的并不成熟吧。只是我开始疑惑了，成熟是什么，一定要被表现出来吗，一定是一个定值永远停留在某个时刻的蜕皮？这是一个怎样的标签怎么如此多的人可以去追求去标榜。我的一些朋友明明对那些小玩具很感兴趣，却因为怕被别人笑幼稚，就用一种高姿态去鄙夷自己心仪的玩具；我的一些朋友心里明明有一大堆的牢骚和不满，却宁愿在背后低声议论月不对当事人说出意见；我的一些朋友听到明明很好笑的事，却因为怕别人侧目而视而掩口而笑，极似一典雅淑女。只是憋着或许有点难受，整个身子在为颤，十足憋着一肚子的尿。我有点担心，因为长期憋尿，肾会虚的……
　　但是，他们告诉我这就是成熟而我不够成熟。X给我的期望就是让我成熟一点，我有点纳闷我过生日不是应该我期望别人能为我做点什么吗，怎么颠倒了呢。可是我还是想了很久我到底要不要想他们一点，哪怕一点也好？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对着镜子摇摇头，不想，因为我不想憋尿那样多辛苦多难受我不想这样折磨自己，在心里对X说了千百次的抱歉，过这样的生活我目前暂时没有办法做到，将来也是。尽管今天，我18岁了。
　　窗外的那棵在一个星期前有几片嫩芽、一个星期后还是只有那几片嫩芽发育而来的几片叶子的树仍在顽强地挣扎，18岁以前的我一定会为那棵树写下无比忧伤的诗：那是你生命的轨迹/弯曲着在空气中攀爬/天空被你的发缕割裂得支离破碎/企图寻找过往/那绿色的记忆。可是今天，我18岁了。我告诉自己，要积极要阳光要向上，于是今天我不停地伸长脖子像只长颈鹿。青春总是美丽的世界总是美丽的窗外的那棵树也是美丽的。嘿，我觉得我没有在自欺欺人。
　　今天，呀，今天，我18岁了。我看见我的17岁离我渐行渐远，然后小跑并大跑，匆匆地跳上一列火车往一个不可寻找的方向而去，我在站台挥动着双手送别，17岁探出头含泪望着我，我说不要哭不要亲爱的我会好好的，火车疾驰而去，只剩一尾烟气，有一股咸咸的味道缭绕以至淹没了我。17岁，8岁，6岁……我的过往，再见……祝你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