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又那么静悄悄的过去了。 "君!好孩子,春节不回家过年吗?老爸老妈可盼着你回家过年呢!" "嗯!回去啊!张阿姨,您呢?" "唉!我和你大爷就在这过了,这都多少年了,儿子每年回来一趟,中间连个电话也不打,哼,当初还要生儿子,生了儿子有管啥用?还不是跟没有一样?" "呵呵。" 东营的早晨,阿傻和往常一样又来到那个张阿姨的小吃部里吃早饭,一边吃着一边和那张阿姨开心地聊着天,那张阿姨很健谈再加上东北人本性的敞开,面对着阿傻这位年轻的老顾客,她无论说啥便都是毫不隐瞒,这不从家长里短唠到个人的大事小事,最后一句话她又忍不住的埋怨起自个儿那老不打电话的儿子来,她埋怨自个儿当初咋就管得要儿子,不然自个儿就是和老头两人也没那么多牵挂呀?这下儿子生下来了如今也长大了,自个儿不管咋滴都是那么牵挂着他,可他呢?一想到这那张阿姨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一个劲的当着老头子的面埋怨儿子这个埋怨儿子那个,反正都是她儿子不给她打电话所招来的零零碎碎,可就是这些零零碎碎在她心里却显得那么重要。老头子坐在那边柜台上看电视,这边老婆子的唠叨和埋怨他好像就根本没听见,依旧坐在那里自由自在的看着电视里自己最喜欢的那个节目,并不时的还发出乐呵呵开心的笑。 "死老头,光顾看电视,啥都不管,唉!" "这一集快演完了,你自个儿先忙着,我凑活着把它看完喽!呵呵。" "你……得!跟了你我这辈子就没少干活,唉!" "呵呵!阿姨,给您钱,我得出去了。" "吃完了?孩子啊!吃完了就快去吧,出去赶快挣两个,别忘了回家过年,啊?唉!真是个好孩子啊!你说咱那孩子要是能有人家小君这一半的懂事我也不用那么操碎了心呐!唉!" "呵呵!阿姨瞧你把我给夸的?我哪有那么好哇?行了,我先去了,等会见吧!阿姨。" "好!路上看着点车,啊?唉,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啊!啧啧啧。" "他不偷不抢你就念好吧!还要求那么高干啥?行了知足吧,这一集快演完了,呵呵。" "你看看你,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啥都不管,就知道自个儿看电视,唉!" 离开张阿姨那个小吃部,也离开张阿姨那怎么也不平衡的唠唠叨叨,在那巷子里阿傻骑上自己的三轮车,绕出巷子上了公路而后径直的又朝着那拥挤的汽车西站赶去。 那里有自己的生意,那里才会有人肯给自己钱。 快要年关了,谁都想回家过年,阿傻更不例外,因为他的心里无时不刻的都挂着自己那上了岁数的爹和娘,往年在家的时候每一个年都是自己陪在他们身边和他们一起快快乐乐的吃年夜饭,可这次呢?这个年自己该怎么过呢?记忆中年还是那个味道,家却再也不同于往日,就像当初他在自己的日记里所写的那样:当初走便走了如今回怎回的?不想自己再为它伤心,更不想它为自己再伤心,它就像一个被点燃很旺的火炉子,近了热的难受远了却又冷的孤独,并且这孤独将在那以后的日子里,不由自主的随着自己越走越远。 就是由于临近年关汽车西站上的人确实很多,来来往往的拥挤不动,这样的人流三轮一族的生意应该很好才对,可偏偏不是,因为多数的人都回家过年了,车站上除了阿傻那一辆车子之外,几乎再也见不到另外第二辆了,好像也是由于过年的原因,阿傻的心里和别人一样那么牵挂着家里的爹和娘,所以从张阿姨家出来之后,那么短短的一段路他蹬着个三轮车愣是停停走走的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时不时的蹬上几步就停下来,抬头看看四周那匆匆而过的人或者是车,在早晨那已经变得透亮刺眼的阳光里,不知目的地奔向了哪或者是去了哪。天气很好没有风,当空里也见不到一丝云,所以那一天真的好暖和,终于慢悠悠又来到那西站大门口对面的大公路边上了,他和往常一样把车子顺过来,车尾紧紧地靠在马路牙子上,而后自个儿就势坐在那车子座上,两只小手往胸前一抱,整个身子坐的直直的就像一座钟,那双淘气又好看的眼睛不断的打量着周围那形形色色的人群,那些诸多忘事一幕幕不由得又簇拥心头,弄得眼睛里又感觉潮乎乎的了:"唉……!"他轻轻打了个唉声,而后将头微微一低抬手背轻轻擦了一下那已经偷偷溜出眼角的泪水。 "君哥!君哥!"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自己的身背后传来。 "小黄帽?啊?哈哈!今天穿这么干净帅气,干什么去?相亲去?哈哈哈车子呢?" 赶快的回过头,真的没让自己猜错,已经站在自己身后的正是那个小黄帽,看到他阿傻心里的那份开心就没法形容了,整个西站上三轮一组就是自己一个,这下总算来了个做伴的,可无意当中他却没看见小黄帽的车子,所以开心之余他那俏皮的嘴角不禁又微微泛起一丝不解和疑问。 "君哥!其实我老早就来了,单为着在这等你,只是由于天气太冷站在那边的墙角下边,你过来的时候没注意到,我还以为今天你不来了呢?" 