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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幽魂章


   痴人说梦———代序
   本人一贯的懒惰,虽无诸如吸烟、酗酒、赌牌、好色等不良嗜好,然唯喜卧床。四仰八叉、仰面于天、双目直视,游离于似睡非睡似梦非梦之间。每每视之老婆均对儿曰:看、看又背上床板了,你爹对它亲似爹娘。
   一白日,信马由缰、飘飘悠悠来到一山村野镇。视之:群山环抱、绿水潺潺、扬柳依依、莺歌燕舞。遂入,往来人等皆如兄弟,人人带笑、个个招呼:
  来了,金记者。
   早哇,金记者。
   左右环视别无二者,不像语于他人。犹疑之间,手已然被握于来人:
   金记者,你的眼镜、你的摄影背心、里面还有记者证。语毕递与眼前。
   我,金记者?本人于京城与老婆摆一报摊,已有十余载也,何时变成了记者?况且还由李改姓了金氏?
   高了、高了,昨个就高了到现在还没醒来。来人曰。
   什么高了、高了,本人从不饮酒,不信去问吾妻。本人曰。
   来人大笑:高了,太高了,现在还胡话连篇。昨个的酒叫醉三天真是名不虚传。你没老婆,没有,你是光棍一条,你是金记者!
   否!否!本人有妻并育有一子,吾乃报摊之主。什么金记者,本人小学只上过五年,除去学工、学农、学商、挖防空洞、脱砖坯,还剩下三年有半。平日里连报上的字都认不齐全,如何当的成那鸟记者?
   于场长,东西给我吧。不知何时身边又来一女子,接背心、眼镜于手中:吾弟何曾高了,何醉之有,那分明是他的幽默。兄弟,为嫂给你介绍了个对象,金佛山的小琴,快把眼镜戴好与我前往。不由分说,那女子便把眼镜给本人架于鼻上。
   转瞬,异然。透过镜片再观山村野镇,街道房屋所见悉如故里,往来人等悉如故人。与本人握手者乃十几年之故交,姓于名站起,镇林场场长是也。那女子乃镇医院院长郑有才之妻,在街上开鞋店的老板老木。和于站起别过,木老板又催。旋即记起那小琴已然被县公安局副局长李民包为二奶,如何为对象焉?遂告之于木老板。
   绝无此事,木老板曰:
   风传也。小琴之玉体李民绝无沾过,上天可鉴。
   犹疑。然木老板已将面的叫至跟前。
   前往金佛山途中遇镇党委书记王宝山。中午别安排了,我请客阿。话只撂下一句,便一路烟尘,将红旗飞也似地开去,镇派出所所长张大平开着吉普相跟着,撵耗子一般。又有菜屯村党支部书记赵永恒坐着拖拉机嘣嘣地迎面而过。额儿,有铃声大作,骇然!
  接呀,手机。木老板提醒:你的手机。
   本人?手机?本人的?我有梦寐以求之手机了?遂喜出望外。来电者乃县委胡书记,亦为十几年之故交。想当初为我老爹之部下,一路栽培才有今日。
   金记者,大作《禁牧,还绿色于大山》一经党报发表,本县名声鹊起。省委书记大加赞许,并要把我县的经验总结之后,在全省推广。你老弟功不可抹,请速来我处,一来酒席答谢,二来还有要事相求。
   电话因公安所设路障拦截挂断,问何故。曰搜查,捉拿逃犯。车复行后又接一来电,乃县委宣传部张部长,问本人现于何处。曰去金佛山之途中。极好,我中午赶到镇上然后请你用餐,午后劳烦大驾帮为兄将诗改之一二,若何?
  终于,得见小琴,比传说中之美稍逊,细观乃颧骨略高而矣。然细腰扭扭杨柳依依、樱桃小口含笑待语、柳叶弯眉极至生动、双眸闪烁脉脉含情。谈及二三小时,两情相悦,遂相拥、相抱、相吻。不久,温度直线上升,本人相求小琴便以身相许。
   事毕,小琴问:如何?
   答曰:极爽!你呢?
   作羞状,不答,转曰:明日还来否?
   冒死也来!
   明日,急往金佛山。进门大呼小琴。
   稍等!
   声从浴室传来。催之。之曰:何不进来一起共浴?答:极是!遂甩去衣裤迫不及待破门而入。热雾弥漫,小琴飘之若仙,张开双臂放出两只白生生高耸的胸噗噗棱棱地迎面扑来………
  突然,屋里有喊声响起,身体亦有被拍打之感。细听乃一妇人之声,声中有惊喜,亦有抽泣:醒了、醒了!大夫———他睁开眼了!
  迷蒙之间见室内洁白,并有一股强烈之药味弥漫,输液器边一陌生妇人抽泣而立。
   遂问:汝为何人?哭泣何故?
   女哭曰:文革、文革你可醒了,谢天谢地,都折腾了七天七夜了,你可醒了。
   谁是文革?本人么?莫名其妙,吾本姓金,金记者是也,镇上、县里人人皆知,搞错了吧!
  没有,醒醒,文革,小帅他爹!你看看这是你儿子小帅,没搞错,没有。
  没搞错?那么是梦了?那是本人在梦中还是那妇人在梦中呢?那本人是在妇人的梦中还是妇人在本人的梦中呢?不与汝纠缠了,小琴还在浴室之中,光着身子肯定早已等之不及也。于是起身飘飘悠悠寻了原路重返那山村野镇。原路依旧,然找寻半日不见故里。异然。再寻之,竟连原路皆不复也。复,终寻至一处山水相依相象之处。细观之,确认实乃故里小镇:有老木的鞋店、老边的饭馆、小琴的浴室历历在目。然便寻却不见小琴、老木、王宝山、赵永恒等人之踪影。驻足打探,所见之人一脸狐疑皆摇头曰:
  金佛山?没有!祖祖辈辈居住于此没听说有此一山。
   老木?小琴?党委书记王宝山?不曾听说。有个木匠却不姓老,姑娘里也绝没一个叫小琴的,有一个外乡嫁过来的业已七老八十豁牙漏齿。党委书记也不姓王,姓刘名佩茹乃女流之辈也。
   奇之、怪之、惊之、异之、疑之。遂打于站起、张部长、胡书记之手机。电话里回答: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小帅,快喊你爹,快!
   耳边又有了那妇人之声,远远地从沉沉的海底传来。即而,感一只冰冰凉凉的小手将吾手捧于掌心。
   我的手机呢,给我。本人伸手于妇人。
   你何曾有过手机?
   那小琴呢,小琴在何处?
   小琴,咱们临摊儿卖瓜果之小琴么?还在摊儿上呢!
   混说,哪里来的什么瓜果之摊,小琴乃吾未婚之妻,金佛山的公关小姐。张部长呢?
   哪个张部长?外交部的退休老头么?还天天买咱家的报纸,放心吧!
   五日后,带着左右两臂的针针眼眼回归家中。然起卧行动均系梦中山村野寨。于小琴、于老木,于生活在镇上人们发生的桩桩件件的故事,终日念念不忘。挥之不去、砍之不断遂憋闷于心,辗转反侧、煎熬万千。
   一日,突发奇想,遂找来儿用过之废本、弃掉之秃笔,拟把故事搬于纸上。构思良久,然提笔忘字,终不成句。急翻出儿之一年级所用新华字典,棒杵磨针,历经二年许,乃成此书。
   列位看官,此书故事乃梦中所得,所在之地、所叙之人、所列之事皆为虚幻,真所谓痴人说梦者也。看罢,不必认真、不必对号、更不必品头论足。只须合上书本,闭目养神之时咧嘴一笑足矣!
   引 子
   小镇不大,似乎和你见过的其它小城镇也没有什么不同,照例,坑坑洼洼的马路两旁,也都是一个接一个的买卖铺子。闲来无事时,除了几个匆匆而过的赶路人以外,便是镇委王书记家的猫,或是派出所张所长家的狗,要么信用社张主任家的鸡,东闻闻西嗅嗅地在街上闲逛。遇上集日,却又不知一下子从何处,突然的聚拢了这许许多多的人和车: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肩挑的、车载的、背扛的;自行车、汽车、马车,把这原本就不宽的街道,挤了个水泄不通。
  小镇不大,之所以不大的原因,怕是因为它的东面是山,西面是山,一条季节性的河,在它的身边用力的一弯,就像鲤鱼撒欢儿时打了个挺儿,水蛇游水时弓了下身,便把个小镇就固定在了山脚之下,那巴掌大的地方上了。小镇的的确确是小了点,然而小镇上的人们却极反对人们这么认为,特别是遇有外地人,在有意与无意间,流露出这小镇真小的意思时,镇上的人们便马上会露出十二分的不屑:啧啧—啧啧。他们会用轻轻摇着的头,示意你的孤陋寡闻与无知,不管你感不感兴趣,他们都会告诉你,这小镇有着多么骄人的过去:
  听说过"智人"吗?没有!啧啧—啧啧……
   小镇上的人们便会由轻蔑变为遗憾,继而再变为骄傲:
  "智人"20万年以前就生活在这小镇上。向世人证明这一点的,是一个姓晋的老人在一次采石时,得到的一块古人类化石。这块化石,经了北京大学的专家、教授以及法国、美国的同行们的共同研究,并采用国际上最先进的检测仪器进行分析,界定为"智人"化石,生活年代距今25万年年至28万年左右。
   一个不起眼的老汉、一杆普普通通的撬杠,竟了却了一段当着高官,拿着厚俸,被世人顶礼膜拜尊称为泰斗、学者们关于人类起源千古之谜的一段官案。
   不知道这块化石有多么重要吧?
