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 一场新的人生的搏斗 从教学班出来,石峰走在了繁华、热闹的大街上。几个月前,他感觉迷人、新鲜的城市,现在再顾不上细细地欣赏了,他觉得自己从现在起,将开始一场新的人生的搏斗,他把这场搏斗已经幻想了多少年啊,他对自己说:"明天,将开始一场新的战斗!" 一切将从明天开始。 第一天上午是当代文学课,教课方式播放录音磁带。上午八时半,同学们已经坐在了教室里,做好了一切准备。可是,收录机不知哪里出了故障,时间过去了十多分钟,收录机放不响。教室里凡是玩过收录机的男生,围在收录机前这里弄弄,那里敲敲。金老师站在一旁干瞪眼,没有了主意。最后,管学习的邓轩,只好抱着收录机到隔壁企业管理班,去换了部收录机,上课才开始。 "这是什么意思,照葫芦画瓢。"前排的邱明听了一会,一只手伏在石峰面前的桌上小声说。 石峰微笑了一下,没出声。几个月前,他曾经为怎样才能学好电大课程,走访过正在读干部管理专业的杨主任。杨主任说,有主讲老师的讲稿,就没必要听录音。石峰想,既然上课听录音磁带,听与不听必然有所不同。虽然当代文学这门课,是基本上照教材讲,没有举更多的实例,没有自己的发挥,这当然不好,可其他课程是不是也这样。再说,这样听、看结合,发挥了综合记忆作用,也未尝不好,毕竟邱明是小青年,不懂这些。他胸有成竹地随着老师的速度在书上一一勾划着自己认为的重点,他当然熟悉当代文学,这毕竟是中文的专业课。 过了一会,邱明转身对石峰嘀咕了句什么,见金老师不在收拾着书包走了。石峰目送着邱明,好笑地摇了摇头。这时,他顺便用眼光扫了扫教室在坐的同学,这里大多数是昨天李老师说的一路春风如意的小青年,他们涉事未深,经历不多。他看到有的小青年,只用眼盯着书,笔也不知道动,他似乎感到了不寻常的信心与力量。他微蹙眉头,只想着功课门门兼优,以后学出来去做辅导教师。可是,刚开始听课,他的头就有些昏胀胀的,平时少有的。一定是早餐吃得不好,四个小面包,一两稀饭,一点蛋白质也没有,这是目前最大的不利。他决定,回去好好研究一下早晨的伙食问题。 看到笔记本,石峰又冒出了个念头,桌上的这本本子作笔记,固然可以,可为了把所学知识真正永久保存,还是该买几本象样的备课本才行。他决定放学后,一定去买几本备课本。 第一节课下课,他又在考虑一个问题,读电大到底怎样个读法,听录音、听辅导,完成作业。现在,讲课是这样,辅导课又是怎样一回事。昨天辅导教师只来了一个,听杨刚说,他们文化宫每科的辅导老师都来了。如果辅导没什么,这第一学年尽量探索出读电大的规律,一年以后完全可以回去自己学,听说那样一年才交60元的管理费,那样省钱多了。 第二节课下课,石峰在走廊上同几个年龄大些的同学攀谈了一会儿。那位穿卡克的曲方问石峰,工资单位解决了没有,石峰说没有,他们几个都不平起来。 郝军说:"不解决,就天天去办公室给党委书记当顾问,我看他怎样。" 手掌撑在栏杆上的周岩说:"读出来就溜了。" "是啊,东南沿海就是我的出走目标。"石峰义愤地说。 他们几个都笑了,过后他们还聊了些别的。石峰初步了解到,他们几个在知识思想以及见解方面,并不比他怎样,他的信心更增强了。 下午的课程是法学概论。 主讲老师在绪论方面没按教材上讲,大家如坠五里雾中,石峰上午还觉得胸有成竹,现在也傻了,听了半天不知所云,更不要说记好笔记。 下课了,最前排那位不爱与人接触的邓轩,笔记记得如何,石峰走上去大方地招呼他问道,他转脸向石峰友好地笑笑,把他的笔记给了石峰。石峰不看则罢,一看这个邓轩记得笔记不但完整,有条不紊,字也写得不赖,石峰深深暗自惊叹了,石峰问道: "你怎么这么会记笔记,记得这么完整。" 