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二

　　收拾完锅灶，刘西娅又去收拾打扫老板办公室，老板办公室就在车间后面，中间隔着两道门，为防灰尘进入办公室，办公室的门二十四小时闭着，只有后面靠近庄稼地的窗户开着，方便吸收田野里的清新空气。靠近车间的窗户只能作瞭望作用，为防车间灰尘进入办公室，窗户根本不能开，但可不能轻视窗户的作用，刘西娅用剪刀在窗帘的花朵中间剪了直径两厘米的一个洞，透过这个小洞，可以窥探车间里的一切，掌握所有工人的一举一动，而不被工人知道。
　　办公室里，老板边接电话边在办公桌上写画着。老板接电话时半句普通话半句方言，夾杂着半生半硬的西安话，如同在说杂语相声，瘦高的身材伴着前倾俯视的坐姿，使本来就驼的背更加向后突出，瘦长的脸上耷拉着几道横向的肌肉仿佛是永久的痉挛，抽搐的面部线条使人总是感道那么狰狞，那么苍老。刘西娅拖完地，边查看着工人的考勤与借款情况，边与老板交流着处罚工人们新近违反规定的轻重措施。刘西娅说:＂唉！最近工人王冠军有两次上班沒做到提前十分钟以上，这种表现是消极怠工的表现，技工小吴上厕所打电话，这是我在女厕那边听到的，我们规定上班不能带电话，他不但带了，还躲着上厕所去打电话，太不象话了。上厕所打电话与上班打电话应按一个理处理＂。老板答道:＂这些事情我说不好意思，你方便行事，不按时提前上班的，打电话的，当天不记工，到时我们帐上沒记的，就是他帐上记着也是白记，到时就说他们记错了，明罚暗罚只要把工罚了就行，要使他们内心知道敬畏，只有听话才能有好报，要知道我们才是工厂的主人＂。
　　老板与妻子兼秘书、杂役兼老总的老板娘交换完意见，拿着一张草图来到车间，随手拿起口罩戴上，每个工人身边看了一下，发现工人老陈在急急忙忙的干活，老板沉默了一会儿，心里计算着如果把任务交给老陈，按常规还是有些赶不上时间出货的，但任务重往往会产生非常效率，工人手上伙一急往往会忘记吃饭，下班会迟上班会早，如果超速度干出来了，还可以作为标杆来约束教育其它工人。如是就把老陈叫住，说：＂陈师父，这张图纸给你，这套柜子十天要货，油漆得三天，给你一星期时间＂。老陈接过图纸看了看说：＂老板，我手上的活儿工期也很近了，在加上这张单，可能忙不过来，能不能叫其他师父干呢＂？老板笑着说：＂只有你才是我最信任的，困难克服一下就过去了，我相信你，帮我一把，加把油肯定行的＂！老陈只得点头应允。老板停了一下又说：＂沒办法呀！客户说，迟一天人家就又不要了＂。其实老板知道，老陈是最听话，最顾全大局的，活一急，加班加点又不找老板娘记工，只是急伙儿。老板娘有个特点，正常班，老板娘一般不会记错，加班的工时要求必须自己报告，但必须是记帐时报帐，否则老板娘会说你不看相：＂几小时加班，还怕我不给，明天给加班的现钱，都不用记，我忙着沒看见吗？我们从不亏人，你加班把活干了，我记帐从不会错的＂。这是老板娘的常话。每当到下个月算工帐时，刘西娅帐上往往沒你加班的记录，还要指责你当时加班为啥不报帐，过期不补，并装出委屈的说：＂我连影象都沒有，你们沒加班还混我，沒根据的事以后不要说了＂。老板知道刘西娅的习惯，但只有如此才能赚呀！
