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摘 要】本文将从特点分析、推动情节发展和揭示人物命运、表达作者思想的三个方面来对《我们》中的肖像描写进行分析。 【关键词】《我们》;肖像描写;力与熵;"洞穴喻" 一、《我们》中的肖像描写特点 《我们》虽然是一篇长篇小说,但是由于整个叙事都围绕着主人公"我"即大一统号的设计师,数学家Д-503的视角展开的,所以书中主要的人物并不多,按照出场顺序即Д-503、О-90、R-13、I-330、S先生、Ю小姐、医生先生,次要人物比如看守古宅的老太太,以及一统号的第二设计师磁盘先生等等,最后还有一位在书中只出场了一次,却有着绝对重要地位的"大恩主"。 作者对于各个人物都进行了肖像描写,纵观整部作品,不难发现这部分肖像描写的特点:简短并且高度概括。扎米亚京都没有选择对人物像素描一样精准的刻画,他在笔下为我们勾勒出的人物形象更像是抽象画,寥寥幾笔勾勒出人物最具有特点并令人深刻的部分,甚至在接下来的行文中以这些典型的特点去代替人物的数字代号。故事是以主人公"我"的第一人称展开叙事的,这种简洁并概括的肖像描写方式符合主人公Д-503的数学家这一身份的抽象思维,另一方面,这样"留白"的肖像描写方式也留给了读者想象的空间,足以去填满这一形象,使得人物形象更为生动可亲。 例如主人公Д-503在文中反复出现的毛茸茸的手臂和并不像"希腊式"鼻子那样高挺的鼻子,我们完全可以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相貌并不十分英俊的数学家形象。关于О-90的肖像描写都围绕着她的名字O展开——她有着圆鼓鼓的蓝色的眼睛,圆润的脸庞和丰满的身材,还有她那带有标志性的粉红色的带着肉褶的小拳头,这一切都使她看起来带有一股孩子气般大的天真,尽管小说并没有对О-90的言行多加以刻画,但一个生动的不谙世事的有如邻家女孩一般的形象就跃然纸上了。 对于女主人公I-330的刻画则是完全相反的,与她有关的一切肖像描写都像她的名字一样,像一把出鞘的剑一样锐利非常。她有着一口洁白而锐利的牙齿,经常挑起的太阳穴旁的眉尾和鼻子形成了一个倒三角,而鼻子和两条法令纹则形成了一个正三角,这两个三角形又如在她的脸上划出了一个字母X——这是一个嘲讽的表情。尽管作者并没有对女主人公进行过多的性格上描写,但是不难想象出这是一个倔强并且难以接近,带有十足神秘感和致命吸引力的女人。 同样,作为诗人的R-13给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黑人般厚厚的嘴唇和洁白的牙齿,S-4711跟他的名字一样,有着竖曲线一样的身材和一对招风耳,关于医生的肖像描写都围绕着单薄这一特点展开,他整个人就像是躺在手术台上的剪刀片一样。看守古宅的老太太有着带着微微绒毛和充满这周的嘴,Ю小姐那下垂的两颊上的皮肤所让人联想到的令人不快的鱼鳃,第二工程师的脸庞则变成了一个精致的白瓷盘,就连五官也像足了瓷盘上的纹样…… 这其中,对于大恩主的描写使最为特别的,作者也描写了他有如铁柱一般的双手,但最后,一开始仿佛被迷雾覆盖的脸庞显露出来——那是一个有着苏格拉底一样秃头的男人。只有大恩主的面貌是通过对另一个人的联想来完成的,甚至细致的描写的在秃头上汗珠,这样的前后对比的描写更突出作者对于大恩主这个只出场一次,却贯穿了全文的人物的重要性的暗示。 二、《我们》中肖像描写与人物关系、命运及情节发展的联系 《我们》当中的人物肖像描写除了在塑造人物形象的同时,也表达了主人公"我"对人物的看法,以及与各个人物的关系,同时揭示了人物个人命运以及情节的发展。 正如主人公自己所说的那样,一切都是简单的、规矩的、有限的,就像一个圆圈那样。透过主人公对于О-90的描画,最后他说出他对О-90正如古代人对自己子女一样的态度的时候就不显得突兀而怪异了。 在O-90在作品中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第一次对她的外貌进行了描写:"可爱的O,我总觉得她长得像她的名字O,她的身高比母性标准矮十公分,所以整个形体也显得圆滚滚的,她的嘴也像一个粉红的O,总是张大着聆听我说的每一句话。