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叮铃铃",放学了,妍妍快步走出教室,心儿早就飞了。今天是星期五,住校一周的孩子们,吃完午饭,就可以回家了。 妍妍的家在十里外的花溪村。那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清凌凌的花溪水绕村而过,她家的两层小楼就坐落在河流拐弯处。房子的左方和前方是河,后方靠山,右边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田野。田里,是一畦又一畦的菜籽,一个个肥硕的荚儿在风中摇曳着。 今天,爷爷忙着收割菜籽,不来接她了,让她自己跑回去。遇到农忙时节,妍妍都是独自走路回去。妍妍的爸爸妈妈远在青海打工,每年只有过年的几天才能够一家团圆。爸爸妈妈回来了,又是买新衣服又是大兜小兜的零食,妍妍想:这就是老师常说的幸福吧!可是,这样幸福的日子太少了,有时候初五初六,有时候初七初八,爸爸妈妈就走了。今年新冠病毒蔓延,爸爸妈妈在家里整整待了一个月。妈妈陪着妍妍上网课,爸爸和爷爷一起去地里侍弄庄稼,奶奶天天做好吃的,然后一家人团团圆圆坐在一起吃饭。这样的生活,多好啊!下午,课上完了,妈妈还会带着妍妍去地里干会儿农活。妍妍在爸爸妈妈之间穿梭着跑,笑声惹得白云也乐悠悠地朝下望。 幸福的生活总是太短暂,爸爸妈妈要复工了,妍妍哭了整整一夜,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爸爸妈妈还是不见了。以往,吃住都在学校里,有老师辅导功课,课间有同学陪着玩,陪着谈心,晚上两节课后洗漱睡觉,妍妍还不觉得孤单。疫情期间,特别是爸爸妈妈走后的一个多月里,白天还好,上网课,有时候邻居家的大学生哥哥来辅导作业。到了晚上,与妈妈视频之后,她会很长时间睡不着。睡着了,就会梦见爸爸妈妈。有时候笑醒,有时候哭醒,不管哭还是笑,醒来后,她都会长长地叹口气:哎,什么时候,爸爸妈妈才能够挣好多好多钱,然后一家人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啊! 开学了,终于见到了老师和同学,终于见到了可爱的悦悦。悦悦是妍妍最好的朋友,她俩同吃同住同上课,从一年级到五年级。不同的是,悦悦没有爷爷,奶奶常年有病。妈妈在家里侍候奶奶,照顾悦悦,悦悦的爸爸在城里打工。每到周五,悦悦妈妈就会准时来接她。偶尔,悦悦爸爸在家,也会骑着电动车来接。每当看到悦悦坐在爸爸或者妈妈的电动车后面,搂着爸爸妈妈的时候,妍妍好羡慕!今天来接悦悦的是哥哥。哥哥今年大四,在家准备考研。看到悦悦像小喜鹊一样飞到哥哥身旁,妍妍想: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幸福呢? "滴滴滴",身后传来了汽车鸣笛声,妍妍一边往路边躲,一边回头望了一眼。正好看见车窗户落下了,里面探出一张笑盈盈的脸:"妍妍,放学了?你爷爷没来接你?上车,阿姨带你回去。" 妍妍的小脸上漾上了喜悦,她熟练地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车里还有几位陌生的叔叔阿姨,妍妍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乖,这一星期怎么样?上课举手了吗?老师表扬了吗?"驾驶座上,传来张阿姨熟悉的声音,妍妍不知道怎样回答。她很想大声回答:"我举手了,老师特别表扬了我,同学们都为我鼓掌了。"可是她怯懦着,终没有开口。好在前排的阿姨和张阿姨说起话来,就把话题岔开了。 到了大队部,已经有小朋友在那儿玩。他们看到妍妍从车里走出来,马上围了过来,羡慕的眼神,让妍妍有了些许骄傲和幸福。 大队部离妍妍家不远,相隔不到5里地,可是妍妍很少来这边玩。除了上学,她大多待在家里,写作业,看电视,喜欢一个人玩,见到陌生人不敢说话 。去年秋天,新来了一位女第一书记,姓张。不多久,她就在大队部开起了幸福课堂。先是给村里的家庭妇女上,后来就给孩子们上。刚开始,孩子们有些不乐意,在学校里"圈"了四五天,都想放放疯,可劲儿玩两天。可是爷爷奶奶说,来上课都有奖品,小伙伴们就来了。幸福课堂上有漂亮姐姐领着大家读绘本、画画。渐渐地孩子们都喜欢上了,一放学不回家,直接来幸福课堂报到。 上课了,今天来了几位年轻漂亮的大姐姐,先给每一个孩子发了一条长长的、薄薄的棉麻纱巾,然后抖了抖自己手中蓝底白花的纱巾,问大家:"想不想把你们手中的白纱巾变得和它一样漂亮?"孩子们一下子兴奋起来,睁大眼睛看那位姐姐怎么变戏法?在老师的讲解下,孩子们知道了桶里黑不黑、绿不绿的溶液是缪蓝草做的染料,染出来的颜色叫靛蓝色,想要深一点的颜色就多染几次,这种工艺叫"扎染"。