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来这里路线当然是很清楚的,但不知道怎么的,磨蹭磨蹭,竟然能迟到,十二点上班,要求十一点半到,那半小时用来吃午饭,本来计划十点出发,一个小时就可以到,静伤在宿舍瞎捣拾一会已经十点半,路上又堵车,然后一到站下车我们就开始跑。 正午,太阳正值高空,市区中心没有什么绿荫,更别想吹拂清风。我们一并奔跑着,很快汗珠涌上额头,渐渐地他落在我身后,离我不远二十米的地方,跑一气停下来走两步。我也就在前面跑一气回过头来看一眼,喊一声"快点"催一下,他也就兑兑气再跑一气。在阳光下,我可以看到他额头上点缀着晶莹的汗珠,也可以感觉到手臂上冒着湿热热的气。他慵沉地问着:"到吗?还有多远?"我说:"快到了。"奔跑的路上一直这样。 规划的行程里,哪有跑不完的路,最终我们全身湿淋淋地下了地下室,瞬间凉快很多。 见了经理,我笑着说:"经理,我们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 经理就点头示意一下,还是那么严肃。 进库房换衣服,这次我穿上刚买的一双懒人皮鞋,这可是人生头一双皮鞋!懒人皮鞋就是没有鞋带,全封闭软皮子,穿上去确实很软,比酒店又旧又硬的皮鞋舒服得多,工作的整个过程中心情都是愉悦的,只因一双自己的软皮鞋。 从一开始在酒店兼职就觉得黑皮鞋、黑裤子、黑皮带需要备用一下,学校发一条黑裤子,我又在网上看好久皮鞋,大多款式都不喜欢,又隔几天,才付下一双懒人皮鞋。今天终于都具备,穿自己的是比穿酒店的要宽心得多。很快我就换好衣服,然后帮静伤找合适的衣服,裤子要么太长,要么开衩,有的上衣还破了洞。我上次来的时候是工作人员帮找的衣服,没发现这种情况,这次来得晚工作人员都去吃饭,只好自己找。 正找着衣服,经理进来训斥地说:"干什么呢,换个衣服这么慢,不知道自己来晚了吗。" 我回复着,"好了,好了,很快,很快。" 门一关,我倒没觉得什么,可静伤好像很憋屈,他气愤地说:"谁想换这么慢,自己家的衣服不是炸线,就是破洞,还怪我们。" 我就安慰着,"没事,没事,这条裤子应该合适。" 他拿着裤子不动,好像越想越生气,突然说:"要不不干了,我们回去。" 我一惊,"不行,都是说好的,怎么可以说不干就不干。"连忙接着说,"不就是一句话嘛!就是声音大点,又没有骂人,多大点事。" 让我安慰着进了大厅开始工作,又是摆会议场地,这次桌子还没有摆,需要去桌椅室搬桌子,经理给我们指一下路线就去忙别的事情。静伤还是没有从刚才的境遇中走出来,还再想,还再生气,不能停一会就要发发牢骚,我就想着怎么安慰他。然后他接下来说的一句点醒了我的思考。 他说:"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吼我,只要好好说话,怎么干都行,哪怕多干点都没事。" "哎!他是没好好说话,那咱不少干,也不给他多干,正正好不就行了吗!如果他真的好好说话,那咱不就亏了吗?对吧!"我想着法地分析安慰他。 他听不进去还在唠叨。 "是,他是说话不好听,那说明他不会做事,是他的缺点……"其实真的多大点事,我觉得经理挺正常的,说这些话只是想安慰静伤。 我又说:"那咱再换个角度,毕竟他是领导啊,我们想想自己,如果我们忍受不了这样的领导以后不还是个事嘛!" 他听得有些耐烦,"行了,行了,不说了。"我一看他不耐烦,就算了,安慰个人够费劲的,我还是想我自己的吧! 他虽然不想听,可对于人生来说这是一个很有深刻意义的道理,再总结一下: 第一如果你能够忍受有脾气的领导,那以后什么事都不会太难。 第二如果你特别会说话,遇到和气的下属就好好说话,说到他们心坎上去,如果遇见不听话的,还有威严对待。 以上这两点,如果你意识到并具备,我真的很难想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这种处世策略就像笑对人群的老虎,想象着,心中都会不由的发怵。 下午忙完会议厅又去洗刷餐具,那里有三个服务员,一男,两女,其中一个女服务员就是代理,今天总算见到庐山真面目,瘦弱俊俏,颜值挺高的,代理是学酒店管理专业的,在酒店实习工资一个月两千块,而且一天干到晚,是比我们兼职的要辛苦得多。 接下来闲聊又归静伤,一边闲聊一边得瑟,在我看来好像都是对女生特别热情,另外就是笑点不高,我也确实没记住他说的什么。 我对这里的环境相比静伤来说是熟悉的,所以到库房拿个桌布什么就由我来。说句心里话,中午没吃饭,桌子一个人抬很吃力,干完真是腿脚发麻、心力交瘁,肚里空空的,储备力量真心不够,我只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吃饭。