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李扬时,他已经褪去了青涩的模样,眼角多了些细纹,说起话来也变得有底气了。唯一没有改变的,他的那双大眼睛还是炯炯有神,就像时刻找寻猎物的狮子。 我认识李扬的时候,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应届大学生,刚刚来到这个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的城市,眼睛里全是好奇。 "我女儿喜欢吃我炸的鸡柳,今天得再去超市买点鸡胸脯肉。"和我聊着天,李扬也不忘记自己的小棉袄。 多年过去,那个自卑又孤傲的男孩成长为一个自信又顾家的成熟男人。1.叛逆少年和藏在心底的梦 李扬出生在一座海边城市的农村,是家里的独生子。对于这个唯一的孩子,李扬的母亲把他放在手心里疼,即使家里并不富裕,也尽力在吃穿用度上由着儿子。 所以,在别的孩子还在眼馋小卖店里的饼干时,李扬已经吃上了名牌巧克力,还穿上了名牌鞋子。在母亲的宠溺下,李扬的性格有点飞扬跋扈,总觉得全世界他最大。 都说家庭环境影响一个孩子的性格,李扬便是个例子。 李扬的母亲精明能干,是个很强势的女人,而父亲则有点好吃懒做而且怯懦,于是,便有了一次次的口舌之战。每到家里干活,李扬的母亲总是对父亲破口大骂,而看到父亲身为一个男人却让自己的女人干了所有的脏活累活,李扬打心底里恨自己的父亲。 看到别家孩子的父母都和睦恩爱,小小的李扬总是偷偷羡慕,也为此感到自卑。上了学后,李扬知道外面的世界也很精彩,他发誓要远离家乡远离吵吵闹闹的父母,过自己安静的生活。 在女强男弱的家庭里长大,又是个独生子,李扬孤傲又叛逆,和同学们并不合群。 初中二年级时,李扬喜欢上了班里的班花,一个温柔恬静的女孩子。由于老师和家长的严厉管教,加上李扬有点自卑内向的性格,他始终没有勇气表白,但是看到别的男孩子对自己喜欢的女孩示好的时候,他又怒火中烧找个理由就打架,因为这没少挨老师批评。 虽然性格孤僻,但好在李扬的学习成绩并不差,总在班里十名左右转悠,有一次甚至考到了第二名,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个名次是求学生涯中最大的骄傲。 高中的时候文理分科,李扬想都没想就选择了理科,因为他最烦背课文,也不喜欢政治历史课本上那些啰啰嗦嗦的话。李杨成绩最好的学科是物理,他总是每天都盼着上物理课,和蔼的物理老师也给了他从未有过的自信。 男孩子到了高中身高就窜起来了,到了高三,李扬的身高已经超过一米八,比他的母亲整整高出去一头。加上身体从小就不爱长肉,李扬是个标准的瘦高个,不过在女生喜欢高高瘦瘦大男生的年纪,这样的外形倒也招人喜欢。 高三的课业负担越来越重,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住校的学生一个月才能回趟家。担心儿子营养跟不上,李扬的母亲总是隔几天就坐车去学校给他送箱牛奶,也带点他喜欢吃的饭菜。 自从记事起,强势的母亲就给李扬留下了高大的形象,在他的心里母亲无所不能,但那时他才发现,母亲也只不过是个不足一米六的中年妇女。因为农活太多,母亲的背甚至都有些驼了,每次目送母亲的背影,李扬的眼圈总是红红的。 那时候的李扬暗下决心,一定要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来报答母亲,结婚后也一定不要像自己的父亲那样,把重担压在女人的肩膀上。2.后悔了四年的大学和喜欢的女孩 谈到自己的大学生活,李扬总是无奈的摇头,那是一段特别没有成就感的时光。 高考分数公布,李扬的成绩超过二本线十几分,这意味着他只能在中下等的二本院校中做选择了。 家里父母完全不懂关于报考志愿的任何知识,内向的李扬也不愿意和老师同学过多交流自己的想法,纠结了几天后,他选择了一所政法院校,专业选择了国际经济与贸易。 按常理,一个物理化学成绩都很好的理科生是该选择理工类专业和学校的,但李扬被"国际经济与贸易"这几个字给唬住了,他认为这几个字就意味着能出国,能让他远离家乡。 进了大学后,李扬才恍然大悟,国际经济与贸易是个偏文科的专业,每天的课程都有很多理论需要死记硬背,这让李扬后悔自己当初报考的草率。 上课的时候,老师在讲台讲的津津有味,而李扬坐在课桌前昏昏欲睡。学习学不进去,成绩自然也好不了,本来高中还能考个班级前十名,到了大学每次考试都垫底。 性格内向孤傲的李扬到了大学依然本性难移,和宿舍里的舍友从不主动交流,休息时间一旦被哪个舍友影响了就大发雷霆,没有几个男生愿意和李扬做朋友。回忆起那段时光,李扬感叹,那会真的很孤独。 