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后,我心灰意冷。 那年月,前途渺茫啊!我家兄妹六个,有四个壮小伙。吃饭都成问题,那敢有别的奢望。父母常愁得唉声叹气:"娶四个媳妇盖四层房,那还不吸干咱的骨髓?""有没有人给还难说呢!就咱家这条件,当下的姑娘都是飞机眼。"穷到啥程度,我都觉得难以启齿。就拿住房来说吧,我们一家八口、三婶家七口一起挤在三间低矮的小草房里。大姐去伙伴家借住,我和哥在生产队饲养处借住。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都要到处借粮,饥一顿饱一顿的。愁归愁,日子总是要过的。一家人只有起早贪黑地苦干,多挣工分,先顾温饱吧! 我并不服气,总想找机会表现一下自己。那年秋天,耕地的老把式撂挑子,我就挺身而出:"他不干我干!"队长望了望我,迟疑地问道:"你?那可不是开玩笑啊!"我拍拍胸脯:"你看我像开玩笑吗?不信我就学不会,不信我就干不好!""好,一言为定,明天起你就是耕地的把式,可不要食言啊。工分嘛,跟老把式一样,一天12分。小伙子,开弓没有回头箭!"也有说风凉话的"新鸡要打鸣了,有的热闹看!"其实我是看这活儿每天多两个工分眼热。 我就这样被赶着鸭子上架了。头三脚是难踢的。别人驾轻就熟的老牛并不买我的帐,别人手中灵活轻便的铧犁到我手中也别别扭扭不听使唤,真是苦不堪言。退堂鼓是不可以打的,那样今后在生产队里还怎么混?第一天我和老牛犁杖摔了一天跤,骨头都快散架了。幸好有大傻哥帮忙,我才渐渐摸着了门道。三天过后,我手中的犁杖得心应手,老牛也被驯服了。周围的旁观者悄悄地竖起了大拇指。队长也对我刮目相看:"你小子,行!是块好料。"我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村里通电了!大家奔走相告,喜上眉梢。可也愁坏了村支书。培训一个电工,费时费力又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个差事谁来做?我闻讯毛遂自荐找到村支书:"大叔,您看我行不?"支书打量着我"当电工有危险的,你有把握?""嗯,我觉得我能干好。""好,小伙子,就是你了。"第二天我走马上任。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底,我尝试着安亮第一盏灯,学会了使脚扣爬电线杆,学会了故障检修和布线。 后来公办小学下放到大队来办,农民子女就近入学,师资力量紧缺,我又被抽调到公社当上了民办教师,教物理和体育。到这时,才觉得我并不是被时代抛弃的人,才觉得知识还是有用的。也是这两年,给我的先天不足打了打补丁。做梦也没想到:中断了十年的高考77年恢复了,尽管当时已寒风凛凛,可是我躁动不安的心蠢蠢欲动,使得浑身热血沸腾。机会终于来了,我岂能放过!白天给学生上课,晚上挑灯夜读。初高中数理化,薄薄厚厚几十本书硬是在十天内翻了个遍,习题都没顾得上做,就慌慌张张地走进了考场。可想而知考试的结果。回来后,我的心凉了半截,没戏。 生活在继续,我照样按部就班地上课,改作业。跟没事人一样。别人都关心我:"马清,听说成绩快下来了,你还真沉得住气?赶紧托人去打听打听!""不用打听,我自己还不知道,没有一丝希望,肯定入不了围,明年吧!"可是就像天上掉馅饼了一样,过了俩天我居然接到了体检报志愿的通知。我真好像是在做梦,兴奋的语无伦次,手舞足蹈。我蹦着高,一路小跑回到家里,妈妈看我异常的举动好不纳闷:"捡着大元宝了,多大了,还没个正形!""妈,告诉你一个消息,您肯定比捡着元宝还高兴。""真的嘛,什么消息?快说!""我考上大学了!""是吗,你不是说考砸了吗?""是啊,谁知道怎么回事。你看,这就是志愿表和体检通知单,真的!""太好了,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真没想到、没想到。"妈高兴得直擦眼泪。大哥大姐父亲和弟弟妹妹们也都为我高兴,这一天,我是全家人乃至全村人的焦点。消息不胫而走,"老马家的二小子可真不赖,人家祖坟上有那棵蒿子。""那孩子干啥像啥,也算给咱村添彩了。""可不是嘛,听说咱们镇只考上他一个人。"我自己也觉得,老天很眷顾我,我真是太幸运了。 接着报志愿体检。拿着志愿表就不知道自己几两几斤了,乱报一气:北方交大、西南大学、上海理工…… 现在想起来就可笑,可是当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幸亏有项服从分配,要不然,恐怕是竹篮打水了。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一所本省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开始了向往已久的大学生活。 这是一个转机。对我对我的家庭都是如此。紧接着喜事一桩接着一桩。大哥娶媳妇、大姐出嫁,三弟当兵考上军校,四弟考上工学院,我毕业那年小妹也考上了一所省重点院校。五年内,一家子前前后后考上了四个大学生,在我们县也是首屈一指的。我的父母也因此名声在外。自然我们各自陆续成家,父母的晚年很幸福。 现在,我们的下一代中又已有四个大学毕业,两个大学在读,最小的一个读高二。虽然父母现在不在了,这个家核心还在,逢年过节的都聚到一起共享天伦,我们这个大家庭相当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