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影岁月下部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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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天都这么黑了，咋还在院子里坐着啊？＂
天黑了阿傻家的院子里亮着门灯，照的不大的小院子里通亮通亮的，他的母亲去外边串门去了，他的父亲也是因为天太热太闷，吃完了饭之后桌子也没收拾，便顺便的给自己沏了壶茶，就地坐在桌子边独自一边有滋有味的听着收音机里的那段快要播放完的小说，一边清闲的喝着茶，也就在这个时候从院子外边来了一个看上去穿着很是邋遢的老人，身材不高长得瘦小枯干的看不出半点精神的样子，走路低着个头咋看咋就像是干刚刚的从医院里出来。
＂呃！是玉玲啊！我吃完了，可小君还没回来在等着他呢！你吃了没？没吃在这一块吃点！＂
听声音一抬头，那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戏迷搭档王玉玲外号老木，这些在阿傻童年的时候咱们都介绍过一些，在这里就不再表述。单说他的家里原本是干净很宽大的一个院子，却不知为啥的让他和他的老婆给弄得乱糟糟一塌糊涂，要是有个外人去他家串门低头看看那地面上，就不知道自己的脚要往那个地方放，你说这能有多乱？他的老婆一辈子不爱干净更谈不上讲就，那穿在身上的衣服不管是干净的还是不干净的都是那么褶褶皱皱的没说有个平整的时候，走在街上那可真的是回头率要多高有多高，虽是这样可他们两口在在村里的口碑却一直好的很，不管是那家的大事小节你总会见到他们两口子那忙前忙后的身影，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人们才都那么喜欢没深没浅和他开玩笑，比如说他唱戏老跑调弄得后台的拉弦师傅没法伺候了，原本是张口唱的老吕剧可没等唱上几句就不知咋滴的，就改成了顺道的新吕剧了等等反正是好多，都是关于他的让人开心的话题和笑料，可他每每听到这些总是那么不声不吭的一笑，而后再也什么也不说，只是那么开心的笑着。
＂是啊！都这个时候了小表叔还没回来呀？＂
＂可不！每天这个时候都早回了，看来今天可能是加班了，坐吧玉玲！喝口水我刚沏上的茶！＂
＂二叔！今天我过来是给你说个事啊！＂
＂啥事啊？说吧！＂
＂我在东乡赶集今天弄了个好差事，你去吧！大夏天的在家里也没啥活，出去整两个不好吗？啊！＂
＂唉！老木啊！现在不是咱们的那个时候了，是人家年轻人的天下，咱那些老一套还有人愿意听吗？再说人也不全了：大个子死了、二胡也没了、这能跑能颠的也就剩咱两了，还能行吗？我看够呛啊！＂
＂二叔你错了，现在尤其是东乡那边的人们，多数人还是都愿意听咱那老一套，对现在这些年轻人的新玩意他们根本就听不进去，人家都说听那个看那个还不如听戏有滋有味！＂
＂可……可我老了，尤其是前段时间小君和大寨的那事而，能的我好几天都没出门，现在这心里还那么闷得慌，就是吃点东西都隐隐的感觉着有点不对劲！＂
＂唉……你那是给气的，就你那个脾气别人知不道我还知不道？从年轻就那个样火爆的要命，老了老了二叔！得学着收敛着点了，不然真气坏了身子你说算谁的呀？气大了伤身，我劝你还是听我的出去转转挣钱多少，全当图个乐呵不好吗？省的成天在家里闷着看着这不顺眼看着那也不顺眼的，再说了就小表叔那一表人才还用的着你担心？上了火不给你领回七八个来，你就在家里敲着鞋帮子念佛吧！＂
＂话是那么说可我总感觉着……唉！＂
＂行啦！行啦！你也别再犹豫了，到时候我来叫你啊！就这么定了！＂
＂……好吧！我等你！＂
＂唉！这就对了！呵呵！＂
＂我拗不过你呵呵！＂
灯光通亮的小院子里，两位老人开心的交谈着，就连彼此之间那偶尔随口而出的笑声，让人听起来也那么贴心贴切。
＂嗯！好茶叶！二叔这肯定又是大表弟从县城给你带回来的是吧？呵呵！＂