邓轩笑了笑,诚恳地说:"我以前读旅游学校时,经常全校上大课,听录音磁带,就这样慢慢训练了记笔记的能力。" "哦。"石峰把他的笔记借来抄了几个要点。心想,这里真是能人荟萃的地方啊,看来不能轻看小青年们。 不过,下午邱明为什么没来上课。 今天上课,邱明来了,下课金老师找他简短地谈了一次话,大概问他昨天为什么上了一会课就走了,下午又没来。 当金老师同邱明谈完话后,石峰问金老师: "我们晚自习,可不可以来这里上?"石峰向金老师讲明原因,说他现在租的农民的房子,如果晚上在那里学习,要另算电费,文化宫的教学班晚上都是在教室里晚自习。 "这个问题。"金老师扶了扶她的宽边银丝眼镜,说,"这个问题,我要请示领导才能回答你,因为我们这里机构还不健全,收发室没有人,也没有人住校,隔壁企业管理班都是在家自习。" "那个马老师不是在楼下住吗?" "他是被借来的,他不管这些。"金老师说。 果然,一会儿金老师下去了上来,对石峰说不行,叫石峰另想办法,石峰听了不免很失望。这三年,天天晚上在哪里学习呢,他感到非常忧虑。 上课后,石峰只好把这个问题暂时抛到一边。 今天上午是中国通史课,尽管老师讲课拉得快,可石峰精力高度集中,听课比昨天好,他想,一定要尽快适应录音磁带教学。 下午又是法学概论,这两天,连着上、下午上课,本来是四天讲授的内容,因磁带未收录好,只好这样安排,可把大家害苦了,搞得大家难以应付。放学后,石峰觉得头昏脑胀的,他同杨刚一起去吃了晚饭回到宿舍。为了松驰神经,他特意去洗了个头,然后他同杨刚一同到文化宫。他已打好主意,每天晚饭后到文化宫茶厅的长凳上看书,天黑后到杨刚他们的教室去晚自习。 可在当天晚上,他就受到了阻止。 事情是这样的,当天黑下来后,石峰来到杨刚他们教室,这天晚上刚好杨刚到城里办事去了。他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坐下来,他已经来这里看了几晚上的书了。这时,教室里除左前排有一个在边喝茶边看书外,另有四个人在教室右侧,坐在桌上打牌。也难怪,他们教学班,订教材订晚了,开学好几天,学员们只领到两本参考书,大家听课后无法整理笔记,所以,只好在这些上打发时间了。九点钟后,打牌的几个走了,走在最后的瘦瘦的那个学生,出教室时一直看着石峰。石峰这时也觉得挺不自在,在别人教室里借光,长期这样怎么行,可有什么办法,要学习只有这样厚着脸皮了。不多一会儿,那个瘦子学生又走进了教室,直端端朝石峰走来,石峰还来不及抬头,瘦子就对石峰直截了然地说: "喂,我给你说件事情。"石峰感到情况不妙,立即抬起头,"你不是我们班上的学生,经常到我们教室来,又不跟我们打招呼,我们班不出事情则罢,一出事情,你看,我们言下之意,你今后不要再到我们这里来,当然,临时来找你那个同学是另一回事,你自己考虑一下吧。" "我……" "你不要对我说。"瘦子立即打断了石峰的话,"对我说没用,你去找上面。"那瘦子说完就走了。 石峰看到那家伙一副不容置辩的口气,气愤得牙齿咬得格格响。他恨不得冲上去抓住那家伙,质问点什么,可他一想到自己是出门,遇事要冷静,他又忍了下来。这时,当瘦子在对石峰说话时,走进一位昨天打过墨水给石峰的这里最大的同学,关切地询问起石峰的情况。石峰向他介绍了自己怎样自费出来读书,自己的教学班晚上不开晚自习,在农舍晚上学习要算电费等。 "你多大了?在什么单位做什么工作?"大同学用外地口音问。 "我二十八了,在沙镇附近煤矿的一所学校。"石峰说。 "你结了婚吗?小孩多大了?" "没有,我现阶段对家庭没有一点认识,至少我现在厌恶家庭,我们自己都没有生活的象样些,还要什么家庭、小孩。"