静伤说:"下次不来了,这里活太重了。"我认真思考着,确实不能再来,在这里干一次回去就得趴那,明显体力透支。洗刷餐具时,体力渐渐恢复一些,终于挨到饭点,那就赶紧吃吧,吃完把我渴得够呛,又喝几碗粥。 这次在地下食堂吃饭,那种憋闷与失落消失了。我也被环境制度化,此时我不知道自己还想说什么,也确实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说什么 。 吃罢,经理突然问:"今天吃这么多?" "是啊!中午给你们省一顿饭,也不说加点工资,再不多吃点就亏了。"我委屈地说。 经理撇了我一眼,"中午没吃饭还怪我啊,那你们迟到的十分钟谁给我算?" 唉,不说话了,继续工作。晚上把大圆桌和椅子从地下库房搬到十九楼,那是一个小点的长厅,一排能放六张大圆桌,连椅子上上下下搬五六趟。小厅朝外的一面墙全是玻璃,一上去心境骤变,我的灵魂没有逃离这囚禁肉体的酒店也能看到外面的世界,而且是夜景,还在高空上。心里想着一定得找时间看看这夜景。 抬桌子,铺桌布,摆茶盘,整理垫板,一张桌子要放几块垫板,垫板的下两角要和桌子的边缘内切,垫板和垫板之间要十页旋转对称,茶盘要离垫板多少距离,茶盘上什么位置放酒杯,什么位置放茶杯,操作步骤很是精细,桌面上略显拥挤。我眼睛余光的景色仍是外面,不自觉地就要撇上一眼。 工作时有一个印象最深的场景,摆桌子,为了摆正,经理左挪挪右挪挪,走到中间看两头,走到一头看直线,扶着桌子,眼神专注地瞅瞅天花板上的吊灯,又弯下身来瞄瞄脚下的地板线,静静的,转转目光,澄澄时间,再或者换个角度,然后走向目光所指的方向。看得我猛一触动,想想人一旦认真起来真可怕,这个经理很敬业。于是我们手里的所有物件就像爱不释手的玩物,和它们稳敲慢打着,让它们配合得更完美,让它们更听我们的话。 时间悄悄过得很快,九点静伤说:"我们该走了。"是的,我们规定的下班时间就是九点,可这次经理没提醒我们,我一看眼前还有一定的工作量,况且之前还迟到十分钟,就先缓缓吧,没找经理,继续干着。 我手里的结束,大厅里好像也没有其它什么要忙,基本都已进入尾声,我也终于腾出时间站在玻璃墙前看看夜景。外面绝大部分被黑夜笼罩,下面闪烁着斑驳陆离的光,世界很大,人很多,这次孤寂不是我的主题曲,渺小也不是,繁华与璀璨更不是,看的是存在感,即便他们和我毫不相干,但我却可以从他们那觉知我还活着,还活在一个有光会动的世界里,大街上,人潮涌动,到处是陌生的面孔,冷淡的表情,可谁的心中没有一片光亮与红热。静静地站一会,还能看看万家灯火真好。 九点十五,静伤说:"真的该走了,要不坐不上最后一班车。"是的,该走了。 经理说:"以后还来吗?" 我思考一下,"给我们加工资就来。"又补充道,"好了,看缘分吧!" "这次还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这次绝对没问题。"我摆一个ok的手势。 下电梯,进库房换衣服,然后在地下室复杂的路线里穿梭,这个门应该是,我带着静伤飞奔着,刚出门走一小段,发现不对,又折返,发现另一个门应该是,又闯进去,走着走着还是不对,静伤说:"快点,都九点半了。"我心里想着怎么回事,路线为什么不对,难道我记错了? 静伤说:"要是想不起来,咱回去叫人吧,快来不及了。"我心里也急啊,再缓几分钟就真的回不去。 我说:"别急,让我静静。"然后慢慢走着观察周围的环境,过个拐角看到一个熟悉的接待处,就回想起来,好了,接着继续飞奔,然后破门而出,出来了。 时间真的快来不及,在黑夜下海河旁的人群里奔跑,唯一的不一样,是这次后面多一个人,共同体验与承受。 我在前面又是偶尔回过头催一下,停下来喘两口气然后继续奔跑,在这回家了回家了的途中,又把他累得不轻,说实话我不知道他在后面看我奔跑是什么样的感受。 还剩最后一小段距离,静伤累得实在不行,可能觉得能够赶上,刚改成徒步前进,我一句话又把他带飞了。 "快点,还剩四分钟,爬上去就行了。最后一班车几乎没有人,有时候车会提前发的。"我喊道。 我这一说,他咬咬牙,表情上神韵一闪,又忍了最后一把。 "快,快,车还没开!"上了车,我俩累到不行,不一会车便发动,颤动着身子载着两个颓废的身体返航。在车上,要么闭目养神睡觉,要么抬头看看窗外,车子又到哪个熟悉的站点,剩下的路就全靠它,我们只负责瘫痪。 在路上想着,去的时候跑,来的时候又跑,工作又很累,他还受一顿气,怎么感觉他的苦难好像是我带给他的,这些所有的事情到底和我是什么关系,我一时没有想明白,我只是说一句,"代理一人给十块钱车补。"我能做的好像也只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