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在穆公即位后,国势日盛,已有图霸中原之意。周襄王二十五年(公元前628年),郑文公及晋文公相继亡故。协助郑国守城的秦大夫杞子差人密报秦穆公,请其乘机发兵袭郑,争霸中原。 晋文公去世,晋国都城绛(在今山西省翼城县东南)笼罩在一片悲哀中。 曲沃是晋王室的宗庙所在地,晋文公的灵柩要先送到那里朝拜祖宗的灵位,然后才能安葬。送葬的队伍走出都城,正缓缓地向西南方向的祖庙行进,忽然,晋文公的灵柩里发出了巨大的响声。王室贵胄和公卿大夫给灵柩里的声音惊吓得手足失措,面如土色;送葬队伍立刻由哀号转为鸦雀无声。 这时走在灵柩侧旁名叫偃的卜筮官转过身来,缓缓地扫视了一眼送葬的队伍,从容镇定地高声说道:"请不要惊恐,不要惊恐!我们的先君惦记国家,惦记臣民!先君显灵了!" 卜偃的话音一落,送葬队伍一下子又号啕大哭起来,哭声立刻打破了刚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先君为国操劳一生,过世后还顾念着臣民!先君啊!"护送灵柩的队伍里,人们一边痛哭,一边述说着对先君的敬重和感激。 队伍依然缓缓而行,卜偃对灵柩旁的几位晋国重臣说:"先君显灵,是在告诉我们,西方秦的军队将要越过我国国境,入侵郑国。我国乘机讨伐秦军,必定大获全胜!" 卜偃关于晋文公显灵的一番话,其实是因为他在此之前刺探得到了秦国准备进攻郑国的密谋,他就是想通过这个方式引起晋国文臣武将的重视和警惕。 与此同时,秦国正在秘密实施着他们的侵略计划。 秦国派驻郑国的大夫杞子派遣使者回国报告说:"郑国人让我把守他们都城的北门,如果秘密派来军队,我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郑国。" 秦穆公得到这个情报后,立即向老臣蹇叔咨询这件事。蹇叔回答他:"让军队辛辛苦苦地去奔袭远方的国家,我还不曾听说过有能达到目的的。自己的军队疲惫不堪,而远方的国家以逸待劳,早有了准备,我看恐怕不可以吧!我军的一举一动,郑国肯定是无所不知;兴师动众,万分劳苦却又一无所得,将士们岂不怨声载道?况且千里迢迢,谁会不知道呢!" 秦穆公谢绝了蹇叔的劝告,召来了百里奚的儿子孟明视、蹇叔的儿子西乞术和白乙丙三位大将,命令他们整军从东门外出发,攻打郑国。 第二天一大早,大军齐集秦国的都城东门外待命出征。孟明视等三位将领全身披挂,等候国君秦穆公检阅发令。 这时,蹇叔来到大将孟明视马前,哭着说:"孟将军,我看着你们率军出征,却见不着大军回来了!" 秦穆公很不满意,有个陪臣纵马一鞭立在了蹇叔眼前:"你懂得什么,老东西!假如你活70岁,你坟墓前的树都长成合抱粗的大树了!" 蹇叔理也不理,径直走到他儿子所在的队列前,哭着对儿子说:"晋国肯定要在崤山(在今河南省宁县西北,地势极为险要)设伏兵阻击我军。那地方有两座山陵,南陵是夏天子皋的坟墓;北陵是周文王曾经避风雨的地方。你将葬身于二陵之间,我要到那里去收葬你的尸骨啊!" 秦军朝东方郑国进发了。 次年春,秦国军队一路跋山涉水,来到周朝都城洛邑的北门时,战车上的武士为了表示对周王的尊敬,脱掉头盔下车步行,但是过了城,有三百辆战车的武士很不礼貌,非常轻狂地一跃而跳上战车。 周襄王的孙子满年龄尚小,他看到了这一幕后,对周王说:"秦国的军队轻狂又没有礼貌,必然要吃败仗。态度傲慢就缺少谋略,放荡无礼就纪律不严;置身险象环生的战场,如果麻痹大意骄傲轻敌,就根本不能韬光养晦出奇制胜,像秦国这样的军队能不吃败仗吗?" 