上了大学的男生都忘不了谈恋爱,高中被各种条条框框禁止了三年,到了大学他们开始放飞自我。李扬也喜欢上了同专业的一个女孩,女孩和他截然相反,不仅是班里的学习标兵而且和同学们都相处融洽,人缘极好。 害羞的李扬并没有勇气跟喜欢的女孩表白,但是又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于是走了"曲线救国"路线,先主动和女孩的舍友搞好关系,让她们帮着约女孩一起出来。 "那是我最主动的一次,腆着脸和别人交朋友,但是为了追上自己喜欢的人,也值了!",现在的李扬说起当年的事情情不自禁地笑出声。 于是,在当年李扬的学校里经常有这样一幅画面,李扬带着五个女孩一起下馆子、看电影、去景点游玩,旁观者都在好奇李扬怎么突然那么有女生缘,而只有李扬自己知道这一切都只为了那一个女孩。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大二下学期,李扬终于和喜欢的女孩确立了恋爱关系。如果说李扬的大学生活枯燥无聊,对自己选择的大学和专业没有任何好感,而和女朋友相处的时光是那段岁月最值得纪念的美好。 内向话少的李扬总能被外向开朗的女朋友带着说很多的话,他慢慢的打开心扉,聊自己的童年和这些年过往的苦辣酸甜,孤独的心找到了慰藉。课余时间,女朋友也会陪李扬一起去网吧上网,他玩游戏她就在一边看电影,两个人一起逛学校旁边的夜市,从小吃街的那头吃到这头…… 时光白驹过隙,大学四年很快就过完,学习成绩差强人意的李扬根本就没有继续考研的机会,只能准备找工作。女朋友的成绩属于上游,研究生考试也超过分数线二十多分,但是为了能和李扬一起工作,她放弃了读研,这件事让李扬愧疚了很久。 两个对未来充满向往的大学生开始了找工作的旅途,一场场的招聘会、一个个的公司、一份份的简历,每天都忙的晕头转向。 因为性格的原因,李扬在应聘工作中总是碰壁,面试的老板们总觉得他底气不足,不够自信,这让李扬备受打击。 "那段时间真的挺绝望的,虽然混了四年大学却一无是处。"李扬提起这段经历感慨的说道。 就在李扬感到前途迷茫的时候,一则招聘信息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一个迪拜的中国公司招销售人员,工作地点在迪拜。 提到迪拜两个字,李扬热血沸腾,那可是传说中满地是黄金、到处是土豪的城市,有人说在那里做乞丐都能买套房子。 李扬激动的拨通了招聘的联系电话,和老板约定好了面试时间。这一次李扬很幸运,面试顺利通过,而且老板答应了他一起把女朋友招进来的要求。 对于薪资水平,老板提出第一年月工资1800元,李扬爽快答应,因为那时候像他那样的应届毕业生工资最多1500元。 即将踏上新的征程,开启新生活,李扬的心里兴奋极了,他一遍遍的在脑海中勾画迪拜的样子。3.自卑的职场小白和蓄势待发的目标 2012年8月,李扬和女朋友一起乘坐飞机到了阿布扎比,这时候李扬才知道,迪拜不是一个单独的国家,它隶属于阿联酋,而他到达的阿布扎比则是阿联酋的首都。 从机场出来,坐上了去公司的大巴车。车子驶出市区后,路两边是成片的沙漠,风吹起来漫天黄沙飞舞,原来,土豪的国度不是满地黄金,而是一半沙漠一半海水。 到了新的工作岗位上,一切都和李扬想象的截然相反。公司并不是坐落在繁华的迪拜市区,仅仅是工业区无数店铺中的一间,同事也都不是和他一样的大学生,几个都是混迹社会多年的初中生。 但是大学生这个身份并没有给李扬带来自豪感,上班第一天就因为紧张的开不了口说英语而被嘲笑,上了这这么多年的学却不能和一个印巴劳工进行简单的交流。 为了锻炼新员工,老板暂时把李扬安排到了仓库,而他的女朋友则在店里跟着老业务员学习。仓库到店铺开车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公司的老员工每天早上开车把李扬送到仓库,然后到了晚上去接他。 仓库里工作的是几个巴基斯坦的劳工,每天开着叉车装货卸货。初来乍到的李扬什么都不懂,其中一个脾气火爆的巴基斯坦仓管经常呵斥他,因为受不了被人鄙视,李扬挥起拳头就朝着仓管打去,身强体壮的巴基斯坦劳工被这个高高瘦瘦的中国男孩打的鼻子出血。 和员工打架这件事情彻底惹怒了老板,他狠狠地把李扬骂了一顿,还扣了半个月工资。几个老员工私下议论,有一个爱说闲话的中年女员工甚至当面嘲笑他,"就李扬这样的性格,也就是咱们异国他乡的照顾他,要是换做在国内早就被辞退好几回了,哪个老板敢用他!" 这些话深深刺激到了李扬的自尊心,他意识到,被父母惯出来的飞扬跋扈总有一天会在社会上摔个跟头。说到底,李扬还是个刚毕业的大男孩,每次洗澡的时候都借着水声的掩饰大哭一场,摆在他面前的人生太难了! 