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平安小镇


  平安小镇(上)
  在一个边远小城的边缘,有几栋四层红色砖房,房顶上长满了高大的野草和细弱的小树。到了秋天,树叶和野草枯干腐朽,远远看去就像变质的血豆腐上长满了黄毛。砖房周围,匝满了密麻麻的平房,横七竖八,规则不一,远处的小山丘一望无际,这是一个平凡的小镇。
   小红和她爷爷原住在距离小镇两小时车程的繁华村,靠种地为生,地不多,仅勉强够糊口。可去年夏天,一场突如其来的酸雨几乎烧毁了他家所有的庄稼,地里颗粒无收。小红爷爷整日唉声叹气,天天嘴里念叨:"咋这倒霉哩!!"可屋漏偏逢连夜雨,没多久,一块太空陨石从天而降又砸漏了他家的小土房和酸菜缸。
   村里人见他家遭受了自然灾害,又险些被城里人经常用来许愿的流星砸个头破血流,都纷纷拿出自家的粮食、蔬菜、老母鸡送给小红爷爷,救济他们一家过活,小红爷爷感动的老泪纵横,抱着老母鸡嘤嘤啜泣,嘴里就俩字,谢谢,谢谢,谢谢大伙……
  "庄稼被酸雨腐蚀了,这地也种不成了,这可咋办呢?"小红爷爷一边寻思,一边在屋里踱来踱去。
  "哎呀!听说镇上大伙养马养狗都发了财,顿顿吃红烧肉,我何不如把地卖了,换点钱去镇里养马呢!"
    这镇上一亩田地都没有,镇上的人的确靠着养马和狗为生,这马和狗最终的归宿是被杀了吃肉,当宠物还是别有他用笔者也不得而知,不过听说年年都有大卡车开进镇里,选一大批马和狗拉走,而且价钱不菲。对了,此镇名曰平安镇。
  小红爷爷年轻时候曾给一个一毛不拔的地主养过马,马匹饲养的很好,个个膘肥体壮,毛管铮亮。每天早起小红爷爷就开始给马调配草料,中午给马洗澡,晚上哄马睡觉。没事的时候就领马出去随意驰骋,颇有弼马温的威风。放完马,一打呼哨,这马便自己掉头立乖乖的回了马厮。
  小红爷爷心想,我曾经也算是当过饲养员,也有一些驯马的经验,这好歹算门技术啊,我去镇上养马一定没问题呀!想不到我因祸反而得了福!这也真是老天爷成全,该我们家转运!
  没多久,小红爷爷就把村里的地卖了,拿上全部家当去镇里置业!联系好了一家大砖房,六十多米,比村里住的土房强多了。到了镇上,小红爷爷抬头看着四层高的红砖房心想,哎呀,养马挣了钱,过几年我和小红就能住上楼房了,住楼房冬天就不用劈柴烧炕了啊!那得多享福啊!想到这,小红爷爷美滋滋的笑了,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好。
   刚在镇里落下了脚没几天,小红爷爷就去集上买了几匹种马,牵回家这高兴啊,老汉拍了拍马脑袋,"嘿嘿!这不比种地轻快多了,赚的还多,看来想挣钱啊,还得靠头脑!"
   这天早晨,小红爷爷脖子上挎着哨子,手里拿着马鞭,领着马出去遛弯,刚一出家门就开始纳闷,暗暗思忖:这镇上的马没见有人出来放啊,这马不放,不出来跑跑,那心情能好吗?肌肉能结实吗?能认识道吗?天天关在马厮里就算喂的再好,长的再气派,也是就是个空壳,也不中用啊!看来这里的人啊,没有内行,嘿嘿,我养好了,一定比他们强,比他们挣得多!想到这,小红爷爷按耐不住喜悦之情,一打呼哨,让马开始尥蹶子蹽!
   这几匹马一跑不要紧,可把镇上养殖的狗吓坏了,一家的狗叫,家家的狗都跟着叫,后来全镇的狗一起叫,这狗都一叫,连锁效应,又把全镇的马都惊着了,拴的结实的马是又尥蹶子又踢东西,不停的嘶鸣,拴的不结实的直接脱缰而去,跟着小红爷爷家养的马一起跑了,小红爷爷吓坏了,急忙去追,一边追一边吹口哨,他家的马受过训练都回来了,可别人家的马由于从来没出来过马厮,也没受过专业训练,全部一去不复返。
  镇上丢了马的人集体来找小红爷爷算账,让他包赔损失,小红爷爷调整了一下脸上已经不协调的肌肉,喃喃的说:"我们家里刚刚受了天灾,实在没法生存了才来这里养马,不知道这镇上的马都是圈养啊,还能被狗给吓着,我要知道这个,我还放什么马啊,我也是无心啊。"镇上的人异口同声,我们的马都是因为你才丢了,你要么赔钱,要么去给我们找回来,老实巴交的小红爷爷连连点头:"是,怨我,我找,我去给大伙找。"
  镇子是不大,可镇子外面不是树林就是山包,几十里内都没有人烟,小红爷爷留小红在家看家,一个人顶着春雪去寻这马的踪迹。春寒料峭,山坡陡峭,这丢了的马从来没出过圈门,跑出去了哪还能认得回家的路,一日两,两日三,足足找了四天,连根马毛也没寻来,镇民们可不干了,再次集体来到小红家,要索赔,说丢了的马不说,家里的马惊着了,把家里的收音机也踢了,缝纫机也踩了,外孙子也给踹了,这事咋办吧?面对千夫所指,小红爷爷像没了奶的奶牛,惭愧的低下了头:"我还,我还,大家别着急,我肯定不能亏待了大伙。"
   这话没等落地,家家户户都拿出算盘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总和一加,小红爷爷的血压一下子到了一百八,为啥?这钱他一百八十辈子也还不起啊!小红爷爷稳了稳心神:"行,我慢慢还,就是砸锅卖铁也把这钱还给大伙,大伙放十万个心,我肯定不能亏待了大伙。"大家这才嘟嘟囔囔的悻悻而去。
    小红爷爷把卖地剩下的钱全都拿了出来,一分都没留,分别赔给各家各户了一部分钱,说剩下的钱,等我把马卖出去了在慢慢还,肯定不能亏了咱大伙。这一还债。本来就捉襟见肘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了,这回小红爷爷再也不敢领马出去遛趟子了,全都关了起来,每天天不亮,就去上小山包上拽点干草,回来和上水,给马当口粮。
  这马伙食由于不好,饿的毛都掉秃了,镇上其他的养马户都给马吃催肥草料,豆子,粮食,那马个个是神采飞扬。可再看自家的马是瘦骨嶙峋,羸弱无力,马鬃都掉没了。小红爷爷坐在石头墩子上一边卷旱烟一边感叹:这人真是越穷越穷啊!"没办法,事到如今,只得硬着头皮去镇上其他人家里借草料。
  "啥?欠我的钱还没还呢,还敢来借东西!"
