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七月花开二十


  (二十)
  球王是匆匆离开学校回家去的,匆匆的,没有向我和小诸葛等人打招呼,更没有向班长和班主任打招呼。这是我不能接受的,也是众人难以接受的,因为做事一向靠谱的球王不会做出这么没有谱的事情来。对于他的去向,在大家着实担忧了一阵后,才从他同室崔文浩的嘴里知道了一点点。那就是他家出事了,具体什么事崔文浩也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事情很严重,因为球王接完电话后很沉默,并且是带着眼泪离开宿舍的。
  七月的北方,是一个多雨的季节。有时候天下起雨来,一下就是好几天,丝毫不会考虑庄稼人的感受。天下起雨后,乡间的路总是泥泞不堪的,到处都是滑落的山体混杂在积聚的雨水中,乡间看起来浑浊不清,如同积聚了太多的怨气,无法澄清。那些年久失修的房屋,这时在雨水的冲刷下,岌岌可危。
  球王的家在农村,离市区不远也不近,从市区车站坐车三个小时就到了。我常听球王说起,他的家乡很偏远,很贫穷,全村只有三十几家住户,大家每年都靠种地维持生活,再没有其它经济来源。近几年,村子里外出打工的人逐年增多,村里留下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球王的父母年纪大了,只能依靠祖辈生活的这片土地,辛苦劳作。
  我,昨晚并没有休息好,尤其被那两个如同眼睛的黑洞折磨着,晚上很晚才睡着,早上很早就醒了 。我躺在床上,纠结着是否要起床,这时崔文浩、李勇和小诸葛等人到我宿舍告诉了这一切。
  我们打球王的电话,电话通着,没人接。我们打了无数次电话,都是这种情况。
  该怎么办,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每到困难的时候,总是马欣去问小诸葛。
  不急,大家都去上课,过会再说。目前之计,大家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按小诸葛说的去做了。
  中午的时候,小诸葛满脸庄重,那副高度近视眼镜压在鼻尖上,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扶,小诸葛没有一点力气的敲开门,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忽然觉着我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我立马觉察到出了什么事情,很快的产生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小诸葛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弄清楚了球王不告而别的原因。
  球王所在的乡村叫叶家村,全村人都姓叶,没有一家杂姓,这是在现在这个社会很难得的一件事。这一周,天气连降大雨,村子里那些无人居住年久失修的屋子有的倒塌了,有的漏水漏的厉害。球王家的屋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若不是球王的父亲冒着雨收拾过好几次,或许早就难逃厄运了。前天晚上,球王父亲冒雨修屋的举动没有感动上天,先是牲口圈倒塌,接着厨房作欲倒状。之后三间上房也躲不过去了。隔壁球王堂伯家的屋子是去年新修的,还算不错。正在球王父母不知如何办之际,球王堂伯到球王家来将球王父母叫到自家住下了。本来球王的母亲不同意,但球王的父亲说了句,命要紧,其它东西都是身外之物,被水冲去了都无所谓。球王的母亲再也没话说了,老两口就跟着球王堂伯搬了过去。
  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二老在球王的堂伯家白吃白住并没有什么,撇开同是一个叶家这层关系,单说几十年的邻居关系,在危难之际互相帮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以说是人之常情。但二老还是觉着很过意不去,心里一直想着先暂行住着,日后有机会一定得报恩。昨天中午,球王堂伯母突然痛起了肚子,疼的一个几十岁的人趴在地上直冒大汗,这下可慌了球王的堂伯。
  叶家村人本来就少,何况霪雨成灾的现在。现在要看病只有到镇上去,外面的雨虽不是很大,但连续性的降雨已使外面到处都是积水。只见球王的堂伯母疼的满头大汗,不住的大喊大叫,球王的堂伯考虑再三还是决定送老婆去镇上的医院。球王的堂伯戴了一顶破草帽,披了张塑料,就去牲口圈套好板车,拉到了屋檐下。球王的父母见这位老人一个人去医院,哪能不帮忙。因为天下着雨,球王的堂伯母又还有疾病,球王的父亲担心病人路上遇冷,就冒雨将球王的堂伯的两个孙子带至村里的一户人家,自己和球王的堂伯两人一起拉着板车送病人去医院,球王的母亲一边推车一边替病人打伞。即使球王的堂伯坚决不让去,因为球王的父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他是清楚的。但是球王的父亲注意已决,用他说给球王堂伯的话来说自己做事,只要是对的,只要自己能够去做,纵使十头牛也休想将他拉回头。
  然而,这一去,是几代人的永别。
  人生就是这样,谁也不会预料到,前方的道路上会有什么坎,会发生什么事。
  球王的堂伯拉着板车走在前面,球王的母亲撑着伞走在车子的右侧,球王的父亲在后面推车。三人冒着雨用人类最原始最基本的个方式送病人去就医,若是没有生活在农村或者生活在条件好些的农村的人蓦然见到这种状况,会不禁认为自己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一定会有一种自己与这种生活方式格格不入的想法,但这种方式正是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创造和人类最宝贵的物质财富的难得保留。
  车子从院门出发,无论是车轮的滚动还是三人脚步的挪动,无不显得如履薄冰。车程的每一点距离,都牵动着三人的神经。天在下着雨,车子在缓缓前进。上坡,下坡,拐弯每一个挑战都在三人的精心配合下漂亮的完成了。要到镇上去,必须过一条河。这不应该说是一条河,或许只能称作是一条小溪。若是在平时,少水的季节,娟娟细流荡漾着村里农人最温暖的情怀。小溪上,有一架桥,村里的很多年轻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修建的。好多人只是模糊的记得,这架桥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架在这里。由于溪水少,这里又是一个缺水的村子,大家对水的珍惜已胜过对桥的依赖。所以很久以来,这架桥都很少有人走过。这次连续的大雨,已使溪水漫过了桥身,这架桥似乎已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随着高涨的水流不知所踪了。所以要过河,必须得趟过这条河,无论有多么困难,这三个老人都已下定了决心。
  车子又一次在三人的努力下爬上了对面的陆地,三人相互瞅了一眼,面带浅浅的笑容,没有说一句话,却包含了最深情的安慰。若是此时给你一台相机,你轻轻地按一下按钮,这将是人类最富有感情的微笑。可是此时没有相机,没有能留住这微笑的任何技术,有的只是天灾。就在车轮爬上岸边的那一刹那,车轮身下的泥土突然向河水内滑落,车子顿时倾翻进了河里,车子的后身将球王的父亲打倒在水内,球王的母亲伸手去救时,一股汹涌的水流从上游奔流而下,无情的打在球王母亲的身上。
  三个人,三条生命,一瞬间,就被流水吞噬了。
  河水还是那样的河水,丝毫没因自己的无情有何愧疚,继续流去,没有停留。
  眼泪,此时或许只有眼泪。
  哭泣,此时或许只有哭泣。
  一个年近五十的西北汉子在流泪,一个年近五十的沧桑男人在哭泣。
  球王的堂伯跌跌撞撞的回到村里,已不再像一个人了,等村里人从他口里断断续续的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冒着雨到了出事地点一路寻找下去,到了晚上三点多,众人才在一处低洼的石头堆中找到三人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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