   证明小镇这个地方两万多年以前就有人类活动。
   错!远不止这些。
   接下来的,才是叫小镇上的人们,真正津津乐道的呢:近百年来全世界的学术界,就黄种人的起源多有争议,比较流行的说法是大陆漂移说。这种学说认为黄种人是由黑种人衍变而来的。理论依据是在数万年乃至数十万年以前,亚洲大陆和非洲大陆是相连的,经过了漫长的岁月,两个大陆才渐渐分开。又经过了沧海桑田的变化,黄种人才由黑种人衍变而成。
   小镇上"智人"化石的发现,如同一把梳子,把近百年来那些个学者、泰斗们因各不相让而绞成的一团乱麻,悄无声息地梳理得平平整整、顺顺当当,用的还只是一个老者,握贯了钢钎而长满了老茧的手,只可惜了国家因设课题,而白白扔出去的许许多多的银子。
  句号是专家们划的:眼睛细长、颧骨突出,典型的蒙古人的体貌特征,典型的黄种人的体貌特征。
  话似乎扯远了些,小镇虽小却岁月悠悠。然而,小镇上的人们,在让世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却只喜欢让人们说它古,而不愿听人们说它老。的确,小镇确实没有因为有两万余年的积淀,而感到厚重,继而步履蹒跚起来。相反,到街上转转,你会处处体会到,它因与时俱进而没离开时尚的左右:照例,姑娘们的嘴上红的粉的抹着,小伙儿的头上黄的绿的染着,街上行走的无论男女老少各色人等,各个的腰间皮带上都嘟嘟噜噜地、明晃晃地挂着个皮兜儿,时不时,便有人从骑着的自行车或摩托车上跳下来,急急忙忙从里面掏出个东西来,对着它"喂喂"地乱喊。
   小镇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古它古的久远,而现代它也没有落在别人的后面。照他们自己的话说:桑塔那算个屁,我们镇政府的大院里,停的尽是本田、红旗、奥迪。其它档次的车辆,一律停在大院外面。正因如此,镇政府那贴了白瓷砖的小楼,自然也就成了小镇的标志性的建筑。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镇政府的大门,是不锈钢的,且是能伸能缩的电动的那种,大门两侧是一对极威武的狮子,据说是参照北京长安街上某部级机关的样式设计的。原本还设计有警卫室,并在解放军的哨位旁,还要写上"哨兵神圣,不容侵犯"的宋体红字。但终因本县目前尚未脱贫,政府的开支过高而只能作罢。
  "讨吃鬼子"是小镇上的人们惯用的一句话,老少皆宜,且适用范围广泛。在愤怒的时侯,它可用来骂人;在谈笑时,它可用来增加语言的气氛。
   小镇极小,小的像个舞台,可每当台上上演了谁家的媳妇和谁家的男人私通了;谁犯了事被关了;谁打了架被扎了,人们就会把舌尖咬在上牙与下牙之间,再从上牙的牙缝里挤出一口唾沫来,狠狠地吐在地上——啊——呸!这些个讨吃鬼子……
   第一章
   小镇的一天是从中午开始的。因此上,小镇上的人们家家都没有钟,各个也都没有表。每天每的买卖铺子摘板儿,小商小贩出摊儿,靠的都是响动,凭的都是感觉。镇委书记的红旗,镇长的奥迪早晨发动起来的时候,小镇上的人们并不以为然,因为无论是红旗,还是奥迪它们几乎没有噪音,发动机发出的"唰唰"声,倒像是春雨落地,会使人睡得更加的香甜。约么再过几十分钟或一个小时,派出所的吉普轰隆隆地响了;税务所的小面嗒嗒地闹了;司法所的执法宣传车哇啦哇啦地叫了,接下来便是土地所、工商所、妇联们的机动车与非机动车,也都纷纷发出响动,加入了进来,使这响声汇成一片,形成了一股洪流,浩浩荡荡地朝了小镇的每一家每一户冲去,直撞得家家户户的玻璃,哗啦哗啦地响起来的时候,人们这才从睡梦中醒来。
   然而,这时只不过才九点,或九点过个几分十几分的样子,这时的小镇还没有真的醒来,尽管街上有了小贩们的吆喝声,有了临街各买卖铺子设在门口的各色音响传出的流行歌曲,但那只不过是小镇醒来前翻的一个身,伸的一个懒腰,或梦与梦之间打的一个哈欠。因为此时,能左右小镇的婉儿们还不曾起身,还没走出自己的家门。这会儿,他们只是刚刚打开各自的手机。因为他们或大或小的,都有着这个长那个长的头衔,或多或少的,都拿着国家的俸禄,所以,他们要用它来收取来自县里、局里、镇里的指示与信息,然后再用它传出自己的声音,发出自己的指令。到了中午时分,他们会准时被邀或相邀着,前往取着不同名字的海鲜、涮肉或是烤鸭的饭店,在自己贯坐的雅间往上座上一坐,说句"上菜吧"!至此,小镇的一天才算真的开始了。
   然而,极少的,也有常规被打破的时候。比如有一回是地震,小镇上的人们,就几宿没睡,一夜一夜地聚在街灯底下打牌、冲盹儿,而那轰隆隆的车声,也因此而沉默了许多日。比如有一回镇上来了几个三流儿乃至四流儿的歌星,小镇上的人们便极情愿地,主动舍去了早晨金子般地瞌睡,拿着笔和本,成帮成帮地追赶着明星的脚步。再比如就是今天。
   今天的一早,没等镇政府的汽车轰鸣,街上就已经聚了不老少的人,他们交头接耳,相互打探,个个都一脸的深不可测,这绝对也可算在绝无仅有的几次打破常规之列。因由是镇上在两天之内,连续发生了两起重大事件:一是家喻户晓、全县响当当的,有着诸如政协委员、劳动模范、农民企业家等多道光环的重量级人物王济夫,在希望小学内的一声爆炸声后,突然失踪,不知去向。公安局调警察若干,将小镇像篦头发似的翻寻多遍,也没得见一丝的结果。就此,王济夫人间蒸发了一般,死不见尸活不见人,昼不见影儿夜不见鬼。二是小镇的最高行政长官,党委书记王宝山遭菜屯村民的围攻被打成了重伤,据传说,脑袋开花、七窍出血,脸肿得跟个血葫芦一般,都没个人模样儿了。人送到镇医院时,已是光有出气儿,没多少进气儿了。
   要想从小镇人们的不安之中,解读出他们的焦虑,了解两件重大事件之中的具体情况,话还得从前几日开始说起。
  那天,极安详中,小镇一如平日。轰轰隆隆的汽车响过,第一个把电话打给林场场长兼林场派出所所长于站起的,是菜屯村的党支部书记赵永恒。电话铃响的时候,他正拿着剪子铰下巴上那几根稀稀拉拉的胡子。因为县里的禁牧令,因为马上从县林业局就要派下禁牧督导组,所以,这几日他每天比起平日来,都要睡的略晚一些,而起的略早一些。
  站起哥,俺是永恒。俺们村会计刘秀之的那群羊,昨天晚巴晌儿,让你们林场派出所给扣了你知道不?
  奥,那是秀之的羊呀,嗨嗨,是我让他们扣的。昨天我开着车从你们村路过,见东山上有群羊,以为是汊河的,就让林政的殿军和派出所的吴红旗他们几个人过去了。
   站起哥,俺们村秀之你熟识不?
   怎么不熟识,那几年下乡,吃也在他们家吃过,住也在他们家住过。
  站起哥,你看能不能跟殿军和吴副所长他们说说,先让秀之把羊给赶回去,他家里还有好些羔子呢,母羊不回去就饿死了。
  今天,第一个把电话打到派出所长张大平家的,是他的顶头上司,县公安局副局长李民,他说他现在已在路上了,一会儿便到镇上。准是有什么大事了,张大平想:要是像平时下来,光打打牌喝顿酒,他绝不会起这么早,也决不会急急忙忙地在路上给他打个电话。于是,张大平赶紧放下电话,忙叫媳妇把自己的官衣,和前几天别人送的那筒今年新下来的西湖龙井找出来,自己又给司机打电话,叫他把车开到门口。
   中午又上老边那儿呀。
   听到媳妇这么问,张大平很不耐烦地拿眼翻了她几下。
   你,你少喝点儿。
   张大平媳妇听街坊们说,最近老边捡了个镇上最僻静的地方,开了家饭店,又从北京请来了大厨,鸳鸯火锅专营涮肉。那火锅的底料里有人参、当归、枸杞、麦冬等三十多种中草药,那肉切的是半寸宽、一寸长薄如纸,沾上蒜泥入口就化。还听街坊们说,老边的生意特好,三乡五镇的男人们,都往那儿跑。张大平的媳妇可知道,他们那可都是冲着她老边那双眼睛去的。老边那双眼,简直就是核武器,不管什么人,你只要一见到它,立马就得被解除武装。见了面她人没说话,只用了那长睫毛的大眼睛,对你这么娇嗔的一望,顿时,就如同是泼出去一瓢陈年的老醋,立时就会让你一酸到底。任你是多么高的官位,多少年的党龄,都么深的阅历,统统浑身感到一阵阵的苏麻,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那个爽快那个舒畅的劲头儿,就甭提了。有人说当时她要是坐在你怀里,给你杯毒药,你都得痛痛快快、心甘情愿地把它给喝了。因此,禁不住就有人憋不住了,在用餐时借故捅捅她的胸,摸摸她的屁股。老边不急也不恼,半推半就地引着客人们入座,然后用菜单子打着他们再次伸出的手,帮着他们牛肉羊肉牛宝羊鞭一通点够。
   其实,张大平媳妇知道的,也只不过是老边生意经当中的一个小手段而已,这小娘们鬼着呢,她早把一切都咂么透了:这年头,能开着车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呢?能公款消费的都是些什么人呢?这些人带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呢?这些人吃饱了喝高了之后,还需要些什么呀?他们最怕的又是什么呀?所以她在饭店的后面又建了一个大院,门儿冲北开,后院儿的四周都是庄稼地。当着门口,像门帘子一样的是一大堆煤和喝干了的酒瓶子,所有来就餐的车辆,一律先绕个弯儿,把车停进后院儿,再从后院儿穿过饭店的厨房进入饭店的大厅。这么一来,你甭管是军车是警车,甭管是局长是厂长,既护住了他们的脸,又挡住了小镇上人们的眼。
   今天,见菜屯的支部书记赵永恒领着村长刘明刚、会计刘秀之以及刘秀之他哥、刘秀之他弟进了饭店,老边忙迎上去:
   哥,来了。
   赵永恒没答话,假装着不看老边,他一边走,一边掏烟慢慢地往老边身边凑,等凑到她跟前,冷不防就把手伸进她左边的上衣兜里,然后便一阵乱捏。
   老边的脸唰地红了。
   你个讨吃鬼子,摸什么摸!
