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儿这是回家吗?小!" 张虎村村头公路边的大杨树底下,三三两两的围坐了好几个喝闲茶聊天的老人,其中有一个正是那个曾经给阿傻介绍对象的新亭,他右手里拿着个芭蕉叶的大蒲扇,上身也没穿衣服就那样光着个膀子,坐在那树底下一边不停的乎打着手里的大蒲扇,一边喝着茶一边和那些人们闲聊着,无意中他抬起头本是向着那公路东边,那望不见边的庄稼地里望去的,可也是他的眼睛好使,就那微微一侧脸的程度他便大老远的看见了,这大中午头的公路上那个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起初他只是看着眼熟并没有认出是谁,就是因为看着眼熟所以他便没敢把目光挪开一个劲儿的死死盯着,直到那人来到了自己的跟前,他才一眼肯定的认出了那人是谁,于是便张口喊出了那人的乳名。 那人是谁呀? 他正是阿傻那在县城中学教书的大哥,如今他经过自己的努力已经在县城里拥有了自己的楼房,一下变成了真正由农村转向城市的——农村娃子。在年轻人们的眼中他是一个有本事有文化的人,在老人们的眼中他是一个孝顺懂事的人,每每星期六他都要骑着自行车从八里以外的县城赶往老家看看自己的父母,顺便给老人买点好吃的,在那个时候的乡下一个已经成了家的儿子,能够做到这一点真的已经是很难了,可他却做到了并且一如既往风风雨雨从来就没有间断过,一直到现在。 今天正好是星期六,学校里不用再给学生们上课了,他便和自己的老婆说了一声自己一人又骑上那辆旧的实在没法再旧的自行车,在县城的超市里给老人买了一点好东西之后,便径直的顺着那条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回,熟悉了没法再联想到陌生二字的公路,趁着大中午头的直奔着老家而去。 张虎村有自己的老亲戚他心里早就知道,可没想到会在这路边上碰见。 "是新亭舅哇!天热了这是在这凉快凉快?今天星期六不用上课,趁这个时间我回家看看呵呵!" 赶紧从车子上跳下来,拿手轻轻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那幅高度近视镜,很是有礼貌的给那新亭说着话。 "好哇!唉……还是有文化的人呢!办起事来他就是不一样,这年头年轻人成了家能够还像你这样顾着老人的……不多啦!呵呵!天太热我就不留你了——小!骑上车子赶快往家赶吧!过了白羊河也就到家了,快去吧!呵呵!" 那新亭说话办事总是那样快人快语的从不拖泥带水,他从那树底下站起来的同时,手里的那个大蒲扇就没歇息过……天实在是太热了,他就是站在那不动那已经变得胖乎乎的身子也是汗水直淌,所以那个大蒲扇便使劲的乎打着……乎打着……也觉不出有半丝的凉快。 "额!那我就先走了……舅!有时间你就到家里去玩吧,和俺爹也啦啦呱!呵呵呵!" "好!好!我知道哇!小!上车子快走吧!这天太热!有时间我肯定去啊!呵呵!" 几句客套话之后,阿傻的大哥便再次骑上自己的车子,朝着老家的方向赶去。 也就是刚入夏天,这天就已经热的不行了。 那早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的公路面就像是给太阳烤化了一样,那自行车的轮胎滚动在上面都不停的发出那黏糊糊的声音,那声音很难以形容——总之是一种让人很担心的声音,担心那车胎会随时的爆炸,所以一路上阿傻的大哥蹬的很快,好不容易总算是过了那条自己童年时的白羊河,再快速的蹬上一段距离一拐弯进了村子……也算是到家了! 村子里好安静,整个街道站在东头远远的往西头一往,空旷旷的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再加上村子里那些还没有能力盖起来的老旧房屋,不知道的人初来此地还真的会以为这个村子已经荒废了还不知多长时间了呢! 一切都是自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骑着车子顺着街道拐进那条陈旧的小巷子,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前。父母在自己还有老家可回,可等到他们不在了的时候,自己还有老家可回可看吗? 人这一辈子啊! 总要不断的长大,等到自己也老到像父母这把年纪的时候,当儿女远远的来看望自己的时候,坐在屋里的椅子上细细的回首往事,那心里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哇! 家……! 是自己已经长大了,还是它原本也就是那个样子?好像根本没有因自己的归来而悄悄改变过——站在门口,那一段段如烟的往事都将因它而变的越加陈旧!从而立在其中那记忆也因他而变的越加新鲜如昨! "小!这么大热天的你还回来干啥呀?看你一路上给热的这身汗,把车子放这块上去里洗洗去,你娘正在屋里忙着烙饼呢!你姐也是刚来喽!呵呵呵!" 正当他站在太阳地里对着那门楼发楞的时候,那从屋里出来正好要到这门洞里歇凉的父亲,一手拿着个蒲扇一手提着个小板凳,抬头的功夫正好看见那站在大门口外的大儿子,满心欢喜的看着儿子那衣服都已经湿透了的上身子,他的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埋怨! 他高兴是:儿子又回来看望自己了,自己的儿子没白养! 埋怨是:这天实在是太热,热坏了身子岂不是又要受罪。 这就是那一颗当老人的心。 "额!没事!俺姐也来了?难怪刚才我顺便去她家里的时候,家里锁着个大门连个人也没有,原来她也来了。姐!" 人虽然已经长大了,但那声熟悉的呼唤却怎么也脱不掉儿时的回忆。 "哎!三儿你刚回来?快脱下那衣裳来我给你洗洗,看把你热的这身臭汗!