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永远的离开了。 他走时孝顺的儿子不在他身边,就连他心爱的孙子也没能见到最后一眼。家里除了四头猪和一只猫外就没个能出声的了。半杯浊酒或许是他为自己践行的吧!杯中他似乎看到了老伴儿的笑涡,像清晨初阳下一点一点静静绽放的茉莉,他伸手想要去牵老伴的手,但手心握住的却是凝固在空气中的孤寂,像一缕烟一帘雾。儿子现在应下班了正赶回家吧!儿媳这时应在做饭吧!我那小孙子的店里今天生意不错吧!都大了,都忙!他又望了一眼这个自己生活了七十几年的地方,大山深处,蜿蜒的小路;九亩薄田,疯长的玉米;一口枯井,清洌的井水;低矮的茅屋,满沾锈迹的锄头,新磨的镰刀,熏黑的背篓,灰尘覆盖了的椅子。 一瞬间像是突然没了光,天地归于了黑暗,像是拉链在逐渐收拢,半颗星也要收进这大布袋中,一切的一切像是在远离他,就像坐在飞驰的列车上望着后视窗一样。他离家乡越来越远了,远到模糊成一个点,最后连点也消散了。空气里静得出奇,就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隐退了,只有猫喵--喵--喵叫的声音,像是在哭泣像是在哀求。阳光失去了往日的色彩,乌云密布像是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他就这样走了,他走时嘴里念叨着"在城里的儿子再也吃不到自己喂的猪了,大片大片的玉米到了丰收时节谁来收?我可怜的猫儿,我不能再给你做饭了,你也大了,生活要独立了"他走时孝顺的儿子没在身边...... 天阴沉沉的,乌云像墨水倾倒在了空气中,蔓延得比什么都快。头顶的乌鸦叫得让人心烦意乱,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都过去了,茅屋里依旧静得出奇。 "吴老,吴老"她提着一壶酒拿着个大白菜满头大汗的朝他家走去,四下里寻了好久都没寻到吴老。 门是半倘着的,灯也亮着,她轻轻推开了门,准备把东西放到老人家就回去,七十多岁了一个人在家孤孤单单的还种着那么多地,挺可怜挺不容易的。儿子虽然出息了,但一年最多回来两回......她想着,刚一进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像龙卷风一样。她的身子被晃了晃,向后退了几步差点倒在地上。"吴老,吴老,你在家吗?"她又喊了几声仍没人回答。于是她朝亮着灯的吴老的房间走去,臭味越来越浓,她在门外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吴老,又大喊了几声仍没有回应,一种不祥的预感如疯长的水草爬进她的心中,她的腿不由发软,力气全失,拖着不听使唤的双腿出了门喊了四五个人才敢进老人的房间。大雨滂沱,雷声轰鸣,所有人都失声痛哭,吴老死了,像是死了好些天,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他走时孝顺的儿子不在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没有一个人在身边。心地那么善良,那么勤劳热心的一个人就这样腐烂在床上,实在是太惨了。众人说道。 儿子、儿媳、孙子、亲人们都从四面八方向着这个小茅屋集聚而来。红肿的双眼,声声的呼喊悔恨的心,交织缠绕,冷清的茅屋一下变得异常热闹,像冰封了一冬的河解冻了般,却没有河水解冻的那番喜悦与开阔。甚至比冰封还要密不透气让人窒息。所有人都希望冷清的小屋变得热闹,但这样的热闹却又不是大家所期盼的。 吴老的后事办得很体面,算得上是我们村有史以来办得最体面的丧事了。整车整车的鞭炮日夜不停的响着,纸钱烧过了的灰烬千里之外的树叶上都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堂屋里挂满了各种各样我不知名的一些道士专用品,锣声鼓声响起,像是滑坡沉寂天空的哀鸣;丧歌唱起来,像巴东巫峡那沾裳的哀啼;丧舞跳起来,强有力的舞步像重重的铁锤把人们心中的伤痛延展成薄如蝉翼。法事做了一场又一场,这样的热闹陪了老吴,不与其说吴老倒不如说是那俱腐尸整整两天两夜。在我们这里办丧事请道士热闹几天成为了一种风俗。传承了上百年,这是在表示对长辈的孝顺与尊敬。像这样大的场面那可真是孝到了极点呀。当人们都在感叹着吴老的儿子是何等孝时,我的心情却异常沉重起来。像是阳光下树的阴影包裹了这片地,像是密密麻麻带刺的藤蔓,穿透着心脏的每个细胞,像是冬虫夏草般将躯体吞噬干净。吴老死时他那孝顺的儿子不在他身边,竞连一个亲人都没有,连一个人都没有,孤寂的死在床上。若不是那个怜悯老人的大婶儿给老人送菜发现老人,我想等儿孙回来见到的或许是赤裸裸风干了的白骨吧!那该多吓人呐! 编后语:有人说吴老在阴间这下不愁吃也不愁穿了,儿子一下子给他烧了那么多纸钱。尽管马克思告诉我们唯物主义,在这个世上是没有阴间的也没有鬼,人死如灯灭。而这一刻我却情愿相信这世上有阴间,人死去不是绝对的消散,而是去了阴间,就像从小茅屋搬到高楼大厦中一样。因为这样的孝,这不是唯一。所以只有有阴间,这样的孝才能有价值,才能彰显"百善孝为先"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