  小红爷爷哭丧着脸:"我家的马现在吃不饱,你借给我草料,把它喂胖了好能卖钱啊,不然这马卖不出去,我更还不上大伙的钱了啊!"
  "那我不管,没草料是你家的事,我这借给你,我家马吃啥?它没吃的,长得不好还能卖钱了吗?你还嫌把我家坑的浅啊??
  小红爷爷东家求完西家借,一根草也没借来,回家的路上看着红砖房上那些草,突然老泪纵横。
  时光荏苒,又过了半年,小红爷爷积郁成疾,一病不起,到了弥留之际,他握着小红的手哭着说:"爷爷没能耐,什么也不能给你,还给你找了麻烦,我走了不要紧,还给你留一屁股债,你别怨爷爷啊。以后咱家就靠你了,你一定找个有钱人家嫁过去,能多享点福,让咱家以后的子孙也能翻翻身。可别跟穷小子,就再也没机会翻身了,得受一辈子苦!"说完,撒手人寰。
  读者一定心存疑问,说了半天小红爷爷,那小红爷爷的孙女小红又是谁呢?众君莫急,且听我娓娓道来。
   小红今年15岁,还在念初中,在小红三岁那年父母都进了城打工,又过了一年就各自找了新的归宿,母亲跟了一个小包工头,大她15岁,两个人没有正式领证,包工头说:你能跟我过十年,我的房子就是你的,我的养老金也给你管着!"小红妈妈大为感动,觉得这才是一个男人真正的承诺!满心欢喜的跟人家走了。 小红爸爸为了能落下个城市户口不用在回村受穷取了一个享受工伤待遇双腿残疾的卷发怨妇,天天当牛做马,任劳任怨。两人在小红7岁那年几乎就音讯全无,不告诉家里自己的电话,总说不忙的时候就给家里来电话!偶尔回家看看小红爷爷和小红,然后只留下几百块钱和一点城里的吃的,便匆匆而去。
  谁知道小红爷爷刚一死,小红就被村里的恶棍盯上了!一个下午,小红因为发烧老师让她早点回家休息,这恶棍一整天都在小红家门口旁边的草垛后面蹲着,守株待兔!一看小红回来了,可给他乐坏了,小红一开门,那恶棍一把把小红推进屋里,反手就把门锁上了。小红认识他,平时只是看到他的眼光跟别人的不一样,但她不知道那是恶狼看到羊羔时的贪婪神色。这恶棍不容分说,立刻把小刘红按倒在地,她被突如其来的遭遇吓坏了,惶惶然不知所措。面对着压在身上的彪形大汉,她如同老鹰下的雏鸡毫无反抗之力。恶棍告诉她:"别反抗,要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她恐惧中听到这话,心里稍微有点平复了,因为爷爷总说我不能亏待了大伙,在她的观念中,这是一句分量很重的话,是不能随便说的豪言壮语,便想跟他理论一番。这恶棍以为小红想喊叫,便立刻把她的嘴巴堵上了。在进入她身体的那一霎那,小红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加上莫名其妙般地厌恶感,使她感到了无法忍受的羞辱般痛苦。
  此时,她突然听到了他在耳边轻声地喊:"我爱你!"
  小红懵了,他爱我?从小到大只草草被爷爷不周全的爱过,她不知道被爱是什么滋味,村里的人对她好那是可怜她,不是爱她。镇里的人都欺负她们家,今天第一次听异性说爱自己,对一个刚刚发育了的女孩来说,是刻骨铭心的,是直接穿人心底的,是让人无法不吃惊的。真诚的她此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骄傲,自己竟然被人爱了?他还说不会亏待我?是啊,那恶棍爱的事如此疯狂,他每动一次,就轻轻地深情地喊一句"我爱你。"她感觉到他喊这三个字的时候是真诚的,是发自内心的。
  想到这里,她慢慢地放松了,放松了恐惧,放松了对贞操的极端坚守的信念,放松了对强奸者的憎恶,也放松了浑身绷紧的肌肉。到后来,她甚至能享受伴随着他"我爱你"的话语和他流氓动作,下流的表情。爱别人,是要付出的;被爱,是幸福的。现在我应该是幸福的人了吧……
  小红没有报案,因为有人说他爱她。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原来从没被别人认真爱过,她渴求被爱。之后,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恶棍经常趁没人溜到小红家草垛后面等她,小红打开门径直走进屋子里,不关门,恶棍四下看看没人,嗖一下子蹿进小红家反手把门带上。
  这一天恶棍如往常一样蹿进小红家,动手就要脱小红的衣服,小红阻止了他:"你既然爱我,就应该为我付出。不然我体会不到被爱的感觉!"恶棍露出参差的大黄牙笑了:"成!你想让我咋付出,我说过我不会亏待你!"
  小红说:"你应该娶我,替我还债!"
  恶棍笑的露出了大牙花子:"可我已经有老婆了呀,但是你放心,我并不爱她,我只爱过你一个人!真的,我发誓!"
