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有效认识世界,我们就使用语言对世界某些对象进行一些解释。而解释就是把一种认识结构以语言的方式投射到对象,从而使对象呈现出人类认知的思想文化水平,于是"解释"就变得非常重要。 解释的方式就是用语言解释语言,这是直到现在人类解释世界对象的唯一手段,还没有看到语言以外的解释。当然这里的语言并不只限于文字字符,还包括了字符以外的声音、图像、文物和影视资料等等。从语源学上文本与"编织"(TOWEAVE)有关,这一观念所强调的是"文本"架构(FABRIC)的建造和拆除是永无止境的,一个无限解构与建构过程。 中国哲学、文学理论中的文本指的是"用某一种语言那写成的文件,也就是指某一文件",只限于某种字符得构造物,者当然是很狭隘的,现当代阅读理论指出:我们要阅读的不只是书本、报刊等,而是整体的文化环境。文本经历了一个类似的评估:万事万物都可以视为文本,剧本和唱片,广告牌和黑板,枪炮和礼服、统计数据和雕像等等,所有这些不同程度上都是文本。也就是对各种各样的阅读及解释敞开的对象和数据。它不是固定实体,而是一个过程,它不断发生改变并获得新的意义。所以,法国著名的思想家、符号学家罗兰巴特认为,文本是一个无限开放的过程,也是人类思想文化的表征。哲学解释学大师伽达默尔的"解释学循环",也对当代解释理论提出了颇有证明和说服力的思想学说。其中尤其是尼采和维特根斯坦的生命哲学和语言分析哲学对传统解释理论的解构最具有革命性力量。 从2000多年前和古希腊和中国从商周以来,无论是对哲学的解释还是对其他人文学科的解释,都是建立在传统的文字上,就是以文字解释对象,但是,凡是人类对象化的事物,实际上就是人类使用文字构造出来的,还是文字解释文字。不但如此,尤其是哲学这门学问,自从出生以来就是以概念、判断和推理的构造成一个庞大、抽象、晦涩的思想文化体系,想必其他人文学科,距离现实世界是很遥远的。按说读这门学问的解释应该是把它来源于世俗世界图像还原,才能找到它的原型。但是,在这方面,无论是西方还是中国哲学界的学者教授们,在认识、解释哲学思想方面,解释的方式就是以哲学语言解释哲学语言,也就是以概念解释概念,以思想解释思想,以理论解释理论。结果,出现了两类使哲学误入歧途的情况: 第一,对哲学思想的解释演变成为概念之间打架的游戏,对同一个像"无知"、"意识"、"真理"等这些大而无当的概念,由于每个人的理解不同,公说有公理,婆说有婆理,以致争论了2000多年,也没有获得"统一认识"; 第二,在这种对哲学概念的争论中,又出现或者增生了大量的概念,并且这些概念不只是亚里士多德说的那种"属性",而是一些可能不存在的虚幻的"实体"。而每一个实体又派生出大量的属性而纠缠不清,于是就使哲学思想陷入一种"无意义"的争论。 目前哲学的困境首先是陷入了这种无意义的争论,并且又是毫无结果。有时就像是在说"天书",像"宇宙真理"、"客观规律"、"有限/无限";"现象/本质"等等,大而无当,虚幻莫测,最后结果"一地鸡毛";有时又在很多微小局部展开训诂、考证,非常繁琐,像欧洲中世纪天主教哲学家们长期争论一个"一个针尖上能站多少个天使"?即便考证出来也是非虚既假,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价值? 现在的哲学书籍,尤其是一些中国学者解释西方哲学的书籍非常难懂,有的甚至比原著还难懂。实际上就是以哲学概念解释哲学概念,但双方理解的同一概念又不一样,但又在解释中幻想一样,于是解释中就出现很多矛盾、悖论,弄得读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阅读几遍还弄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 这对这类解释的困境,历史上有不少哲学家、思想家就像换一种或者数种另外解释的说法。我就把这种追求解释的另一些话语叫做"哲学革命"。 