秦军经过滑国(在今河南省滑县)边境地区,大将军孟明视命令部队就地休息。 去周地做买卖的郑国商人弦高和奚施,恰巧路过此地,探听到了秦军的来意后,弦高赶忙让奚施火速返回向郑国国君报告消息,自己则假托受国君的派遣远道欢迎犒赏秦军。弦高先送上了四张熟牛皮,又献上了十二头牛,对秦军接受礼物的官员说:"我们的国君听说尊敬的贵宾将行军经过敝国,请允许我用微薄的礼物表达敬意,犒劳随行人员。敝国虽然弱小贫穷,不过,为了效劳,贵宾随从人员在这儿留驻一天,我们就提供一天的生活供应,做好一天的安全保卫工作。"郑穆公得到报告,马上派遣使者到秦国派驻郑国的大夫杞子、逢孙、扬孙等人的宾馆察看动静。使者看到,三位秦国大夫和他们的随从捆好了行装,磨快了兵器,喂饱了马,正忙碌而紧张地进行着接应准备工作。 郑穆公当即派皇武子对秦大夫们说:"将军们长期留驻敝国,敝国肉食粮食供应已经无力担当,能宰杀的牛羊都宰杀了,再想宰杀犒劳却没有了。你们也该走了吧。你们回到你们国君的兽苑里捕猎麋鹿。让敝国百姓安宁,怎么样?"杞子一帮人听明白了皇武子的话外之音,并且他们还认为郑国已经做好了反侵略的充分准备,所以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郑国。 孟明视了解了这些情况后,不无叹息地说:"郑国已经有了防备,我们不能再抱什么幻想了。进攻不能取胜,包围又没有后续增援,我们还是撤兵回去吧!" 就这样,秦军乘机用兵攻打他们所在地的滑国,滑国土地小,人口少,国力脆弱,孟明视一举消灭了这个国家后,就打算班师回国。秦军将士自以为得胜回朝,一路上也没做任何设防的考虑。 晋大夫先轸劝晋襄公出兵袭击秦军,他说:"秦国不听从蹇叔的谏止,因为贪得无厌而劳累了军队和人民,这是上天给予我们的好机会。天赐良机不能错过,贪婪的敌人不能放纵。放走了敌人必然会发生后患,违背了天意也不是好兆头,我们不能不讨伐秦军!" 先轸的话还没说完,栾枝就打断了他,迫不及待地插嘴说:"没有报答秦国送我们先君回国的恩德,却要出兵拦击人家的军队,先君尸骨未寒,这样做对得起我们的先君吗!" "秦国对我们的国丧不表示哀悼,却举兵攻打和我们同为姬姓诸侯的郑国和滑国,秦国是无礼。"先轸把肥大的朝服袖子向左右两侧甩开,声色俱厉地呵斥栾枝。停了停,他又接着说道:"常言说得好,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如今出兵痛击无礼的秦军,是为了晋国千秋万代考虑,是造福于子孙后代的大事,这难道不是为了我们刚刚逝去的先君?" 于是,晋国立即发动了和自己友好的部族姜戎的军队配合,对秦军形成了夹击的攻势。刚刚去世的晋文公的儿子襄公御驾亲征,晋大夫梁弘为他驾战车,晋大夫莱驹担任他的车右武士,晋襄公把一身麻衣麻带的白色孝服用墨染黑,悄悄地发兵到预设战场,并且根据周密的部署把军队分布到预定的埋伏地点。 初夏四月的一天,骄纵轻敌的孟明视率领大军到达晋国的崤山,尽管有蹇叔哭送征师的警告,但是他仍然毫无防备意识,不侦察敌情。 这天中午时分,骄阳当头,军队因为几个月的跋涉已是疲惫不堪,将士们没精打采地望着乱石林立,草木荫翳的崤山,人人眉头皱成一大把。孟明视下令,把部队分成四个部分,拉开距离,断断续续地往前行进,翻过崤山。 设下埋伏的晋军把秦军的部署看得一清二楚,当秦军先头部队进入南北二陵夹道中时,晋军的一小股兵力突然出现在秦军的视线中。孟明视这时正被太阳烘烤得火急火燎焦躁难耐,听到哨兵的报告后,不假思索地下令追击。