  什么?小红瞪大了眼睛,她隐约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好人,他说他爱我一定是骗我!结婚的男人怎么可能再去爱别人!小红哭喊着用擀面棍将恶棍赶了出去,把门反闩上,蹲在石头炉子旁,抱着双膝,泣不成声。
  小红怀孕了,由于从小没人教过她女孩的生理常识,直到肚子隆起四寸高,她才晓得为什么月经那么久没有来。一次在学校上厕所,好多同学都发现了她圆鼓鼓的肚子,是的,对于瘦弱的她来说那十分显眼。同学们吃惊不已!甚至尿都忘了尿就仓惶的愕然而去。小红肚子圆鼓鼓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几乎全校都知道了,这对一个镇上初中的女孩来讲还真算是一件不小的事。学校得知后,考虑到小红的家庭状况和身体状况,让她先回去修养,好了再来上学,也算是法外开恩,大发慈悲了。
  小红开始一边拔草,喂马,一边在家自学,恶棍很久没去她家了,现在小红天天盼着他来,盼着那个强奸自己,掠夺自己处女的恶棍来她家看他,可真是造化弄人,他不该来的时候突然闯进了小红的生活和身体,现在想他来的时候他反而不来了。饿了,就草草做些糊涂粥吃,冷了,就把炕烧的很热很热,蜷缩在被子里颤抖。学校同学的家长都不允许她们的孩子去看小红,让他们和小红一刀两断。因为在那些家长眼里,小红是一个缺少管教,没有德行的坏孩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会影响自己孩子升重点高中的!
  小红没勇气去恶棍家揭穿他的丑恶罪行,彷佛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错,她不知道该把孩子生下来还是打掉,生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生,打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打。她想到了爷爷抱着老母鸡一边哭一边说谢谢,那种泪水一定是幸福的,可我呢?我现在在这哭又该感谢谁呢?
  哭过之后,小红渐渐镇静了下来,头脑恢复了理性的清晰,出于本能,她觉得自己应该去城里找她自己的母亲,虽然只见过几面,但母亲曾经说过,有什么困难就找她。妈妈一定不会骗自己!她记得她母亲的名字,她认为她一定能找得到!
  小红怕自己走了之后,马被人偷走或饿死了,就把马都关进了自己的屋子里,弄了足够吃一星期的草和水,她这才放心的拿着所有的积蓄,准备坐车去城里,找自己的母亲。
  平安小镇(中)
   多年以后,面对眼前这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小红回想起了爷爷教自己如何把土豆放进炉灰里闷熟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那时爷爷还没有养马,流星也没有砸破她家的小土房,那时的河水清澈见底,河床里的卵石洁白光华如史前巨蛋,仿佛世界新生伊始。在小红的眼中,许多事物还没有名字,提到的时候需要用手指指点点。
   小红爷爷把土豆放进瓦罐里,塞进残火未尽的炉灰中,告诉小红,这种蔬菜叫土豆,它本来不是黑的,因为在它生长在地里面,全身沾满了土,所以才是黑色。洗干净之后是黄色的,放进锅里可以做菜,放进罐子里加热也可以吃,不过吃的时候一定要去皮。小红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而后回到床上躺下,双腿高高竖起,用脚在墙上蹬来蹬去,因为她不知道土豆什么时候才能熟,是的,她饿了,饿的心烦意乱,又不知该如何宣泄才好。
  逼仄的汗蒸房里雾气沼沼,温度高的近乎无法呼吸,眼前的中年男子已然去皮,黝黑发黄的肤色说明他年轻时多奔波在外,小红的双腿高高竖起,她热的心烦意乱,又不知该如何宣泄才好。
  多年以前,小红爷爷去世不久,小红带着全部积蓄跑到县城里去寻找自己的妈妈,平日里没少听爷爷念叨,妈妈在一个被称为"大礼堂"的地方工作,那是县城里最宏伟的二层建筑,据说那里曾经是一个钢材厂的文化宫,大炼钢铁结束之后被政府收回,摇身一变成了县里最时髦的地方—电影院!
  我该如何进去?
   小红四处张望,希望会有同学在这里出现,陪自己一起进去找妈妈,为自己平添几分胆色。可转念又想,反而又害怕在这里碰到同学,因为毕竟自己肚子圆鼓鼓的事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了。而且好像也没有哪个同学和自己的关系十分要好。从小到大,自己只是一个供人嘲笑取乐的人,仿佛旁人都是高高在上的"自由人"而自己的注定永远是卑微的,似乎签订了什么契约,无论是言还是行,时刻都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不敢逾越半步。
  大礼堂外边的一个平房里,一手交钱一手交票,窗口很小,小得让小偷都无法用手抓到里边的钞票。来看电影的人并不多,但秩序很乱,推推拥拥的都在往前挤,小红也跟着加入到了人流中。是的,小红认为这里需要买票才能进去,她没有想过凭借职工家属的身份可以直接进去找妈妈。
  突然间,小红觉得胸部有被手碰到的感觉,那正是上衣口袋的所在地!小红愕然不知所措,心想我的胸里边不怕被人摸,胸外的衣服口袋可不行,那里有我的全部家当,二十圆三毛三分钱!
  遂,当即用手摸口袋,果然没有了那一打纸币,便立刻往外退,伸手再一摸,只剩下三分钱的钢镚子了,那二十圆三毛钱纸票不翼而飞。
  小红急的差点哭了出来,如果找不到妈妈,自己就连回家的车费都没有了,该如何是好?她几次试图去售票窗口那里问那个满头黄色大卷发,阔口裂腮却还涂着大口红的女人,自己可不可以花三分钱先进去,找到妈妈以后在补上剩下的一毛钱。可看着她和顾客说话时又翻白眼又晃头凶神恶煞的样子,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远方的飞鸟在夕阳下恣意飞翔,很快就消失在天边。小红在大礼堂门口的石阶上静静的坐着,等待着妈妈的出现。她觉得这应该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太阳滴滴答答的落了山,就连最后一抹残阳也渐渐的缩回了地平线之外,可妈妈却迟迟没有出现。
  只好另辟蹊径了,只要能找到妈妈,所有的问题定能迎刃而解!
