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鸟往南飞

　　中秋赏月，好雅致的情调，花好月圆，万家团聚，在这美好的时刻，唯独我的心情特别，往事如烟，怎不能从头脑里抹去，改革开放，深圳划分为特区，海南建省，它们便成为东方古国沸腾的亮点，灵犀大脑人们向往的热土，便有了很多人下海经商，南下打工的热潮。那时候，要有相当的关系，方能先行南下，有了先行南下者，便有了沿海的汇款单飞往内地富足家乡，他们便成为当地的有钱人，家里的环境便有了大的转变，人的思想是很现实的，使得更多的人都希望南下赚钱，也就是中秋佳节这天，我成就了很多人的梦想，我的一个同学在深圳那边发展的很好，她所在的单位，是一个有着很大规模的五金塑胶制造厂（八个部门）。老板是正宗的香港土著人，在香港有着一家同样大的五金塑胶制造厂。大陆刚刚实行改革开放，地皮便宜，劳力廉价，所以同样的产品，由于地域不同，利润也就不同，便来大陆开分厂。叫我帮她招一批人到她那厂里，消息一传出去，一下子便招到了一百多人，大多数是初中毕业的小弟小妹，我想：人太多了吧！能不能安置得下？跑到邮局打电话，她说：＂可以，全部带来。＂便组织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南下打工，就是八月十五这天出发了。晚上的火车。包了三台大客，同学的神通相当广大，她与长沙火车站的人早就联系好了，订的团体票，到站便有人把我们领上了火车，一节车箱还装不下我们这支浩瀚的队伍，都是望城乡村小将，他们象羽翼未干的小雏鸟倾巢出动，观赏大自然自由飞翔，第一次坐上奔腾的列车，他们那旅行的喜悦，没法言表，闹腾腾的。我是已心力僬悴，感觉到十分的劳累疲倦，上车便重重地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把我摇醒：＂到了，到了平湖车站！＂哦，真的，列车停下了。便组织他们下车，在站台上集合。天又快黑了，我生怕丢失一个人，为了他们觉得责任重大。在一个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叫同学来接，她用一辆长车厢出货卡车把他们载到了厂里，同学很看重老乡。晚餐很丰盛，每个人还发了两个月饼，集体赏月，住宿条件还可以，六个人住一间房，卫生间很方便，第二天厂长便把他们分八个部门，多数人包括我在内分配到装配部，也就是产品成型后的最后一道工序做包装，工作还算轻松，都是手工活，只是时间长，一天至少十八个小时，计件的活，只要手脚灵活，每天可以缩短几个小时做完，如果是记时工的话，每小时才一块五毛钱，在这里 才正在让人知道了钱的概念，赚钱并不容易。车房里面墙壁上是不能乱涂鸦的，但寝室的墙壁上写满了来去匆匆打工者的心灵独白，绝大多数都是以爱情为主题的，让人刚刚看了有了点新奇，但时间一长也同生此种思念。最特别的两首打油诗让我至今难以忘怀：深圳遍地是黄金，掏金全是内地人；汗流浃背多辛苦，钱财专属智慧人。异乡为异客，无钱受冷清。夙愿希翼成泡影，枉费心机白飘零。
　　好伤感的打油诗，让一颗充满激情的心一下子沦到冰冷的谷底。我的心情比任何人更加沉重，所负的重任肩挑的担子，此时是没有任何人都能替代得了的，消极的心情不知如何宣泻，耳朵听到的不可能是事实，而只有亲眼目睹才能成为最终。人的独立，独自漂流异乡，事实上是何等的艰难。先者已去，伤感的心灵感受，书写在洁白的墙壁上，成为永久的留言——打工仔，新时代的新名词，瓢泊人流的新名词，他们只身创业，想在异乡开辟一片新天地，白手起家，真是何等的艰难。现实的境遇，很难让人执着。
