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金报(楚天金报停刊的原因) 叫张琪慧(@张琪慧竹笛),1994年出生于湖北荆门一个普通家庭。3岁那年,我在家门口被一辆货车撞倒,下半身被车轮硬生生碾过......经过四个小时的抢救,医生保住了我的命,却没能留下我的双腿。 小时候懵懵懂懂,我并不清楚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后来才知道,高位截肢就等于这辈子再也离不开轮椅。 别的小孩都有光明的未来,那我呢?想到这个问题,爸妈曾焦虑得抱头痛哭,转身面对我的时候,却只敢露出笑容。 两岁的我,面对镜头调皮地吐舌头,那时还是个健全的小孩。 可能是发生意外的时间比较早,我几乎没留下什么痛苦记忆。听说很多成年人意外致残后一蹶不振,我想这主要是因为拥有后又突然失去,导致绝望感加深。而幼年就已经致残的我,反倒早早地接纳了自己的身体。 我不能像聋哑人那样去特殊学校,只能去普通学校,和健全人接受一样的教育。上课时,我乖乖坐在凳子上听讲,下了课,老师就会抱着我去厕所,等我上完再抱回来,好在那时候年龄小,体重也比较轻。除了行动不便需要人帮忙,我没觉得自己比别人差什么。 因为身体原因,我在学校比较受照顾,碰到的人也都比较善良,从来没有同学歧视我、嘲笑我,我甚至从未察觉到别人对我有异样的眼光。 为了让我体会奔跑是什么感觉,班里几位同学曾专门把我带到操场上,推着轮椅带着我一路狂奔。多亏了这样的小伙伴,我得以远离自卑,在校园里安然度过童年。 幼年时期的我,虽然腼腆,但面对镜头笑容依然挂在脸上。 10岁那年,我遇见了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音乐。一次音乐课上,老师当堂吹起了葫芦丝,我觉得特好听,就央求母亲给我也买了一个。那时不会想到,这个决定后来改变了我一生的轨迹。 本来我可玩的娱乐活动就比较少,有了葫芦丝以后,我的课外时间就都贡献给了它,每天放学后在家苦练,一练就是两三个小时。 这种吹奏乐器对气息的要求很高,稍练一会儿就口干舌燥,我只能多喝水,吹一会儿歇一会儿。母亲看我不是三分钟热度,给我在群艺馆报了班,让我跟着老师系统地学习。 2005年,我被打扮地漂漂亮亮地参加了人生第一场演出。 在我学习葫芦丝第八个月的时候,区残联推荐我参加了全省残疾人艺术汇演。这是我第一次登上舞台,心里非常紧张,好在表现还不错。演出结束后,湖北省残联找到我,说愿意帮我找培养老师,费用由他们出,每年还另外给我一些补贴。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通过残联的介绍,我遇见了自己的第一位恩师——国家一级演奏员张红阳老师。得知他愿意收我为徒,我们一家人非常高兴,但紧接着又犯了难。 老师让我每周去他家上一次课,可他家在武汉,我家在荆门,中间相距两百多公里,总不能每周都出一趟这么远的门吧? 母亲自我出生后就当起了全职妈妈,为了我的爱好,决定陪我去武汉长住。 我那时年纪小,心里满是被恩师看中的兴奋,完全没有对家乡的不舍。但父亲认为一家人应该在一起,最后决定我和母亲先去,几个月后,他便放弃荆门的工作,卖掉荆门的房子,来到武汉和我们一起租房住。 这个决定给我们家带来了不小的经济压力。父亲要养活一家人,身为出租车司机,他想在武汉立足必须尽快熟悉当地的道路,母亲也在努力适应新城市。他们把压力转换成了对我的督促,我只能努力再努力地学习,才不枉他们做出的牺牲。 初到张老师家练笛的我,当时只有11岁。 张老师虽然答应了收我为徒,但他心里也有些忐忑。他是第一次收残疾人为徒,不知道能不能把我培养出来,更不知道我能不能坚持下来,所以对我很严格。 老师家住四楼,没有电梯,最早去他家是母亲抱我上楼的,老师见了就说以后我得自己上楼。我当时很意外,心想这也太严厉了吧!但已经大老远跑来了,为了学笛,我只能乖乖执行。 跟着张老师学笛,他家墙上挂满了各种类型的笛子。 后来再去,我就把轮椅放在一楼,自己用两个小板凳轮换着"爬楼"。我要先用一个小板凳支撑身体,把另外一个小板凳放到上一个台阶上,然后用双手扶稳,借助臂力挪上一个台阶,如此反复。没多久,我的手指上就磨出了茧子,总算明白了老师想锻炼我意志的苦心。 我用来爬楼的小板凳,凳腿上是父亲给我包的防滑胶皮。 为了赶时间,每次母亲送我去老师家都走得飞快,冬天的时候,我在前面冻得瑟瑟发抖,母亲在后面走得满头大汗,我深知,自己的成长过程中承载了母亲太多的汗水。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和老师学习的过程中,我的技艺迅速提高,老师很快就决定将他的绝活"龙笛演奏"传给我。这只笛子长约3.6米,是世界最长的低音笛,由一整根竹子组成,声音浑厚低沉。