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到哪之后你可能会碰上你立根叔,碰上也罢碰不上也好,不管咋地你要当着王燕儿她爹娘的面,把自个儿想要说的话想要问的话一个字也不拉的都说出来,看看她到底是个啥反应,如果人家就是真的嫌咱家穷,那咱也不说别的你回来之后我就再找你三叔,让他再跑一趟大寨去找你立根叔,让他这个媒人把咱那钱给咱要回来,记住你千万别就地当着她王燕的面管她要钱,因为她该咱的可不光是那些彩礼钱呐!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咱就得一份一厘都不能让,恰恰这些都是你立根叔他能办到的,而你不行!知道吗?行啦!去吧!不用怕——大大方方的,这事咱不丢人!啊!" "我知道!爹!你回去吧!" 站在自己床边静静地看着那几乎是满满一书包崭新如初的信,那一段段让人伤心的往事又像画面一样的一一重新浮现在自己的眼前。时间能够模糊人的眼睛却怎么也模糊不了埋藏在心灵深处的那份记忆,不管何时何地记忆它将依然清晰如昨。前段时间晶晶给自己的那封来信他小心地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晶晶,更对不起自己曾经那段青涩的初恋。伸手从那书包里随便的抽出一封,拿在眼前仔细的看看,那正是王燕给自己写的那一封,信封上面写着她的名字,信已经被自己拆开看过了,其他的都仍旧那么完好如初,从开始到现在自己这些年的苦苦盼望,却只换来了这么一封不轻不重的信,站在它的面前自己的感情到底等于什么?轻轻抬头再看看放在自己床边的那个干净的枕头,他在心底不断深深的问着自己,不知不觉中那似乎是不争气的眼泪又悄悄顺着那张俏皮的小脸蛋流了下来……! 爹不放心自己他还是从哪屋里走过来了,是他的声音打断了自己那如针扎般疼痛的回忆,赶紧把那封信随手往书包里一扔,背着身子偷偷把那已经流到嘴角的泪水使劲擦干,而后再假装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子,在手里把那书包带拉链一拉,低着头简单而又语气平淡的轻声回答了父亲的叮嘱之后,这才犹豫的昂起头终于鼓足了勇气地迈开大步走出房间,径直地朝着外面那惹人的阳光里走去……! —— "小德(dei)小德!你给我出来……!" 从自己家里出来之后的立根,他穿街过巷是徒步走着过来的,拐弯抹角的一路上他逢人一句话也不说,紧紧绷着的嘴角不用看别人就知道那心中的怒火已经烧到了头顶,来到王燕的家里他还没等进屋,便站在院子里一行往里气哼哼的大步走着,一行声如铜钟似的冲着王燕的父亲那间屋里便使劲嚷了起来,他是在叫那王燕的父亲,因为他们是村里老辈的亲戚兄弟,王燕的父亲的小名就叫——小德!小名本来不是他一个老哥哥应该叫的,可此刻的他再也顾不上那些了,烧到头顶的怒火早已经让自己把那些没用的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他只想找到王燕、只想找到王燕的父亲自己的老兄弟,当着他的面亲自问问,问问他们自个儿到底是那个地方得罪了他们一家人,平白无故为什么就这么变着法的琢磨自个儿,从小到大自个儿这是头一回经历这个,自个儿一定要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那时候乡下的媒人都是这个样子,男女双方一旦出了事之后,他们跑到女方家里气哼哼的管女方给自己讨要说法的同时,实际上也是在为男方找回公道,亲戚不出事他们站在女方这边,等出了事了他们便很是自然的站到男方这边了,因为不这样的话人家男方的那些钱难不成自己垫上吗?所以自己必须这么做,不讲情分一刀下去只能向外不向里。 "根哥!根哥!你先别生气,上屋里来先坐下我再给你说好吧?" 听的外边大声的吵吵声,王燕的父亲就知道是立根过来了,他赶紧起身从沙发上站起来,大步小步地从屋里跑了出来,站在立根的脸前面色尴尬低声下气哭又哭不得笑又笑不得地说着。 "好!就算你不让我上屋里去我也得进去,我得感谢你那宝贝闺女啊!是你亲手调教的好闺女啊!就这么办人事吗?啊!别人我不管今天你给我个说法吧!为什么一家人合着伙的琢磨我?亲戚当初是你自个儿爬到我的脸前头,求着我给你闺女找的吧?啊?为了这门子亲戚我立根没喝你家里一口水吧?没抽你一根烟吧?没吃你一顿饭吧?那为啥你就这么变着法的琢磨我,我立根不能说行事光明磊落,可也从来没藏着掖着啊!是不是?王楼那边你别人不知道你当爹的应该比我清楚吧?就在定这门子亲事的时候我提前给你说过没?你记得不?让人孩子溜溜等上你闺女两年,现在拍拍屁股说散就散了?没门!你说散了我这还没答应呢!" 立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他也没有进屋直接的站在那屋门口的院子里,就势大声的翻起旧账来,那咄咄逼人的每一句话直说的那王燕的父亲,只有不断点头的份好歹不敢也更插不上半句嘴。 "根哥!你先消消火,咱上屋里头坐下你在听我原原本本的给你把事说说,行吧!" 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即便是老辈的兄弟可也架不住这么一通的臭骂呀!王燕的父亲站在那里耷拉着个脑袋,活活就是个打了败仗的兵,他自知理亏可自个儿又能有啥办法呢?谁叫自个儿就养了那么个不懂人事的闺女呢?立根的一通大呼小叫他的脸上也确实挂不住了,再说院子里还不知道啥时候的早已经站满了好些人,都是等着看热闹的,立根这一通闹腾自个儿的老脸你说往哪儿搁?他赶紧伸手拉着立根的胳膊也不管立根愿不愿意的,往屋里就拖。 "看见没?这就是媒人!男方王楼能趟着他立根这么个媒人,还真就算对了,要不然呐?这事还真就是有点悬!" "就是啊!这媒人多硬实啊!像这种女孩子就得这种媒人才行,要不然还不翻了天了!" "立根可不是个省油灯啊!这回啊亲戚是再也成不了了,可她这头哼哼……也够燕儿她爹娘受的!看着吧!" "别说是立根换了别人也是一样,自个儿好心好意的给人家闺女做媒,可到头来经挨上这么一通平白无故的琢磨,叫谁谁愿意啊?不闹她才怪呢?就得使劲闹腾她,让她往后哇也给自个儿长长记性,省的再吃饱了撑得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寻开心的琢磨人玩!哼!" "今个儿她家里肯定得开锅,咱就等着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吧!哈哈!" "就是!像这种闺女还不如不养,啥人性啊?活该!" "行啦!别吵吵了!媒人进屋去了……!" 院子里看热闹的人们,随口蹦出的那每一句话,句句都像那定时炸弹一样,不断的在这个那个嘴里不轻不重地炸开着。 "根哥!是俺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不给俺长脸的东西,俺又管不了她让你为难了,俺没脸见人呐!呜呜呜……!" 来到屋里立根还没来得及坐下,那蹲坐在炕边上王燕的母亲便边擦眼泪边哭呜呜咽咽的低着头向立根诉说着。 "弟妹!今天我是来找小德说事的,不是来听你哭的!咋地?你生的闺女你管不了?你当爹娘的都管不了?你早说啊!你早说我不伺候你啊!人家王楼家虽然穷但人家那是有头有脸的家庭啊!十里八村的你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人家王楼姓雪的,从人家家里出来的孩子那是有教养的听话的好孩子啊!我让人家这么个好孩子溜溜等着你闺女两年,可到头来你一家人又干了些啥?你以为人家王楼离了你家闺女就不找对相了?啊?现在你当爹娘的都管不了可当初干啥来呀?小德!这件事你一家人从头到尾弄了些啥我不管我也不问,我就想知道为啥到现在了你说散伙,早干啥来?你这不是琢磨我这还是往我脸上贴金吗?啊!说吧!为啥这么琢磨我?还有……你闺女呢?你把她给我叫出来。" 面对王燕的母亲那不断的哭哭涕涕立根丝毫没有心软,他的每句话简直就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直直的专往人的心口上扎。 "根哥!我对不起人家王楼更对不起你,白让人家孩子苦等了她这么多年,可……可谁知道我养了这么个……小!把你姐给我拖过来,靠她娘啊!这种该死的玩意儿……!" 说着说着王燕的父亲再也忍不住,当着立根的面他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大声冲着站在门口的儿子喊着。 "爸……!" 他的那小儿子站在门口处,亲眼看着屋里的这些平生自己第一次见的大人的火气冲天,他有点害怕了胆胆怯怯地说不出半句话来。 "咋地啦?没你事你怕啥?不敢去?闪开我去!" 说完王燕的父亲迈开步子奔着女儿的房间甩腿就去。 "她爸……你……你先等等不行吗?立根哥你看这个……呜呜呜!" 眼看自个儿的老头子这就要气哼哼的去拖女儿,王燕的母亲站在炕边忍不住的还是喊出了口,说心里话当娘的都心软别看她嘴上是那么说,可真的要她做她就做不来了。她能看着自个儿的亲闺女挨打挨骂吗?可是转脸再看看坐在那沙发上的立根,那满脸几乎要随时爆炸的气愤,她刚到嘴边的话便又毫无办法的咽了回去,哭哭咽咽的她的心里好难受。 "用不着你来拖,俺自个儿过来了,不说别的这门子亲事俺就是不愿意哼!" 还没等王燕的父亲在自个儿的房间里往外迈出半步去,那边东间的屋门砰的一声响,自个儿的闺女王燕紧绷着小脸从里边七个不服八个不行乎地走了出来。 "正好哇!你立根伯来了,你自个儿当着他的面把你自个儿的话给他说去啊!" 简直有点不像是父女关系了,看着闺女那满脸的理直气壮,身为父亲的他侧身伸出右胳膊,一边往屋里指着坐在那沙发上的立根,一边伤心伤到极点地大声吼着。 "哼!