　　不过半月，我所率队伍淘汰回家的不下百人，留下来的全部是能够吃苦、耐劳、而勤奋的农家贫穷子弟，而他们每到下班的时间总要到我所在的寝室里聚一聚，讲出他们的心里话，把我当成他们的核心，成了他们的胆，我总是鼓励他们多做事、少说话，争取多赚钱寄回家，让家人过的舒服点，好的生活需要金钱，好的享受需要金钱。做到45天的时候，老板发工资了。除我之外，来一个星期的时候，老板就叫我在装配部做管理，也就是部门主管，每月固定工资800元，当时我想也不错了，如果在长沙做，任何事的话最多不过300元，还暗自高兴，结果，我的那些老乡们都发到了一千多，回到寝室他们都揣着工资袋问我有多少，我真的不好意思跟他们说，只是从心里贪婪地阅读着他们全身心的喜悦、阳光灿烂的笑。＂我没有你们多，因为你们付出的比我多，所以得到的就多。＂我想老板是公平的，我真的没有考虑到个人的得失，衷心的为他们高兴。晚上便组织他们到邮局把钱寄回家，毕竟他们的年纪都不很大，什么事都要人带领，七十多人一次汇回家七万多元，当时在我们那个地方：七万，是一个庞大的天文数字，影响力真的不小，已回家的人后悔不该那么快就回去，回去了也是闲着，没钱。
　　那厂里面的那些老员工，来自四川、贵州、江西、广西、广东、湖南、湖北、上海等省市，他们已成为厂里的油条，他们以老的资格，早已养成了惰性，懒散，他们的工资总保持在500-600的水平，不禁犯滴沽：＂他妈的，湖南什么式样的人都有，能耐极大的，刚刚来厂就有人做官，工资怎么那么多？＂他们天天在重复着这个事，我也没去理会他们，总是坚持每天干好自己的工作，让老板如期出货，让他们去吧！不行，有一个礼拜活很多，又都是新产品，新包装，还要做样品，都是一些亚加利的高级餐具，做工包装要相当的精致讲究，来不得半点马虎大意，由于时间紧，员工要做通宵的班，几乎没有时间休息，那天晚上，忽听得车间里面很大的声音争吵，并且还有人扭做一团，我急忙走过去，只见几个四川婆子和桂州婆子，正准备殴打几个湖南妹子，几个男孩子在旁边站着，口里喊着＂你们别打她们，她们年纪比你们小得多！＂
　　我把那个婆子猛力推开，让那妹子站在我后面：＂什么事，这么有本事。＂那气势凶的不得了，双手叉腰，我这一辈子没有过的新作，一个望城妹子指着包装好的产品说：＂她们乱搞，趁我们没注意，她们把我们装好了的产品偷过去说是她们的。＂
　　只听见那几个四川婆子不停地叫着，她们的地方方言，我根本的听不懂，没产生什么严重后果让她们去吧！我想检查一下她们包装的产品吧，不看则已，一看真的气不打一处来，如果老板知道了他还不把我骂死。真是糟，很漂亮的外盒里面装着的全似垃圾，胶袋皱皱巴巴，已经抹干净了的亚加利没有一点亮色，好象布满了灰尘，那个火不打一处来，对他们用普通话大声吼道；＂你们是拆谁的台，还想不想要工资，不返工的话，工资全部扣掉。＂那四川婆子好恶，话没说一句，拳头就迎了过来，我顺手拿了磅秤上面一个大的砝码挡了回去，痛得她嗷嗷直叫，四川婆子和贵州婆子就准备对我群殴，我也从心灵准备与她们一场欲血奋战，顺手把磅秤拖到跟前，把砝码重重地在上面敲了几下：＂要打就开始，怕事的站开，打伤人了我不管，全部去死吧。＂
　　我咬紧牙关，一手举着砝码，一手推着磅秤，狠很地向她们砸过去。
　　只听她们大叫一声：＂快躲开，她不是一只软东西，比我们还凶，会吃亏的。＂一下子车间里面的人全跑光了，后来还是我们望城老乡帮了忙，帮我收拾残局，按质按量如期出了那批货，我请了他们一顿夜宵。在厂里，我的声誉大增，包括老板写字楼的那些厂长文员，都很亲昵地叫我：＂望城大姐大，长沙老大。＂只要是那个里面的湖南老乡好象都得了势样，都有了身份，都有了自己的自信，挺起腰板做人，抬起头说话，做事扎扎实实，从不马马乎乎，工资每次都是最多的，我叫他们定期寄一千二百元回家，剩下的自己买衣服鞋子，既然赚了钱了，就要注重自己的形象、仪表，把自己打扮漂亮，才风光。刚开始，他们买东西要扭着我去，我想也好，让他们这些出去锻炼一下胆量，告诉他们怎么去与商贩讨价还价，买的东西实惠、省钱，他们戏称我为师傅，要我叫他们徒弟。