　　打扫完办公室，闭好门，刘西娅准备去油漆车间打磨，经过木工车间就顺便巡逻一下，看到机器轰鸣，到处飞尘，工人都忙碌着。刘西娅心中高兴，正要离开时，发现老陈与小乌正在低头比划什么，不由的勃然大怒，上前斥责说：＂你俩不好好干活，在交头接耳说什么＂。老陈赶快解释说：＂老板娘，你弄错了，我们是在研究图纸中结构该如何操作才更合理，更省力＂。刘西娅说：＂扯鸟蛋，我给你们说了多少，图纸只能下班时研究，上班时要加紧干活，你们下班干啥去了？拿这种话搪辞我＂。老陈说：＂老板把图纸才给我，说活儿要的急，所以才急着看＂。刘西娅反驳说：＂再急，你中午下班了研究图纸行不，上午先干其它任活，下午赶快些不就行了。你们以为我是外行糊弄我是吧＂！说完一甩屁股去了油漆车间。
　　历史往往就是那么规律，训斥结束的老板娘去了油漆车间，被训斥老陈小乌还得努力干活，一个是习惯，一个为生活，这样的扮演总是一天天重复者。
　　正在开料的王冠军开的机床突然停电不动了，经过王冠军一番测试，了解了是电路出了故障，缺相，于是就向老板申请停电五分钟，修理电路，老板同意，并随手拉开电源开关，顿时车间鸦雀无声，老板一看车间机器全停了，立即杷电源开关合上，对王冠军说：＂厂上这么多人，如果把电停了，损失多大，你带电接一下就是，我们原来找的电工不都是带电接的＂。接着又说：＂你接好，我出去见客户去了＂。老板说完就走了，王冠军接着就接电路。只听啪的一声。全场电都停了，接着就听到王冠军哎哟哎哟的叫声，大家一看原来王冠军接电时，电源燃电，电弧燃烧的火炎把王冠军手烧伤了，电源空气开关挑闸，才侥幸没出事。大家赶快把电路接好，车间又恢复到正常状态。
　　中午吃饭时，老板娘问：＂你们上午有一阵没干活，哄在一起做什么＂。老梁说：＂王冠军上午接电把手烧伤了，我们帮忙接电停了五分钟电＂。刘西娅大怒，红着脸说：＂老王你不懂电，接个什么电，给你说，如果把你电死了，是你擅自操作，与我们无关，有这些工人为证＂。停顿了一下又用强迫式的口气说：＂大家都可以为我证明是老王自己违规操作，是吗＂？工人们憨笑着望着老板娘，既像附和，又像默许，无奈中伴着巴结，各自心里都装着自身的利益，说句良心话，难啊！王冠军泪如泉涌，拿在手上的馒头被咸咸的泪水浸透，如同一节狗骨头怎么也咬不动，咽不下。
　　下午的车间，重复着昨天车间里的故事，刘西娅透过隔离着木工车间与油漆车间的墙壁上的小孔，观察着车间里老故事中的新细节。
　　吃过晚饭，工人们陆续回到宿舍，技工们聚在一起，谈论着技巧与委屈，初工们思索如何不被炒鱿鱼，如何揣摩刘西娅与老板的心思，投其所好。王冠军把在家带来的自酿的甘蔗美酒送了十斤给老板娘，并说：＂我知道老板爱喝，过一时我给老板再拿些＂。刘西娅笑嘻嘻的接着，客气的说：＂谢谢你了，难得你这么费心＂。
　　小乌对老陈说：＂陈师，你看，您那么好的技术，那么忠诚，都被老板娘随意指责，我们天天操心着如何多干活干好活，而老板娘时时刻刻琢磨着如何算计我们，条件又如此恶劣，不如我们辞工不干了，另谋生路吧＂！老陈说：＂沒办法呀小乌！我们这行国家不重視，不象司机，有执照，还分A、B、C。人家一看就知高低，可我们一到新厂，无论怎样解释，怎样表现，老板都会好长时间不信任，了解了信任了，还要迟半年涨工资，现在家里老婆娃们要生活，沒办法呀＂！
　　刘西娅等工人下班吃完饭后，就到木工车间收拾废料垃圾，或者去油漆车间打磨，忙到凌晨一点睡觉是刘西娅的习惯。刘西娅筹划着明天的故事，怀着几丝叱咤风云的得意，干完为自己定的任务后，刘西娅有点兴奋的去上床睡觉，在梦里又梦见了那些讨厌的工人，总是不那么听话，有技术的爱顶牛，负担重的争工资，会拍马的技术差，如果都去掉缺点，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