小黄帽的脸上并没有和阿傻一样的那份开心,不多的话语见隐隐的露出一个少年心里那份近乎于离别的伤痛。 "不来?不来我吃什么去?只要老天爷不下刀子我就得出来,不然的话谁给钱啊?谁给饭吃啊?这又不是在家里咱自个儿的粮囤里有的是粮食,哪怕几天或者是几个月不干活都不用担心饿肚子,这是在外边,你自己不劳动就没钱花,没钱上哪去弄吃的啊?呵呵。你这是准备回家过年?看你穿的这么干净,我还以为你要去相亲呢?呵呵。" 面对着自己唯一的这么一个亲兄弟一样的好朋友,阿傻从心里往外就感觉着自己咋就会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并且每一个字都与那开心两字密不可分。 "哥!我的车子让我卖了,昨天下午回来之后就卖了……过年后我就不回来了,我爸爸让我去济南蓝翔技校学美发,依照我爸爸的说法,昨天下午卖完车子我就该早早的走了,可……可我舍不得你,就那么给爸爸回了个电话,告诉他我今天一早回家,总之耽误不了年过之后去学校报名就行,没必要把我催的那么紧。哥!你不回家么?回家吧!都走了,整个西城区三轮一组就剩你自己了,刚才从那边过来,我看到你自个儿孤苦伶仃的站在这,我……我真的想哭,哥!听弟弟的话回家过年后就别回来了,想办法去学点技术,老干这一行不是个长期打算啊!你总不能老是蹬着个三轮啥话也不多说一句的那么委屈自个儿一辈子啊?我爸爸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从小就不知道当弟弟是个啥感受,这回我终于体会到了,可是也要走了,这一走真不知道哪年哪月再能见着哇?哥!我真舍不得你,真的。呜呜!" 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流,只是未到伤心处。这话一点也不假啊!话到最后,小黄帽再也忍不住,终于失声将头一低偷偷的哭出了声。 "帽子!帽子!别哭,你这一哭弄得我心里更难受,再说这马上也就要过年了,你这么哭哭啼啼的让人看见了会笑话你像个孩子似的,两山到不了一块,可两人他总有重新见面的时候,你说不是?你爸爸让你去学习就对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把着这次机会,等学会了自个儿有了实力,就可以自个儿开店给自个儿打工挣钱了,啊?别哭。" 静静地听完小黄帽那一句句让人心痛的话,尤其在看看他最后低着头偷偷擦泪的样子,阿傻强忍着心里刀割一样的痛,故作平静地安慰着伤心至极的小黄帽。 "哥!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我哭是因为我放心不下你,当初你领着三轮一族的这些穷兄弟们,整个东营市区几乎都转遍了的去给人家卸货挣钱,可如今呢?一个个都走了,有的是来不及打招呼,有的干脆就不想,就那么灰溜溜的走了,完全忘了当初你领着他辛辛苦苦一块挣钱给他分的时候,昨晚上我一夜没睡着,想来想去这到最后冷落的还是你啊!哥!走吧,回家吧!回家过年,也好让我回家后能放心的过个年啊!" 兄弟情深,也许这就是男孩心灵与心灵之间让人最为感动的那一幕。 "帽子!不要为我担心,我没事的。啊?回家……明天我就回家,啊?别哭了,只要你我兄弟有那份缘,早晚还会见面的……唉!你这要走了,以后虽然肯定能见着,可能得要等到那一天啊?我也没啥礼物送给你做个纪念,走吧!让我送送你。" "嗯。" 等这些话说完,不由得随口轻轻打了个唉声,之后便从车子上慢慢的下来,把车子用链子锁往马路牙子旁边那棵小树上一锁。 "走!别误了赶车,把行李包给我,来。" "嗯。" 面对阿傻自己这个打心眼里就那么喜欢的好哥哥,小黄帽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在嗓子眼里不断的嗯着,满心舍不得看着哥哥默默的给自己做着那一切一切。 "各位旅客请注意,发往菏泽的客车开始检票了,请您带好自己的行李和车票到十一号检票口检票上车。" 拥挤不动的候车室里,服务台的音响喇叭里服务人员的声音和提醒再次飘出。 "哥!我要走了,你多保重啊!记着一定要回家,别再蹬了,当初热热闹闹的那么一大帮,到现在就剩你自己一个人了,我怕你自己会孤单,遇到事再也没能有人帮你,回家吧!哥!啊?" 从阿傻的手里接过行李包,小黄帽再次含着眼泪的说着。 "我知道,快上车去吧!别挤不上座位了,唉!这么长一段时间来,你一口一个哥的叫着我,说实在的我这心里呀真的就那么热乎乎的,可……可我呢?却连你叫啥名都还不知道,我是个好哥哥吗?呵呵。" 小黄帽似乎突然看见了阿傻心灵最深处的那份伤,他赶紧伸手擦干自个儿眼角的泪水,话语听似轻快的说着。 "哥!我叫崔玉龙,这是我的地址,往后不管到哪这顶小黄帽我都会一直戴着,好让你一眼就能认出我来呀!" "……那就让我一辈子记住你这顶小黄帽吧!" "嗯。" 阿傻从小黄帽手中接过那张写有他家乡地址的小纸条,站在那里静静的想着看着,看着小黄帽默默的转过身子,又抬起手使劲擦了擦那不争气的泪水,之后便迈步挤进了十一号检票口门前那拥挤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