俺也用不着你……伯!" 王燕根本没拿父亲的话当回事,她眼皮抬也不抬的从父亲的跟前蹭过,迈步浑身轻松自然的来到父母的屋里。 "燕儿!大伯我今天来不是来请求你,人家王楼那小伙子也更用不着,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知道,你到底为啥和王楼散了?并且还是领结婚证领散的为啥?说吧!" "不为啥!家里啥也没有穷的要命,俺……受不了那份罪!" "哦!这么说你是嫌人家穷对吧?燕儿!那我问你当初你干啥来?王楼那边的事大伯我对你说过不止一次吧?没对你藏着掖着吧?相亲的哪天你自个儿也看了吧?并且当初要求和人家见面的也还是你自个儿当着我的面亲自要求的对吧?" "对!你说的都对——伯!" "好!既然你也知道我说的都对,那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了你又为啥要和人家散伙呢?嫌人家家穷?妮儿不是当伯的我说话难听,你早干啥来?当初相亲的时候你咋不嫌人家穷呢?那么一个劲儿的催着我要和人家见见,如果你当时就说嫌人家穷,我不伺候你啊!这要是搁在那大城市里你看人家你得拿看钱呐!你以为那么白看人家就算了嘛?这天底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更何况你不光白看了人家孩子,你还让人家白白那么苦等了你两年——两年啊!这两年时间你就没想好吗?你想好了人家孩子就没必要等你啊!你要知道人家孩子并不是离了你就找不上对相来了,咱自个儿长个啥模样儿个人应该知道吧?燕儿你这不是光琢磨王楼你主要的是在琢磨我啊!你想想不是吗?当初见面的时候你啥意见也没有,现在忽然一下子的就嫌人家穷来了,啥意思?说!" 针锋相对的话谁也不让谁。 "没啥意思!就是不愿意……哼!" 王燕使劲的把脸扭向窗外的那一边,极其简单的话语里相当坚定的应对着,那迎面而来咄咄逼人的问话。 "没啥意思?这不叫个理由!" 立根的话更跟趟。 "俺不愿跟着他一块受那份罪,俺受不了那份罪!" "好!我就相信你这句话是真心话,可我还是得问一下王楼小君等了你两年,这两年里你都干啥来?我还是那句话你为啥不早说呢?你早说备不住人家家里的老人现在都抱上小孙子了,你知不知道你自个儿这是活活的耽误了人家孩子的终生大事啊!当然你耽误不了人家小君一辈子,因为今天你不跟人家和人散了,那可能明天就有直接跑到门上的上门媳妇,到时候人家还不用花一分钱。这两年里人家孩子为了等你耽误了多少好机会,你知道不?这要是能到哪法庭上你得赔给人家多少精神损失费你算过没?啊!咱这人活在这个地球上,咱得拍拍自个儿的良心坦坦荡荡的活一辈子,尽量少干那些损人利己、缺阴德的事啊!不然的话咱自个儿走得那大街上,就竟让人家戳着脊梁骨说话了!再者说啦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以为你这头跟人家散了就再也没有女孩跟人家了?你错了!咱站得那桌子前头照着那镜子仔仔细细地看看,就咱个人那个臭模样的,当初我咋就把人家王楼这么好的孩子介绍给你呀?靠她娘的我立根真是哪辈子遭的孽瞎了这双狗眼了!人家孩子咋就为了你那么死心塌地的苦等上你两年呐?是我立根缺德还是你一家子都缺德啊?啊?今天这亲戚散了那它就散了,你放心燕儿,当伯的我肯定不会强求你,但是有一件我可告诉你,现在你是给我说嫌人家穷和人家散了,可当初你和人家相亲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对不对?好啦!我跟你再没啥话可说。小德拿钱!少一分也不中啊!" 一连串的话语句句为实、针针见血,就算是在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也会不由的为是心动。 然而在王燕的耳朵边却丝毫起不了任何作用,它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刮过去也就那么刮过去了,在心里不曾留下半点痕迹。 "根哥!钱你兄弟他肯定是一份也不能少的全都给人家王楼,只是这事……你说说人家那么好的孩子……我……妮儿!你……你傻呀你。唉!呜呜呜!" 王燕的母亲看着自个儿那不懂人事的闺女,她吞吞吐吐想说的话还没完全说完,便又呜呜咽咽地哭将起来。 "不就是那点儿臭钱吗?……哼!" 王燕不肖一顾的脸上,那表情很是气人。 "你给我住嘴!滚出去!" 还不等她暗自的咕哝完,一边她的父亲便一下的猛转回头,狂狮一样的冲着她怒吼着。 "愿打仗等我走了你们再打,你家里的事从今往后跟我再没任何关系——拿钱!" 立根冰冷木板一样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半点任何的表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