此外她的手上还鼓着一道肉呼呼的肉褶,像孩子的手。"O的形象似乎总是与粉红色还有肉呼呼的词汇联系在一起,特别是反复提到的她那充满肉褶的小手更是能让我们联想到新生的婴孩。就在这段肖像描写后,在他们谈论起机械与舞蹈后,主人公感叹这一切都妙极了,O-90却说"是的,妙极了,春天来了。" i 这里对于O-90肖似婴儿的描写,一方面揭示了主人公对O-90的态度,暗示了O-90对于主人公的爱慕必然没有回应的结局,最后由主人公看清了他对O-90的态度更像是古代人父母对于子女的态度,而不是恋人之间的爱情。另一方面,也暗示了O-90最后孕育新并逃出围墙的结局。除了在O-90第一次出场时提到春天,随后在她随后与主人公的见面中也有这样一段描写:"我十分熟悉她的双手和乳胸,还有她的身体——都变圆了,制服紧绷在身上,仿佛她的身躯马上就会撑破薄薄的衣衫来见阳光和光明,我不由得想到春天绿色的丛林,那里幼芽也这样顽强地想顶出地面来,为的是快些抽枝、绽叶和开花。"ii圆形是没有尽头的,它可以象征着无尽的黑暗,但显然在O-90身上它限时的是另外一种意思:生命的循环带来的希望。 与代表O-90的是圆形,代表I-330的是三角形,显然三角形这个图形在本文中也寓意深刻。三角形往往被我们认为是最稳固的形状,"反正,我、他和O——我们构成了个三角形,虽然不是等腰三角形,但反正是个三角形,我们,如果用我们祖先的语言来说,我们是个家庭。有时能在这里休息一下,把自己关进这简单的、牢靠的三角形内躲避外部的一切,哪怕时间不够,也足够令人欣慰。"iii在此处,主人公特意强调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等腰三角形",这暗示着三人关系的破裂,在接下来主人公与R-13的对话当中,R-13直接问道"是哪第四位插入我们的三角"iv,也直接证实了这一点。 显然I所代表的三角形并不代表某种稳定的关系,而是与她那尖利的牙齿和像利剑的名字一样,像她的出现迅速使主人、O-90、R-13看似稳固的关系瞬间瓦解一样,代表着某种锐利的,未知的,猝不及防并不可避免的改变。这种改变有时甚至看起来并不与I-330直接相关的,却都直接作用在了主人公和他周围的人的身上。像在从诊所返回的路上,诊所和主人公的家还有古宅这三点之间,主人公看似遵循医嘱没有走斜线回家,而是决定走直线到古宅去一趟,暗示了他内心的变化。再比如在演讲厅里,放孩子的桌子、O-90和主人公这三点之间连成的线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投影,隐隐预示着最后主人公与O-90之后命运的突变。 这些三角形所代表的变化仿佛都与作者看似不经意间描写的对I-330进行肖像描写时在她眉宇间出现的三角形毫无相关,但却又隐隐相互联系,暗示了人物之间的关系与之后的情节发展。 三、《我们》中肖像描写所蕴含的作者思想 《我们》的肖像描写与其人物一样,经常以对立成对的形式出现。作者通过对0-90和I-330的肖像描写,对两个人物进行了一凡对比。除了上文中提到的O-90所代表的圆形与I-330所代表的三角形的对比,在文中还对这两者的眼睛和嘴唇进行了对比:O-90的眼睛是空洞的"我可以畅行无阻地长驱直入,因因为里面空空如也,也就是说,那里不相干的、不应有的东西一概没有。"v而I-330则是这样描写的:"我眼前是两扇黑幽幽的窗户,里面是完全陌生的另一种生活。我只看到有火光,是那里一个"壁炉"的熊熊炉火……"vi,O-90的嘴唇是粉嫩嫩肉嘟嘟的,而I-330的嘴则像是用刀刃划开的,仿佛能流下甜蜜的血。 这两者的对比之中,正是蕴含了作者想要表达了另一冲思想:即力与熵。作者借着I-330阐释了这一种思想:"一种力量导致舒适的平静和幸福的平衡,另一种导致平衡的破坏,使事物永远处于无穷尽的苦痛的运动之中。"