   俺掏掏有打火机没有。
   老边使劲地把赵永恒的手,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拽出来,并狠狠地在他的手背上打了几下:
  你媳妇的那个,都让你给摸坏了一个了,你,你这臭手!
   臭手不臭手的,俺救了俺媳妇一条命,早期,做了手术啥事没有。赵永恒揉着自己的手背:
   你要是怕有事儿就也叫俺给摸摸。
   见老边又扬起了手,赵永恒忙把胳膊抬起来护住头:
   给你摸的时候,俺闭着眼还不行!
   不答理你了,你今儿早晨没刷牙。说吧,今儿怎么着?
   安排个雅间,一会儿站起哥过来。
   听说要请于站起,老边没说话,冲服务员把头一歪,服务员马上便把666号雅间给打开,把刘秀之、刘明刚他们几个让了进去,并从巴台的抽屉里,拿出筒上好的茶叶来,叫服务员沏上。
   说正经的赵书记。看着服务员按部就班地把东西都准备下了,老边便对了赵永恒说:
  我不像别人似的,整天老追着你的屁股要账,可你记的那些个账,多少也总该给点儿了吧?
   俺该多少了,算算。
   5515。
   翻翻帐。
   用不着。
   老边用菜单子轰走了吧台上的一只苍蝇:
   我说赵书记,我可是听说了,你的扶贫款,可是下来了,排了队,该轮到给我点儿了吧?
  扶贫款……这几天赵永恒怕就怕提扶贫款这几个字。自打上个月对口扶贫单位的人一来,这一段时间,惦记它的人就没断。电力局的催缴去年的电力改造款,不给就停电;电话局的催缴栽杆的钱,不给就停机;镇里要马上补交农业税,不交让他考虑考虑这书记还想不想干了;几家饭店也凑着热闹,一拨儿接着一拨儿的要账,闹得赵永恒是焦头烂额。
   自从市里搞一帮一结对子扶贫以来,算这次,赵永恒是第二次得到扶贫款。头一回扶贫单位没给现钱,给了辆2020吉普车,单位淘汰的。车开到村里,赵永恒还不会摆弄这玩艺儿。他对班子的人说:弄这么个驴蛋玩艺儿干啥?不当吃不当和的。村干部们说:有用,你没见书记、镇长都有专车有专职司机,你大小也是个书记,他们坐奥迪、红旗你弄个2020也不为过,以后出门办事,不但方便而且体面。甭说,坐这驴蛋玩艺儿,还真比自己坐着三嘣子拖拉机,这儿一趟那儿一趟的,颠荡来颠荡去的幸福多了,不仅坐着它自己的痔疮从来就没疼过,最主要的是,坐着它再进出镇政府、县政府大门时的感觉都不一样了,尤其是上饭店感觉更好:开着它往饭店门口一停,"嘎"的一声把车刹住,"啪"的一声把门一摔,马上就有服务员迎出来,给你打着帘子,并说请,请进。可也就是刚刚找到感觉没多久,这车便让赵永恒狠狠心给卖了。说来也确是出于无奈,东西是个好东西,既遮风又当雨,可他们菜屯却伺候不起它,村里一分钱都没有,这段时间连修车带加油,到把他个人以前开矿挣的钱,搭进去了三千多,这还不算司机的工资。在跟村里的班子合计时,他给这驴蛋玩艺儿总结出来两条:一是喝起油来像老虎,二是阔家小姐的身子骨。
   车卖了两千五百块钱。那天赵永恒揣着钱从县里往回返时,路上赶巧碰上县委宣传部的张部长下乡,赵永恒就顺路搭上了张部长的车。到了镇上张部长接了个电话,回头对赵永恒说:你先别回去了,有几个朋友你一块儿见见。张部长的几个朋友是在饭店见的,一共摆了两桌,吃的是海鲜,请的是谁张部长也没给他介绍,只知道是什么电视台的和什么报社的,他只记住了一个男的,留着披肩长发,挺怪的,一个女的,穿的衣服露着半拉奶子,挺俊的。酒足饭饱之后,张部长冲赵永恒歪了歪脑袋示意了一下,赵永恒没敢言语,乖乖地把帐给结了。这样,第一笔扶贫款就这么着进了饭店。
   今年的扶贫款总共是一万元。扶贫单位的人来之前,镇长特别指示赵永恒,要热情地接待,要吃好喝好。扶贫单位来了六个人,县里陪同两个,镇里陪同两个,总计十个人。赵永恒遵照镇长的指示,由全体班子成员陪同招待了三天,并且,还去北京进行了游览,回头一算账,共计花去了七千多块。
   饭店的后院传来了汽车的刹车声,遥控器的鸣叫声。赵永恒估计是于站起来了,忙对老边说:
  你的钱先该该吧,今天是现钱。
   一阵脚步声之后,于站起领着五六个人,前呼后拥地进了饭店的大厅,刘秀之马上从雅间里迎出来,用手高高地把门帘打起来。
   站起哥要么咱们分两桌?
   见于站起的身后带来了五六个人,赵永恒一边把于站起往里手上座上让,一边问。
   不用,殿军、红旗他们几个你们也都熟识,一块儿挤挤。这位也不是外人,北京的记者,我的一个兄弟。一会儿我们俩不在这儿吃,杨立柱请客,昨天就约好了。
   那可不行,秀之今天是专一的来请你的。
   永恒,秀之。于站起说:
   话到礼到,咱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再说,殿军、红旗他们几个都在,就代表我了,咱们来日方长。老边———
   怎么着哥!老边应声进来:
   都到齐了?是点菜还是安排?
   安排吧。今天秀之的东,弄实惠点,回头再给打打折。
   哥,你的面子,你不用说都得打折,呆会儿,各位吃好了,我再送个果盘儿。
   老边在菜单子上写了阵子,然后叫服务员去安排。
  哥,杨立柱刚才打电话来说,要请你客,还要给北京的一个记者谢罪,怎么挡子事儿呀?老边一面给各位的面前摆着酒杯,一面问着于站起。
   这不,我这个兄弟就是北京的记者。于站起用手指了指身边那个戴眼镜的说:那天他开车从检查站过,没带行驶本,杨立柱就把他给扣住了,非要罚二百。我兄弟说,我跟咱们县委胡书记是朋友,这次来就是来写他的,能不能网开一面?杨立柱说不行,就是县委书记本人的车,也不行。我兄弟又说:要么不用开票,给五十行不行?杨立柱摇摇头,点上支烟叫文书小李:开票,二百。我兄弟回来这个窝火,说我拿着这党报的记者证,全国到处走都没被罚过。那回到了承德,因路不熟开车走了逆行,警察逮着了要罚款,我说对不起,我是来采访政协孙主席的,路不熟违反了交规,请多包涵。人家看了记者证,二话没说给我敬了个礼,然后用警车开道把我送到了政协。我安慰我兄弟说:没事儿,我这儿正抓机会要宰杨立柱一回呢,他这是自己送上门儿来了,别生气,这回咱们让他怎么收的钱,怎么再给退回来。前天,我带着我兄弟,还有殿军、红旗他们几个就找他去了。一进门殿军、红旗他俩一左一右,把杨立柱一夹:杨站长还认识他不?殿军问。阿,认识认识,北京的记者。扬立柱点头儿哈腰地说。这回,再给你介绍介绍,红旗说:他是我们于所长的兄弟,是我们几个的哥。杨立柱听了,就傻了,说话也结巴了:他,北京的记者,你们是朋友?我说没错儿,他不仅是我的兄弟,连县委书记、县长,带县里各局局长,都跟他是朋友。他在咱们这儿,认识大半个县的人。哎呦!于场长,这就是你当哥哥的不对了,北京有这么好的关系,你藏着,这么长时间了,都不给我介绍。杨立柱忙上前拉住我兄弟的手:金哥,殿军、红旗他们管你叫哥,我也这么叫了,咱们这回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你大人大量,改日我一定谢罪———小李,快来快来,把我金哥的钱,退了!
