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解放网-新闻晚报】 11年的付出换来的是屈辱 关键句 ⒈冰箱上的玻璃花瓶砸到我头上,血顺着我额头流下来。 ⒉朋友暗示他是浪子,身边有过不少女人,但没有一个能保持半年以上。 ⒊我忍不住求他:"你还是回来,我们一起努力,同甘共苦,好不好?" 我最后一次看见洛木,儿子最后一次看见爸爸,是在去年的大年三十。 冬天的晚上,窗外烟花升腾,美丽繁华。而面对洛木,我们没有久别重逢的亲吻,也没有饱经相思的拥抱。除夕夜晚,两人为点小事又吵起来。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堆豆腐渣。那是公司最艰难的时候,我熬了好多个夜晚,人瘦得像鬼,穿得也是又脏又破———你别看我现在穿得这么整齐,那全是为了他而改变的。电视剧和书里,不是一直告诉女人要注重自己的形象吗?如今我形象改变了,却不晓得这改变究竟是为了谁。 表面上的平头整脸,掩盖不了我内心的千疮百孔。我现在有几颗牙齿松动得很厉害,而且经常耳鸣,这都是他留给我的"礼物"。那天晚上,我们开始是吵,然后是打。都说从北京回来的人皮肤糙黑,而他倒是白了,胖了足足一圈,力气也大了。他和我拉拉扯扯,把我推倒在沙发上,撞动中冰箱上的玻璃花瓶砸到我头上,血顺着我额头流了下来。我在正对着客厅墙上的镜子里看见自己披头散发、鼻青脸肿,两只手抖抖索索,血流满面很吓人。 就在那时,我发现儿子正站在他的小卧室门口,默默地看着我们,眼里满是惊恐。 那一瞬间,我的心像跌进了很深的冰窖。我想,孩子身上有他的基因,也有我的,我们会不会把最坏的基因给了孩子?当他长大了,会不会憎恨我们?他会不会成为另一个洛木,而有另一个萧萧也这样巴巴地为他付出?他会不会让她伤心、害她受苦? 那个晚上过后,洛木就离开了上海。他的手机停掉了,在北京所开的皮包公司的电话不再打得通。换句话说,这个男人,从我和儿子的生活中消失了。连他父母都不知道他的去向。他的消失,跟他当年的出现一样,来无影去无踪。他的那些债主,也炸开了窝。 是爱还是迷惑 夜阑人静,我拔掉催债的电话线,捧着胀痛的脑袋,反思这11年的对错是非。 我曾经是爸妈眉尖心上的骄傲。22岁,我以全优的成绩毕业于一所重点大学的土木工程系,随后离开美丽的古城扬州,一个人跑到珠海闯荡。我从小公司做起,直接效命于老总,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公司业绩蒸蒸日上,老板没有亏待我,24岁那年,我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在别人眼里,我能干、漂亮、独立,简直就是幸福女孩。他们可能没想到———我翻起跟斗来也会不同凡响。 洛木,起先是经过一个我的朋友向我借几万块钱做为生意上的周转资金。后来他开始单独请我吃饭、聊天。朋友暗示他是花心浪子,身边有过不少女人,但没有一个女人能保持半年以上。再见面时,我半真半假地把朋友的话转述给他。他也半真半假地弹起吉他唱了首歌给我听: 可以笑的话/不会哭/可找到知己/哪会孤独/偏偏我永没有遇上/问我一身足印的风霜/怎可结束/可以爱的话/不退缩/可相知的心/哪怕追逐…… 那首歌叫《谁明浪子心》。一种成熟"老男人"的魅惑混合了少许吊儿郎当的天真,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和征服欲。在我们同居后,我发现———他所谓的公司,不过是靠挖东墙补西墙过日子,能骗就骗,能躲就躲,能赖就赖。说穿了,他真的不过是个浪子,姿势太过圆熟老道,神情太过漫不经心。可打动我的是什么呢?是他安静时忧郁落寞的眼神,还是他的若即若离、偶尔流露的霸道?时至今日,我都弄不清楚。 再聪明的女子,傻起来也是不可救药的。最离谱的一回,他挪用货款,亏空了38万元,被广西的一家厂子带到当地派出所。我费了很大力气把他弄回珠海。然后,为了他那个坐吃山空的小皮包公司,我贴光了所有积蓄。为让他收心,我卖掉了自己的房子,决定带他回老家扬州。 我被孩子绊住脚 我让妈妈大失所望。她的女儿原来经常出国,给她买时髦的衣服首饰。逢年过节,当地有名气的建筑公司老板会专程上门看望我———这些都以我带回一个大我10多岁、没钱、没正经谋生手段的男子而宣告终结。那些平时巴结、讨好我的公司老板再不上门。我也不想随便到哪一家小公司屈就一席。 很快,我学会了做网页,开始跑到扬州的乡镇企业"兜揽"生意———在那个时候,乡镇企业有自己的网站是很时髦的事。 我鬼迷心窍般,指望洛木能改过,他是霸王,我是虞姬,我一定要帮他闯一片天下。他信誓旦旦跟我说过许多次———他会努力赚钱,让我过好的生活。经过太多失望的我,心里居然仍涌满不可救药的浪漫主义和英雄主义。 