  小红下定决心,开始围着大礼堂四周转悠,试图像班上的男同学那样翻墙进去。绕来绕去,绕到大礼堂的正后方,这个地方没有路灯,是大礼堂的后院,被一面半圆形的砖墙紧紧围住。砖墙很高,她试着跳了几次都摸不到顶。夜风带领着黑暗很快就将这里彻底占领。小红开始害怕了,只好摸着墙根快步往前走。
  上苍保佑,缓缓踯躅的她终于摸到了一根电线杆子,这根电线杆有一些倾斜,上面几乎挨着墙,从电线杆上可以直接迈到墙顶。小红暗自欢喜,又在地上摸了半天,找到了几块破砖烂瓦,把它们按面积的大小摞到一起,踩上砖头,小红一跃而起,紧紧的抱住电线杆,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用出了吃奶的劲,慢慢往上爬,好似一只后壳过重的蜗牛在拼命奔跑。
  这个高度应该够了!小红毫不犹豫,双手一推电线杆,一步就迈到了墙头上,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墙头不是平的,是半圆的曲面,上面很难站立。小红的心紧紧的收缩了一下!也许是恐惧使然,也许是惊慌作祟,也许是别无选择。小红也没查看下面是什么状况,认为反正跳进去就会抵达大礼堂的里边了,便咬紧牙关鼓足了勇气奋然跃下。
    上苍的保佑也许是为了和你开下一个玩笑,几乎在小红应声落地的同时,小红倏地感觉到腹中有一股热流伴随着撕裂的疼痛直刺阴门。
  因性别的关系,笔者未曾体验过意外流产的感觉,也无从下笔描述,但我想就一个15岁的女孩子而论恐怕应该会是终身的梦魇了吧。
  多年以后,小红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在一个类似一线城市的地方做酒店领班。气质也从农转非,有着一种清秀脱俗的淡然美。也许是因为受过专业礼仪训练的缘故,举手投足都透露着那种得体大方,谈吐温文尔雅,整个人变得礼貌而又自信。
  一个极为平常而又不寻常的日子,小红正在酒店上班,突然被总经理带着到各桌敬酒寒暄。这在之前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最后,总经理带着小红走到了一个中年男人面前,总经理拉着他,态度亲昵而又谦卑地向小红作介绍,中年男人的目光在小红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眼球转动地很快,但又不失稳重,继而欣赏地说:"小丫头挺优秀的!"
  后来小红才知道,中年男人是这个酒店的长期签约客户。每次来酒店宴请朋友的时候都会让总经理叫小红过去敬酒。
   那年,在小红过生日的那天,中年男人特意买了贵重的钻石项链送给小红,还邀请小红去国外一起旅行。想必诸位读者也都已然明了,他在追求她。
  平日里小红和中年男人的交谈并不多,但从面相上看,他至少有四十岁。小红知道这种有钱人正处于对妻子的厌倦期,又因为生意或名声的需要,不敢离婚,只想在婚外找些甜点解解馋。
  小红第一次和中年男人出去约会,中年男人非常简介而又保守的介绍自己,"我是一个房地产商,家产过千万。"
  "你不用有什么顾虑,我离婚了,比你大19岁。但我不是玩感情游戏的那种人,我是认真的。"
  多年以前,小红因流产住进了医院,小红妈妈出了小红的医疗费,只冷冷的丢下了50圆和一句"赔钱货"便翩然离去。
  对于这段记忆小红只记得自己因身体的虚弱经常睡去,醒来会想爷爷,会想到那个恶棍,而后躲在被子里泣不成声,哭累了,就再一次昏然睡去。就这样反反复复不知过了多少天,直到自己饿着肚子走出医院,在医院对面的小吃花7毛钱吃了一碗面,记忆才就此和后续延续。
  坐在医院的花坛旁,不知道是苍天再次开眼还是祖上真心垂怜,或许也是因为经历苦难了才会成长,小红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情,比如自己不会在回平安镇了,那个贫穷,荒芜,充满白眼的地方。也不会再去上学了,那个嘈杂,压抑,充满嘲笑的地方。如果像妈妈一样在这里打工也可以养活自己,替爷爷还债。至于未来,至于梦想,她没有想过,也懒得去想,因为实在是乏善可陈。
  她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饭店作服务员,一个月给她120块钱,另外还提供住宿和工作餐。住的地方和小红家差不多,是一个小土房,那曾经是老板的家,老板发家致富之后,盖了砖瓦房,旧房就做了仓库和员工宿舍。
  饭店老板一家人都很不错,老板做厨师,老板娘负责收款,他们有一个女儿正在城里读大学。店里除了老板一家和小红外还有一个男孩在厨房洗菜切墩,干一些杂活。
  小红内向认干的特质很快就被老板一家所欣赏,同时也被男孩所欣赏。
  男孩比小红大一岁,因家里太穷被父亲赶出校园,要他出来学门手艺,以后好能养家糊口。但男孩并没有因为不能去上学感觉到任何的遗憾,只是听之任之。
  男孩有一个红色的收音机,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就和小红在星空下一起听当下的流行歌曲,他发觉小红似乎很容易陶醉于其中,但不会附和哼唱,有时候会默默流泪,每每此种状况发生的时候,男孩都不知所以,只会傻傻的说,不要哭了好不好,我不会安慰女孩子的。
  昨天踢踏着明天,时光如白驹过隙,黑狗钻裆,转眼间就是一年的光景 。
  这天,应该是天气原因,生意格外的冷清,小红正看着窗外濛濛的烟雨发呆,忽听老板娘一声吆喝,小红,有客人来了!小红条件反射似的收回远方的目光,急忙起身相迎,转过身一看,马上又呆若木鸡僵在了那里,似乎被什么超自然力量所紧紧攫住。面前是一个中年男人,五短身材,腹部微微隆起,穿了一身迷彩装,上身敞着怀,露出棕色而又结实的肌肉,深深的下眼袋,一口大黄牙。小红对他实在再熟悉不过了,这正是掠夺自己处女之身的那个人。小红下意识的转身想逃,但马上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菜单被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吃点什么"
  恶棍抬头一看也是吃了一惊,继而喜笑颜开,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大黄牙。
  "红,我去你家找过你很多次,都没有人,问镇上的人也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你……你咋会在这?"
  小红低头不语,恶棍偷眼瞟了一下柜台后面的老板娘,"你家的马和狗我都替你经管着呢,你说这活有啥干的,现在镇上养殖可红火了,还是回去吧,好歹有个家啊,也有奔头,是不?"说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小红,又匆忙把目光定格在了小红的脸上。
  小红的眼泪簌地流了出来,她不知道是恶棍这虚情假意却又暖心的话语打动了她,还是自己的心里仍然多多少少对这恶棍有所羁绊。
  老板娘一看这架势,马上走了过来,让小红先回后厨,自己亲自过来招呼客人。
  小红蹲在洗菜盆的旁边,双手抱膝,把头插进自己的怀里,呜咽声侧耳可闻,男孩见状,再次不知所措,只等小红哭罢,拽起衣服擦了擦手,偷偷将老板刚刚炸好的地瓜球从大盆里拿了两个出来,托在手心,在小红面前晃了晃,又刻意的笑了笑,"给,不要哭了好不好?"