   大家伙一边听着,一边乐着的功夫,老边就把酒和肉上齐了,锅子也哗哗地开了。刘秀之忙把酒打开,从于站起开始依次给在座的各位斟满酒。
   站起哥———
   赵永恒、刘秀之、村长刘明刚、刘秀之的哥、刘秀之的弟,此时都眼巴巴地望着于站起。
   永恒,咱们先把正事儿说了,下来你们再痛痛快快地喝。于站起转过脸去,问坐在下首儿的刘秀之:
  羊都赶回去了?
   赶回去了,站起哥、殿军、吴副所长,谢谢了,要不然,那几个羔子,不是饿死也得急死。
  县政府的禁牧令,包村干部们早就发下去了,听说就你们菜屯没贴,永恒有这事?于站起转过头来,又问赵永恒。赵永恒没说话,也不敢拿眼看于站起,只是用手指头反反复复地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画圈。
   禁牧令他不是没贴,贴了。只不过一转脸又让他给揭下来了。牧是早该禁了,漫山遍野的羊也早该杀了,这是他早就看出来的了,还不单单是因为去年那几场特大洪水。
   不过,提起羊来,话似乎就应该说得长一点。想当初,这养羊还是县里头,作为山区的脱贫项目引进的呢。当时县里的口号是:养上十只羊,等于一个小银行。于是家家便都建起了小银行。由于当年见效,很快,菜屯的羊就发展到了上千只。其实这银行的钱都是从这大山上取的,而且这银行的业务,还非常单一:光取不存。
   生在山里,长在山里,受这大山的养育,其实人人都知道这大山的承载。上千只羊终日地毯式的啃食,终的使这大山老了,老的没了一丝的生气;秃了,秃的只剩下红土与岩石。于是,雨水就再也涵养不住了。
   去年8月26日电闪雷鸣,如注的大雨瓢泼而下,只半个小时山洪就暴发了。那天,赵永恒去镇上办完事,一出镇政府的大门,就赶上了暴雨。他忙不迭的便抱着脑袋,急急忙忙的往家赶。等跑到村口时,糟了!他发现,从村里流出来的溪水变黑了。经验告诉他,这是山洪下来了。他马上反应道:家是回不去了,如果再往前走,恐怕迎头就得让洪水卷下来。于是,他撒腿忙往回跑,他想跑到路边金老三开的饭店里去躲一躲,可山洪却急不可耐地跟着赵永恒的屁股,追了下来。情急之下,赵永恒攀上了马路边那块十几米高兀自突起的巨石上。瞬间,山洪就咆哮着,从他的脚下奔腾而过。夹带的石头,撞在巨石上,发出咣咣的响声。接下来,他感到的便是地动山摇。在这震耳欲聋的声响之中,他感到天就要炸裂了,地就要崩陷了。再看金老三的饭店,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洪水整个卷走了。砖瓦水泥的结构,竟如同火柴盒一样,不堪一击,冰箱、彩电竟连一个完整的旋儿都没打完,就被吞没了。
   那天,全县普降暴雨多处山洪暴发,洪水冲毁了48个村庄,死了10个人,伤了100多个。
   那天,小镇上有三辆车被冲到了河里。
   那天,县委胡书记在小镇带领小镇上的人们抢险救人。
   那天被冲进河里的三辆车,一个是停在路边的推土机,推土机上没有人。一辆是北京的丰田,车上有五个人。一辆是天津的小霸王,车上有十个人。当时,县委胡书记正在小镇上开会,得知此事,他立即带人赶到河边,把绳子系在腰上,第一个跳进洪水里。丰田车上有天窗,胡书记叫里面的人,从天窗爬出来,再一个个顺着绳子,由镇上的人们护送着上了岸。可小霸王上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车门一开,洪水呼啦一下就把车给冲翻了,人也给冲散了,救险的人,忙手挽着手,组成了一道人墙,以截挡住被冲进洪水中的十个人。然而,就是这样,还是没能保住他们所有人的生命。其中一个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后,一手一个,拉着他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在洪水中挣扎。胡书记见了,忙游过去把手伸向他们,就在他的第一个儿子的手,就要够到胡书记的手时,一个洪峰打来,一个儿子被冲走了,中年男人下意识的一松手去救,另一个儿子又被冲走了。他嚎叫着向儿子扑去,一瞬间,也叫洪水连根拔起,一下子推出去了老远。胡书记就一头钻进水里,将他拦腰抱起来………
   贴禁牧令时赵永恒想:山老了,无力保护这芸芸众生了,该让它歇歇了,歇几年兴许还能绿了。揭禁牧令的时侯,赵永恒想:没了羊,菜屯的孩子上学咋办?后生们娶媳妇咋办?人们盖房咋办?
  站起哥,俺们菜屯,是全国400个特困山村之一,能不能照顾一下,禁牧的事缓办一茬?赵永恒说了他心中的打算,他说他最近一直在盘算着,他在报纸上看到的,介绍种蘑菇的事情。从地形地势、温度湿度上来看,菜屯村很是适宜。他想引进试种,如果能挣钱,就推广,之后,再把羊都杀了。
  永恒,这可没有照顾之说,禁牧是铁定的了,胡书记说了,今年你不要了羊的脑袋,明年洪水就要了你的脑袋。于站起一丝的没留情面的说。
   其实,这羊俺们也早就不想养了!刘秀之接过于站起的话说:
  现在东山上禁牧了,俺每天得走十几里山路,把羊赶到西山上放去,然后,再走十几里回来,给羊饮水,受的那个罪,就别提了!
   秀之,把羊卖了吧,省了以后再挨罚。殿军说:
   按规定,这回得罚你一万八。你这是九十只羊,每只二百。但站起哥给我打了电话,说跟永恒、跟你,都是十几年的交情了。站起既是我哥,又是我们场长,还是我们林场派出所的所长,怎么处理听他的吧。
   这么着吧,罚款就免了,事情也就别上报了。于站起撂下手中的茶杯,说:
   红旗这块儿好说,他是我派出所的副所长,是财政开支。不过,殿军他们林政护林的这几个人,虽属我们林场的编制,但财政上却不拨一分钱,全凭林场自筹。我们林场又几年没收入了,除了我是在县林业局开支外,我们的职工连着好几年都不发工资了。所以,我给他们定的政策,是自己解决开支。他们连人带车,负担不小。所以永恒、秀之,你们合计合计,多少给殿军他们点费用。
  行、行!站起哥,这就感激不尽了!赵永恒端起酒杯站起身来:
  站起哥,感激的话就不说了,都在兄弟的这杯酒里了,俺先干为敬。
  赵永恒干完之后,刘秀之也忙站起身来,敬了于站起一杯,接下来村长刘明刚、刘秀之的哥、刘秀之的弟,也都纷纷起立,给于站起敬酒碰杯。
   干——
   干——
   干,干干什么干,整天他妈的干,我说于场长!于所长!你整天长在这儿,是不是晚上也睡在这儿呀?怎么样,她老边的床软不软?
  你个死扬站,还没喝呢就高了,我叫你胡说八道。说着话,老边举起了手,用菜单子狠狠地朝了杨立柱的脑袋上,给了几下。
  哎呦,好个老边,亲爱的,你真舍得呀!你干脆再使使劲儿,一下子把我给打残了算了,那样,我好天天住在你屋里,让你给我喂奶吃。于场长———
   扬立柱打着帘子,把于站起和北京的记者请进168雅间之后,对于站起说:于场长咱们仨,你为长兄,但今天我不能让你坐这个上座,我今天是专一给我金哥赔罪的,金哥您里面请,请上座。
  记者不肯,说自己一介平民,上座得场长或站长坐。
   平民?您可不是平民,俗话说生在京城三分福,凭了这一点,您就比我们这芝麻小官儿高上一头,再说了,谁都知道这记者是无冕之王呀。请,请上座,要不然于场长该说我赔罪不诚了。
  推来挡去,这三位还是把正中的上位空了下来,于站起、金记者分左右扬立柱在下手坐定。
  酒肉上齐了之后,扬立柱在自己的面前摆了三个杯子并逐一到满酒。
  金哥,按我们这的规矩,我先自罚三杯,以示心诚:第一谢罪,咱们是不打不相识;第二,于哥知道,我扬立柱是实心眼儿的人,咱诚心交您这个北京的朋友———干了!
  叭、叭、叭扬立柱连干三杯,抹抹嘴之后,又给自己到满一杯。
   金哥,您把酒杯端起来,我这第一杯敬您。
   金记者忙说自己不胜酒力,恕难从命。
  不会喝,不行,不信!你们当记者的,天天山南海北地跑,天天应酬那么多,不会喝弟我不信。金哥,把杯端起来,你不喝,就是你心里头还记恨着我。
   扬站长,这时于站起连忙站起来,用手挡住扬立柱的酒杯:
   扬站长,我兄弟他真不会喝酒,滴酒不沾。
   是这话?
   是这话,多少年了,他来咱们县,就是书记县长请他,他都一口酒也没喝过。
   那好,金哥,既然于哥这样说了,我就不为难你了,您拿嘴唇碰碰酒杯子,喝多喝少由你,我干了行吧?来——干!