你一言我一语谈笑间，王玉玲伸手端起桌子的茶碗，满满的往自个儿的嘴里灌了一口，而后抿了抿嘴不断低着头啧啧的夸赞着。
＂呵呵！没想到你这嘴巴子还行，是啊！这是前两天他从县城里回来给我捎回来的，我也不知道叫啥名，反正沏了一壶之后那么一喝，我就感觉着它挺好的！多喝点儿吧！呵呵！＂
＂嗯！不瞒你说二叔！我这还是头一回喝这么好的茶叶呢！甭你劝我肯定得多喝点儿！＂
王玉玲说话的同时那头也没顾得上抬，他一手抓着那茶碗、一手抓着茶壶、看那样子这就跟在他自己家里没啥两样。
——
＂爹！玉玲哥！＂
一路胆小的狂奔阿傻终于到家了。
＂小！俺和你娘都吃完了，就等着你了，你快吃吧！饭都在锅里热着呢！＂
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终于回来了，当父亲的心里甭提多开心，那嘴角上不断的露着热乎乎的笑。
＂表弟！在县城上班咋样？累不累？这么晚了自个儿一个人回来路上不害怕吗？＂
＂王玉玲一句话问到了阿傻的心坎上。
＂我……不……不害怕！嘿嘿！＂
听到这样的问话阿傻的回答显得好犹豫。
＂我还给忘了……呵呵！他从小就小胆儿，不过这也长大了锻炼锻炼吧！呵呵！＂
阿傻的父亲到时满放开了，他不以为然的笑着说着。
＂是啊！有啥可怕的锻炼锻炼吧！都是个人吓唬个人！＂
王玉玲在一边应声的随和着。
＂嗯……爹！我上屋里去吃，玉玲哥你和我爹在这多聊会吧！＂
见两位老人都这么说，阿傻那一肚子的委屈当时真的是没地诉了，他微微的努着小嘴那么不被理解的嗯了一声，而后便很是礼貌的向两老人说了一声，自己便转身进了屋，他经过刚才一路的狂奔现在又就觉得肚子好饿，饭就在锅里他伸手揭开锅盖，将娘给自己留好的饭菜稳稳当当的端在手里，而后锅盖轻轻一放，便迈步尽到了父亲的房间里。
＂大寨还回来的那些钱，我就抽出了几个给他买了台黑白电视机，这不是快到了要播放中央新闻的时间了吗？一边吃一边看……每天这样！呵呵！＂
＂二叔！家里买几件电器是好事啊！现在这些年轻的女孩子不都是这么个样吗？＂
＂是啊……唉！＂
全都是为了儿子，为了儿子当老人的愿意舍得一切，做的一切！
——
＂吆喝！老……老木！你……你咋也有空来……来玩儿了！哈哈！＂
正当他们聊得开心的时候，一个说话极不利索的人随着那声音还没落地，也从外边走进了院子。
＂咋了？俺就不能来，就你小结巴能来？＂
王玉玲的头照样没舍得抬，他一边端起茶碗又美美的喝了一口，而后一边拿手轻轻的抿着嘴角，一边用那茶水刚刚流过的嗓子看上去很不满意的说着。
＂哈哈！学胜！快来！这边坐！呵呵！＂
阿傻的父亲一看来人他又大声笑了起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和自己当年一块走南闯北谋生的小结巴！名字叫劳学胜！他为人别看说话不利索，却非常逗趣的很，每一句话都能让你笑破肚皮，年轻的时候他可是谋生队伍里体格最棒的一个，可是现在时光催人老，他也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棒小伙子了，现在的他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为了预防自个儿摔倒儿女们还给他自个儿弄了一根拐棍，就是这样他每走一步还是那么小心翼翼的，每到黄昏或者是这个时候，他都会从自个儿的家里拄着那根拐棍一拐一拐的，来到阿傻的家里与阿傻的父亲面对面的坐着，说话不说话的那么坐着，直到深夜有时候甚至更晚……！
＂哎呀！靠他娘的，老了啃不动了！走……走这……这两步道就……就快累死了！哈哈！＂
应着阿傻的父亲刚说完的那句话，小结巴赶快的在那个小马扎上一屁股的坐了下来，而后喘了口粗气很是感慨的说着。
＂那就快点儿死吧！早死早托生！也省的活着累！哼！＂
王玉玲那忙着喝茶脸照旧连抬也不抬，那话是从那茶碗的边沿上传过来的，显得似乎有点恶狠狠的。
＂我……我靠你老……老木，你……你咒我早……早死……！＂
小结巴说话那里是王玉玲的对手，首先这速度就根本跟不上。
＂呵呵！来——学胜！喝口水！呵呵！＂