老师教孩子们如何捆扎,如何折叠打结,可以裹上小石头或者塑料瓶盖,也可以用绳子像扎小辫一样扎起来。总之,你可以随心所欲设计自己的图案。这么有趣的课堂,大家怎么能不喜欢呢? 那天下午,经过一系列工序,妍妍捧着为妈妈染的纱巾回家了。晚饭后,妍妍和妈妈视频——每周五晚上,妍妍都要和爸爸妈妈视频。平常都是爸爸妈妈问,妍妍回答。可是这一次,妍妍眉飞色舞,给妈妈讲怎样坐张书记的车回来,怎样设计这条纱巾,还把纱巾展示给爸爸妈妈看。讲到染的图案像只大螃蟹,妍妍忍不住"咯咯咯"笑起来。 那天晚上,妍妍和妈妈说了好多好多,说她做梦梦见妈妈回来了,可是早上醒来,妈妈不在身边,她哭了;说她好想周五放学的时候,爸爸妈妈能够接自己回家;好想过生日的时候,爸爸妈妈陪在自己身边;星期天,好想和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围在一起吃饭。那该有多幸福啊! 不知不觉,两星期又过去了。妍妍走出校门,一抬头,看到妈妈推着一辆电动车,笑盈盈站在面前。妍妍愣住了,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揉揉自己的眼睛。没错,真是妈妈回来了。 "妈妈!"妍妍冲了过去! 妈妈搂着妍妍,对妍妍说:"妈妈打算在村里的咸鸭蛋厂上班,爸爸过段时间也回来,爸爸妈妈再也不出去打工了。" 妍妍坐上电动车,搂着妈妈的腰,和妈妈一起回家。路上,妈妈说:"好妞妞,妈妈对不起你,爸爸妈妈一直想给你最好的生活。可是,我们没有想到,妞妞的幸福就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02
妍妍的妈妈姓李名麦香,1976年农历五月生于花溪水上游的一个小自然村。正是五黄六月龙口夺粮的时候,奶奶闻着麦子那特有的味道,没有上过学的奶奶,想起在哪儿听说过的一个名字"麦香",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喜庆,叫着叫着就好像闻到了小麦的味道,就有了丰收的希望,于是,就给自己的孙女起名叫"麦香"。改革开放后,山村的日子一天天变好,麦香没有忍过饥挨过饿,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就上学,农忙时学校放假了就下地干活。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经一个亲戚引领,和同村的小姐妹来到山下的羊毛衫大世界学打羊毛衫。麦香和附近村里的一个年轻人好上了,可是男方家里人不愿意。那男孩和麦香上了一趟山里,回家后也变卦了。麦香听人说,那男孩被山里崎岖不平的路吓着了,说如果结了婚,来一趟丈母家太不容易了。麦香一生气,在老家窝了一段时间。后来经亲戚介绍,20多点就和花溪水畔花溪村的王发展结婚了,几个月后麦香就怀孕了。麦收时节,麦香回娘家帮忙收割。几天后返回时,搭乘一辆三轮车,一路颠簸,回到家麦香就开始肚子痛。好不容易才找了辆面包车,把麦香拉到五三一医院,孩子没有保住。本以为过几年就会怀上,这一等,就是十年。俩人求医问神,钱没少花,罪没少受,就是怀不上。麦香心灰意冷,每每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总爱发呆,想着自己的孩子要是不出问题,是不是也这么高了? 2005年,发展在朋友的介绍下,远去青海打工。工资待遇都还不错,两年内攒了五六万。那几年,花溪也在发生着变化。路越修越宽,水泥路都修到了家门口。夫妻俩就在花溪边盖了一座两层楼房。房子盖成后,欠下了几万外债,没有装修粉刷,麦香就搬进去了。想着夫妻俩总是你东我西也不是事儿,麦香就去了青海。或许是换了个环境,麦香竟然怀上了。2008年春节后,麦香在家待产。农历三月,生下了妍妍。妍妍两岁,断奶了,家里公公婆婆嚷着说:"趁我们还年轻,还能照顾好家里的几亩地,还能照顾好娃,你们就出去再挣几年钱。"麦香想想也是,不能老守着几亩地,心一横,又去了青海。这一走,就是八九年。在外面这些年,除了吃喝和房租,还了盖房子借的外账,又把家里的房子粉刷粉刷,添置些家具,购置些家用电器,这两年才算有点盈余。本打算再干两年,赚点钱在城里买房子,孩子上初中后也能在城里受到好的教育。可是,房价渐渐涨,动辄七八十万,就算付个首付,没有固定收入,贷款怎么还?发展倒是随遇而安,说在老家住也挺好,花溪现在建得多好啊! 2020年春节,遭遇新冠病毒。麦香夫妻俩破天荒在老家住了35天。麦香家所在的自然村,花溪水西岸有几户人家,东岸还有五六户,离前后两个大点的村庄步行也就十来分。疫情期间,隔离归隔离,下地干活没怎么耽误,不聚在一起说话就成。这一个多月,每天睡到自然醒,醒来婆婆已经熬好了鸡蛋甜汤,馏好了馍,炖好了菜。