  抹抹嘴,扬立柱又给自己倒满一杯。
   第二杯,我敬于场长。于场长,我得谢谢你,上个礼拜,我表弟那车木头,要没你的条子,从这山里,他一根也运不出去。我表弟说了,挣了钱,他决忘不了你。
  自己的兄弟不言谢,说了谢字就远了,有事你让他言语。扬站长,我这儿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呢。
  什么事,说。在这条国道上,往南一百里,往北一百里,就没我扬立柱摆不平的。
   于站起就问扬立柱,认不认识一个叫大战国的,姓王。扬立柱说:不认识,到是听人家说过。
   大战国除了好赌,好打老婆以外,在镇上还真不怎么起眼儿。之所以能在人们心中挂上一号,是因为他整天开着个白色的面包车,常年受雇于镇派出所,因此,获准在车身上喷上了"治安执法"的字样,久而久之,又混上了一套警服。别看没有警衔,但那个威风、神气劲儿居然也一点不减。为此,小镇上的人们,闲来无事时,或在街头,或在巷尾,就对大战国的这套警服,凭添了许多的议论。有人说他的警服是借的,反对的人就说胡说,镇派出所正式在编的警察就一个,制服就一套,他跟谁借去?有人说是跟县公安局要的,因为他或多或少的,也算是派出所的一个长期临时工,给他警服,主要是为了增加他配合执法时的力度。但是县公安局,就只给了他一件上衣,没有警衔,裤子是他媳妇在老张家布店买的布,求老孙家裁缝铺给砸的。反对的人说这是胡说,老张家布店不可能有这种蓝布,那种蓝,是特有的,就像军装一样,国家肯定有专门的配方,别人根本就染不出来,别说是老张家布店了,就是全国的布店都没有。由于争执不下,因此,有人建议,哪天把大战国的上衣撩起来看看,看看他屁股兜儿上的扣子,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和警服一样的金属的。
   然而大战国的警服是真是假?从何而来?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大战国在北京被抓了,就开着他那警车,就穿著他那套没号儿的警服。
   为什么?
   倒卖炸药!
   完了完了,于场长甭说了,完了!他这是提拉着猪头给阎王爷上贡去了———死催的呀!自从前几年,石家庄爆炸案之后,为了确保北京的安全,上级给我们的指示就是严查武器弹药。你让金哥说说,现在是什么节骨眼儿上,国际上有拉登恐怖组织,国内有法轮功,于场长,哥,完了!非判不行,非判不行!谁也管不了——喝酒。金哥,你不喝酒,这肉老了,您赶紧捞着吃。
  其实,一听说大战国在北京被抓,于站起就知道完了,找谁也没指望了。大战国拉着这点炸药,要是被县里公安局给扣了,花些钱,兴许能把他保出来。人扣在北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可这大战国的媳妇,是他们场的职工,昨天晚上抓了瞎,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世界上她认识的最大的官儿,就是于站起了,因此,在于站起家哭了一宿,坐了一夜。
  杨站长,就托你检查站这条线上的朋友先问问,看是哪儿采取的行动,人现在关在了哪儿。这样,对大战国的媳妇既有个交待,也好进一步想办法进行疏通。需要钱,就说话,今天早上我已经叫她准备去了。你看行不行?
  行!杨立柱点点头:这么办吧,我刚才来的时候,见县公安局的李局长也来了,现在和张大平在888雅间,咱们这就去给他们满杯酒,顺便也把这事也跟他们提提,看看他公安方面能否使得上劲儿,下来我去再联系。正说着,有人敲门,之后就见赵永恒带着刘秀之、刘明刚,提拉着啤酒、白酒一齐挤了进来。
   站起哥,扬站长,金记者,俺们菜屯班子的全体成员,给诸位领导来满杯酒。赵永恒率先凑到了桌子的边上:
   你们怎么坐的也不分个主次?那俺可就按照年龄来了阿!来,站起哥,俺先从你这儿来!
   把酒满好,把酒杯碰了,举到嘴边刚要说干杯,就听得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在饭店的大堂里响起。
   赵书记,赵书记———
  喊俺?赵永恒把端着的杯停在嘴边上,疑惑的问。
   刘秀之和刘明刚侧耳听了听,说:像是喊你。
   我去看看,你们先喝着。说完,刘秀之便拉门出去了。不一会儿,没容赵永恒顺顺当当的跟于站起把酒干了,刘秀之就一阵风似的,把浑身是汗,写着一脑门子焦急的金佛山风景区的开发商吴老板领了进来。
  见了赵永恒,吴老板也不顾了礼数,上前赶紧便把赵永恒的胳膊拉了:不好了,赵书记,不好了,郑老六,他,躺在地上,死,死………
  第二章
   金佛山脚下的菜屯人闹事,并导致小镇党委书记王宝山遭受围攻,被村民打成重伤,究其起因,其实并不复杂,无非是金佛山旅游开发商吴老板的车,碰坏了村民郑老六的一棵手腕子粗的花椒树。
   这里说"无非",是因为花椒树在这大山里,不是什么十分珍贵的玩艺儿,起初就谁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放在心上的原因,一来因为郑老六好几年就不在村里住了,让儿子们接走享清福去了。郑老六有三个儿子,老大在北京当军官,家住在北京;老二在镇上开出租,家住在镇上;老三在县里当厨师,家住在县里。至于这老爷子现在云游何方,仙居何处谁也不知道。二来村里的人都说,这老爷子的地早已不种了,花椒核桃也早已不回来摘了,儿子们也不回来,说种那点地,摘那点花椒,还不够瞎耽误工夫的呢。现在他那点地,都是别人种,花椒核桃也是别人摘,每年替他交农业税就行了。这么棵花椒树,不值什么,估摸着老爷子无所谓,死了他才更省心了呢!三来支部书记赵永恒说了,论他妈那儿,郑老六是他表姨夫,有什么事他就作主了,按当地的约定俗成,这棵树作价一百块,吴老板赔了就完了。这样,郑老六具体现住在哪个儿子家,也没有必要去找了,等在镇里见了他二儿子,或在县里见了他三儿子,无论跟他们谁说一声,把钱交给他们就行了。
   于是吴老板就掏了一百块钱,后来又觉得少了点,一棵花椒树长到手腕子粗,也得个十年八年的,就又补了一百,说给老爷子个双数,图个吉利。
   至此,因为正是旅游黄金季节,金佛山游人如织,天天忙于接待,关于这棵花椒树的事就被撂下了,再没被谁提起过。
   金佛山,小镇上的人们管他叫东山,就是前文里提到的禁牧的那座,是目前全国保护的较为完好的一块原始森林。因传说每六十年山顶都会有金光放出而得名。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僧人化缘时误入山中,迷失方向不得出处。后遇一溪流。佛经上说:有水得活。便沿溪行数千米,忽见悬崖立于眼前,不知去向。左右环顾之时,溪流响动之处隐约一石洞,便从口入,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良田桃杏,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村中民风古朴,男耕女织,或扶木犁,或推石碾,祥云半山萦绕,村民怡然自得。问之曰乃菜屯村。僧人为之陶醉,流连忘返遂修行与此,终成正果,凡六十羽化。是日,东山之顶金光万丈,如万条火龙般飞腾,似旭日之出般喷勃,百里皆为震惊,万人顶礼膜拜。自此,东山遂改为"金佛山"。
  四年前,初到小镇当书记的王宝山,第一次进山,原本是解决菜屯村十几个孩子上学难的问题来的,听到这美丽的传说,就决定在村里住下,次日亲自登一次金佛山。
   清早,太阳刚刚升至山尖,火红火红的把万缕金光,从参天蔽日的原始森林的顶上,投撒下来,云在山腰上漫漫地缠着;鸟在山林里欢快地叫着;溪在脚下潺潺地流着。金佛山此时如泼墨似写意,风情万种生机无限。古树参天的原始森林,原来是如此的奥秘而神奇,从远古走来的白云岩,赋予了金佛山满身的红褐色肥沃的土,在长期的自然生长中,树木形态各异:藤树相缠者依依情浓;枯树新枝枝者生机勃勃;历尽磨难者伤疤累累;植根石缝者坚忍不拔。倒下去的,化腐朽为神奇,枝缺干损或挺立或横卧,为林海平添悲壮;新的生命,吮阳光雨露为满身绿色,枝繁叶茂或破腐朽而萌发或遇断枝而侧生,为林海再添生机。
  从山脚向山顶依次望去,桃花首先拉开了粉红色的序幕,之后便是杏和梨的白。遇一夜春风,杜鹃花一簇簇火红怒放,笑傲山岭,寻一缕缕幽香,丁香花一串串含羞带笑贯穿林中。
   登上金佛山的主峰,极目远望一览众山之小,崇山峻岭尽收眼底。群峰云遮雾罩一道道山一道道岭,远的黑近的白,如泼墨似写意,整个金佛山像一个身着白纱的新娘美而神秘。
   美,太美了!站在金佛山的顶峰上,王宝山双手叉腰左顾右盼、流连忘返、如醉如痴。
  美吧,王书记。写首诗吧。
   对了,王书记写首诗吧,拿出去发表了也给俺们菜屯村扬扬名。