石峰一说起,鼻子就有些发酸。 "你不要这样抽象,你自费读书很困难,工资也没有,你为什么不走自学的路。比如,高等自学考试,我去年复习了两个多月去考,现代汉语都得了四十来分。" "不行,我觉得太困难了,我们那里条件不好,没什么人搞这些,去年学校有两个老师去考,都没有及格,再说……"石峰被在单位上一系列事情所牵动,心情变得异常复杂起来,他知道自己是怎样被逼出来读书的,可是他不能向这位素不相识的关心他的大同学吐露出来。 他们沉默了半响,大同学这时向石峰说出了这件事的前后经过。前几天石峰晚上到这里来看书,负责文化宫的邓主任已经知道,昨天,邓主任找石峰没找到,就叫他们班的人传达给石峰,叫他不要到这里来晚自习,因他不是这班上的人。大同学对石峰说,叫石峰明天去把自己的情况给邓主任说说,看他听了如何,大同学诚恳热情的态度,使石峰十分感激。 当石峰明白了情况要走时,大同学叫石峰今晚上就在这里看书,不用走了。石峰看时间才九点几分,就留下来。可他这时看书,思想再也集中不起来,他的大脑完全被这件事情占有了,以后漫长的三年,确切地说,明晚上自己在哪里晚自习呢。这里不能借光,自己的教学班也不行,农舍宿舍要另出电费,他心里忧虑的十分厉害,为什么自己出来求学,这么艰难,这么不顺利…… 今天,石峰上了写作课下来,下午没课,他第一次感到了轻松。心想,如果每天只是上午上课,应该说还是较轻松的,他多么高兴啊。他现在想好好观察各门课程是怎样讲的,再根据这种讲法,理出各门课程的学习规律。他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工人文化宫公路对面的一个餐厅外面。他和杨刚已经约好,他们每天放学后十一点半左右,在这里等对方,然后两人一起到离这里,只有几十米远的电机厂食堂吃饭。他见杨刚不在此,正要坐下看书,可还没拿出书,杨刚已在石梯下的公路上叫他。 石峰见杨刚提着水瓶走上来,他上前去接了水瓶放在桌上,两人把书包堆在桌上,石峰叫杨刚看东西,他便拿着两个饭盒去买饭菜,他们每天都如此。 吃饭时,杨刚向石峰说起上午文化宫的邓主任找他的情况,这件事昨晚上石峰回家曾对杨刚说起。杨刚说,今天他准备去给邓主任说说,不料邓主任主动来找了他,要石峰以后不要去那里晚自习,这样石峰只好死了这条心。 在回宿舍的路上,杨刚建议石峰回去就这件事给房东说说,看每个月给房东几角钱的电费,石峰听了忍不住发起脾气来。他明知事情应该这样做,可他就是服不了这口气。他想,自己出来自费读书,没有一分钱,在教学班交了水电费,可不能在那里晚自习,要另出钱进行晚自习,可现在没有别的路。回到宿舍,整个下午他都在考虑这件事怎样跟房东汪师傅说。 晚饭后,石峰在农舍下面的小沟里洗了脸上来,见汪师傅正在田坝上整理晒的稻草,他便对汪师傅搭讪着走了过去,把要在宿舍晚自习的事说了一通,最后他说: "今晚上,我就用我带来的台灯,这台灯是八瓦的,一个月最多不超过两度电,我每月出两度的钱。" 不料石峰说到这里,汪师傅放下手里的稻草,对石峰说: "哟喂,三四角钱算了嘛,最多少烧一包烟。你们读书我晓得,其实在我心里,我是很尊重你们的。我的两个小鬼,我都叫他们平时不要吵着你们,我以前就是读书太少,我小学五年级就失了学,不过那是文化大革命害了我。现在,我的小鬼我都要尽量给他们创造条件,叫他们好好读书。算了嘛,那三、四角钱,你晚上点嘛。" 说的石峰不知说什么好,他万万没有想到汪师傅这么大度。在石峰的心目中,农民是最节省,最计较的啊。在汪师傅这里住了一个星期以来,石峰见这个家庭的主人,从外表看对他俩既不热情,也决非冷漠,石峰以为他一定不好说话。