  翌日,老板刚刚把门闩子拔出来没有屁大个功夫,平安镇的民众成群结队的来了一大坨,个个虎视眈眈,足够组成一支敢死队。一头戴黄紫相间纱巾的大婶拉过一把木头椅子,二郎腿一翘:
  "唉!小红啊,这半年来是找你不着,拿你不见,原来你跑到这来了,多了阿姨也不说了,但是你爷爷欠下的债你是躲不了的,阿姨知道你也不容易,也不是诚心难为你,这么着吧,你在这打工肯定也赚着点钱,我们也不多要,化整为零,你给我们大伙一家十张"老人头"这事也就算结了,你呢也不用东躲西藏了,咱回镇里,过去咋处还咋处,这再过个一年半载的,阿姨给你找个好人家,稳当儿过日子,那有多好!"
  "我现在没有那么多钱,等我再攒一攒的行吗?现在我只有这么多,大家先拿去吧,剩下的我尽快还清,我不是躲,只是不喜欢镇上的环境,大家放心,我肯定不能亏了大伙。"
  "好好好,小红这孩子挺仁义的,不管多与少,反正大伙也都拿着钱了,一个孩子能做到这个份上,我看也差不多得了"恶棍生怕小红的话掉在地上摔碎了。
  "咱家还不少活呢,我看咱就先拿钱走人吧。"恶棍又在头巾大婶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大婶把眼珠子往回一翻,"成,那咱就别耽误人家做生意了。"说完,一把夺过小红手里的钱袋子,带着大队人马扬长而去。
  恶棍回头冲小红嘿嘿笑了几声,转身也跟着走了出去。
  笔者经过百般思忖,最终还是决定独家透露一下这里面的猫腻,原来,恶棍早把小红家的狗和马匹拿去换了银子。那天恶棍来县里买饲料,中午找地方吃饭恰巧碰到了小红,恶棍的心里又荡漾起了层层海浪,回家之后是坐卧不宁,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这样一个办法:
  让老婆带着镇上的人去要债,小红肯定没钱还,老婆呢,一定会担心小红会再次逃跑,所以恶棍就对老婆说自己在小红打工的饭店旁边弄一个帐篷,在那卖点兔子肉,又能赚到钱,还能看住小红。头巾大婶听完频频点头,当然恶棍的真实想法是不言而喻的。
  果然,笔者并没有骗大家,从第二天起,恶棍就在小红打工的饭店旁卖起了兔子肉,为了招揽生意,还弄了一杆大旗,上写到"狡兔肉,吃不够!"插在了自己帐篷的旁边,看上去就像孙悟空为了打败二郎真君而变成的庙宇。
  那天阳光很好,恶棍穿了一件白衬衫,小红提着垃圾桶出来倒垃圾,恶棍全然不顾正在买肉的顾客,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红,我都想你了!"说完这话,恶棍自己都觉得有点傻,但的确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开场白。
  小红把垃圾一下子都倒进垃圾桶内,又把小垃圾桶在大垃圾桶的边沿上用力的敲了几下,转身就往回走,恶棍一步抢到了小红前面,"红,你咋不听我说话呢,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啥这么老远跑到县里来遭这罪啊,这不都是为了帮你吗?我爱你,一直爱。我想帮你。"小红并没有被其动容,反而对恶棍的厌恶感一下子升格到了历史最高峰,冷冷了说了一句:"你不害我,就算帮我了。"
  "红,你咋这么说话呢,你说你欠咱们镇上的人那么钱,你在这打工,恐怕一辈子也还不清啊,你年纪轻轻的这不是把你耽误了吗?"没等小红来得及说话,恶棍赶紧又说道:"咱们镇上有一个包工头,在县里面混的不错,盖了不少的房子,现在又开了个洗浴,听说最近刚刚开业,也在招聘服务员,一个月这个数。"说完,一把拉过小红的手塞进自己白衬衫的袖口里。
  这晚月光很好,小红穿了一件白背心,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再相信恶棍,他帮我照顾我的狗和马,还顶着风吹日照来到我身边,也许他是真的爱我呢?
  不,不会,他带着镇上的人来向我讨债,他出卖了我,来这卖肉兴许是为了防止我跑掉。
  可是~~也许他介绍工作给我只是单纯的为了让我能尽快先把他们家的钱还上也说不定,他说的也对,如果我在这里继续工作下去,可能真的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至少也要半辈子才能把大伙的钱还上,爷爷当时许诺了,不能亏了大伙,我不能让他老人家失信。想到爷爷,小红泪侵衾枕。
  月光顺着窗帘的缝隙悄悄爬了进来,在墙上为小红拉扯出一只孤影,以做陪伴。
  "去哪?包工头的浴池?"老板和老板娘长大了嘴巴,"孩子你可不能去啊,那地方做的是皮肉生意,你可不要上他们的当!他们这是要把你卖了!"
  "我先去看看,要是不行,我在回来。"
  "傻孩子,去了你就回不来了,你不行去!我们就是把你绑在这,也不许你去,总比让他们把你绑在那强!"
   男孩在厨房的门边上小心翼翼的听着屋里的对话,眉头紧缩 ,他不明白去浴池工作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担心小红走了,就没有人一起在星空下听音乐频道了。他没有意识到小红几乎已是他的全部,只是觉得如果小红走了,自己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
  "你能帮我离开这吗?"
  男孩半晌无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替小红做任何决定,男孩低着头,抿了抿嘴唇。"这里不好吗?"小红笑了,男孩还是第一次看见小红笑的这么灿烂,,仿佛男孩的话语浇灌了小红内心深处的蓓蕾,在脸上瞬间绽放。
  "我会回来找你的,一定。"
  男孩的眼圈红了,他转身走到水池旁,用手在泡有海带的盆子里搅了搅,背对着小红,"我也会经常去看你。"男孩顿了一下,紧接着说:"带着广播,一起看星星。
    "还有呢?"