   在挖空心思构思诗句的时候,没想到歪打正着,一个开发金佛山旅游的想法,却油然而生。该着用那句老话儿:心想事成。在开发论证阶段,王宝山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是张部长一次吃饭时,给她介绍过的,北京的一个大牌儿记者,姓什么来着?好像姓金,张部长当时手里拿着一本金记者写的书,爱不释手地连夸大手笔、大手笔。几经周折,他终于电话联系到了这位金记者。在第一次拜访时,他原想让菜屯的党支部书记赵永恒一人前往,并给他设计成身背一袋子干粮、要一路走上几天、待到北京金记者的报社门口时,衣要穿破、鞋要磨露,一幅从贫困山区的大山里走出来的形象。后又寻思不妥,就让赵永恒准备了一袋子核桃、一袋子杏仁儿、一袋子山里红,开车来到金记者的楼下,然后再连呼哧带喘地,一袋子一袋子地给金记者扛到六楼。金记者被请到金佛山之后,一个星期便写出了一篇美文:《亦诗亦画金佛山》看罢,王宝山拍案叫绝:瞧瞧,瞧瞧,大手笔就是大手笔,不服不行,你上趟金佛山,美、美,光他妈知道喊美,怎么个美法儿,憋在肚子里美不出个所以然来,可人家寥寥数笔,便把个金佛山,活脱脱地给画了出来:
   远远望去,那片黑绿黑绿的是油松。那是一群壮小伙,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他们争着比着,目光都投向了身边那片白桦。那是一群秀美的姑娘,她们个个修长挺拔,那动人的腰肢随着风左右摇摆着。于是小伙们醉了,借着风捎去了他们那动人的情歌.姑娘们肯定也醉了,那枝叶哗哗的响声分明是她们掩饰着自己羞红了脸的笑。
  也许是大山赋予的无与伦比的大气与深沉,金佛山从不争春,时值五月中旬,在森林的新绿之中,你仍然可以见到冰的踪迹。最壮观的要数那条百余米长,十余米宽的冰瀑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泉水,从白云岩的岩缝里流出,汇集成了它强壮的筋骨。伴着地表与地芯的强烈搏斗而留下的奇峰与峭壁,它狂放、它舒展、它随山势跌宕。人们都以为杜鹃花一定是温室里的弱者,可金佛山的杜鹃却绝对是一名烈女。越是石缝山崖,她越是根深叶茂;越是冰川两侧,她越是花红叶绿。在冰川两侧,杜鹃花的鲜红伴着冰川的洁白,冰川又用洁白映衬着杜鹃的鲜红。游人至此皆叹为观止。那些结伴而来的恋人们,踏着冰伴着花,久久地徘徊。它们多像一对恋人,他们说。
  阿,金佛山就如同是一首诗,金佛山又绝对是一幅画……
   之后,《亦诗亦画金佛山》在北京的大报上发表了。
   之后,金佛山的美,招致了一批一批的探访者。
   之后,金佛山的美,就引来了吴老板的投资。
   这一投资,惊动了县里和市里,是王宝山的一大政绩,王宝山美颠了好一阵子,也风光了好一阵子,在县里领导和市里领导面前,很是露了一下脸面,直到今日,提及此事,他都津津乐道,美不胜收。于是,他给了吴老板一把上方宝剑:在小镇上无论是工商所、税务所、土地所等等相关行政部门,都要手续从简一路绿灯。他把吴老板的投资开发,定义为"书记工程"。并把"视投资者为上帝"的大标语,刷得镇里村里满大街都是,和学习三个代表、计划生育的赫然并排着。
   不过,郑老六显然并没有把书记工程不书记工程的牢记于心,上帝不上帝的,也并不以为然。山里人有山里人思考问题的方式,老汉有老汉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一天,郑老六决计到镇政府讨个说法:凭什么认为村里的地他不要了?凭什么认为花椒树撞坏了,他无所谓,死了他才省心了呢?凭什么赵永恒不打招呼,便替他做了主张?
   王宝山说这是你们村的事,找你们的书记、村长解决,我还有个会。说完了开上红旗便走了。
   郑老六又去找镇长:你要知道这一棵花椒树,一年要结好几十斤花椒,一斤花椒按头年的价是十块钱,你算算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得结多少花椒,得值多少钱?凭什么就给二百块?再说,这花椒树还能兹芽儿,用不了几年,那儿就是一片花椒林子呀,一片花椒林子的损失就值二百块?镇长面无表情、不咸不淡地说让他找找村干部们再协商协商。郑老六说找了,他已经找了六趟了,他们张口闭口尽是些个大道理,什么舍小家顾大家吧,什么创造好投资环境大家受益吧,放屁!我光是舍了,受什么益了?谁受益了?他吴老板一个人受益了,挣了钱都进了他吴老板一个人的口袋了。什么少看眼时多着眼将来吧,我就看眼时,我都七老八十了,我没有将来了。
  旅游开发的事,是书记工程。镇长一边起身一边说:
   归王书记亲自抓,别人插不上手,要不你再等等王书记?说罢镇长开上奥迪下乡去了。
   第二天,郑老六的老伴儿从床底下找出个农药瓶子来,托着它又来到了镇政府,由于老眼昏花又不识字,找了半天也没闹明白书记、镇长办公到底在哪个房间,于是索性当院一坐举着农药瓶子,就高一声低一声地嚎哭起来:
   我的花椒树哇——
   我可怜的花椒树哇——
   种你为将来卖钱来养老哇——
   你可怎么比我走的还要早哇——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你走了我只什么来养老哇——
  那天,最让郑老六光火的是,他老伴儿那么卖力气的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镇上的人们都听到了,可除了几个看热闹的孩子围着之外,书记、镇长竟一个傍前儿的都没有。甚至到了他老伴儿要喝农药了,瓶子都举到了嘴边,进进出出的汽车,从她身边呜呜地照开不误,来来往往的官员,冲她张望两眼依旧来去匆匆。一股子邪火儿,一下子就顶到了郑老六的脑瓜门儿,他一瘸一拐地挤进人群,照着老伴儿劈头盖脸啪地打了过去。老伴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巴掌给打懵了,张着大嘴一脸的愕然。郑老六咬牙切齿地把老伴儿拉起来便走。
  见二老走出镇政府,郑老六的二儿子郑友良忙从对面的商店里走出来迎上去:
   怎么样?
   郑老六喘着粗气搡了儿子一下,什么都没说,继续朝前走,见了儿子的出租车开门儿上去,并狠狠地把门摔上:
  走,上菜屯!
   车到了菜屯村口,郑老六叫儿子把车停下。
   搬石头!
   搬石头干啥?
   让你龟孙搬你就搬!
   郑老六率先下到河滩里,拣着最大块的石头抱在怀里,吃力地往马路上挪。郑有良忙上去从爹手里接过石头。
   扔,往马路上扔——
   我日你个爹!
   我日你个娘!
   我日你个讨吃鬼子!
   老子我不整治出你个驴屌来,就管你们叫爷,就是他妈的你作(音"揍",北方方言,骂人的话,同"日")的!
  ……
   儿子扔一块儿,郑老六就骂上一句。
  看看石头已经全然的把去金佛山的路,堵得严严实实的了,郑老六让老伴儿和自己一同往石头边儿上一躺:
   回去吧你,郑老六摆摆手对儿子说:
   过几天带上人,上这儿给我和你妈收尸来就成了。
   等吴老板从镇上老边的饭店,拉着赵永恒及刘秀之、刘明刚,火急火燎的赶到菜屯的村口时,郑老六已然在通往金佛山景区的必经之路上,躺了多半天了。也就是说,今天早上,赵永恒起身从村子里,带了刘秀之等人出发去了镇里,邀请于站起吃饭时,郑老六便拉着老婆,扔了农药瓶子,乘着儿子的出租车,来到了这里。在赵永恒们喝着酒的功夫里,郑老六已然指挥着儿子扔了一地的石头,并跟老伴儿一头躺在了地上。接下来着急的该轮到吴老板和赵永恒了。见旅游车一辆辆被挡了回去,急得他们二位一人一脑门子汗,吴老板是一个劲儿地搓手跺脚,赵永恒是不住的骂娘。俩人抓耳挠腮地转了半天磨磨之后,赵永恒无可奈何地凑近郑老六,蹲在地上强把一个笑挂在脸上:
   姨夫、姨夫,姨夫有什么话咱们上屋里说去,这地上怪潮的。
   吴老板也上前握着郑老六的手恳求地说:
   大爷,我们工作中有什么作的不周到的,您老多包涵,钱的事好说,您说赔多少,我们也听听您的意见。走,咱们上屋里谈去。
   上屋里谈去,呸!放你妈了个驴屁。现在你赵永恒知道我是你姨夫了?不是那回早起上你们家,把你堵在被窝里,你小子装死不起炕,让你媳妇在屋里烧火沤烟玩儿,想把我给熏出去的时候了?现在你吴老板知道把我往屋里请了?上屋里去,休想!老子躺在这儿挺好,看最后咱们谁把谁给耗疵了。郑老六颇有几分得意地这么想着,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甚至脸眼皮儿都没抬上一抬。
  见说软话不起作用,赵永恒便给站在身边的几个班子成员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人于是便悄声地绕到郑老六身边去,想搬堵在路上的石头。
   别动——
   郑老六的耳朵还真不含糊,如同猎犬一样的机敏,那几个人的手还没碰到石头,便被他察觉了,只见他倏地站起来:
  别动!谁要是碰一碰这路上的石头,我郑老六立马儿就碰死在这儿!
   此时的郑老六,像只发了狂的狮子,他怒目圆睁,一嘴的白沫子,一口接一口地捯着粗气,一副拚命的架式。吴老板见状,心里不由打了个寒颤,忙回屋去给王宝山打电话。
  郑老六,论亲戚我管你叫声姨夫,你那么大岁数了,别他妈狗上轿子不识抬举!赵永恒这会儿还真有点儿急了,他这个人是一急,就开始橹胳膊挽袖子:
   这搞开发可是书记工程,破坏旅游就是犯罪你知道吗?
  少他妈拿书记工程吓唬我,死罪又怎么了?老子我今天不怕了,豁出去了!你赵永恒什么东西,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谁不知道你月月拿着吴老板的钱,所以你才处处刁难村里的百姓,替人家说话。
  谁拿吴老板的钱了?赵永恒的袖子越挽越高:谁刁难你了?你郑老六一不糵二不呆,你准不知道这一左一右的村子,一颗花椒树就是一百块?你准不知道人家吴老板为了照顾你还多给了你一百?
