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是奶奶带着长大的。那时,奶奶总会带我去小店买糖、冰棍、小玩具之类,用那似乎常年温暖的大手牵着我稚嫩的小手。 只是,在我轻哼的童谣里,这一大一小的身影渐行渐远。 后来,因为妈妈又生了妹妹,奶奶便过来帮忙,和我一起住在我的小房间里。 那是一个夏天特有的、闷热的晚上,令人焦躁不安的蝉鸣透过微敞的窗帘传进房间,与风扇不知疲倦的"呼哧,呼哧"声相伴。我正在双层床上铺准备用看书前十五分钟的时间练习织围巾。这个学期,我报名参加了学校里的织围巾选修课。我刚起完针,便忘了怎么织下去了,只能按零碎的记忆乱织一气,然后又不得不重新拆掉。 大概是听见了木针的摩擦声,奶奶那疲惫且苍老的声音响起:"容亦,你还不会织吧?下来,奶奶教你……"为我家操持忙碌了一天的奶奶确是累了,可是想到马上要交差的选修课作业,我立刻翻身下床,乖乖地坐在靠着床头的奶奶的身边。奶奶的手伸了过来,我这才细看奶奶的手:奶奶的手心不再柔软,上面长满硬硬的老茧、快脱落的死皮,以及一道泛白的疤痕。手指甲是灰黄的,指头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她握住了我的手,很轻,很轻。我的手拿着两 根木针,握着我的手的大手轻微地抖动着,又控制着我的手将针穿进第一个织的空隙里,再松手拉过一小段毛线,之后熟练地在木针上绕了一圈,让针稍稍缩回来一点儿,再将针头穿过一个小洞,拉到了另一根针上。 就这样慢慢重复,窗外的蝉鸣演奏起柔和的小夜曲。我感受着奶奶的鼻息声在耳边作响,随着大手带着小手的节奏,一行,一行,又一行…… 五年级时,我们搬到了新家,奶奶也有了一个卧室,我们祖孙俩就分开来睡了…… 又是一个晚上。秋风像个走失的孩子在外游荡,时不时发出轻声的呜咽。我正走出去刷牙,无意中看见奶奶房间的灯光从门的缝隙中露了出来。咦,往常这个点,奶奶可是早睡了。 我推门走了进去,奶奶正握着一支黑笔,艰难地一笔一画地写着字。她抬头对上我的目光,心虚地一笑:"我年纪这么大了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就学着写一下。"说完,还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双手。 我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握住奶奶那越发青筋突出、越呈老态的手,一笔一画,一笔一画,重复写着那三个大字。 "沙沙,沙沙",笔写在纸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握着笔的是一大一小、一老一嫩的两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