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开东诺海耳目,我立刻跑到旁边一角藏身,她出寝就猛跑,欧阳常德跟随在后用劲呼吁,我悄悄吊尾候着观戏。 外婆总说我身弱姑娘多妖怪,有时撞上某些趣事,情不自禁妖怪上那么一回,也不算过分。 他们一路斗法别扭直闹到府上大堂,府上主人欧阳平与其娇妻正威风凛凛地负手立着。 多日不见,他这个一家之主仍不有失昨日风采,浓眉大眼,两撇老胡子横跨脸庞,使之添几分凶煞。 看到三儿猛追东诺海上气不接下气得狼狈,他话里带骨地讽刺"怎么,又闹家变呀,好歹你争点气,别那么窝囊好吗?" 欧阳常德不抬头,东诺海也没搭话,当着家翁面,她不敢太过使性子,然面色明显不和善,不过却比刚刚在寝室里目露凶光降凶许多。 家翁在此,儿媳有再多不满,都瞬间颠覆了性子。 我期待极了,期待着待会儿会不会上演六国大封相——儿媳大战公婆,好期待呀。 场面有了变化。 家翁家婆本就看不惯儿媳,还见爱儿为她如此窝囊,便有狠话没软话"她要走就让她走吧,十七年来她有哪天不闹离家出走的,可是又有哪次走得成功,最后还不乖乖就范。" 东诺海心堵气得紧要,无可奈何面具下的容颜拼命添深沉,但哑口无言。 我一面观着故事的发展,一面猜疑她是无言以对还是不敢言对,然而,不是当事人,实难琢磨她心思,又或许她是根本懒得言对。 发愣了半天,跟前不远处,又生出了新花样。 东诺海言上虽不便造次,行为上不甘示弱,肩背包袱头也不回毅然往府里大门处走去。 还未几步,刚刚踏出大堂门槛就遭拦截,那是跟随欧阳常德的几位带剑侍从"夫人,请留步。" 东诺海只好止步。 其他一众人等从大堂里迎身而出,东诺海无奈地冷叹,她只管在众人的挟持之下重重感慨"都不肯让我离开,又怎知我会轻易就范。" 那七剑客仍不肯退身,许是她虑到以一敌七不划算,只能僵持不下。 剧情眼看要进入高潮了。 欧阳常德与七剑客不肯放人,家翁欧阳平趁势发火,口不择言欺人太甚,一心就想逼走儿媳,两面夹攻之下,东诺海进退两难、苦不堪言。 身为儿子又身为丈夫那个一面劝说父亲罢口,一手拉住爱妻以防她离家,此时,最痛苦的不是妻子,而是丈夫,他左右为难。 欧阳常德手一挥,七剑客逐个收回他们手中的钢剑,家翁也不再以言相逼,两边都松了许多。 东诺海终泄一口气。 她无奈轻叹,入目的日光实在刺目,便很自觉的伸出手来揉几下以缓解痛苦。 家翁欧阳平又说话了"听说你最近总是往耐林学院跑,然后就弄得遍体鳞伤回来,那学院的主人是无言她娘耐林吧,你没事总往那里跑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碰巧有微风拂过,吹动欧阳常德束起的发有几条散落下来,东诺海却在日光之下用力一抖,终究下双重否定语气"没有,是您想多了。" 这话说完,儿子没觉异样,父亲可是搏命把脸拉呀拉,沉呀沉,如同整个神界都欠了他多少银两似的,常言道‘父子连心’,看来这对父子不怎么连心,父亲比儿子心眼小。 我一个不留神,东诺海跑了,但悲不见她逃时样,是不是落荒而逃。 她这一走,必定是人走茶凉,好戏终散场。 留下欧阳府一家大眼瞪小眼。 我回头徒留个眼神,月蓝静待观戏的姿势很有型,我有点失望"这根本不是什么六国大封相,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她却伸粗手轻挽我纤臂"不好看,您的胃口可真大。" 我言之凿凿地辨驳"不关我胃口的事,这着实没什么好看的。" 她双眉一瞪,声音很干瘪"这个东诺海,刚刚他们说她这几天都往您‘娘家’跑,是专门去挨您外婆打,您说怎么回事?" 月蓝这心腹可真不赖,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回头真切一忆,这东诺海莫非是脑袋被门挤了,要不怎么会主动送上门找打? 但又想深一层,天底下哪有无端掉馅饼之事,即转念再转念,可能是今时今日她良心发现,知道自己过往干过的伤天害理,所以用这种方式来赎罪。 实话,说句实话,由始至终,她并没有真真要将我赶尽杀绝,否则绝不可能存活至今,每每念起她是个‘双面女侠’这桩事,劳心神伤。 我双眼望天又望地,道"或许她终究是良心发现,知道我是无辜的,所以想赎罪吧。" 月蓝十分认可点头"嗯,公主言之有理。" 不可妄论我言是否真有理,不过按逻辑推断就是这样的,无可厚非猜测全中,但大概也猜中一半。 我呵呵干笑"有些事还真是命中注定,我与少华分开的同时,她和丈夫亦分开了,但我外婆却有情人终成眷属,三段感情的对比十分鲜明。" 她神色僵了僵,勉强笑道"老少配,残忍配温和。" 我合唇笑,渗着伤心不说话。 突然,肉体里的那颗心儿有些抱恙的迹象,一手按胸,一个趔趄,双膝跪地,表情痛苦。 她扑个空过来"您没事吧?" 我胸口痛得慌,强忍着疼痛道"我好难受……" 她安慰道"您别怕,我带您回上宫。" 我痛中带说"好像刚刚带了药。" 出门时,我像一只被禁锢的小鸟挣脱牢笼拼命飞,是月蓝叫知的记得带药,这才一赔笑脸将之来携带,现在回想起,真是个马大哈。 或者说,身染顽疾之事许早已瞒不过这贴身奴仆,否则她不会吩咐带药,纵然她知道并无大碍,她可不像某些口闲的三姑六婆专爱挑衅,就算没这桩糗事也会凭空生出几件。 服下药后,竟奇迹般极快复原,除脑子里有几分乱糊糊,累胸口痛了几痛外,神智总算清醒,不危及生命。 恰飘飘然得意时,一粗声骤然响起"你们是谁?" 我脖应声抬起,看到一个衣着讲究、似奴非仆的人叉脚伫,他这话引来好多围观者,月蓝心生妙计,发声分散他们注意力然后趁势挽起我腰端腾云驾雾逃之夭夭。 耳听身后一声叫唤,不知是谁的"穷寇莫追。" 撤离欧阳府邸后,蓦然回首,时辰已不早,府邸不远处,我们降云的地方,有一遮阴大树,名儿大抵叫不知名,几片花瓣随风飘下来,散在月蓝头发上。 她回头偷视,后面没有跟随者,便宛然一笑,露出两行白白的齿,又仿佛注意到我目光里的异样,伸出一直白白的手往头顶上横空一扫,那几片花瓣给拂下去了。 我单手拍拍胸口,心里暗暗默言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此番没落入魔掌,即免去两处交战的一场浩劫。 心里揣着的是侥幸,我揉着鬓角,美滋滋幻想着要是每次都能侥幸就好了,转而又起嘀咕,怎会有这等好事呢,遂捏诀上云头,一路迷迷蹬蹬离了欧阳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