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梁属土木工程学科,建筑材料主要以钢筋、水泥等构成,外形上有些冷冰冰的。业界交流一般在项目工地现场,在大学课堂和实验室,技术层面的话题重复而且枯燥,很少用别的方式,从其他的角度来思考桥梁。桥梁文化需要传承,桥梁文明需要振兴。当前,各行各业的划分越来越细,比如桥梁专业分为设计、施工、监理等等,已经标准化、精细化了。但作为文化与文明范畴,如何提升和发扬桥梁的核心价值观,值得交流与探讨。笔者常年从事与桥梁工程相关工作,始终不断探索与追求,结合这些年的工作积累,换一个相对宽松的角度,谈谈个人对桥梁人文方面的认识与体会。 桥梁文化源流 桥梁因满足人民生产生活需要而存在 桥是什么?其自然属性,是路的一种特殊形式。路遇到河,就有了桥。所有原始的桥,都是因为有了河,才逐步有了桥的需要。河促使桥梁从构思到诞生、到发展,因此可以说,河流是桥梁诞生的摇篮。 1.自古至今历朝历代都重视建设桥梁 我们的古人、先人不管有多艰难,从来没有停止创新创造。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人们就地取材,来自于大自然,萌芽于大自然。藤桥、竹编桥,都是最早的桥梁形式。江西鄱阳湖的中心有一座桥,已有几百年历史,只有在冬季枯水期才能看到,这种季节性的桥在江西仍然多见。 江南水乡保留的桥梁最多,有最简单不过的石板梁桥,但以石拱桥居多。河北赵州桥,是桥梁的鼻祖,也是我们的骄傲。福建泉州的洛阳江上的万安桥,有花岗岩的青石板。中国古代园林,有桥、有塔、有亭,亭台楼阁,这是古典的中华元素建筑的重要组成部分。 2.渡改桥是现代交通行业以人为本的重要举措 我们国家从十二五到十三五都加强了渡改桥工作,仅江西省从"十二五"到"十三五"就撤销了800多个农村渡口,建成了623座桥梁。 当地的孩子以前用单索、滑索、溜索上学的艰难之路,换成了现在的桥梁,应该说它是幸福桥、民心桥、连心桥。 桥梁因弘扬道德教化优良传统而发达 积德行善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捐资建桥就是一种积善行德,已经内化于中国人灵魂深处。历朝历代,捐资建桥一直受社会各界褒奖,社会的成功人士和社会贤达也都乐于修桥铺路。风雨桥、廊桥,为人们提供了更多便利。除了穿行于一河两岸,还可以用作交流、买卖、集市,等等。 1.有形的功德碑 全国因表彰在修桥、铺路等方面做出业绩而竖立的功德碑有很多,本文列举几个有代表性的。 (1)福建泉州万安桥 著名书法家蔡襄题写了《万安桥记》—— 泉州万安渡石桥,始造于皇祐五年庚寅,以嘉祐四年十二月辛未迄功。址于渊,酾水为四十七道,梁空以行。其长三千六百尺,广丈有五尺,翼以扶栏,为其长而两之。糜金钱一千四百万,求诸施者。渡实支海,去舟而徒,易危而安,民莫不利。职其事者:庐锡、王实、许忠、浮图义波、宗善等十有五人。既成,太守莆阳祭襄为之合乐宴饮而落之。明年秋,蒙召返京,道由出是,因纪所作,勒于岸左。 (2)江苏南京中桥 南京高淳区桠溪的定埠集镇,与安徽省郎溪县的定埠集镇仅一河之隔,高淳定埠为北定埠,郎溪定埠为南定埠,分界的河就是古老的人工大运河胥河。在河上一座叫中桥的桥上,有好几块古石碑牵动两岸居民的心。原来,石碑上记录了明代他们的祖辈当年建桥时捐赠的银两明细目录,也表明在500多年前,这座桥曾是皖南山区与南京相通的主干道。他们纷纷表示,这样的石碑有一定的历史意义,要好好保存以教育下一代。 (3)江西九江星子观音桥 这座桥已有1100多年历史,不同的是,修这座桥的人不是石匠,而是木匠。把木匠的榫卯原理用到拱桥上,并不多见。这座桥现在依旧完好,位于庐山的秀峰之下。 2.无形的道德教化 修桥铺路,积德行善。无论是有功德碑还是没有功德碑,有记载还是没记载,实际上,桥梁建好以后,过桥的人越多,感恩的人就越多,这就是无形的教化。