但我看到的,仍然是他的口不对心、故态复萌:弄假汇票,被银行的熟人识破;碰见谁,不管熟不熟,开口就跟人借钱,弄得人家吞吞吐吐地跑到我妈那儿告状;赚不到钱,开销还特别大,手机话费每个月要1600元,那可是1996年呀。心灰意冷之下,我开始对他冷嘲热讽。其实我不过是个女人,使使小性子,指望他哄。他哄过一两回,渐渐意兴阑珊,便冷下来了。 这时,有个朋友想担保我出国。我开始着手办理出国手续。可没等办完,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他知道消息,一下子对我特别好。小生命在肚里一天天长大的感觉,令我的心变得柔软。但就是到这个时候,我们也谁都没有提结婚的事。 怀孕期间,我不能往乡下跑了,一个上海的朋友邀我们到上海代理一个知名的服装品牌。我俩商量下来,他先走,我等孩子生下来再说。他在上海的那段时间倒蛮辛苦。我月子没满也跑出去拉我的网站设计生意,用赚来的一笔一笔小款子,还他东一笔、西一笔欠下的债务。 好日子没过多久 可是他出"花头"了。 就在我发现那个短信的前半个月,他跟我商量———他想做自己的服装品牌。我同意了,我们求爷爷告奶奶,分头筹了一百多万的启动资金。为了支持他,我带孩子到了上海,一家人租了一套小房子。他要我不干涉公司内务,我答应了。在他踌躇满志的目光里,我终于又看见了我想要看见的霸气。我给他讲我那个霸王虞姬的梦想,他哈哈大笑。 一切刚刚起步,为了省钱,我自己去给他打扫办公室。但有一天,我无意间看到的一条短信却令我浑身冰凉。短信说———老公,我很想你。 等他进屋,我要他说清楚。他胡乱找借口,一会说有人开玩笑,一会说是谁发错了。我坐在老板桌后面,手拿一把裁纸刀,他撒一句谎,我就往手腕上划一刀。当我终于抬手给他看我破棉絮般的手腕时,他面色大变———萧萧,你狠! 日子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不久"非典"来了,他想扩大公司,我反对。我最怕外表上什么都要气派,都要冠冕堂皇,最后变成烂摊子,收不了场。他开始人前人后对我冷言冷语,有一次争执起来,他当着下属的面甩了我两个巴掌。 我又惊又怒,当晚就带着孩子离家出走。我去了珠海,面对熟悉的景物,想着当年众星捧月的风光,转眼间已沦落天涯。我躲在一家便宜旅馆里,禁不住泪水长流。 过了半个月,我开始出去找事做。当年的公司如今挤满精英,是回不去了。等到我在一家小公司的底层做到第二个月,上海的朋友打电话给我:洛木的公司经营不下去,整个公司陷于混乱。而他,就在那个时候一甩手去了北京。我不得不带着孩子回到上海。 我清理外债,裁掉闲散人员。面对庞大的亏空,我决定缩小公司规模,并把它从繁华地段搬到较为偏僻的地段,以节省租金。 独自奋斗让我害怕 后来,我常会在半夜的梦中突然惊醒———梦见溺水,或被追杀到悬崖。想一想,霸王虞姬,我怎么忘了他们的结局呢?战败乌江,万劫不复。 这回,我高估了自己,我并不懂服装,也不懂成本核算。公司一再缩小,还是维持在惨淡经营状态。所谓屈辱,所谓人情冷暖,我也终于感受到了。 最穷的时候,我和儿子几乎被房东赶出租住的小房子。 那年近除夕,深夜11点,我半搀半抱带着儿子往家赶。回到住处,却发现门锁被房东换掉了。因为两个月租金没付,对方居然连招呼也不打就下了"狠招"。寒夜里,儿子冷得缩成一团。我给他一个同学的家长打电话,刚接通,人家说———你好,是你呀?我们已经睡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很客套很冷淡地把我给打发了。好不容易打通另一家电话,带着儿子跌跌撞撞赶过去。我和对方还站在门口寒暄,回头一看,儿子已经蹲在楼梯上睡着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陌生客厅的地铺上,仰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心里涌满穷途末路的绝望。我念着自己的名字,跟自己说———你能撑下去,你一定能撑下去。 我跟妈妈要了10万元,开始对整个烂摊子进行全盘清理,偌大的公司被压缩成一个家庭式的小手工作坊。过了非常艰苦的一年,公司总算稍有起色,还了一部分外债。但不久,厂房一带被征用,正赶上服装制作、销售旺季,我顿时欲哭无泪。 那时,远在北京的洛木好像有了一小段"辉煌期",断断续续拿回一些钱来,勉强平掉了外债。我忍不住求他:"你还是回来,我们一起努力,同甘共苦,好不好?" 他若无其事———我可能不回去了。再后来,变得不耐烦———你烦不烦,不是给你钱了吗。再再后来———他欠下一屁股债务,不告而别! 公司还能打翻身仗吗?我不知道。传说里的虞姬自杀了,我不会去自杀,但背水一战的结局让我很害怕,非常害怕。 (编注:本文人物均为化名。未经授权,文章不得擅自刊用。) 作者:□文/风谣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