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连心痣


   老人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眉间。
   "你这里本应有一个连心痣的。"他说。
   "只因她上一世……"梵音树上一片晶莹剔透的碧叶说了一半便低下了头,把它特有的绿色撒进我的眼里,我看不到它的眼睛,但感受到无比的怜惜。
   "去吧,孩子,"老人单手把襁褓中的我举过头顶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在预言什么,"去找到那个能给你这颗痣的人。" 风很柔和,吹动着老人的白袍,我听见来那个来自灵界的空鸣。
   梵音花又开了,它飘落水面的轻盈让我的心也不禁随着一起颤抖。
   在这片深深的潭底,时间已经淡漠,我的工作便是不停地画出花鸟鱼虫再由幽婆婆收走给予它们生命,灵界的要求很高,我只有没日没夜地画着,累了便靠在案旁的石壁上小憩片刻。
   我的画笔宣泄着生命,带给自己的却是死寂。只有在梵音花开放的时候我才会停下画笔抬起头看着它在潭面飘零。因为当最后一朵梵音花飘落的时候我的生日也就到了。
   今年我多少岁了?我放下画笔揉揉酸楚的手腕开始寻思。
   197岁,是的197岁,对于灵界来说这个年龄还很幼稚,而这离500年就更远了。
   我叹了一口气回过头看着案上我还未画完的火灵鸟,耳边响起了幽婆婆的声音。 她说: " 你要在这潭底画500年的画来赎清上一世的罪。"
   上一世?上一世的我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又犯了什么罪要这一世用500年来偿还? 我不知道,也没有人能告诉我,我只有继续在这潭底作画,直到500年的赎罪期结束。
   "凝,今天的画好了吗?西华仙子叫我来催了?"幽婆婆的声音与她的人一起出现在我的面前。她还是一身黑色的长衫,一根长巾从头顶垂到脚尖,遮住了她的整个脸。
   "哦,很快,你先等等。"我连忙回到案前拿起画笔,今天看梵音花耽误了时间,再不快一点便完不成了。我一头钻进画里,再没有抬头的空闲了。
   花静静地飘落,在水中渗出淡淡花香,这潭水在这时才显得微微有点生气。
   日子这样过去,下一个梵音花开放的日子翩然而至。
   "连心痣,痣连心,生相息,死相随。"他说。
   我使劲地看啊看啊,却始终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他伸出手合上我的眼睛在我耳边轻轻说: "祭坛,来祭坛吧,来吧……"
   我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眼,熟悉的画案,未完成的兰花和如豆般的油灯照着深潭的一隅。冰凉的石壁告诉我刚才的一切只是梦幻,我转过身面向着光滑如镜的的石壁,石壁上映出我的样子,我用手抚着光洁的眉间喃喃道: "连心痣,痣连心,生相息,死相随。"
   幽婆婆抱了一叠画走了过来。 "怎么,又要重画?" 我抬起头疲倦的问。 幽婆婆没有回答,用缠着黑纱的手把画放在案上。
   我的画一向是最富灵气、灵界称赞很高的,而这些日子却老是被退回重画,幽婆婆不明白的看着我。
   没人明白,只有我知道,这些日子那个模糊的身影老是缠绕在我心头。他的话,他在祭坛的召唤,让我心绪不宁。最后我决定去一次祭坛,于是我更加没日没夜的作画,当我凑齐了可以应付我离开的日子的画卷,我把决定告诉了幽婆婆。
   黑纱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知道她看了我很久。然后她轻叹了一口气,拍拍我的肩说: "去吧,也许这真的是命中注定。"
   我看着她甜甜地笑了,虽然眼睛还很酸涩,但这毕竟是我第一次走出这深潭。
   祭坛离这里很远,我让风信子带路,走了很久来到漓河。那是一条非常偏僻的河,全河只有一个河神,他管着祭坛。
   我向河里扔出一只凝香花,片刻一只风信子从河中飘出,围着我转了两圈,又飘进了河里,我尾随着它进入了漓河。
   我认为我的潭水已经很冷了,没想到这漓河的水更加冰冷,仿佛要把骨头撕裂一样,那河水像冰棱把我刺穿。
   "你来这里干什么?"一个披银灰色披肩的长发男子背对着我问。
   "去祭坛。"
   "祭坛?你知道那里已经有多少年没有用过了吗?"他的语气依然平淡。
   "不知道,但我一定要去。"
   "哦?"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长发飘动,眉间一道不长的伤痕很是显眼。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看到他的背后也有一面和我的一样的石壁,唯一不同的是他这面石壁是鲜红色的。
   我好奇地摸着石壁轻声问: "我也有一面跟这一样的石壁,但为什么这个是红色的?"