这类最早的解释"革命"是2000多年前中国的庄子,他把所表达的思想写成散文,寓言故事或者格言,那些文章写的是汪洋恣意,也非常潇洒。但是,在中国哲学不具备思想体系的前提下,哲学思想通常体现在诸子百家的子集、格言和其他不同载体的文章中。可见,所谓庄子对哲学思想的这种文学化解释,就算不上逻辑意义的创新,还达不到意识上的"自觉"水平。 在西方哲学家中第一个对传统哲学解释提出反对的是中世纪后期的唯名论哲学家奥卡姆,他在与哲学"唯实论"的论争中,看到大量哲学概念增生的严重性。因为任何概念、尤其是表征哲学实体的概念,需要很多其他哲学概念来解释,每增加一个实体概念就要以很多的、或者增生出一些哲学概念解释,这样就没完没了,永远争论不出个头绪。所以,他有一句名言,也叫做"奥卡姆的剃刀"----"如无需要,勿增实体"。意思就是在解释过程尽量不要增生概念。虽然他当时还没有提出解释哲学思想的语言应适用另外一种语言,但是他看出了对哲学思想解释过程的弊端,也是很了不起的。 近代对传统哲学解释或阐释的第一个哲学家是叔本华,他的主要著作《作为感性世界的表象》就是使用了一种对人生情绪透视的、兼有文学的语言,在这部书里,柏拉图、黑格尔那种抽象、思辨、晦涩的语言很少了,而对人生情绪的语言就像是讲故事。当然这本著作还是按照传统的提出、分析问题的逻辑思路写下来的,也就是传统的哲学著作写作结构,当然不可能彻底还原"生活世界"场景或者是维特根斯坦意义上的"日常语言"。但是这种对传统哲学语言的改造也算是破天荒的。 真正以另外一种语言解释哲学思想的是著名德国哲学家尼采,早年阅读他那本最著名的哲学著作《查拉斯图特拉如是说》(中国最早译本是"马鲁支语录"),我阅读了几遍也没有弄出个头绪。这是因为,像我这一代人都是在传统中国思想文化环境中长大,再加上近代西学东渐以来输入的理性逻辑思维,无论看什么问题都是按照一定的思维顺序,怎样开头布局,怎样把握结构,怎样展开分析,最后怎样做出结论,一切都是按照这个被规定好的死套路进行,最后的"大结局"与开始的预设是一致的。如果以这套死路子阅读尼采肯定不能把握这些以语录、警句、格言、寓言故事等文体写作表达的哲学思想。 尼采是一个哲学思想的天才,他对传统哲学的改造是全方位的,在那个被传统哲学思想禁锢的学术环境里,几乎所有的哲学家都按照传统的思维方式,使用着被高度抽象的思辨语言,书写着那种天书般的著作。而这些努力的价值在哪里?就像雅斯贝尔斯说的那样"2000年来的哲学都是柏拉图哲学思想的注脚"。因为像那些干瘪抽象的哲学语言,在一个被高度抽象化的精神世界里遨游,距离"生活世界"已经很遥远了。 尼采对传统哲学思想的反叛,首先是对传统逻辑思维的不满。这里的传统逻辑,不但包括2000多年前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的形式逻辑,还包括近代德国古典哲学的创始人康德的辩证逻辑。他不无道理的认为,"逻辑是懒汉的哲学",意思就是逻辑是以归纳或演绎、类比的思维形式反映世界,但是丰富多彩的世界,一旦被逻辑归纳或演绎就失去了事物原型的无限多样性,他曾感慨地说:逻辑是僵尸、木乃伊,他过滤掉了很多宝贵的东西。这是很有道理的,比如当我们说"水果"这个简单概念时,它能够反映无限丰富多采的水果种类吗?况且,传统哲学也不是讲水果概念的,他思考的事物都是一些涵盖一切的非常广泛的概念,如果再使用这些晦暗不明的哲学概念去解释、表达或阐释另外同类的概念,那么,就是在概念间周旋着、判断和推理着,又怎么能够反映丰富的"生活世界"? 尼采的哲学著作文体中,很多是"格言"。而"格言"是一些富有哲理性的语句,它是生活经验中被凝聚的智慧,相对于哲学语言属于解释的"元语言";而"警句",也是语言精练、寓意深刻的语句,其中的寓意就是来源于生活经验的知识或智慧,也是对哲学思想的还原。把寓言故事作为哲学解释的对象,就是把假托的故事说明某种道理。把故事"假托",也就是当被解释本身不能再做解释手段后,到生活世界寻找某个动物、某个历史故事或者某个具体生活场景显现的表象去解释哲学问题。这一些,都是哲学的"元语言",也就是用来对某个被解释对象做解释的语言。