连同吹奏技艺,老师将这件独一无二的笛子也送给了我。光是吹响这个大家伙,我就练了一个星期之久! 为了携带方便,老师将龙笛做成了三段式,在接口处圈上了铜管防止走音,每次我去演出的时候,都得找人帮我安装。在台上表演时,除了两边得放置架子撑住笛身,还得有两个人帮我按着其他笛孔,一场演奏就像是完成一项大工程。 靠这门绝技和竹笛演奏的进步,我连续三次在全国性比赛中获得金奖。大概是参加比赛有了知名度,有段时间我接到了好几家选秀节目的邀请,但都拒绝了。 我还是想以学业为主导,不想被过分打扰,选秀或许可以一炮而红,但更多时候都是昙花一现,我更喜欢那种细水长流的感觉。 我受邀参加湖北省六一儿童特别节目演出时的舞台照。 中学阶段时间愈发宝贵,我既要正常学习文化课,还得在作业中挤出时间苦练竹笛,课外时间几乎都留给了它。我平均每天要练习三个小时,周末更是翻倍到六个小时以上。偶尔想偷懒,也都是在父母的督促中坚持下来。 竹笛让我少了很多玩乐时间,但我没敢借此放松学习,初高中的时候我的文化课成绩不错,一直是在学校的"快班"。为了给我创造更好的环境,升学和换学校的时候,我们家前后搬了有近十次家。时间大多在八九月,都是暑假最热的天,每次搬完又累又热,爸妈却从没有半句怨言。 2012年高考,我填报了几所学校的音乐表演专业。遗憾的是,尽管我的文化和专业成绩都非常不错,还是被以各种理由拒绝了,有的觉得我修不满形体课学分,有的担心我可能无法按时参加乐队排练,连公平考试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实在很受打击。 我的事情受到了社会关注,在媒体报道、湖北省残联为我维权后,我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被湖北省第二师范学院艺术学院录取,总算开始了期盼已久的大学生活。 2012年楚天金报曾对我的遭遇进行报道,这是当时的新闻截图。 这所大学就在武汉,考虑到身体原因,我没去住学生宿舍,继续和父母住在家里。为了方便我上课,爸妈给我买了一个老年代步车,我每天就骑着它穿梭于住处和学校之间。 也是那个时候,我开始独自一人出门,没事就骑车到处走走逛逛,有时候能在外面呆两个多小时。有次骑车在路上走,一位环卫阿姨看着我说:"你真棒!"我听了非常开心,这简单的三个字,足以让我拥有一整天的好心情。 但由于身体原因外加不住校,我还是有些封闭自我,和同学们都不是很亲近。走在校园里,看到一个个寝室的女生们说笑着、手挽着手并排走的时候,我心里尤其羡慕。我是很想像她们一样融入集体的,可惜难免被现实种种所困。 大学期间,我每天骑着这个电动车穿梭于校园。 不上课的时候,我只有做兼职充实自己,靠教人吹笛子挣点生活费。来找我的大多都是业余爱好者,最小的有七八岁,最大的五十多岁,曾经有一名职业为厨师的学生,每次来上课都会给我带各种好吃的,遇到残障儿童来学笛,我从来都不收费。 除了上课和兼职,我还以湖北残疾人艺术团成员的身份参加了几十场演出和比赛,没有双腿的我有幸去过不少地方,比如北京、重庆、新疆、江苏、河南,最远到过海峡对岸的台湾。 2017年11月,我在台湾地区演出时的留影。 2016年,我的大学生活正式结束,毕业后本想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从此以教学为生,这也是我一直的心愿,但考研的念头总割舍不下,我还是想再进修一下,提升自己各方面的素养。 竹笛并非热门乐器,很多学校都没开这门专业,正当我为报考学校发愁的时候,我在荆州的竹笛名家音乐会上结识了一位中央民族大学的老师,当他知道我有考研的想法后,特别鼓励我报考民大音乐学院,受到名师的指点,我更加坚定了考研的想法。 备考大半年时间,我没有报任何考研班,也没找研友,每天就是在自学、练笛和教学生的循环中度过,简直压力山大,真的累到不行了,我就一个人去看场电影调节一下。 考研时期的照片,那时候我经常学到晚上十一点多。 学习间隙中,偶尔思想也会开开小差,我总是为未来的去向担忧,如果考上了研究生会是什么样的一种生活,考不上又该怎么办呢? 好在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考试结果出来后,我发现自己初试成绩和总分都排在第一名!我成了中央民族大学音乐学院2017级学生,同时也是湖北省第一个艺术类全日制残疾人研究生。 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有亲戚劝我们请客吃饭庆祝一下,但我父母为人处事一直都低调,平时也比较勤俭,所以没办任何庆祝活动。他们虽然没说什么煽情的话,但我能感觉到他们心底的激动。 研究生报道时候和父母在民大门口的合照。 陪我到北京报到后,父母就回武汉了,我开始了一个人在异乡的生活。