   他听了我的问话,也抬起手抚摩着石壁,有些茫然地说: "每天清晨露珠草开花的时候我眉间的伤痕便会流出血来,而我必须用这血染满整个石壁。"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吃惊地瞪大眼睛问他。
   "不知道,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重复这件事。" 在他用鲜血一遍遍洗刷的石壁前我们对望,谁都没有再说话。
   "这就是祭坛。"他将我带到一座山颠,指着那高出平地些许的平台说。
   其实它就是一块平地,已经长满了杂草,依稀可以辨认出正中央的祭天石,黑色的石壁暗淡无光,孤立在这万丈高处。
   风吹得他的长袍豁喇喇乱响,天际有云在涌动。
   "这里本来是一个万人瞩目的祭坛,但是一切都在改变,时至今日空留的只是荒芜的空气,你说这是不是世事变迁,还是人们容易忘记?"他站在悬崖边看着一望无际的云海说。
   我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只有看着他修长的背影伫立风中。
   树林中传出悉悉唆唆的响动,我和他对望心中都在狐疑,这个地方还有谁会来?
  穿过茂密的树丛,我看到一匹很漂亮的白色独角兽,它独自在林间漫步,健美的身形和散着绸缎般光芒的皮毛都让我爱恋。我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动物,我要把它画的我的画布上,我要把它的每一根美丽的毛发画下来。
   我捧起一把鲜嫩的枝叶慢慢地向它靠近,他提醒我要小心一点,因为独角兽是一种很不容易亲近的动物。但是它好象根本不愿意躲开我,幽雅地站在原地等待着我的靠近。我将枝叶举到它面前,我看到了它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深蓝色的光芒。当它低下头的时候我伸出右手想抚摩它光滑的皮毛,我的指尖就快要碰到它了,突然从前方树丛里射出一道强光:"不准碰我的独角兽!"
   那力量太强大了,对于我来说是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的,我愣在了原地,还好他反应很快伸手在我面前结起了一道屏障,两种力量相撞,崩发出耀眼的光亮,我睁不开眼睛,只感觉到眉心一阵灼烧的疼痛,想必是林间那人的余力伤到了我。
   "你们是谁?"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林间有一个穿着白色骑士装的男子骑在独角兽上,他用银剑指着我和他问到 。
   "你又是谁,在异影灵界的土地上伤害本灵界的仙子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他将我护在身后,看来他很清楚面前的这个白衣男子的力量强大的无以估量,所以不敢贸然行动。
   "你们根本没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那男子收起银剑骑着独角兽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我望着他一闪而过的脸,为他眉间的那颗黑色的痣感到震惊,难道……
   我打开幻月镜,如水的镜面清晰地映出我眉间突显的黑痣,那是一个跟白衣男子一样的痣,我摩挲着它喃喃道:"连心痣……"
   我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潭底的,当幽婆婆看到我眉间的痣的时候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无休止的绘画生活又开始了,但我从此只画独角兽,并在它背上晕着一抹白色的身影。
   幽婆婆每天退回一叠画布,并把仙子们的话传递给我,她们说她们要美丽的花朵而不要这种不伦不类的动物,而我只是终日画着这世界上最美的动物和那个给我连心痣的人,也许原因快揭晓500年的等待……
