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过后,我们又一次不期而遇。在这个暮春的早晨里,远远地传来了老人家的沿街叫卖声,依然底气十足,洪亮旷远,这是镇上人们再熟悉不过的切糕老李头的叫卖声。我知道,老人家一天的生计就此开始了。和煦的风随意地扯着老人家的衣角,看上去他的身板依旧硬朗,只不过岁月留痕,老人家的头发已不再花白,青丝褪尽,不觉让人想起生命的无奈。 独自动手蒸制贩卖切糕,是老李头赖以谋生的唯一出路。二十多年前从我刚刚认识他开始,老人家就每天蹬一辆破旧的倒骑驴沿街叫卖。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还是那辆黑色的倒骑驴,车厢上面平铺着金黄色的切糕,诱人的红枣露个小头穿插期间或者看似不经意撒下的一把葡萄干,最后覆一层干净透明的塑料薄膜,就是这种简单的坚持,二十年的风雨兼程成就了"切糕李"的称呼。 很早就听过"切糕李"的切糕好吃,还听说,镇上一些有把年纪的老人过年过节的非"切糕李"的切糕不吃,说是有早些年的味道。对此我就不便多嘴了,世事沧桑,个中滋味只有自己去品尝吧。只是,我一直没吃过"切糕李"的切糕,不是不想吃,也不是舍不得那几个小钱买。我已刻意躲避他多年了,我真的不愿白拿老人家的切糕,我知道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艰辛,一粥一饭半丝半缕来之不易,仅仅是举手之劳的点滴相助,却让他老人家感念至今。 二十多年前,人到中年的老李头工厂下岗。正像歌里唱到的,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勤勤苦苦已度过半生,今夜重又走入风雨,一切都得从头再来。老李头原本家境贫寒,突然间又失去了生活来源,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也许是郁闷到必须发泄了,素昧平生,我这个陌生人成了他倾诉的对象。该是人生有缘,当时正处在人生十字路口的我和他有着同样的迷茫,为了给老李头更是为了给自己"打气",我们坐在秋天的落叶上,仰望着天空中片片闲散的浮云,断章取义地给他讲了一个刚刚从杂志上看过的一个亿万富翁从头创业的故事,唠到兴致,老李头慢悠悠地的站起身,坚定地向我挥了挥拳头,他邀请老天作证一定要走好后半生。自此后,小镇上又多了个卖切糕的中年汉子,一脸硬茬络腮胡子,凭着蒙族人的粗犷豪爽每天走遍小镇的大街小巷。从此,我就有了一个见面就要送我切糕吃的老李大哥,积年累月心愿难了,我的不接受倒成了对他的一种折磨。 远处有风轻轻吹来,鲜冽而清爽。我想,今天遇到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绕开了,否则只会伤了他的心。完全像预料的一样,老人家已蹒跚地向我奔来,手里拎着足够沉的一块切糕。瞬间,一种久已体会不到的温暖袭遍全身,为眼前这个老人素朴的感怀举动,更为一种社会的缺失,我那颗近乎麻木的心隐隐的有些痛,我知道我渴望的东西并未走远。 惊立许久,切糕李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的尽头。我后悔没问及他的生活状况,沧海桑田的二十多年啊,他家的楼房动迁了吧,听他那底气十足的吆喝声,晚年的日子应该好过了吧。一个人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会时常想起他,现在我常常拿"切糕李"说事儿教育我的子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