这也就阐释了为何在《我们》中的事物总是成对的出现:天才诗人与R-13、"蒜头"鼻子与"希腊式"的鼻子、墙内与墙外、自由蛮荒与数字精确、直线与曲线、理性与感性、灵魂与驱壳、机械与幻想、靡菲与基督……这些都是力与熵这两种力量在书中的具体投射。 同样,在主人公的身上也存在着这两种对量的对立冲突,而这种冲突对立我们而已直观的从他对主人公前后的肖像描写中清晰的感受到。一方面这种冲突是体现在他对待O-90与I-330的态度之中的,在主人公的事业去描写O-90的时候,通过肖像描写,我们知道他关注的她充满肉褶的孩子一样的小手,而当她注视I-330的时候,他的视线却总是集中在她的胸乳上——这与理性所代表的克制不同,无疑是带有强烈的吸引力,具有性暗示的意味。 另一方面,这两种力量的碰撞也体现在主人公对自我的重新认识上。书中由于是以主人公的视角来进行描写,并没有从一开始就对他的外貌进行描写,第一次提到主人公的外貌是他才意识到自己拥有着一双原始人的一般毛绒绒的双手,有着并不是很完美的"蒜头"鼻子,他开始怀疑曾经对R-13、O-90这种家庭定义的认同,直至他重新审视自己:"我成了玻璃人,我看到自身的内部。出现了两个我。一個是过去的Д-503,号码Д-503,另一个……以前他只从躯壳里悄悄探出两只毛茸茸的手,可是现在整个人都爬出来了,外面的躯壳裂缝了,马上就会变得七零八落……那时候会怎么样呢?"然后主人公站在了镜子前,有生以来第一次审视自己,看他两道浓黑的眉毛,看眉宇之间的褶皱,浅灰色的眼睛…… 主人公终于从"我们"当中认出了自己。 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主人公终于与一直以来在《我们》世界中占有绝对至高无上地位的"大恩主"会面了。书中对于大恩主的描写寥寥无几,他的面容现实仿佛被迷雾笼罩,一开始只能看到如铁铸一般的双手,终于在谈话结束后,露出了他的面容——一个像苏格拉底一般有着秃头的人。苏格拉底的学生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曾经提出"洞穴喻"的概念,后世人多对"洞穴喻"做出这样的阐释:"洞穴之中的世界相应于可感世界,而洞穴外面的世界则比作理智世界。可是原文可作许多不同的解释。柏拉图明确声称囚徒与我们相像,即是说他们代表人类的状态;而囚徒被拉出洞穴的过程则类似于通过教育而获得启蒙的过程。我们可以把上升之途和对上面事物的观照解释成是灵魂上升到理智世界的过程。"vii 作者在的肖像描写将大恩主与苏格拉底联系起来,一方面揭示了文章另一对力与熵的具体表现,即感性世界与理性世界的对立,另一方面正如苏格拉底的悲剧下场一样,也昭示了大恩主让人们摒弃灵魂和思想以达到绝对理性统治的极端做法也必将失败。虽然结局中描写了男主角接受了手术,摘除了灵魂,但力与熵这一对相互对立,但也相互依存的力量,依然会存在于每一个人身上。或许我们每个人都与投射在洞穴之上的影子都十分相似,却又不尽相同。正如男主毛茸茸的手臂,O-90比平常女性矮一些的身高……,正是这些细小的不同,让我们脱离了"我们",变成了一个个鲜活的个体。 O-90最终带着自己的未出生的孩子去了墙外生活,力与熵这一对力量也将延续——就像普罗米修斯的火种一样。 【参考文献】 [1] 叶·扎米亚京.我们.顾亚玲等译[M].作家出版社,1998-3. [2]赵敦华.西方哲学史[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 注释: i 叶·扎米亚京/我们/.顾亚玲等译[M].作家出版社,1998-3.p6 ii 叶·扎米亚京/我们.顾亚玲等译[M].作家出版社,1998-3.p161 iii 同上,p44 iv 同上,p61 v 叶·扎米亚京.我们.顾亚玲等译[M].作家出版社,1998-3.p36 vi 同上,p29 vii 赵敦华.西方哲学史[M.]: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P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