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一天,从内蒙古通辽的家中妻子打来电话,语气低沉,听得出妻子生病了。否则,她是不会在清晨四五点钟给我打电话的。我们彼此之间有个约定,尽量不要在深夜打电话,除非事情紧急。 妻在电话的那一头轻描淡写地简单叙述着自己的情况,只是头晕目眩,起不了床,让我不要担心。放下电话,我即刻起床,草草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踏上了回家的列车。时速300公里的高铁,今天也显得不是那么快。四个多小时就到了北京,我马不停蹄又转乘开往加格达奇的普通快车。因为,当日最早的列车只有这一趟。一夜的车程,我多次查看时间,觉这个夜晚是那样的慢长,只要天明就能到达通辽,回到家中。零晨三点多,北方的大地就已经放晓。我从车窗外透过的光亮中,去辫别列车所到的地区。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瞬间就拉近了我与家的距离。但我知道此地离通辽至少还有三百多公里路途。只是自己的心在随着车轮与钢轨有序的撞击声,而放松了对时间过往的苛求。 凝视窗外,思潮起伏。那是一九八零年的冬天。我们数以千计的新兵坐着闷罐火车一路北上。每当深夜,我总要独自坐在一个小小的窗口前观看车窗外的夜色。那是我第一次走出大山,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新奇。也许就是在这个时间段,我突然从眼前的视线中,看到那片绿是那样的耀眼,一望无边。朦胧中绿与天空的星星是那样的近,仿佛浑然一体。当时,并不知道这就是美丽的大草原,就是那美好一瞬,奠定了此生对这片土地不离不弃的眷念。三十多年过去了,又是这窗口景色勾起了那些久远的记忆。 旭日东升,草原上金光灿烂。列车员走近我。先生您是在通辽下车的吧?即刻我好像从梦幻中醒来。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家。路上除了晨练的人们,并不像平日里那样热闹。 我打开家中的房门,却没有见到妻子。这才觉得事情的严重。就在此时,妻打来电话,说她在她的大姑家治疗。我揪在嗓子的心一下轻松了许多。妻还躺在床上。我拉住妻的手,只见她两行泪水夺眶而下,我的心也顿感酸楚。大姑向我介绍妻的病情,并不断的安慰我,只要好好静养,并无大碍。其实,我更了解妻子,她万不得已是不会麻烦其他人的。她是一个比较坚强的人。大姑的儿女们知道我回去了,都纷纷赶来。见到他们,我十分感激,是他们在无微不至地照顾妻,才使她经历病疼,感受关爱,体会到了亲情带给她战胜困难的信心和力量。 大姑一家人都希望妻能在他们家中继续治疗。当我征求妻的意见时,她决定要回家里。其实,我们十分感激大姑一家人的关心,尽管是亲戚,但各自都有工作和生活,不愿再打扰他们。下午,我领妻回到了家中。经过几天的治疗,妻的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不但能下床行走,而且提出让我陪她出去走走。妻见到我每天都有电话打来,她知道是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们打来的。我再三向她解释,都是大家询问她的病情,可妻知道单位的工作忙,主动提出让我定返程的车票。我有些不放心妻的病情,虽有些好转,但我一走,她又会无人照顾。我的内心极其矛盾,无奈只好提前几天定了返程的车票。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觉得过的特别的快。转眼间就到了离家的前一天。妻一整天没有多少言语,我试图找些话语调节她的情绪。看得出妻内心的苦,只是强抑不曾流露,怕我分心和担忧。离开家的那个早上,妻早早就起床,照例为我打理行包。我执意不让她为我做这做那,一是她的身体刚刚好了一点,再是她的情绪不能波动。 临走的那一刻,我拎起行包头也没回,就下了楼。走了很远,当我回首时,妻还站在阳台上目送着我。此时,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列车开动了,我又一次离开了家,离开了工作生活了三十多年的美丽草原。我掏出手机发出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告诉妻子,转告草原,这里有我久远的期待,无尽的牵挂,温暧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