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 繁花落尽,可我看见它在远方枝繁叶茂。 于斯绽放,于斯盈芳。 亦如当初,盛夏初晴,你清浅的笑容。 忧伤而平静,远了又近了,然后杳无踪迹。 那些花,永远开在那样的年代,那些花,开了又败。 像漫天遍野的蒲公英的种子。 让蒲公英飞吧。 你说。 他们原本就习惯于漂泊。 而我却那么恋家。 谁的吉他声渐渐弱下去了。 谁手里的画笔掉到了地上。 故事结束了,我们走散了。 巨大的幕布缓缓地合拢,人群肆意流淌,像溃败的洪峰。 熄灭在黑暗中的灯火。 该谢幕了吧。 落幕吧。 巨大的落地窗前,依旧灰蒙蒙的天空。 沧桑的吉他声里,音符静静地敲打。 那歌声,传遍大江南北,但此刻,他只唱给自己听。 最好的年华,最好的时间。 最好的我,都给了最好的你。 那些如风般漫无目的的生活。 那些如静水般纯净的岁月。 那个在单车上长发飘扬的年代。 都随着你萧瑟的背影飘散在风中。 若纯,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资格把你留在我身边,我给不了你想要的那种幸福,每当我想你的时候,我就只能唱歌,每一个音符和每一段旋律,都能让我想起你,想起我们的回忆,他们说,我的歌会越来越红,他们不知道,我只是迷失在记忆中的孩子,努力寻找着归路。 他笑了,像是沉浸在幻梦中,流水一样的音乐,倾泄着淹没所有的印记。 菲菲总是可以听到这样的歌声,她知道,忘不了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若纯你知道吗? 很多时候,我是多么羡慕你。隔了那么多山山水水,也总有一个爱你的人牵挂着你。其实我并不快乐,真的,我爱的人每天在对面,可是他并不爱我,这种感觉就好像明知道自己会醉,却又不得不拼了命喝酒,然后日渐憔悴。 无论你打破多少面镜子,都不得不承认,那种真实到痛苦的憔悴。 我想,我可能真的会像你说的一样,再陪他十年,替你,也替我自己。十年之后,他老了,他要结婚了,我也要走了,真的走了,不再回头,去拥有一个安定的家,那个时候的我们,或许都不在紧握着一份爱情,只是不想再漂泊。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没有期待的等待,漫长的没有期限。 安静的病房,阳光透过清澈的窗子,缓缓的流淌。 讲述一个个动人的故事,那些故事,终其一生都不会讲完。 喀纳斯奇幻的云海,吉隆坡傍晚缓慢的节奏。 广阔的富良野农场,墨尔本小镇安静的街道。 他那么希望走过世界的山山水水。 如今,她用她的故事带他走遍各地。 有人说,你记不得的梦,都是可以实现的梦。 不知道曾经,他在梦里,都去过哪里。 而她,终于学会了安定,因为不想错过。 错过了十年的爱,她不知道,拿什么才可以弥补。 她没有给他机会,他也再给不了她机会。 她像是迷了路的人,迷失在雪雾的森林里,无数的岔路口,无数折断了的枝杈,白茫茫的冰原,她努力的望向前方,却忘记了回头,以至于走了那么长的路,才清醒的发现,只有他,也一直是他,在她身后,从未离开。 永远还不完的情债,她将用一辈子来兑现。 即使她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承诺,但他却用生命告诉她,爱其实不需要任何诺言。 "睡吧,明天我再来给你讲下一个国家的故事。" 她笑着,把书放在床头,轻轻地离开。 天空那么晴朗,像一块温润的水晶,挂着幽蓝色的梦。 白桦树的枝条交错着盘绕,泼洒浓厚的绿意,那条路上,只有星星点点的行人。 男人的怀里抱着幼小的婴儿,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阳光下的脸庞,突然让人觉得迷离而虚幻。 她终于停住,裙子被风吹起来,她竟然不自觉的也笑起来。 "叶离,你回来了。"周琪很轻地问道。 "早就回来了,你的孩子?" "是啊,去年就已经结婚了,怎么样,现在过得好吗?" 叶离笑了,温润的光线照在她的眼睛上,突然间像个孩子,用手遮住了脸。 "我很好,很快乐,我还有事,再见。" 她转过身去,踩着水泥方格的地面,她很踏实。 真实存在的踏实,这才是真正的生活。 "叶离,我亏欠你太多,如果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 周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却感觉那样模糊,好象隔了好多好多年,重新回放的录音。 "现在,你有你的生活,我走我的路,我们其实互不相欠,这样,挺好。" 她已经再无所求,她有梦想,每天教她的学生画画,她可以陪着白枫,给他讲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偶尔去若纯那里,陪她散步。 你还要怎样的幸福呢? 人永远不可以太贪心。 她缓慢地走着,抬头望天的时候,她才发现,眼睛里竟然涌出了泪花。 但她是笑着的。 或许真的是因为感动,在百转千折之后的盛夏,在那些永世不老的白桦树下,那些人,他们爱过,恨过,牵挂过,等待过,他们经历了人世间最繁华的落幕,他们终究走过了,也来过了,他们可以心怀感念,看着对方开始新的生活,然后轻轻地问一声,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在没有我的地方,一切安好吗? 若是没有见过一场北国的落雪,就不会猜到,童话里的故事是这样写成的。 若纯知道,盛夏的北国,是看不见雪的。 清泽的学校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浅黄色的教学楼依旧沉默地矗立在广阔的校园,红色的塑胶跑道在阳光下闪烁着鲜亮的色彩,巨大的人工草坪上,运动员终年在训练,连那些野百合也还是在花坛里成片的绽放着。 她停下来,目光抬到45度角的位置,微微刺眼的阳光透过树梢的反射,穿过她弯曲的睫毛,重新折射到淡蓝的天空上。 难以说清的感觉,混杂在湿润的空气中,一点点在皮肤表面浸染开来,陌生的。却又熟悉而真切的触觉。 青春的怅然在记忆里开花,而那些时光里的美丽,早就不再属于他们。 有更年轻的男孩和女孩,诠释着更斑斓的花季和雨季。 生生不息的不一定是原上的野草,还可能是年轻的生命。 终年向东的也并不一定是春水,也会是我们已逝的年华。 遗失在风里的年华。 还会不会有人记得,那些唱不完的歌,讲不完的故事。 高低不平的台阶,退了色的破旧的篮筐。 干净的白衬衫,袖口随意的卷起,细而软的栗子色头发,被风吹到眼角,你眯起眼睛,停下车子,用手轻掠过额角。 保鲜了的记忆,反反复复的重复。 她发现,她在她年轻的生命中提早老去。就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站在阳光投下的阴影中,缓缓讲述那些平淡时光里斑驳的过往。 那些柔软的光阴,穿行过落雪的清冷,安静的流淌过单薄的向往。 仿佛是很多年前的记忆,又仿佛她还没有来过。 远远的,她看见凡青站在高大的白桦树下,嘴角微微的上扬。 他还是那样,写着他的故事。 "凡青,我要走了。" "去哪?" 去哪?若纯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去好多好多地方,陶亦寒用照片记录下来的地方,我都会去,我想知道,当年他走过那些路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高大的建筑物下面,是否还有穿着黑色风衣的人,那些花,又开了吗?不下雪的地方到底有多少。" "你听,他一直记得你。"轻缓的音乐从凡青的手机里流淌出来,像遥远的安静的耳语。 她仿佛又看见他背着巨大的吉他,踏着不同地方的石子路,想到她的时候,就写成了一首歌。 "是,我们都记得,也许真的要走遍万水千山之后,才可以放得下,为了纪念,也为了祭奠。" 凡青挨着她坐下来,突然间让人感觉回到了孩童的时代,无忧无虑地仰望。 "我也一样,祭奠所有遗失的岁月,只是方式不一样,当我把故事写尽了的时候,就再也不会写书了,文字和音乐一样,他们拥有最干净的灵魂。" 真的,过去的终将过去,永不再来。 我们躺过生命的河流,河中的急弯让我们永不回头,溅湿了衣衫,丢弃了鞋袜,流淌过岁月的轮换,我们终将一无所有,只留下一丝命运的甘凉。 时间,究竟改变了什么? 风还是来来往往,了无牵挂。 雪还是洋洋洒洒,漂泊无依。 依旧辗转在不属于我的世界里。 浑浑噩噩,唯唯诺诺。 还是绝望在没有尽头的失望中。 寻寻觅觅,走走停停。 回过头去,却惊奇的发现。 时间没有改变一切,落雪还是留不下印记。 我站在年轮的外面,看遍四季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