   "带地瓜球给你吃。"
   夜黑风高,乌黑的夜空不见月亮不见星,树的枝桠就像魔鬼的爪牙一般张牙舞爪。恶棍在小红宿舍后墙的外面举起了他的招牌大旗,男孩和小红在墙里相对而站,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男孩比小红高出足有一头。
  "谢谢你,"小红垫起脚尖吻了男孩的脸颊,男孩目瞪口呆,突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继而又无比明亮,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下面的东西也被血液迅速充满。小红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男孩才如梦方苏,楞了一下,而后赶紧迅速的蹲下,就像被按了什么按钮一样。小红扶着墙踩上了男孩的肩膀,男孩慢慢挺身,站起来后,小红的肚脐眼正好与墙头平齐,她轻而易举就跨到了墙上,转过头向男孩挥了挥手,甜甜的一笑,看到的是身穿白色厨师服的他在暗影之中呆若木鸡,还有他留恋的眼神和通红的脸颊;小红回身将头转到了另一边,看到的是身穿白衬衫的恶棍和他泛蓝的目光,恶棍伸出双手,等待小红跳下来。
  小红这次仍然不假思索的纵身跳下,毫不畏惧,因为她知道这次和上次不同,这次是向外跳,而且,不会流产。
  平安小镇(下)
  还以为是飞机的声音,原来是一只小虫子嗡嗡地从耳边飞过。这只比苍蝇还小的飞虫在眼前盘旋了一会儿,便飞到昏暗的角落里不见了。
  白色的圆桌反射着天花板上的灯光,桌上的玻璃烟灰缸里燃着一根细长的女士烟,过滤嘴上沾着口红印,桌边放着一个洋梨形状的葡萄酒瓶,酒瓶的商标上画的金发女郎嘴里塞满了葡萄,手里捧着葡萄串。杯里的葡萄酒把天花板上晃动的灯光映成了红色。正对房门有个古朴的梳妆台,一个浑身汗津津的女人坐在镜前。她正伸直了长腿,用手掌将黑色的丝袜从腿上褪下来。
  她用附了刺鼻的卸妆水的棉纸巾擦着脸颊,然后弓着腰,凑近镜子,取下热带鱼鱼鳍一样的假睫毛,丢掉的纸巾上满是红黑色的污迹。
  "把我的毛巾给我,粉红色那条,找着了吗?"
  "后来怎么样了?"
  "他说他是个商人,不过我看不像,瞅他文质彬彬的穿着,龌龊暗涌的眼神,还有步态,应该是个很有文化的人。"
  "他真的只约你吃饭?"
  "嗯,他说我很特别,但我觉得这句话一点都不特别,都是男人哄骗女人时惯用的鬼话!"
  小红将混放在化妆台上的口红、梳子和其它小瓶、小盆中间的咖啡拿起来,一口喝干后,脱下了镶着金丝边的敞口V领上衣。她的腹部被松紧带勒出一道印儿。
  "你们仅仅一起吃了晚餐?他就送你回来了,没有说一起去看电影或话剧什么的?"
  " 没有,他总是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不停地问我一些七七八八问题,他的事情他一点都没透露。"
  "他似乎不是什么有钱人,你觉得呢?"
  小红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便去卫生间洗漱了。
  一直在桌下打盹的猫咪见小红起身,也随着站了起来,将前腿伸直,身体用力向后一拉,爪子里的指甲一下子都露了出来,全身的懒肉慢慢蠕动,而后都聚集在了腰上,继而又迅速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抢先上了小红的床。
  这只猫没有名字,是小红和她的室友兼同事养的,小红觉得猫有其独立的生命和灵魂,不应附属于任何人,自己也没有为她取名字的权利,所以索性就称呼它为"猫咪"。
  "明天他还会去看你吗?"室友提高了嗓门。
  小红吐掉牙膏沫, "也许吧,明天是车展的最后一天,他可以美其名曰接我下班,然后故伎重施,再带我去吃饭。"
  "只有两个人,为什么每次都要订包房,是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吗?"
  自称商人的男人笑了笑,"不要误会,我经常谈生意,吵吵闹闹的环境会让我很不自然,而且烛光美酒佳人相伴的氤氲不应该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是吗?"
  "商人也懂浪漫,好难得啊?"
  "呵呵!又在挖苦我吗?商人只是我的职业,对于生活,我有我的态度。"
  "你的态度就是连续三天接一个比你小30岁的女孩吃饭?原因仅仅是我很特别?"
  "没错,这不是泡妹的陈词滥调而是我真实的想法,你的眼睛和行为举止告诉我,你内心沉淀了很多东西,它成为了你人格的核心架构,这使得你笃定,淡然,你人生的经验和对事物的见解完全超然于同龄女孩之上,甚至可能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了悟你心中的内在格局。"
  "你是学心理学的?还是算命先生?"
  "呵呵!有一点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会做职业model,为什么没有上大学?"
  "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已经问过我了?男人重复问女人不喜欢的问题是会减分的。"
  "呵呵,那我该如何加分?"
  "谈谈你自己,是如何利用知识发家致富的。"
  天空飘起了细雨,清凉的秋风夹杂着雨丝,轻柔地吹拂着,皎洁如玉的上弦月也被秋风浸染,温吞吞地铺了一地白光。
  "我们去哪?"
  "悉听尊便。"
  那夜的拥吻与缠绵不失为是一种精妙的达观,云雨过后,商人的标签被他自己反手摘去,取而代之的是大学教授的新名片,教授说自己在学校工作太辛苦,心中压抑的很,时时刻刻要谨言慎行,注意自己的身份,哪怕是如厕,放屁这种事都要不失文雅与庄重。自己离婚很久了,一直一个人生活,天天看着穿着包臀短裙的女学生在眼前扭来扭去,心中干涩难解,却又不敢越雷池半步。
  "那为什么不去找小姐发泄?"
  "一旦被扫雷,不仅名声扫地,工作肯定也保不住了。人都是从丛林中走出来的,最早的人类都遵循着丛林法则,那时的人性多半来自于人的天性,戮杀,贪婪,放纵,自私,占有,现如今这些都被人类在丛林里带到了他们自己建造的城市中,当今人类只不过是在秩序与文明的框架内来做这些勾当而已,所以我理解我自己。"
  "你倒是挺会自我调节的!"