晋军小股部队边战边退,佯装抵挡不住秦军的攻势,迅速向崤山深处溃逃。秦军穷追不舍,却没有料到这正中了晋军的诱兵之计。 孟明视看见晋军落荒而逃的样子,心中顿时畅快了许多,随即就命令全军挺进,乘胜追击。忽然间,险峰峡谷挡住了秦军的道路,眼看就要一网打尽的那一股晋军眨眼间也不见了踪影,只见得前面的关口处一面"晋"字大旗猎猎飘动,在烈日下像一团刺眼的火在熊熊燃烧着。 孟明视自以为久经沙场,看着这面飘飘荡荡的晋军大旗,轻蔑地在嗓子眼里"哼"了一声,心中嘀咕道:"一个小小的晋国,还给我们强秦的大军耍什么花招!"这样想着,他便命令左右将士:"立刻把那面"晋"字破旗给我放倒,就是劈山开路,我们秦国大军也要翻越崤山二陵!" 孟明视令出旗落地。 随着火一样的大旗落地,晋军伏兵顷刻间四面出击,秦军仿佛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森林大火中。惊慌失措的秦军进退无路,周围的峭壁绝岩间箭如雨下,乱石铺天盖地从天而降,人马相撞,鬼哭狼嚎。一会儿工夫,秦军就被杀得片甲不留,全军覆没。 晋军获得了秦军的大批辎重,生擒了秦军孟明视、西乞术和白乙丙三名主将。晋襄公凯旋京城绛,穿一身黑色戎装安葬了他的父王晋文公。晋国从此以黑衣服为丧服。 晋文公夫人是秦国人,她为晋军俘获的三位秦军主帅求情,对儿子襄公说:"孟明视这三个人实际上是挑拨离间晋秦两国的关系,他们的君王即使把这三个人吃了都不解恨,何必屈尊惩罚他们呢!把他们放回秦国,让他们自己的国君杀了他们,这样处理不是更好吗?" 晋襄公答应了母亲的说情。 先轸听说后,立即上朝询问晋襄公。 "母后要求这样做,寡人才允许把他们放走的。"晋襄公解释道。 先轸顾不上君臣之间说话的应有语气,两只眼瞪得像要冒出火星,大声怒吼着:"将士们在战场浴血奋战,用鲜血和生命的代价才抓获了他们,夫人一句话就这么轻易地把他们从朝廷里放走了。葬送了我们的胜利果实而助长了敌人的气焰,我们的国家灭亡指日可待了"说完,重重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恨恨而去。 晋襄公这才缓过神来,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急忙派人去追那三名大将。兵士轻车飞马追到黄河岸边,孟明视等人已登船行到了河心。 孟明视看到来追赶的人,双手抱拳举过头顶,立在河心的船头高声说道:"晋君的大恩大德,是没有用我们的血涂在鼓皮上,而是放我们回国赴死;敝国国君依法杀了我们,我们虽然不在人世了,但是贵国的恩德是永存的!回国后,如果因为晋君的好意而使我们免于一死,三年后,我们将来答谢贵国的恩德,希望那时咱们在战场上相见!" 秦穆公穿一身白色的丧服来到郊外迎接大难不死的将军和随从,哭着说:"寡人不听从蹇叔的劝止,使得爱卿们受到这样大的羞辱,真是寡人的罪过啊!" 孟明视跪倒在秦穆公脚下,哇哇地号哭起来:"臣没有脸面见大王啊!"在场的将士全都伏在地上伤心地痛哭。 秦穆公一边放声痛哭,一边悲痛欲绝地念叨:"这是寡人的过错,将军们有什么罪过呢!况且我是不会因为将军们的一次败仗,就忘记了你们过去的赫赫战功的!" 崤之战是春秋时期一次彻底的大歼灭战,也是中国历史上典型的伏击歼灭战。此战,晋国大获全胜,对于扼制秦国东出争霸中原,保持自己的霸主地位,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