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产房里,一个产妇正在生产,产前就知道那是一对双胞。夫妻俩早就商量好了,如果是一对男孩,就一个取名伟、另一个就叫业。如果是一对女孩就一个取名凤、另一个就叫燕。 产妇已经阵痛了很久,但第一个孩子总不想出来。好几个医生护士围着产床前,忙碌的汗流如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那个早已取名的凤,接到了人间。 尽管父母期盼她是一只美丽的凤凰,但她来到人间时并不美丽。她没有呼吸,当然就更谈不上那婴儿落地时,都会有的"哇哇"哭声了。产房的空气骤然凝固了起来,紧张的有点令人窒息。好在那助产医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主任医师,通过全力抢救,才帮她接上了一口气,让她顺利地存活了下来。 这边刚缓过劲来,那个取名叫燕的,就何无困难地自己跑了出来。助产医师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大声抗议了起来。 由于先天不足,凤的身体一直不好。打针吃药是家常便饭,半夜二更送医院,也是隔三差五的事。对弱不禁风的凤,父母对她当然是关怀备至而溺爱有加了。不过凤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很好学,特别是让无数学生头痛的数、理、化她都能学的头头是道,年年都是校里的"三好生"。 燕则截然不同,不但无病无灾,还见风就长。身体虽然健康,但学习则很一般,六十分万岁,不挂红灯,是她历来的最大心愿。听歌,看小说,玩游戏是她的最爱。开家长会时,她母亲总能从老师那听到她的一些不良表现。 有时夫妇俩怎么就是想不通,都是他们生的女儿,都长着相似的面庞,都吃的是一锅饭,都住的是一间屋。姐姐看起来就是如此这般惹人心怜,那么乖巧,那么聪明。而妹妹则是那样的顽皮好动,让他们头疼不已。 凤,在边治病边读书的状态下,完成了初中和高中课程,并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一所著名大学。本来考上了著名大学,是一件大好事。但凤的身体状态,确实无法让她独立去面对四年的大学生活。夫妻俩思来想去最后只好痛下决心,将自己经营的很不错的生意盘给了别人。然后,随凤一起到她上大学的城市从新创业。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燕,考的不理想,被本地的一所普通专科学校录取。就这样父母随凤到另一个城市,燕则留下来和奶奶一起过,一对双胞胎就这样被分开了。 父母的决定在燕的心中投下了深深的阴影,她妒忌父母对姐姐的偏爱,这种妒忌随着岁月的流逝,心中不免生出了对姐姐和父母的恨。在三年时间里她从来没有给父母写过一封信,父母写来的信她都懒得撕开来看。 那天燕从学校回来,传达室的李老头将她叫住。说是她爸爸打来电话,姐姐已经病危,要她马上赶住凤就读的那个城市,姐姐想在有限的日子里,能和她呆在一起。 燕听到这一消息后,感到哑然与震惊。她虽然会忌恨姐姐,忌恨姐姐的乖巧,忌恨父母对姐姐的偏心与宠爱。但,不管怎么样姐姐总是与她一同来到人间的孪生姐姐啊。在无法割裂的血脉亲情面前,存在心中的那份忌恨的情感,就显的微不足道了。很小就不喜欢哭的燕,此时的泪水早已在她的双腮流淌了下来。 没有犹豫,燕第二天就登上了北上的列车。望着窗外快速倒行的树木,燕的思绪里闪动着的,是姐姐的一个个倩影。姐姐很美,那张永远都含着微笑的脸,随时看上去都似一朵绽放的桃花。飘飘长发就如一股飞舞的瀑布,在随意的转动中,总能荡出一种从天而降的韵味来。就是她那种固有的纤弱病态的气质,也能透出一种与众不同的病态美。高挑、幽然、飘逸的身材似乎告诉世人,她是不属于这红尘俗世。 就是这种让上帝看了都会红眼的美丽女子,上帝认为将她留在人世间就是一种"悲哀",于是让她昙花一现后,就急匆匆地把她带走了。也许姐姐真的不属于这个世界,任凭父母对她怎么地珂护与慈爱,都无法留住她匆匆而去的脚步。她生命的时钟,将停摆在23岁,这样一个豆寇年华。 当燕一路风尘,匆忙赶到时,她的姐姐凤,则在前一天晚上悄然逝去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脸上挂着她那永恒的笑意,就那样沉沉不在醒来。 燕来不及安抚悲痛欲绝的父母。她跪在姐姐的身旁,泪水就像流淌的小河,没有了止境。"姐姐,原谅我过去对你的所有妒忌与怨恨,我愿意将我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送给上帝,来换你回来。