  "不然又该如何呢?"
  教授每半个月就会约小红一次,教授说自己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开荤"了,他很喜欢她,一定会好好珍惜云云。他会和小红说学校里有趣的事情,有时天真的像个孩子。有时候,也经常唏嘘自己老了,膝下没有子女可享天伦之乐。小红知道教授的唏嘘信息量是很大的,也蕴藏了很多含义。但她只是静静的听着,什么也不说。
  教授床上的功力虽未老,给予自己性上的愉悦却远远不如自慰来的过瘾,她喜欢的是教授和她谈天说地,喜欢他宽阔而结实的肩膀,和粗粗的手臂,还有临睡前的那句晚安。
  小红带着猫咪住进了教授的家,不再做madel,白天会去学校里听教授的课,晚上回来闷声做家务,浇花,洗晾衣服,为他整理教案和课件。
  教授说,你应该多笑笑,小红答到其实我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只是不喜表现在脸上,不过要说的是,好歹我们亲密起来了,不是吗?
  "是啊,好歹我们亲密起来了。"教授点点头,眼神游移不定。
  时光之弓的弓弦已上满,岁月神箭被嗖的一下射了出去,正中未来靶心。
  小红被教授通过裙带关系送到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做服务员,虽说充其量只是个饭店服务员,但能在这里工作的服务员可都是酒店管理专业毕业的大学生,小红能到这里工作,也算偷得荫萌了。
  这个城市的冬天枯冷贬肤,夏天却又潮的厉害,小红经常摸着立交桥柱在想,夏天的水汽会不会被冻结在这石缝里呢?
  "冬天蒸桑拿很舒服吧?"
  "有女人和你一起裸体蒸桑拿才更舒服吧?"
  "呵呵!你怎么总是喜欢揶揄别人?不能听话一点吗?"
  "不听话的女人对你们来讲不是更有意思?"
  中年男人抱住小红的双腿缓缓下滑,把头埋在小红的大腿上,双膝跪在了地上:"你好美,美的让人发冷。"
  "在这里也会冷吗?"
  "看见你我就冷。"中年男人谄媚的笑了笑。
  "今天的花漂亮吗?"
  "花了多少钱?"
  中年男人一愣,抬头看了看小红,似乎看到了什么稀有动物而膛目结舌,"一次有女人这么问我, 你…?"
  "为什么每次都要带我来这种奇怪的地方?夫妻桑拿,大商场的卫生,下次咱们去哪?"
  中年男人并没有站起来,抬头说到:"你不喜欢这些地方吗?"
  "你说你喜欢我是认真的,我相信了,你真的很用心呢。"
  面对小红的嘲讽,中年男人反而把小红的腿抱的更紧了,一言不发。半晌,他似乎获得了什么极大的慰籍,站起身来,淡淡的说了句我们出去吧,便径直出门。
  小红每个月可以在中年男人那里得到三倍于自己工资的钱,当然,教授并不知道这些,他每天想法设法让小红开心,让她变得开朗。
  "你和你以前的室友还有联络吗?"
  "很少,大家都很忙,偶尔相互问候一下而已,怎么了?惦记她?"
  教授苦笑,"你应该多和朋友来往,不要太孤僻。"
  "我觉得这样很好啊,不要把你的生活方式强加给我好不好,很不公平呢!"
  教授无奈地挥了挥手:"好好好,你说的对,一会咱们出去吃吧,你工作一天很辛苦,就别忙了。"
  "不,晚饭你自己吃吧,经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想去看看我室友呢,还有她的新室友。"小红魅惑的一笑。
  传菜员将餐车推到了酒店包间的门口,小红赶紧一样一样按照酒店服务礼仪用托盘端上去,然后为客人斟酒,换餐盘。
  "小红,你们厨房换师傅了吧?"
  小红一愣,"先生,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不过相信您的感觉是正确的,以您的身份必定是品过天下美食之人,对不同的菜系自然了如指掌,而且您经常光顾我们酒店,对每位师傅的拿手菜更是如数家珍,菜品上如果有分毫的改变,怎么可能逃得过您的法眼呢。"
  "这丫头,机灵豆子!哈哈哈!"说罢满席的人赶紧一同陪着哈哈大笑,"是啊是啊!哎呀!这小姑娘说的一定没错,咱哥是中国好舌尖啊!哈哈哈!"
  "小红,这么着,你去后厨看看,是不是真的换师傅了,如果换了,问问他什么最拿手!"
  小红向前微微俯身,倒退了三步,转身走出了包间,心想这些人到底在卖弄些什么呢?还是实在没有什么话说,只能如此。
  不过无论结果是对还是错,小红回去禀告的答案只有一个。
  小红穿过传菜间走进厨房,寻找着新面孔。果然,有一个从没见过的新厨师,在对着火焰和油烟挥舞大勺。
  小红走过去,"您好,我们包间的客人想问一下您最擅长什么菜?"
  厨师没回头:"地瓜球。"
  小红的心脏猛的收缩了回去,似乎被一只大手狠狠抓住。
  "我可以看看你吗?"
  男孩漫不经心的侧脸看了一眼,又转身回去看锅里的菜,而后似乎也被什么力量所触击,马上转回身来。
  小红咬着嘴唇,似乎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她笑了,她看到了那夜墙里边那张绯红的脸颊和失落的眼神。
  傍晚,街心广场,天气阴冷,一股淡淡的白雾弥漫着整个城市,萦绕不去,一些高楼大厦若隐若现,远远看去倒塔林立,颇像后现代主义建筑群落。
  "你还好吗?"
  "开场白这么俗,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小红莞尔一笑。
  "呵呵!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想说的话特别多。"
  "是想问的问题特别多吧!"