   一天幽婆婆捧来的不是画布而是一件焕彩衣,正因为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所以我很震惊,这件衣服是不轻易地在仙子面前出现的,更何况是我的面前。
   "东月灵界的王子来求婚,灵母已经把你许配给他了,快换上这件衣服去见你的王子吧。"幽婆婆的声音很平静,仿佛这是意料中的事一样。
   焕彩衣很漂亮,当我穿上它的时候整个潭底发出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七彩光,也许是为我送行,在这个梵音花开放的季节。
   我低着头跟着幽婆婆穿梭于众人之间,仙子们穿着华丽的衣服齐聚在广场,她们看着我议论着,而我只沉静在自己宁静的世界,像我这样一个画女除了接受没有其他的余地。灵母一定是觉得我再也不能画出跟以前一样的画了,留着也没有用,正好东月灵界这样一个小界来求婚就把我许了过去,这样也好,我终于能够离开那不见阳光的深潭,只是……连心痣……
   幽婆婆停了下来对我说:"那就是你的王子。" 我缓缓地抬起头,看到了白色的独角兽在阳光下很美丽,他单膝跪在独角兽的背上,右手放在胸前说道:"我的仙子,我来接你了。"
   我看着他眉间的痣甜甜地笑了。 突然人群开始骚动,河水的咆哮声中一个黑色的人影驾御着河水向这边奔腾而来。我一甩手一直没离手的画笔箭一般飞出,浪尖上的人晃了晃捂住胸口坠了下来,我看清了他的脸,也许我早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但是我还是掷出了我的笔。他像一根黑羽毛在空中飘零,我纵身一跃接住了他。
   "漓河河神,你为何要这样?"他躺在我怀中,鲜血在他黑色的长袍上宣泄着。
   "我用眉间流出的血擦拭石壁的时候上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她是谁你知道吗?"
   "不,别说。"我厉声阻止,我想我知道答案了,但我不愿意面对。
  他虚弱的笑笑说:"那是你,穿着焕彩衣,很美丽。" 我哭了,泪水滴在他眉间的疤痕上碎开来,那疤痕开始变的鲜红起来。
   "凝,"他用沾满他鲜血的右手食指划过我的眉间,顿时那里有一种被烈火灼伤的感觉,"连心痣是红色的啊!"
   不知何时幽婆婆来到身后,她一挥手,一面很大的幻月镜在眼前展开,镜中清晰地映着两人,眉间鲜红的连心痣清晰可见。我的泪默默的流着,在镜中看来是多么的凄美。他的脸苍白如纸,我恍惚间忆起了他的名字,我叫他,漓。 空中密布火烈鸟好斗的尖叫,什么战争即将开始?我回头,赤焰灵界的人马已经攻打了进来,领头的便是我那身穿白衣驾御独角兽的王子,他站在独角兽背上挥舞着长剑,原来他是赤焰灵界的人。
   "历史又要重演了。"幽婆婆说得很轻。
   我和漓对望,从对方的眼睛里我们找到了答案……
   我是凝华仙子,负责带领本灵界的勇士们战斗,就在一场抵御赤焰灵界入侵的战役中,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们的大王子,漓,他一身黑衣,驾御着如夜般墨黑的独角兽。我们在彼此的眉间找到了连心痣,我们约定尽量阻止这场两败俱伤的战争。
   而漓的弟弟魔蓝幻化成他的样子将我带出了结界,他说,他有一个很好的建议,而且他想再看看我们的连心痣。我随他去了,就在我离开的时候,赤焰灵界竟发起猛烈的进攻,没有仙子的勇士们顷刻间被击倒,我们的灵土上空飘散着浓浓的血腥味,一片宁静的土地瞬间被染成了血红……
   这就是我的罪,这就是我要用500年来还清的东西,但是……
   我抬起头最后望了一眼这个不平静的空间,一瞬间释放我所有的灵力,一切都因我和漓的消亡而停止吧,一切都回到那和平与安详中去把,去吧……
   漓一直看着我,仿佛要把我刻进他的心里,我想这个结局是他跟我都希望看到的,而我们……我们的爱情随着梵音花在空中飘零……
   连心痣是红的啊……
   "连心痣,痣连心,生相息,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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