姐姐你听到了吗,我是真心的啊"燕的哭诉凤似乎听到了,在她那永恒的笑意里,呈现出一种舒心的坦然。 一个陌生的男孩急匆匆地飞奔了进来,一下子就扑在了凤的冰棺上。这让燕的父母感到非常吃惊。他们并不知道凤曾有过男朋友。那个叫翔的男孩告诉燕的父母,他与凤是高中的同学,后来一同考到了这个城市的两所不同的学校,他们相爱已经三年了。 翔扑在姐姐的灵柩上,任凭泪水肆意地流淌,"男子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摆晃着冰棺一遍一遍地呼唤着凤的名字,可是不管他呼唤的声音如雷炸响,凤依旧是保持着她最完美的姿态沉沉入睡。望着好似一头颓废的狮子,沮丧,悲哀到及至的翔。燕的心不知被什么似乎给撞了一下。心中朗朗说道:"姐姐,你怎么忍心抛下对你如此痴情的男子,自己则回到了天国?" 燕走上前去,给翔递上一条毛巾,并轻轻地拍了一下翔,那因抽泣而不断摇动的肩。既示安慰也示节哀。翔连正眼都没抬起看燕一眼,接过毛巾后并没有擦自己泪水纵横的脸。而是用毛巾精心地擦起了冰棺上的有机玻璃罩。 燕看着翔一下一下擦着冰棺。他凝视着凤的脸,擦的是那样地专注,是那样地精心。燕真的为姐姐当初选择翔这样的男孩做男朋友而欣慰,但也为姐姐就这样无情地将翔留下,让他承受这样生离死别的痛苦而不平。 一种对翔的敬重之情在心中升腾,在升腾的敬重之情中,一种闪念突然从燕的心中掠过,我和姐姐长的是一模一样,我能否…在这样的时候,出现这样的闪念,这让燕自己都感到吃惊。当她怀着这个闪念,再一次看到翔那因悲哀,而变的更加深冷孤寒的眸海时,她不免自问那地方还会有我的容身之地吗? 凤的遗体火化后,翔买了一个很精致的小骨灰盒,他恳求燕的父母给他一点点凤的骨灰,他要将凤埋在他过去经常与凤一起攀登的山上,他要天天陪着凤,不能让她感到寂寞。燕的父母感动于他对凤的真情,同意了他的要求。 办完了姐姐的后事,燕原本就要返回老家,回到自己的学校。但她总是担心翔会出事,她对父母说:"翔对姐姐是那样的深情,我怕他现在情绪不稳,会做出什么傻事来,要不我先留下来几天,陪陪他让他安全地渡过这个悲痛期"父母没有反对。 翔是在一所美术学院就读,他在校外租了一间小屋,当燕推开他的房门,就看到正面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人体素描,由于那画太大,她一时倒认不出那幅人体素描就是凤。当她回过神来,又感叹那幅画可真画出了"回眸一笑解千愁,冰清玉洁惹人惜"的神韵。 翔坐在地上,对燕的到来没有丝毫的反映,两眼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墙上的凤。时不时地呢喃着同一句话:"你怎么就这样地走了呢?不是说好了,谁也不许丢下谁的吗?" 燕无声地退出门外,她知道翔一定是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她到街上特意加工了一碗上好的面条,端到了翔的面前,轻声地说:"吃吗,身体要紧啊!" 没有想到的是,翔一手打掉了那碗面条,并向一只发怒的狮子对燕吼了起来:"狗屁,什么身体重要,你给我滚出去!我讨厌你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滚,你给我快滚!"燕没有想到这就是翔对她说的第一次话,一时燕感觉到头晕脑胀。委屈的泪水就如断线的珍珠滚落一地,一扭头跑出了屋外。 翔会如此强烈地排斥燕,而这种排斥表现的是如此地深恶痛绝,这是燕始料未及的。当她哭着跑出那间小屋的时候,她曾对自己说:"我再也不会管你了"。但当夜里躺在床上,心静下来的时候,翔擦着那冰棺时的情景,一直定格在燕的脑海里。 是啊!当他亲眼看着有一个与自己心爱的女人,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总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那种既是她,又不是她的折磨,怎么不让他痛不欲生,不让他近似疯狂。 燕,原谅了翔的疯狂,因为她理解了他疯狂的根源。同时她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那样容易就能原谅和理解了翔,那是因为那种曾经的闪念,现在已经在她的心中扎下了根了。 在后来的几天中,燕依然无声地来到了那间小屋,尽管翔对她依然是冷若冰霜,喜怒无常的翔,有时会将他的小屋摔的一塌糊涂。但,燕还是轻声细语地开导他、劝说他。