对于外出谋生的商人来说,险峻的地势、湍急的水流是一大障碍,桥就成为帮助人们克服障碍、渡人于难的"神杖"。桥,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是登云梯,就是飞腾所需的翅膀。对这些人来说,桥连接着梦想、财富,连接着大千世界。很多人成功以后,也都愿意修桥铺路、造福后代。 桥梁文化特征与表现形式 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桥梁是建筑物,其形态与建筑材料、建筑结构的应用开发能力密不可分。中国幅员辽阔、历史悠久,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点、不同的用途,孕育了形态各异的中国桥梁,造就了享誉世界的桥梁文化。英国人李约瑟这样评价:"中国文化的特色,在不小的程度上是合理和浪漫的巧妙结合,这一点在建筑工程上也产生了效果。中国古代的桥梁没有一座是不美观的,而且不少是非常美观的。"因此,中国桥梁文化就是中华五千年文明史最辉煌的一部分,也是中国桥梁最鲜明的文化特征。 中国桥梁文化的表现形式 当前,学术界多以建筑工程专业的角度来研究建造技术,有关桥梁历史和人文的介绍往往浅尝辄止。桥梁文化对应于民俗学、科技史和交通史多个领域,本文从文化遗产方面,简要介绍桥梁与各种艺术形式的融合、共荣。 (1)桥梁与称谓 桥名处处彰显中华文化精髓。广济桥、万安桥、安平桥、万年桥、太平桥、通济桥、玉带桥、长平桥、惠民桥、天宝桥、惠心桥、共济桥……这些名字,有太平盛世、长治久安、同心同德、物华天宝等意思,与中华民族与人善、与己善,共同追求太平盛世、长长久久等文化价值相一致。 (2)桥梁与诗词 与桥梁相关联的诗词,信手拈来大家都很熟悉。 《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寄扬州韩绰判官》: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鹊桥仙·纤云弄巧》: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沈园》二首其一: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少年游》:参差烟树灞陵桥,风物尽前朝。衰杨古柳,几经攀折,憔悴楚宫腰。夕阳闲淡秋光老,离思满蘅皋。一曲阳关,断肠声尽,独自凭兰桡。 《商山早行》: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毛泽东的诗词《七律·长征》: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水调歌头·游泳》: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馀。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风樯动,龟蛇静,起宏图。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 (3)桥梁与革命 鸭绿江上的桥梁,见证了抗美援朝那段历史。 泸定桥始建于清康熙四十四年,翌年四月合龙告竣。桥身由13根铁链锚固于大渡河两岸而成,长101.67米,宽3米。桥体造型古朴,结构独特。泸定桥曾以川藏交通要道和军事要津著称于世,对于加强民族团结、巩固祖国统一、促进西南边疆的民族经济发展和文化交流,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著名的钱塘江大桥,是中国近代桥梁大师茅以升设计的,也是他亲手炸毁的。1937年11月17日,这座由中国人自主修建的大桥开通,大批军火物资运往抗战前线。12月23日,日军攻打杭州,当天下午,钱塘江大桥的设计、建造主持者茅以升怀着悲愤下令爆破。