哎呀……娘!他衣裳都给湿透了。" 阿傻的大姐正在外屋里帮着自己的母亲做饭,闻声往院子里侧脸一看,正好看见正往屋里走来的三弟! "没事!给……我给咱娘买了只烧鸡,这天也是真热。" 快步的冲进屋里,伸手先把自己手里的那个鼓鼓的包递给了站在锅台前面的姐姐——那是只烧鸡!自己在县城超市里给娘买来的烧鸡。 "快脱下来吧!别没事了!那边洗脸盆那有毛巾自个儿去擦擦,别热坏喽!"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那么照顾自己的姐姐。 "你说说你这么大热天的你回来干啥?还弄在个大中午头的,快上屋里头开开那风扇凉快凉快,这外头我烧着火和你姐烙饼也够热的!唉……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真是的。" 在娘的心中和眼里自己永远没有长大的时候,永远都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 "小那个盆里我刚烧的绿豆水,你快喝点可别中暑喽!这大热天的要不然你端着那绿豆水上门洞里坐着,和你爹一块聊会天,等会饼烙好了我叫你过来吃就是!啊!" 蹲在灶前胸前系着个大围裙的母亲,一边歪着头身双手往灶里添加着干柴,一边人不放心的不断唠叨着。 当娘的心疼儿子总是表现在那些没完没了的唠叨当中,明明知道你自己已经很心烦了,可她还在自顾的继续着。 面对母亲的唠叨儿时觉得很心烦,但是等你长大了就想了……! 看着母亲那满头的白发,忽而想到了为人一生养儿育女生当父母的那些不仅心酸,阿傻的大哥站在那里好一会才迈步向里屋走去,他独自坐在屋里没有出去,他的心里一时间想到了太多太多! "小!快出来吃吧!饼烙熟了呵呵!" 是父亲——他手里拿着那个大蒲扇从院子里来到屋里,满脸都是那皱纹堆垒的笑。 "额!太热了等会吧!叫俺姐和俺娘先吃吧!" 坐在风扇跟前,阿傻的大哥回应着父亲的问话。 父亲向前走了几步在东墙根下的那张椅子上缓缓的坐了下来,他伸手抓起了那早已经沏好茶水的茶壶,往自己面前的茶碗里满满的倒了一碗水,而后头也没抬的冲着外屋的老伴和大女儿喊了一声,接着便弯下腰去提那把放在桌子下面的暖瓶。 "我来吧……爹!" 阿傻的大哥见状,赶快坐在这头的椅子上弯下身子,很是麻利的抢先抓起了那把装满热水的暖瓶。 "额……你和小三等会吃吗?那俺和小梅就先吃着了!妮!咱先吃着吧!你爹得等会吃!" 是母亲那慈祥的声音。 "嗯!娘……你坐这边……!" 是姐姐照顾着母亲落座吃饭的说话声。 "爹!小君的对象自从换了号之后上咱家来过没有?前几天小君还从湖田打电话回来,问我家里有没有事,我告诉他说家里都挺好的没什么事,让他只管着好好干活就是,可我心里也听出来了,他是想问问大寨的事,可他没好意思问出口来,我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了,怎么?她大寨那头没电话吗?小君和那头联系不上?" 把自己回家的心里话原原本本的给父亲说完之后,阿傻的大哥心里莫名的生出了一连好几个的问号。 "没有!自从换完号之后人家一趟也没上咱家里来,现在小君又去了湖田人家就更不愿意来了……唉!" 一说起自己小儿子的亲事,老父亲的脸上再现愁容,唉声叹气之余那张爬满皱纹的脸上,更加显出了他的苍老。 "是啊!刚才我还和咱娘唠叨呢,不会人家嫌咱家里穷又别的想法了吧?" 听到三弟在谈论自己小弟的亲事,在外屋吃饭的姐姐再也吃不下去了,她赶快起身也来到了里屋,当着爹的面说出了自己的那份担心。 女人的心思很直接,很敏锐! "唉!可别再那个样了,要是再像小老家庄闹上那么一处,我真害怕小君受不了那个打击,毕竟他太不爱说话,不像别的孩子那样蹦蹦跳跳的整天没个正神,就是说他两句也就跟没事一样,他……不哇!心事总是重的要命……两个村子隔的这么近,可……人家就是不上咱家来哪怕是一趟……唉!" 是年老的母亲——她见大女儿起身去了里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便也一块跟了进来,静静的听完女儿和大儿子的话,她便靠着炕沿唉声叹气慢慢的道出了自己沉闷了好久的心里话。说完话的她低着头站在那里再也一声不吭,只是用那双已经得了重病"青光眼"的眼睛,昏花的不分方向的打量着屋里模模糊糊的一切……! "额……那……爹!立根叔那边他……有把握吗?这事可全靠他呀!" 不是阿傻的大哥多心,经自己的父亲这么一说,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没事!昨天在村口上我还碰到他了,我了解他没把握的事他从来不干,这你放宽心就是。" 听儿子问起大寨的立根,老父亲的脸上立刻显现出了活跃的神情,他的话语中满是肯定那深信不疑的肯定!并且这份肯定那是经过自己多少年的亲眼所见而得来的,所以在儿子的面前他刚才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沉着有力。 "额……是这个样就行,等他们都到了年龄,结了婚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是啊!我和你娘就只盼着这一天呢!唉!" 屋里的那台落地风扇就靠近东墙根下立着,那快速旋转的风扇叶呼呼刮出的风,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凉的,可慢慢的时间长了,也就感觉不出来了,只是感觉到屋里在一圈圈的刮风,可身子周围却依旧热的很,那温度和外面的也差不到哪去,闷热闷热的让人怎么再也找不出那半丝的凉气到底会从那里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