　　有一天，是一个男孩子的生日，他长得很帅气，与人沟通时很具亲和力，博得很多女孩子喜欢，那天晚上希望不加班，去包个歌厅，唱一晚卡拉OK为他庆贺，我把他们的想法跟那个同学说了，她说：＂那可以，都是老乡，他们出来打工不容易，为了省钱就别到外面去，我这里有音箱、话筒、电视机、歌碟，你们就在会议室玩一晚吧！＂
　　全厂都沸腾了，玩了一个通宵，何老板厂里面第一次有了文化生活，他说，下次只要有喜庆的日子，还可以举行这样的聚会，后来，他干脆把厂里面的一个大厅和一个小广场改为娱乐中心，天天晚上有舞会，收取门票，从此也就成为他的一笔不小的收入。
　　女孩子在外面打工，很多事情都是无奈的，身不由己，无端的遭来许多麻烦。磨刀部的主管是一个男孩子，是湖南衡阳人，说起来也是老乡，他长的黑黝黝的，矮小、粗腰圆腿，外号＂丑鸭＂，可说是何老板在深圳的开厂元勋，他有个怪毛病，见到漂亮女孩子就穷追不舍，他二千多元一月的工资就作了此用，目的达到，弄大了人家的肚子，再又重新追捕新的猎物，暗渡陈仓，等到别人察觉必将成为事实。
　　一天，一个上海人，他是做模具工的，他在楼下喊我＂湖南大姐，五金部的人要打架，快来劝架。＂
　　我走到楼梯口，只见＂丑鸭＂正用力拽着正在那里做刀具成型女孩子的手，她使用的是机械，看上去很危险，几个望城的男孩子在跟他说着话：＂你不要这个样子吗？现在是上班的时间，不要烦碍人家。＂
　　＂我有事要和她说清楚，不关你们任何人的事。＂
　　几个男孩子看到了我，向我走近了：＂怎么不关我们的事，我们都是长沙望城人，同一个地方的，情同姐妹，她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有事找我们。＂
　　＂你不说还好些，望城人，就是你们丢湖南人的脸，骗子，骗人家的吃，骗人家的喝，骗人家的玩，要好丢人就有好丢人。＂
　　他真的把那些望城小将激怒了：＂你他妈的，你娘把你生歪了，教训你顿再说。＂
　　五金部大部分人都行动了，乱成一团，局面真的很难控制，＂丑鸭＂本来就不逗人喜欢，想到她的行为真的让人恶心，我跟着捏紧了拳头：＂要打出去打，把＂丑鸭＂拖出去教训一顿就算了，别损坏了东西。＂几个男生把大门打开，真的把＂丑鸭＂拖到了外面狠狠地打了一顿，磨刀部便有人报了案，110来了，调查情况，几乎得到全厂女性的声讨，没办法，110把＂丑鸭＂带上了警车，决定教育他一个月，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过意不去，叫同学要老板把保释出来，老板笑了：＂保什么，让他去吧，这伢子早晚要出事，他太无边了。望城来的这些男孩子、女孩子做事能干，精致、吃得苦，素质好，有文化，这段时间搭帮他们努力，这么多的活都被他们赶了出来，并且让我们厂里有了生气、热闹辉煌，明年继续干，分一部分到香港那边厂里去。＂谁不希望自己的员工优秀？＂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过年了，他们都要回去了，我不能给老板承诺什么，我们内地人的规矩，过年是一定要回去的——全家团聚。＂同学说，过年的时候，望城籍的那些孩子们揣着老板给的红包回家过年。
　　望城这些刚刚学飞的雏鸟，正赶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在沿海边掏得第一桶金。我做到腊月二十七，帮老板出完最后一批货，老板苦苦挽留＂别回家，明年继续干。＂我说：＂老板，对不起！我是有家什的人，有孩子、丈夫，夫君一天一次给我发五封航空家信，叫我回家，他不能没有我，孩子不能没有妈妈。他担心我不会回家，最后离开他，其实，那是不可能的事。其实，每个人都有思乡之情，每个人都有根基的，而我的根基在望城，现在政策好了，改革开放，望城同样会快速发展，望城也将腾飞。＂
　　那年十二月只有二十九，二十八这天，老板送我一张回家的火车票。
　　说明：本篇是同学李友莲采集的素材，是我帮忙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