无声地低头收拾那狼狈不堪的小屋。她想通过她那细致的情感,暖热他那颗冰冷的心。用她那无言的行动,来转移他的思维。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强颜欢笑的背后。存着一颗哭泣、哀伤、与落默的心。 这一天从早上就下起了大雨,燕连续几天的劳累也感到十分的疲惫,看着下那么大的雨,估计翔也不会出门。于是她就躺在床上,想借此恢复一下倍感沉重的心身。当她一觉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了。这一天没有看到翔,不知他会怎么样,燕穿上雨衣就奔向那间小屋。 推开房门,除了一股寒意飘进了屋里,房中那有翔的影子。燕一下子就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急忙跑到附近的酒吧寻找,找了几家都没有他的身影,燕失魂落魄地站在雨中。突然她想起翔向她父母要一点凤的骨灰时说的话:"我要将凤,埋在我们过去经常一起攀登的山上,我要天天陪着凤,不能让她感到寂寞。" 燕在狂风暴雨中踉跄地跑到了山上,泪水和着雨水伴着她艰难的脚步。终于在一个很幽雅很辟静的小山坡上看到了,在烟雨朦胧中,翔,那孤绝凄寒的背影。他是那样落漠凄凉地伫立在那个不是很起眼的土包前。 在风声和雨声中,掺进了翔已经很微弱了的声音"凤,今天下大雨,你会不会感到害怕?凤今天的风很大,你会不会感觉到冷?不用害怕有我在这陪你,如果会冷,那就依在我的怀中。放心吗?在风雨交加的日子里,我都会来陪你的。宝贝,你就安心地闭上你的眼睛,在我的怀里好好地睡吗。" 燕面对此情此景,她的心被翔的缠绵深情所震憾,被现代还有这样的痴情绝恋所征服。她望着翔既有心安,又有心怜,但更多的是一种心疼。 "翔回家吗?我知道你对我姐姐的深情,但你这样做也是于事无补的。当姐姐在天之灵看到你这样,她一定会伤透心的。你不是说不要让姐姐伤心的吗?回吧!你在这姐姐只会哭,你回了,姐姐才会心安的"燕深情无限地劝说着。 他一定是从早上就来到了这里,数小时的风吹雨淋,使他无力对燕发怒了。 他第一次变成了一个听话的小孩,顺从地跟着燕回到了那间小屋。 翔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燕看着床上那张清俊出色,但总是紧锁眉头的面容,心中真有一股说不出的疼。她知道他是那么的脆弱,这种脆弱的表现形式就是痴情。他与姐姐这份天人永隔的爱恋,把他折磨得心神憔悴,生不如死。他那泣血悲伤的心,再也容纳不下任何感情,只想保留着滚滚红尘中,那已经不复存在了的未了情缘。他对姐姐的那一份痴狂的爱意,是他无法释怀的执着。遗憾的是现在的燕,对这个深爱着自己姐姐的男人,也同样存有一份痴狂的爱意与无法释怀的执着。 燕心里很明白,自己爱上这样一个男人,这一生就注定会为情而蹉跎了。爱上这样一个男人,她的心就得承载起那无边无际的愁,她的精神就得扛起不是浪就是波的打击。这种爱恋,不可能有什么花前月下的日子,有的只是无数为他而笑泪情伤的岁月。不可能有什么琴瑟互鸣的欢乐,有的只是痴缠绝恋的悲苦。 燕就这样在苦苦思索中疲惫地睡去。燕又来到了这间小屋,翔一看到燕的身影,送出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怒骂声。燕要走进屋里,则被翔重重地推了出来,跌倒在地上。燕坐在地上泪流如注,她如此爱恋着他,却依旧感动不了他失落在天堂里的心;她如此无怨无悔的付出,却换不回他一丝一毫的感激。她爱他爱的失魂落魄,爱他爱的失去自尊。到头来还是这样的将她拒之门外,将她推倒在地。 燕猛的从地上跃起,直向前方不远的小桥冲去。翔看着燕冲向小桥,急忙从屋内追了出来。燕站在桥栏上,深情地看了一眼飞奔而来的翔后,就纵然从桥上跃下。在空中,她看到翔也从桥上飞身而下,空中飘荡着翔对她的呼唤:"燕,你不能这样,我再承受不起第二次那种天崩地裂的疼痛了。"当燕的身子重重地撞向水面的时候,她才知道那不是水面而是自己的床。 燕,从惊魂未定的梦境中醒来后,眼中挂着一滴晶莹的泪花,那泪花证明了她对现在的一切,是那样的眷恋与不舍。面前的现实虽然让她感到如此的艰险,但她还是如此爱恋着这个艰险的现实。她已经决定爱他,她就有勇气承担所有的悲哀,再苦亦无悔。 燕独立在窗前,望着远方海天相接的尽头,她似乎看到了姐姐微笑着向她挥手,燕也信心百倍地向姐姐挥手,那充满自信的眼神里,似乎告诉姐姐:放心吗!姐姐,我一定不会让这个男人就这样沉伦下去。我将和你一样深深地爱着他,姐姐祈祷并祝福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