＂好！好……喝口水！哎呀！累……累坏了！靠……靠他娘的大……大个子死了，正……正经人也……也没了，二……二胡子也……也跟着一……一块去了，就……就剩咱……咱集……几个老……老不死的了！你们还……还行我……我感觉着……也……也没几天……逛……逛头了！唉！＂
接过茶碗大口的往嘴里灌了一通，而后把茶碗往那桌子上一放，小结巴便不由自主的又打开了让谁都感慨的话匣子。
＂是啊！学胜！刚才我还和老木说呢，当初一块走南闯北的爷们儿如今差不多都走了，就剩下咱几个了！呵呵！＂
听完小结巴的这番话，阿傻的父亲也面露凄凉。
＂唉！二叔当初我没能和你们一块，你也知道我身子骨不好成天病病怏怏的，可我做梦也没想到自个儿也能活到现在呀！比起那些早走了的咱们还成了长寿星了呢！呵呵！＂
王玉玲的话音最后那一声很平常的笑，听起来好干枯。
＂是啊！想想过去、看看现在、走的走、散的散，自个儿这心里呀知足啊！呵呵！＇
同样的小声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开心。
＂我……我怕到时候得……得走得你们两前……前边……我……我感觉出来了！哈哈！＂
小结巴看豁达的笑声，谁也看不出这笑声背后那颗隐隐作痛的心。
＂死——他就死！死了不用再干活，到那边更清闲！＂
＂呵呵！学胜老木说的到也是那么回事！呵呵！＂
＂那……那我就早……早点儿死！省了受……受罪了！哈哈！＂
灯光映照下的小院子，三个老人就那样之心的聊着，聊着自己过去那一段段酸楚的经历，茶碗里冒出的茶叶的清香，悠悠地弥漫着小院的各个角落，开始起风了，东墙外边的那棵老槐树的枝叶微微动了起来，那刚刚弥漫起来的茶叶的清香，随之也轻轻飘动起来，偶尔的扑到三个老人的脸上，借着那橘黄的灯光静静看去——苍老！在岁月长河里被其无情蹂躏的苍老！除此之外还能找到点什么呢？
有时候人的一生它真的就像是一处戏，那主角配角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来演，精彩与否、成败与否到了它该结束的时候，也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结束了，谁也挡不住，不管你愿意不愿意！
那一晚他们三人一直聊到深夜才散的，之后便再也没能这样聚在一起，阿傻的父亲随着那老木又重新出了几趟差，就像那王玉玲说的那样，挣得钱并不多可是心情却好了很多，正当他真正调整好自个儿的心情准备和那老木正儿八经的再大干一会的时候，可是意外却发生了，就在那偶尔的一天里，那个老木意外的出了车祸，被一辆红色小轿车给活活撞死了，人家赔了他老婆十万块钱，事情便那么不近人情的结束了。小结巴自从那次回家之后，便一直瘫痪在炕上再也没能起来，幸好他的儿女孝顺，他也算是没遭多大罪，只不过当初在阿傻的家里他自己说的那番话老天爷没给他应验，死在前边的不是他而是那个老木王玉玲！
看着自己当初的穷爷们一个个都走了，阿傻的父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再也没有人叫着自己一块出去唱戏挣钱了，也再也听不见那些不着边际的大吹大擂了，整日里除了下地干活就是下地干活，似乎再也找不到其它能让自己静下来的理由和时间来了，不知不觉中他也开始渐渐的感觉到了自己真的也老了，不光是在地里干点活干不了一会就累的气喘吁吁，就是回到家里坐在桌子前边吃饭的时候也是，总感觉着肚子里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在挡着似的那么不顺，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因为他知道自己从年轻身体就好得要命，根本没有任何病根，所以从此后他便一直瞒着没跟家里任何人说，直到那一天的早晨他把已经吃到肚子的东西突然全都吐了出来，并且脸色还那么蜡黄蜡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