每次发泄完情绪,李扬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因为陪着他跑到万里之外的女朋友更脆弱,他必须拿出一个男人的担当。 劳累的工作稍稍磨平了李扬的棱角,他也学会了低头,学会了有话好好说。在仓库锻炼的差不多了,李扬便回到店里重新做起来销售业务员,还报名考取了当地的驾照。 在和客户交往的过程中,性格直爽真诚的李扬交到了很多好朋友,和印巴人说起英语,李扬终于不再怯场。 在这些朋友中,有一个来自巴基斯坦的老板名字叫mohamed的,是和李扬关系最好的。二十年前,mohamed还是个来迪拜打工的小伙计,如今他已经成为了一家建材集团的老板。 在和李扬聊天的过程中,mohamed对他的经历感慨万分,这个中国男孩仿佛就是他的翻版。Mohamed告诉李扬,可以尝试着自己创业,在迪拜这个地方,打工是很难取得大成就的。而且,他允诺李扬,创业的时候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他。 2014年,李扬和女朋友干满了两年的工作签证,和老板提出了辞职。即使老板有一万个不同意,也留不住去意已决的两个人。 回国途中,李扬在机场用自己存下的钱给母亲和女朋友各买了一条金项链,一个是辛苦抚养他长大的人,一个是在最潦倒的时候陪伴他的人,李扬的世界里,这是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回国休息了一段时间,李扬和女朋友正式开始他们的创业计划。在这次回迪拜之前,他还特地去和女朋友领了结婚证,他觉得要给陪着自己打天下的女人一个名分。4.曲折的创业历程和永不停止的步伐 2014年秋天,李扬带着东拼西凑的几十万块钱回到了迪拜,开始筹划自己的事业,而妻子则暂时留在国内安排订货和发货的相关事宜。 mohamed说到做到,竭尽所能给了李扬最大的帮助。开车带李扬一起去找店面租店、办理营业执照、联系熟人进行店铺装修…… 在李扬的资金紧张的时候,mohamed毫不犹豫的拿出了十万迪拉姆算是入股,而且答应李扬他不会插手业务,等资金充裕了连本金带分红还给他就好。 创业的过程并不都是一帆风顺,李扬因为实诚的脾气而上了当。 2016年,创业了两年多,李扬攒下了三十万的积蓄,小两口美美的计划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有个印度客户突然下了一笔订单,总金额十几万迪拉姆,这款人民币接近三十万。 本来约定货到付全款,但是印度客户说最近客户支票没有到账,先付15%的定金,剩下的钱开一个月的支票。李扬有些担心,但是看到印度客户宽敞的办公室和仓库,没多想就同意了。 一个月后,李扬去银行存支票,第二天便收到支票退票的信息,提示对方账户余额不足。李扬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到了印度客户的公司,果不其然,门口站满了和他一样来要债的人,而那家印度公司跑路了。 在迪拜这样一个相对自由的城市,经商的人欠下债务跑路的数不胜数,一旦跑出国界就很难再追回。李扬拿着支票去警察局报了案,也去银行备案,但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复。 回忆起这次事情,李扬还是有些气愤,那次他损失了二十多万,把妻子心疼的直掉眼泪。 生意慢慢步入了正轨,李扬在国内和迪拜都买了房子,算算一年的纯收入也有了百万。李扬和妻子完成了婚礼,历经艰辛后他们的内心已经波澜不惊。 2019年,女儿出生,李扬高兴的像个孩子,每天抱着小情人亲都亲不够,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女人。 2020年,因为疫情的关系,李扬一家推迟了回国探亲的计划,每天都期盼疫情好转可以回家看看父母。"我们也算是幸运,至少生意没收到影响。",李扬知足地说。 谈到未来的理想,李杨说想要努力赚钱回国买个别墅,因为妻子比较文艺,她梦想有个带院子的房子,可以种花种菜,还能推开窗就看见绿树成荫,李扬觉得别墅可以满足这个梦想。 谈到女儿,李扬变得温柔了许多,"我希望她能过的开心,不要像我一样每天想着赚钱,也希望她找老公的时候能和她妈妈一样有眼光!"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扬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 作者:心向吾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