可以看出,在突破传统哲学方面,尼采颇费脑筋地把哲学思想寻根问底,也就是把传统哲学思想还原于"生活世界"。 对传统哲学语言彻底摧毁的是当代伟大的语言分析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比起尼采更是一位哲学天才。它博大精深的语言分析哲学思想,与尼采一样也是把哲学思想还原。只不过他还比想尼采那样从一些"另外一种语言"的局部进行解构,而是把哲学传统语言还原为"日常语言"。首先我们看到,他的"日常语言"是一个反映生活世界总体的概念,甚至比我上面提到的"文本性"还要广泛。这种既深邃、有广阔的思想精神世界,来源于他对语言这个生活"本体"的深刻反思。 前期的维特根斯坦曾有一部很有名的著作《逻辑哲学论》,从其思想要义中看出,他主要是想发明一种精确的逻辑语言解释哲学。首先他认识到,一个命题反映或者对应着世界上每一"事情",而命题对应关系是否真假就看看世界"事情"是否存在的"事态"。为了获取精确认识,他把命题语言分解成为很小的"原子"---"逻辑原子论",也就是逻辑结构必须与事实结构一致,当时他认为这种语言原子与对应"事情"是真的,那么命题就是真的,双方达到一致性,于是哲学问题就解决了。后来他发现解释"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也就是说再精确的逻辑语言也难以解释世界。因为,语言不光是反映世界,而是在构造世界,世界丰富多采只能通过语言表达,并且哲学思想的界限只能是语言的界限。这种语言既不是哲学的、也不是逻辑的,所有对抽象思辨语言的解释都必须使用"日常语言",这种日常语言的种类究竟有多少,维特根斯坦在《哲学研究》一书中举出很多例子: 描述一个具体生活场景;指称一个具体物体;一次会议讲话;一次山坡劳动;小孩打翻了桌子上的饭碗;军事首长下达进攻命令;一个人给自己鼓劲或者责备自己;你看,树叶飘落了........,反映这些生活世界一切的语言就是"日常语言",它与抽象的哲学语言当然很不相同。他在《文化价值》一书中也说过: "哲学确实只应该作为诗文来写".......> 但是这里要格外注意这种对所谓"日常语言"的理解一个误区:这种而是生活世界在意识中的"终极视野",也就是生活世界的"形式",在描述这种生活世界中要使用"日常语言"。那么,当我面对传统哲学那些"高深"、"抽象"、"晦涩"的概念时,我们该怎么办?前期的维氏说"对于说不清的保持沉默";后期的维氏说"不要想,只要看"!这里的"看",相当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意义。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曾购买了一套"纵向未来丛书",其中有一本叫做《哲学的还原》,是英国哲学家麦克斯韦.查尔斯沃斯的一部重要作品,其中对维氏哲学视为一种像日常语言还原的哲学文化,为的是从传统哲学这个瓶子中飞出来。后来我又阅读了美国哲学家谢尔兹的《逻辑与罪》著作,其中一个观点是:对传统哲学的解释就是以"日常语言"表达的"生活世界图像",这种解释也是对哲学还原的一种历史性回溯。但是解释却不是无限止的,就像"语言原子论"那样,解释到语言最基本单位就不能再做解释了。他举出一个例子:"这是一棵桃树"----把这个判断句子分解开来,就出现"这、是、一、棵、桃、树"六个单词就为止了,这就是最小的语言单位了,如果再解释这些最小的单位也就没有意义了。因为之所以大家都遵守"this....a....."之类的每个字符,就是生活世界的约定成俗,至于再问"为什么会这样"?那就不是人类能管的事情了。这种思想也向我上面提到的"奥卡姆剃刀"一样,为解释设定了界限。如果再问下去就只有是上帝的智慧了。这本书就是探讨语言分析哲学与基督教信仰的关系。 对传统哲学思想的解释,还有后现代最著名哲学家之一德里达,其思想更是博大精深,在此就不涉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