  谁爱一百谁一百,我就是不行!这一棵花椒树一年收入多少?十年二十年下去又是多少?这棵花椒树要再兹出花椒树来,成了林子,十年二十年下去又是多少钱?
   要照你这么算,咱们菜屯还沾不得碰不得了?这一根草比金条还值钱? 咱们村要是再有你这么几个人,外人就没法儿来投资了,菜屯就永远别想脱贫了!赵永恒的袖子此时挽的已无法再往上挽了,他索性把褂子脱了往地上一摔,对了班子的几个人说:
  你们几个——跟俺搬!
   赵书记——赵书记——电话!吴老板举着手机喊:
   王书记叫你接电话。
   赵永恒,情况怎么样了?电话里王宝山问。
   王书记,郑老六他耍死狗躺在马路上不起来,俺正准备组织人,连人带石头一起抬呢。
   赵永恒,我现在正在县里开会,脱不开身。郑老六的事就由你,跟你们班子酌情处理,但是郑老六的情况比较特殊:第一他年龄大,第二没文化,第三心脏有毛病,因此,在处理的过程之中,你一定要冷静,要讲究方式方法,要讲究策略。我给你们两条原则:一,不能出乱子,更不许出人命。现在安定是全国的重中之重,要尽量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郑老六毕竟是古稀之人了,硬来真出了问题,咱们不好收场。要尽量说服教育。二,郑老六无非是财迷心窍,但你们在说服的过程中,又要掌握住原则,你们研究的给二百就是原则,在原则上不能让步,这次让了步,以后有事就都来闹来了。他到政府来闹,我就不让工作人员答理他,村里的事就在村里解决,不能开了动不动就到政府来闹的口子。但实在万不得已了,也可以稍微灵活着点儿,明白吗?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把派出所的警察派过去。但 你要记住了,千万不许出乱子,不许出人命!
   赵永恒放下电话,真想上去给郑老六两个大耳刮子,又真想跪在地上管他叫几声爷爷。不是吗,这老棺材瓤子往地上一躺,不就是爷了吗?
   把班子的成员召集到河滩上,赵永恒传达了王宝山在电话里的两点指示。
   怎么办?要说服教育、不能出乱子、还不能破坏了原则。都说说该怎么办。见大家都耷拉着脑袋不作声赵永恒火上了:
   你们他妈的都放个屁呀倒是,上饭店吃饭时,你们都半斤八两地喝,个个都能耐着呢,真格的了,都她妈哑巴了!
   让王书记派警察来吧!村长刘明刚结结巴巴地说。
   警察来了驴蛋用不管,郑老六现在是豆腐掉在灰堆上了——既不能吹又不能掸,警察来了,既不能抓他,又不能捆他,有什么用?没个屁味儿的话!赵永恒没好气的白了村长一眼。
   会计刘秀之的意见,倒是叫赵永恒心里头一动:找郑有良。王书记电话里不是也说可以灵活着点儿吗,对,就找郑有良。
  实在不行,咱们就答应他头年提出的减免义务工的请求,怎么样?
   征得了班子的同意后,赵永恒立即起身从吴老板手里拿了些钱,又叫吴老板的司机开上车,简直地奔了镇里。
   赵永恒原本想在出租车里找到郑有良,但今天似乎出租车们的生意特别好,以往满街的面的,此时却一个也不见了踪影。
   见在街上找到郑有良已无希望,赵永恒便极不情愿地让司机把车开到镇上的三岔路口,在郑有良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去等。
   等到将近黄昏时分,才见郑有良收车回来。然而,郑有良却是满不答理架子十足,任你笑脸陪尽,好话说遍,他都置若罔闻,视而不见,一幅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衙门劲头儿。和郑有良分手之后,在当街转悠的时候,赵永恒也不知怎么的脑子灵光一现,就想起了郑有才。这郑有才是郑有良的一个叔伯哥哥,现在在镇医院当院长,郑有良和郑有才俩人,自小就十分要好。找找他?赵永恒猛地一拍手:对呀!找郑有才。于是他的心里便闪现出了一片光亮。他忙叫司机开上车,直奔了郑有才的家。可刚开了一半的路,他又叫司机把车停了下来。赵永恒的心里此时又突然犯起了嘀咕 :郑有才这二年和自己处的并不十分和睦,自打郑有才由赤脚医生混上了镇医院院长的宝座之后,一家子人就由村里搬到镇上来了,他媳妇老木,在镇上开了一个鞋店,因为农业税和义务工的事,赵永恒年年都和老木磨牙废唾沫。有一回赵永恒跟老木要五个人的义务工的工钱,老木就给三个人的,结果说急了,赵永恒就叫手下的,抄了老木好几双旅游鞋,所以至今,他跟郑有才一家子都不怎么过话儿。
   不过赵永恒很快就又想到了于站起,原来于站起和郑有才是卫校的同学,现在俩人又是极要好的朋友,饭桌上今天你来,明天我往,也 是形影不离。叫他帮着找郑有才准行!于是他就下车找了公用电话,给于站起打了手机。
   第三章
   镇希望小学8月8号进行落成典礼,这是捐资人、县劳动模范、政协委员王济夫亲点的日子。历书上标着这是一个上好的吉日。
   这一天,天高云淡。经历了雨的洗礼的大山群峰叠翠、清泉奔涌、绿水潺潺。
   这一天,杨柳轻扬。山风拂过带着森林的清新和甜润,天空群鸽百羽竟翔,街上处处彩旗飘飘。
   这一天,锣鼓喧天。一身新装的学生们欢天喜地,用欢呼、掌声,和红扑扑儿的笑脸庆祝着自己的学校———小镇希望小学落成。不过,他们今天算不上是主角,如果把今天的落成典礼比做一桌大餐,那他们充其量也就是桌上的一盘儿配菜。台底下的那你一定就是听众,只有台上的那才是这道大餐的主菜,才是今天的主角儿。不过,今天的主角们显然和这些经过认真排练的学生们相比,显得多少有些漫不经心,他们这会儿人还未到齐,虽然张部长、李民等几个县级、局级领导和特邀的北京的金记者已经在主席台上就座,但今天的真正焦点人物,希望小学的捐资人、县政协委员、农民企业家王济夫还迟迟未到。焦急当中,李民叫王校长电话连系,王济夫回话说已在路上,请各位首长包涵稍候便到。这个消息叫李民不由地心里一阵发紧:小镇原本不大,从王济夫家出来到希望小学,徒步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怎么还在路上?难道这老家伙嗅到了什么?还是在什么环节上跑了风?老小子会不会从自己布下的网边儿上钻出去?
   让了一圈儿烟以后,希望小学的王校长问张部长,这位金记者,这次可否在小镇多住几日,让他给学校也写写,再从社会上募捐些计算机,才更为惬意。张部长说不行,他这次来有更重要的任务,胡书记率先提出来的全县禁牧,这回得到了省长的肯定,省里明年要全力推广,搞全省的禁牧,所以今年把咱们县树为了样板儿,他这次来是帮咱们整材料来的。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几句之后,王校长建议恭请各位领导是否先参观一下学校,也顺便让在烈日下站了半天的学生们稍事休息避避暑热,众领导欣然颔首,于是王校长起身便把他们带入共有三层、坐北朝南、每层教室24间、两米多宽的楼道把教室分成阴阳两面的教学楼之中,并一一推开有着宽大敞亮铝合金玻璃窗的明亮的教室。
   由于教室的空旷,李民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的震耳,他忙下意识地把手机用手捂住,并急急退身于教室之外压低声音:说!
   报告01,目标乘黑色桑塔纳2000已离开,是否开始搜查?请指示!电话的另一头儿是张大平。
   02,先稳住,先稳住,不要暴露,等我的命令。
   操场上掌声和欢呼声响起的时候,李民侧头从窗户向外一望,不出所料,果然是王济夫出现在了学校的操场上。只见他今天打扮得极为的出众:旅游鞋、大裤衩、和尚领儿的肥大背心。此番打扮不像是出席庆典,到像是出门旅游。尤其抢眼是他那件火碳儿样红的肥大背心,不仅颜色醒目,而且在胸前还印有五颗黄色的五星,五星中那个最大的,不偏不倚就扣在了他那拥有四尺腰围的肚皮之上。
  按照事先的排练,学生们的代表手拿鲜花立即将王济夫拥在中间,个个扬着幸福的笑脸。在他们的簇拥之中,王济夫越发地显得身高体胖,他一个人不仅挤占了三个学生的位置,而且学生们的小脸也只将将够到他的腰间。
  钻进来了?我说过,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李民轻轻地舒了口气:王济夫,进了我的网,今天你是插翅难逃哇!见王济夫但凡挪动一下脚步,身上的赘肉都要回应地震颤一回,每说上几句话,都要艰难地喘上几口粗气,李民颇有些得意地想。
   在下楼去主席台的路上,李民的手机发出了振动,他立即停住了脚步掏出手机:说!
   01,目标所乘黑色桑塔纳2000已停入警戒线,小镇各路口已按计划布控完毕。03报告完毕。
   听完报告之后,李民立即拨通了张大平的手机:02,开始!