  男孩转过脸去看着小红,他脸上的轮廓和线条清晰有序,比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多了几分刚毅和决然。
  "我…我问不如你自己说,这么些年你都干了些什么?遇到了那些人?有什么故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天夜里我翻墙和恶棍走了,他把我卖去当小姐,我知道,当时我不知道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就跟他走了,也许是为了给爷爷还债,不辜负他老人家一世的名声,也许是自甘堕落,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小红顿了顿继续说,"当夜我就和那些娼妓睡在一起,她们问我多大了,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似乎并不欺生。外面有醉汉的叫骂声,有女人的叫床声,我突然特别害怕,偷偷穿上衣服去卫生间把自己锁在里面,直到外面没有动静了,我又悄悄溜走,我不知道去哪,就跑到大礼堂门口坐着,因为那里是全县最亮的地方。直到天亮,我坐回平安镇的大巴回家了。"
  "为什么不回饭店找我们?"
  "不知道,不敢回去?不想回去?总之当时只想回家,没有其他想法。"
  男孩抿着嘴唇看着小红,等待着下文。
  "后来我在旧报纸上看到,这个城市招女工人,工资很高,我就跑来了,没想到不仅没拿到两个月的辛苦钱,还搭上了什么保证金。我不敢向老板要工资,就开始搜集旧报纸,我觉得那里一定有新的工作。新的职业使我没有安全感,我害怕再次被欺骗,我又不会做别的,就去了一间酒吧做女侍,因为那里给出的工资很高。"
  小红说完扭头过去看男孩,观察他反应如何。
  男孩一直抿着嘴唇听着,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心中却荡起了层层涟漪。
  这微小的心理活动被小红捕捉到了,小红咯咯一笑:"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啊,然后呢?"男孩的眉头锁了起来,似乎在等待着审判。
  "那里很多男人都很喜欢我,我常常受到骚扰,就和经理商量去果盘间做果盘,经理人不错,很照顾我,答应了我的请求。果盘间有一个同事,她一个朋友是咱们酒店的果盘间的师傅,就推荐我过来这边,因为我没有受过专业的技能培训,无法胜任酒店的工作,同事的那位朋友又向经理推举我做服务员,就一直这样到现在。"
  男孩掏出一只烟,用一次性打火机点燃,似乎略有所思,"我在县里那家小饭店出师了,又跑过好几个大饭店,学成之后来到这里。"
  小红将男孩嘴里的半截烟夺了过来,放在唇边用力吸了一口,从鼻孔呼出:
  "你似乎比我简单的多嘛!就这样?"
  "嗯,完了,真的只有这么简单。"
  "呵呵!你还用广播听歌吗?"小红顽皮地调侃男孩。
  "只是很难买磁带了。"
  "红,你喜欢这里吗?"
  "还好吧,对我来说在那都是一样的。"
  小红呆呆地望着远方,那些后现代主义建筑群落对自己而言只是一种景观罢了,如果说还有其他作用,就是作为参照物指引自己回教授家,去中年男人要求的偷情场所,别无它用。
  夜风吹散夕晖,开始一条条地占领街道,立交桥柱里温润的水汽也被夜风熏染,散发出冰凉的凉气。
  "我好冷,抱抱我吧。"
  天气的寒冷并没有影响老百姓来街心广场散步跳舞,在路人们看来,这对相互依偎的男女应该是情侣或者夫妻,他们只是平凡的人之中的一员而已。或许他们很幸福,或许他们吵架了刚刚和好,但至少,他们现在看上去很相爱。
  小红和男孩在酒店里几乎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很少遇到,各自忙着各自的工作。偶尔晚上会去街心广场散步或一起看一场电影,吃一顿不贵的晚饭,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
  那晚滂沱大雨,呼呼作响的北风推卷着雨水,猛烈地敲打着,皎洁如玉的上弦月也被乌云遮蔽,温吞吞地吞噬了满天星光。
  "你去哪?"
  "你呢?"
  "悉听尊便。"
  男孩的眼睛饱含浓情,看着身下的小红,右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和脸颊。
  "小红。"
  "我在呢。"
  "我爱你。"
  在男孩进入小红身体那一刻,小红全身猛地颤抖,她脸上没有浪情,没有伪装,而是幸福愉悦的笑容。
  "我们明天不去上班了好吗?"
  "那做什么?"
  "就这样一直抱着。"
  男孩犹豫了一下,坚定的嗯了一声答应了。
  "带我走吧。"
  "去哪?"
  "随便买一张长途车票,在阳光最明媚的时候下车,我们去那里生活。"
  男孩吃惊的看着她,小红变的紧张起来,近乎哀求的追问道:答应我,好吗?"
  "这就是私奔吧?"
  "嗯!我们私奔吧!"
  "这听起来比结婚有趣。"
  阳光就这样和往日一样的照耀着大地,没有特意为谁而升起,似乎又为每一个人而升起,又为每一个人而落于西山,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历久弥新。
  小红欢呼雀跃地大声喊道:"我喜欢这个地方,好像我们的家乡啊!"
  "我好饿啊!好想吃东西,我们去吃属于我们新生活的第一顿午餐吧!"
  男孩背着一个大书包,托着两个拉杆箱,跟在后面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小红的背影,傻傻的笑。
  饭店不大,五张桌子一个酒柜,一张吧台,桌面地面一尘不染十分洁净,一扇窗朝南的大窗户似乎吸纳了全部的阳光。男孩在厨房挥汗如雨,洗菜、切菜、炒菜,忙的不可开交。小红为客人点菜、上菜、收碗、收款也是难得清闲。
  夜晚,两个人躺在院子里的草地上手牵着手一起仰望星空,用广播听音乐频道。
  "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幸福下去好不好?"
  "嗯,就这样简单而重复的生活,数着日子盼明天,一起到老。"
  "你也学会浪漫了?"
  "嗯,不念过去,共守未来。"
  小红略有惊恐地偷偷的望了男孩一眼,看到了男孩坚定的眼神直插云霄。
  "不念过去,共守未来。这是诺言吗?"
  "不是诺言,就像我们在一起是为了私奔,而不是结婚,你懂了吗?"
  男孩翻身伸出右手,"拉钩!"
  两只手的小手指勾在了一起,拇指相对。
  饭店的水池里堆满了未洗刷的盘碗,地上的水盆装有明天需要用的蔬菜和辅料,炊具碗筷放在高高的橱柜里待用,还有砧板上那碗留作夜宵的地瓜球,早就被猫咪偷吃干净了。
  对了,此店名曰:明安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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