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不负苦心人,下午许是上帝被感动了,工地上突然不用那么多砖了。粗脖子的包工头过来了,大皮鞋上蹭得全是泥,他说俩人一组,一个人背砖过来,一个人给瓦匠往上递一下。就递一下而已,彭程乐了,他回过头看了看老关,又不乐了。别的几组搬砖工都是老手递砖,新手背,这一听,彭程的心又凉了半截。 "老彭,那什么,你递砖,我来搬。"老关还是那焦黄的大牙,笑得满脸褶子,他拍了拍彭程的胳膊,抖落了一身的黄土。 兄弟真是个好兄弟,可惜咱自己不行啊!彭程把剩下的半盒烟硬塞给老关:"兄弟,你别了,我欠着你的,你不收这活我干不了了。" —— 工地上的下午,烈日堪比猛虎,老关到还好,彭程却又秃噜套了。骄阳当头,热情无比,真晒呀!彭程白净净的后背被晒得火红火红的。老关找了件像从尸体上扒下来的迷彩服给他套上了,且算是好了一点儿,可领口总是包不住的,晒得通红。粗糙的领口来回磨蹭着彭程几乎熟透了的皮囊,再蘸着点汗水的咸味,很疼。好在老关每次过来都给彭程弄点水擦一擦,可也是治标不治本,眼看着就要揉的破了。 原本彭程还以为递砖是个好活儿,干上了才知道,可再好也是活儿,到是没有搬砖那么累,只是必得来来回回的弯下腰,拿起砖,再举过头顶。要命的就是这个下腰,彭程上午就抻了一下的小蛮腰,下午才算是叫上劲了,弯个腰像是要了他的命,再举过头顶又死了一回,脚手架上的瓦匠笑呵呵的看着底下这个递砖的哥们儿:"兄弟,咋整的,有了?" 有啥有,彭程没有,他若是能有,做地不干这活儿呀! —— "兄弟,你这身子也不是干这活的料呀!" 吃饭的时候彭程疼得都不会吃了,肉疼,皮疼,腰疼,疼得他揪心透了。他直挺挺的坐在,老关见他难受,便又说:"兄弟,咱们就是这贱皮贱命的,干啥都没事,不过我看你可够呛,你这样别再累出点啥事来,你就说你要是个色(shai)盲,你就非要当交警,那能好使呀?"说完,老关低下头,他猛扒了两口饭,拿着碗筷走了。 彭程看着老关驮着背走了,但他没吭声,他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但他不信邪,关键是他不想信邪,就是疼死,他彭程也得忍着。他不能没了这个工作,一天给一百块钱呢!虽然贝贝总说不想要这钱,但能给她总是好的,没钱早晚麻烦,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一定得干,就是死在这个工地上他也得干,男人嘛!自古不就为了这么点交配权挣来抢去的,谁还不都一样,这就是男人的命,宿命。 —— "咱们别干了。"贝贝看着彭程愈加艰难的爬上床,也不知道如何下手帮他,好半天的,只能由着他自己忙活。终于他平躺下来,突然间卸了全身的力道,小伙子腰上发出咔吧的一声响,两个人齐刷刷的转过头来,紧盯着对方。 "媳妇儿你,你听见没?你听见响没?"彭程故作镇定的笑着,他嘴角的肌肉轻轻的抽动,他问贝贝。 "怎么样?哪里疼?"姑娘似乎显得更加慌张,她伸手去摸他的腰:"这是什么声?你疼不疼。" "没事儿,不疼了,响一下还好多了,比刚刚还强点儿。" 不比昨天,今儿彭程已经不能自己吃西瓜了,贝贝用勺子挖给他吃,对不准他的嘴巴弄得到处都是,她笑的东倒西歪,彭程也笑,笑得拧紧眉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我肚皮疼。" —— 爱情这玩意儿,本就不是比谁更好。 小的时候看八三版射雕,贝贝还是个孩子,能看懂的就是谁更漂亮,那时候在她眼里,姑娘只分漂亮不漂亮。前些日子,不知道哪个卫视舍不得花钱,又把八三版射雕播了一次,里面的姑娘都土得掉渣了。有个叫穆念慈,就看上那个坏小子杨康了,真都把人气坏了,明知道是个畜生,偏她就是爱他,无论杨康如何害她,她就是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你说你说她贱不贱吧! 男人一生的感情就想一条股市K线,总归是忽高忽低的,就说哪一个女人单靠一己之力,战胜所有对手,一辈子紧紧攥住老爷们的心,还真别说没有,只能说凤毛菱角。但年轻的贝贝还是很相信一个男人等了女人十年的故事的,所以彭程即便是杳无音信,她却仍是自在的,也许是那男人的缺陷给了她自信?谁知道呢?或者,她只是没有多想,更关键的是,就连彭程自己也没有多想。 去工地干活的第三天,贝贝照常早出的时候给彭程打了个电话,他说他在公交车上,她问他吃早饭没有,他说去了老关能给他带,最后贝贝问他,还能不能行,他说:"你开个房间我马上回去,你看我能不能行。" —— "喂,喂,你姓啥?"电话里是个地道的东北人,他卷着舌头,也分不清楚是在跟谁说话。 "我姓文,你是找我吗?"姑娘惯常冷冷的应承,心不在焉。 "她说她姓文。"东北人跟旁边的人重复了一次。 "你拿来给我。"贝贝听见电话里远远的彭程在喊:"媳妇儿,媳妇儿。" 终于彭程可算是拿到了电话:"媳妇,你现在来工地,快点,我伤着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