   李民的"开始"声一落,操场上王校长也紧接着一声"开始",于是学生们立即按原队形站好,接着嘀嘀嗒嗒的鼓号声腾空而起。鼓号声中张部长和王济夫率先一前一后登上了主席台,在正中间的位子上坐好,相跟着教育局等其它单位的领导也一一上台就坐。李民有意地把自己留在了最后一个,把着台口拉开最边儿上的一把椅子。接下来的仪式有张部长致词,有教育局张局长及主席台上的各位领导致词。致词通过大喇叭,响彻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李民一句也没认真地去听,他的右手始终插在兜儿里,攥着手机,专心致志地等待着它的振动。
   第一个致词的张部长讲话结束时,李民的心里还没有一丝的焦急,还悠闲地把二郎腿儿在桌子底下悠来荡去。按了他的计划,他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应该是在领导们的讲话还没结束,或是刚刚结束时,也就是说,只须用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的样子,张大平的搜查行动就应该结束,就应当取得成效。在接到张大平搜查报告之后,他会掏出手机来,把已经储存好的一条儿短信,发给03,接着,他会起身离开主席台一会儿,因为领导们讲完话之后,将是本次典礼仪式的最高潮:由希望小学的捐资人王济夫走下台去,为学校升起第一面五星红旗。升旗完毕,庆典活动就要结束,相关人等就要奔赴老边的酒店。因此,他要提前出现在旗杆之下,将已扮成教师模样的警员布好,同时将王济夫的司机暂扣,派自己的人候在王济夫的车中,充当司机。届时,当王济夫一坐进自己的汽车时,他已经就悄悄地被捕了。
   计划是个好计划,设计得相当的完美,一环紧挨一环,且环环相扣,滴水不漏。但是,由于这个周密的计划,还有赖于张大平,有赖于他在王济夫家的搜查。因此,尽管李民觉得,此次行动的一切,尽在掌握,于运筹帷幄之中,但他的心始终还是放不下来。也就是说,他的心一直在肚子里悬着,在手里提着。此时,当此紧要关口,一触即发之时,他把所有的期待,就都集中在了他的副手儿,他的自小儿的朋友,张大平的身上。只要他的活儿漂亮,他才能尽显身手,只要他机智敏捷,他才能干净利索。
  李民的由开始时没有一丝的焦急,转而变为了焦急,且万分的焦急。由对张大平的期待,转而变为了紧张。继而再由焦急和紧张,导致了一头的汗水,还是在整个儿领导们的讲话,过去了将近四分之三,大约就要结束的时候。
  按照大会的议程安排,张部长首先代表县领导讲话。他的讲话之后,是教育局张局长的讲话。张局长讲完了之后,是其他县里的科局长们的即席发言。按了前文所说,第一个致词的张部长讲话结束时,李民的心里还没有一丝的焦急,还悠闲地把二郎腿儿在桌子底下悠来荡去。待教育局张局长的讲话结束,即席发言开始,他的心里便开始有了些不大沉稳。时间在领导们抑扬顿挫的讲话中,随着他们的一张一合的嘴,一分一分,嘀嘀嗒嗒流水一样地过着,频繁地将手机掏出来看看,见它始终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的响动,自恃办案老手儿的李民,便开始在心头,一遍一遍地,重捋着今天自己的部署安排,他甚至在心里忽地生出一丝从未有过的不大自信,对自己的行动安排产生了几分的疑虑。待所有的即席发言全部结束,王校长特邀金记者讲几句话时,李民便将深沉,再持拿不住了。他急切的,不断的,把手机掏出来看了又看,在得不到任何的答案后,他便开始了对他始终坚信的线人所提供情报可靠性系数的怀疑。但是,此时他的信念还没被摧毁,他还坚信着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他还鼓励着自己,要有耐心,要沉着,再沉着,要等张大平的报告到大会的最后一分,最后一秒。不知不觉间掌声响起来了,金记者三言两语讲话完毕,大会结束了。再把那个被他攥出了汗的手机掏出来看,电足足的、信号强强的,却依然一点的动静都没有。他妈的张大平,干他妈什么呢,娘们儿似的!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焦急地把二郎腿儿,放下来翘上去翘上去再放下来,汗不由地爬满了他的额头。
   下面,恭请王济夫先生,为希望小学升旗!
   王校长宣布完毕,第一个走下主席台,站在台下面,向台上的王济夫带头儿鼓起掌来。
   王济夫站起身来,很绅士地伸出右手,请张部长先行,俩人相让了几回,终于由张部长走先,王济夫其次,其它若干人等相跟着,依次走下台来。
  怎么办?怎么办?眼看自己制定的抓捕方案就要落空,李民焦急万分。收队还是收网?收队撤回,就意味着这条大鱼随时都有可能漏网,收网,没拿到王济夫一点点的证据,凭白无故地抓一个县政协委员,将来如何收场?焦急之中,李民拨通了张大平的手机:02,怎么样?
   报告01,一无所获!
   再查!再细致地查!翻地三尺,也要把东西给我找出来!
   是!
   国歌声中,五星红旗在王济夫的手中,冉冉升至旗杆的顶端。
   长时间的掌声之后,众星捧月,王济夫一脸灿烂,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开始迈步向校园外走去。而校园外的汽车,也早已发出了隆隆的轰鸣。千钧之系于一发,开上车的王济夫,就有可能立即逃之夭夭。此时,李民心急如焚、汗如雨下。
  突然之间,手机发出了强烈的颤动,他立即兴奋了起来,这他妈张大平,尽给我制造紧张空气,让我出了多少冷汗!快说!
   01,是否收网请指示。
   是03,李民刚刚兴奋起来的神经,立马儿泄了下来。他没马上回答03,也没挂断手机,只把它紧紧地攥在手里。在开足了大脑,紧张地运转了几秒钟之后,他果断地大步追向前面的人群。
   计划有变,03,将人撤到老边的酒店附近待命,不许暴露!李民指示03道:
   将我的车开到王济夫的车旁,告诉司机紧跟住它一步不离!
   是!
   03得到命令后,抢在众领导出来之前迅速撤离。一两分钟过后,就在王济夫刚刚钻进汽车,还未坐稳的当口,校园里猛然发出了一声巨响,震得大地一阵颤抖,之后是一股浓烟腾空而起,遮蔽了耀眼的日头。迎着校园里学生们发出的嚎叫,李民连同所有的领导们开始往回跑去……
   待惊魂稍定、烟尘消尽,汽车还在,但王济夫却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此,话分两头儿分说。
   闻得希望小学一声晴天霹雳般的爆炸,把小镇上的人们都吓了一个机灵,当时端着茶杯的,一个不落,都被手强烈的抖动洒出来的开水烫了手。当时拿嘴咬东西的,一个不落,都被上牙和下牙之间抖动,把舌头给狠狠地咬出了血来。守着大山,下过矿井,侍弄过炸药的缘故,因此,小镇上的人们对炸药极为地敏感,他们最懂得炸药的威力,凭刚才那震耳的响声,和大地的颤抖,他们马上能判断出来,那是足足能掀起一座山头儿的能量。于是,在一阵惊恐过后,小镇上人们便呼喊着,特别是有孩子在希望小学参加庆典的家长们,他们嚎叫着,从各家各户的房子里窜出来,玩儿命般地,朝了学校奔去。在他们的想像中,此时学校里那一定是墙倒楼塌,血肉横飞。 但当他们呼着喊着冲到学校时,却惊奇地发现,学校丝毫的未损。
   几经询问,得知事件的整个过程之后,小镇上的人们恍然明白了过来:这讨吃鬼子王济夫还算是仁义,他只不过是用超能量的炸药,自制了一颗烟雾弹,全然是为了掩护自己金蝉脱壳而已。
   接下来,在人们的惊魂落定了之后,便开始了各式各样的议论:
   这帮刑警,整个他妈儿一帮吃货,出动了那么些个人,却连个王济夫的影子都没抓着。
   你以为呢,他们这些个人,满脑袋浆子,满肚子大油,也就是欺负欺负老百姓,截截车罚罚款而已,没多大尿儿!
  唉,是公安成心放他跑的吧!要么警察把个小镇像是铁桶似的给围了,他怎么跑得出去?
   不可能!开什么玩笑。
   怎么是玩笑,你知道王济夫在公安有多少朋友。
  王济夫可是县里的大红人儿呀,劳动模范、政协委员、农民企业家,给县里不是捐钱就是捐物的,抓他干什么?
  这一问很是有些水平,当时在场的人就停止了嘴巴。
   再说警方,爆炸声响起的时候,03刚好把警力撤到老边的饭店附近,还没来得及布控。爆炸仿佛就是一道紧急命令,不由分说,03带领着弟兄们忙往学校跑去。硝烟弥漫呛的人睁不开眼喘不上气,他指挥着把人分成两队,一队将王济夫的黑色桑塔纳2000团团围住,一队直扑希望小学校园。在乱乱哄哄的校园里,03和李民撞了个满怀。快!王……李民被呛得一脸的鼻涕和眼泪,连咳带喘地拽着03就往外跑。待跑到王济夫的车前,却发现已是人去车空,只有那件火碳儿似的印着五个黄五星的背心,像是示威似地,挂在了方向盘上。李民使劲儿地从方向盘上拽下那件红背心来,又狠狠地用拳头连砸了几下车顶儿,他作梦也没曾想到,自己一个堂堂的刑警,竟被拘捕对象,这么结结实实地给耍了!看着那车,像秋天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他立时便蔫了、瘪了。
  还好,这时李民的手机有了动静儿,来电话的是张大平。接了张大平的这个电话,让他才稍打起一点儿精神来:在王济夫的家中有个暗室,从里面搜出五把枪,一把自动步枪、两把手枪、一把猎枪和一把自制土枪,以及弹药若干。还好、还好,电话虽然来得晚了些,但这毕竟也是成绩,虽比不得把王济夫捉拿归案,却拯救了他的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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