第一次住宿舍,我完全想不到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集体生活。幸运的是,我碰到了几个好室友。 我们的寝室关系在这届研究生中是出了名的好,大家相处得非常融洽,总是互帮互助。有一次我得了肺炎,室友们赶紧把我送到医院,还一直陪在我身边。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特别脆弱,有她们陪着,我心里一直暖呼呼的。 学校和学院方面也都比较照顾我,在食堂、琴房这些有楼梯的地方专门为我铺设了无障碍通道,不用人抬,我坐在电动轮椅上就可以自由出入,生活方便了太多。 我深知"笨鸟先飞"的道理,既然行动上不如正常人方便,那就早点做准备,所以不管上课还是表演我都提前到达,从不认为自己有迟到的特权。我知道,只有自己挣来的尊重才是真正的尊重。 琴房门前,学校特意给放上了斜板,方便我出入。 独立生活之后,我的自理能力提高了很多。第一个学期末,我自己带着行李坐地铁到了火车站,又转乘了开往武汉的列车。这是我第一次独立出行这么远。有了这次尝试后,我胆子大了很多,后来还跟着舍友去内蒙古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生活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在艺术学习上,一直顺风顺水的我却在此刻遭遇了瓶颈。由于不同老师的艺术风格和教学方法差异很大,加上周围能人辈出,有的本科生看上去都比我厉害,我明显感觉有点跟不上节奏。 怎么办呢?我又不是那种爱主动和老师同学交流的人,那段时间压力大,我只能不断加大练习强度,直到研二终于追赶上来。 学习之余,我也开始参加公益活动,听说一家名叫"手摇中国"的公益组织在组织残疾人学游泳,我跃跃欲试。没想到学了两次,已经能够在水面上浮起来,靠双手就可以在水里自由游动。虽然这对普通人来说很小的体验,但我以前从来不敢奢望。 在游泳馆前的合影,中间蓝衣服的是我。 学会游泳后,我又考了C5驾照——专为残障人士设立的驾驶证。原本需要由双腿操纵的刹车和油门被改为双手操纵,光靠右手,就能实现加速、减速、刹车、按喇叭、打转向灯这些操作,非常方便。去驾校学习的时候,我每天四五点钟就要起床练车,终于赶在24岁生日结束前,一次性考过了所有科目。 读研期间,我比以前独立了很多,体验到了人生很多第一次,眼界得到了开拓。我意识到,多多出门和别人交流,多接触一些事物,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开朗,让生活变得更健全。 也许有人觉得这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但那些和我有过同样经历的人一定能理解,对于残疾人来说,走过这样的心态历程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的残疾人驾驶证,已经顺利通过实习期。 今年年初疫情,正赶上我的毕业季,所有的答辩考核都是网上进行的,我如愿在秋天来临的时候拿到了自己的学位证、毕业证,还获得了"优秀毕业生"的称号。 由于疫情的原因,大家都称今年为最难毕业季,考虑到就业形势,我决定先回到武汉。我一直都想开个竹笛工作室,继续在艺术这条路上走下去。但父母考虑到我的身体情况,希望我能找份体制内的稳定工作。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但还是想坚持自己的想法。 现在的我变得越来越自信和开朗了,也比以前独立了很多。 2020年中,我顺利找到了一份在武汉盲童学校教授竹笛的工作。那些孩子和我一样,人生都遭遇了意外,需要有人带领他们去感受生命的美好。 我深知培养出一个特殊学生的不易,很想发挥自己的特长,像当初老师培养我一样去培养学生,让他们能够靠自己在社会上立足。 我在西瓜视频上的演奏截图,自己拍摄自己剪辑。 身份从学生变成老师之后,我的业余时间稍多了点,不久前开始尝试在在西瓜视频上拍一些视频,录制一些大众喜欢的歌曲。一开始只是想记录自己的生活,后来发现一些残障朋友看到后很受鼓舞,更新起来就更有动力了。 我特别理解他们,想通过自己的分享让大家更加了解残疾人群体。过去的我,也曾感叹命运不公,但还是选择感恩,希望通过自己的能力去回报社会。 人生在世,就是在苦海里遨游,命运虽然给了我苦难,但也给了足够多的幸运。 ↓↓↓↓↓↓↓ 点击@张琪慧竹笛,关注她呀~ ↓↓↓↓点击标题,看另一个故事↓↓↓↓ 我,意大利人,热爱中国文化,找了中国男朋友,想一辈子留在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