陪孩子上上网课,到地里侍弄会儿菜苗,听着闺女银铃般的笑声,久违了的幸福感荡漾在心头。特别是村里的幸福课堂,不仅给孩子们上网课辅导,成年人的知识讲座和心理知识网络课也时不时上上。不上不知道,这一上,麦香才真正了解了村里这些年的变化。麦香知道村里有扶贫政策,也听公公婆婆说过这补助那补助。麦香家不是贫困户,她也没过多。这次在家待得久了,才知道村里除了蔬菜制种、危房改造、村容村貌、政策扶贫之外,还成立了花溪农业专业合作社,享受政策的贫困户以现金入股的形式入社,生产加工咸鸭蛋。2019年,花溪村实现销售收入50余万元,入股的贫困户实现50%的保底分红。今年,花溪村还要收购旧民居成立"草木染"作坊,实现村里的巧手媳妇在家门口就能轻轻松松挣钱花的梦想。 能够在家门口轻轻松松挣钱花,这不正是麦香的心愿吗?如果在家门口就能挣钱,谁愿意背井离乡跑那么远去打工?麦香就和发展商量,双方老人年龄都大了,也该在家里顶着门户过日子了。村里的水泥路四通八达,进城的大路又宽又平稳,开车不过四五十分的路程。农忙时一家人管理、收割菜籽,农闲时在村里或者去城里打打工,还能在家里照顾老人、陪陪孩子,多好!可是发展犹犹豫豫,想着在青海干了十来年,熟门熟路也挺好,村里的八字还没一撇,就没有同意。 麦香走了,可是心里总是牵挂妍妍。每周五视频的时候,麦香总是千叮咛万嘱咐,妍妍总是很听话地回答。总以为妍妍已经习惯了爸爸妈妈不再身边的日子,总以为小孩子没有什么想法,总想着多挣点钱为女儿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没想到,女儿心里对爱是那么渴望,对幸福的要求如此简单!那天晚上,麦香失眠了,她想起张书记的话:"孩子说大就大了,咱陪不了几年!""现在的孩子,不缺吃不缺穿,最缺的是爸爸妈妈的关爱和陪伴。"想起幸福课堂上那位老师的话:"真正让我们快乐、健康、幸福的,是良好而稳定的家庭关系,并非经济的富足。""人生的幸福感,往往取决于内心的安定!"想起村里的杨大哥和嫂子,虽然这几年因为侍家伺候老人和陪伴孩子,没有出去打工,属于贫困户。可是两个孩子很争气,女儿考上了博士,儿子上了大学。艳羡了多少人?张书记说的对——"教育孩子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孩子教育好了,一切都好了! 思考了两天,麦香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发展。在外千日好,终归只是匆匆过客,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乘着精准扶贫的春风,我们不更应该返回家园,为留守的老人和孩子,更为自己,创造更加美好更加幸福的生活吗? 麦香的工作好辞,十来天就把工作交接好了。坐了两夜一天的火车到了洛阳,辗转到家,正好吃午饭。午饭后,麦香就骑上电动车去接妍妍。看到妍妍又惊又喜,小麻雀一样飞奔过来,麦香泪眼朦胧:闺女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一种幸福,是女儿的幸福,更是妈妈的幸福! 03
一个月后,发展也回来了。 端午节,一大家人,还有妍妍姑姑一家,在大门口的树荫下乘凉、聊天。圆圆的石桌上,放着一筐粽子,一筐花溪水咸鸭蛋,一盘自家树上摘的桃子,黄瓜西红柿,都是自家地里长的。妍妍和表姐表弟拿了虾网准备去河里玩。发展童心大发,起身要和孩子们一起去河里逮螃蟹,孩子们欢呼起来。 一群人向这边走来,好像是一家人,有老人,有孩子。那位奶奶走过来和妍妍奶奶拉家常,满是羡慕地说:"看你们住这儿多好啊,山清水秀,能自己种菜,真好!"那位中年妇女说:"等我老了,要是能够拥有这样一座房子,背靠青山,门前溪水,养几只鸡,种一片菜地,简直就是神仙日子了。" 麦香笑了。人啊,总是到处寻觅幸福,羡慕他人的幸福,却不知,别人也在羡慕着我们。幸福在哪里?兜兜转转十几年,一转身,才发现:原来,幸福就是门前的花溪水,时时刻刻都在我们面前流淌着。幸福不在于你的房子是在市区还是乡野,也不在于你是开着豪车还是骑着电动车,她就藏在父母的笑容里,她就响在孩子的笑声里,她就像一块白布,需要你沾着辛勤的汁液,扎染出最天然最美丽的色彩。 作者简介:薛小勤,河南济源作家协会会员。热爱读书,热爱教育,一直努力引领孩子们也能爱上读书,爱上语文,会写作文。愿做儿童阅读推广人,小学作文引路者。 审核:文子 | 责编:王芳 | 编辑:陈丽 | 图片:网络 本文内容系原创,转载请注明来源:"大河文学"(ID:daheliterature);首席法律顾问:河南凌峰律师事务所崔素芳律师;编辑:dahewenxue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