这座大桥只存在了89天。9年后,也就是1946年抗战胜利伊始,被炸的钱塘江大桥得以修复,并成为浙赣线上的关键性工程之一。而这座大桥的修复工作同样由茅以升担当。 (4)桥梁与楹联 ①赵州桥 水从碧玉环中过,人在苍龙背上行。 ②二十四桥 胜地据淮南,看彩云当空,与水平分秋一色;扁舟过桥下,闻箫声何处,有风吹到月三更。 ③江西思贤桥 思贤桥,桥上思贤,德高刺史名留世;琵琶亭,亭下琵琶,情多司马泪沾巾。 ④苏州枫桥 众善奉行,君恶莫作。 ⑤水惠桥 修数百年崎岖之路,造千万人往来之桥。 ⑥武昌蛇山桥 袅袅白云,不尽帆飞,三峡浪开东海日;翩翩黄鹤,无边霞涌,五洲客醉楚天春。 ⑦浙江新安白沙桥 姿若虹霓,为湖山争秀色;固如磐石,与水月竞久长。 ⑧福建晋江安平桥 世间有佛宗斯佛;天下无桥长此桥。 ⑨贵阳城北关外头桥 说一声去也,送别河头,叹万里长驱,过桥便入天涯路;盼今日归哉,迎来道左,喜故人见面,把手还疑梦里身。 (5)桥梁与爱情 有桥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交往,就有爱情。最有名的鹊桥会,牛郎、织女的忠贞感动了喜鹊,无数喜鹊用身体搭出一座跨越天河的桥,一年一会,多么凄美的爱情。 杭州西湖上的断桥,许仙和白娘子演绎了传奇。断桥残雪,也是西湖十景之一。 (6)桥梁与邮票、货币 邮票上常常出现桥的身影,比如南京长江大桥、颐和园的十七孔桥。货币上也会出现桥。 (7)桥梁与雕刻、绘画 清明上河图中的虹桥,桥上、桥下,无限繁华。唐伯虎也画过桥,叫三侠剑桥,是非常宝贵的艺术珍品。 卢沟桥的狮子,造型各异,栩栩如生,是老一辈的匠人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 (8)桥梁与电影、歌曲 南斯拉夫电影《桥》,美国电影《魂断蓝桥》,是那个年代美好的回忆。 桥梁促进社会文明发展与进步 桥梁建造依赖于当时的生产力水平、科学技术水平,因此,桥梁发展史也是一部科学技术史,它与建造之时国家的政治、军事、经济密不可分,相互影响。桥梁的自然属性即交通运输的功能,决定了其经济和社会属性,对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和社会文明的进步功不可没,而且其影响力还将越来越大。2019年,党中央、国务院印发《交通强国建设纲要》,就是对作为交通运输重要基础设施的桥梁建设的一次精准定位。 武汉长江大桥,是新中国桥梁史的一个标记。 南京长江大桥,是真正中国人自主设计、施工的桥梁。时代的痕迹非常明显,桥头的雕塑,非常逼真、饱满,工农民相结合,表现出民族大团结、人定胜天的时代精神。 广州虎门大桥,大桥下面就是虎门炮台,为了纪念鸦片战争和林则徐虎门销烟,所以这座桥也很有意义。 湖南矮寨大桥,体现了我国建桥技术的进步,无论是造桥的能力、水平、跨度、强度、高度、体量等方方面面,都取得了不可同日而语的进步。 随着综合国力的提高,经济水平、科学技术和社会交流提升,越来越多的跨海大桥相继建成或开工,跨海大桥的规模、形式也变得复杂多样,如杭州湾大桥、港珠澳大桥、青岛胶州湾大桥、海口如意岛跨海大桥等。 人生如路,友为桥,桥断则路绝。人这一辈子成长、成才、成功等等,无论从事什么行业,都是一条路,朋友就是我们人生之路上的桥。这里的朋友,包括了父母、亲人、老师、同事,等等。他们给我们教育与教化,老师们教会我们方法,同事们教会我们为人、教会我们学习的本领……一路上,如果都有贵人相助、朋友相伴,人生必将丰富多彩。所以,我们要尊重朋友、尊重同事,更要尊重自然。基于这个理念,笔者与大家一起探索桥梁和纽带,一起探索桥梁的核心价值观。 本文刊载 /《桥梁》杂志 2020年 第4期 总第96期 作者 / 胡钊芳 作者单位 / 江西省交通运输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