原来人只有在真正接触了以后,才能知道他的心底,石峰暗自很感慨了一番,这件事使他对汪师傅他们一家感激不尽。 今天听了课下来,石峰在想着一连串的问题,到今天为止,开学第一周算结束了,可这电大课程应该怎样学习才好,采取什么样的学习方法,为什么广播课后效果不是很好,往往下来整理笔记要理半天,一些东西没有印象,下来实际是重新自己学。 他到今天为止,听课下来一直在整理笔记,可直到现在都未理好,他很是焦急。原因之一是他们四天上了六天的课,另一原因,他认为是自己整理笔记太认真了,因他想,这笔记说不定自己以后去作辅导教师是一定会用上的,那就不仅要认真,而且要理得很细,可这样耽误了他大量精力和时间,使他来不及考虑一些必须考虑的事情。所以,每天晚上他要在十二点钟才能就寝,以至第二天不能按时六点钟起床,使每天早晨锻炼半小时,以及复习半小时功课,都一直没有付诸实施过。 晚上,石峰正在灯下认真整理笔记。九点半,杨刚从他表姐夫那里回来,一进门就滔滔不绝对石峰谈起他了解到的重要新闻。 原来他晚饭后到他表姐夫家里,正好有几个中文和企业管理的电大生,在他表姐夫家里作客。他从他们谈话中了解到,读中文的四位是今年才毕业的,其中一位是氮肥厂的,其余的都是五丝厂的。氮肥厂那个小伙子,因毕业论文是本市十篇优秀论文之一,现在已被市行署借用。五丝厂的几个全部调到电大教学班当了班主任老师,其中一个女孩才二十一岁。 "可是他们能力很不错。"杨刚激动地用手指敲着桌子说,"听他们说,市行署和组织部想要中文专业的电大生十五名。" "真的?"石峰不由得叫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信息,看来上届同他本专业的电大生分得都不错,他有些激动起来。 杨刚这时点上了一支烟,又兴冲冲地说:"我在那里,他们对我说,嘉州市今后要大力发展,市政府、行署都要设许多机构,需要相当多的人才,而这样的人才,一般高等院校毕业生,很多直接分到了企业,他们根本要不到,所以他们只有在电大毕业生里抓,但很多电大生是厂里出钱培养的,这就是麻烦。我们这种自费读书的人,你想。"杨刚不说了,扬着脸微笑地吐了一口烟雾。 "是啊,看来我们这次出来读书前途无量啊,当然,如果读出来能在市政府机关干个什么,还是很不错的。这样杨刚,我们好好地干它三年,争取成绩门门兼优,我除了学好专业课,尽量在报刊上发表作品,以后毕了业,想来在市里干个什么是没问题的。" 石峰说得很兴奋,完全沉浸在一片想入非非之中。 "听说电大分校规定,如果每期平均每科成绩上了80分以上就评为三好学生,三好学生得奖学金七元。" "是每科七元,还是怎么的。"石峰一听说能得到钱,兴致顿时又高涨起来。 "不是,是总共拿七元。"杨刚解释说。 "哎,管它的,七元我们还是不嫌少,争取每期拿七元钱来用。" 自从这次与杨刚谈话后,石峰不时在想,怎样尽快扭转学习的被动局面,怎样尽快探索出一种最佳的学习方法,使自己的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他现在经过观察了解,觉得城里的人并没有什么,他们既没有哪位有出众的文学专长,也没有哪位在学习上出人头地。他只观察到有两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即前几天他发现的那个记笔记神速的小伙子邓轩,笔记记得挺不错,可他了解到邓轩好玩,他有信心胜过他。另外一个是他左前排的一个女同学,这个人有点孤芳自赏,不爱与人接触,但看的出此人很有点心劲,上课专心致志,记笔记很有一手。几天后她前面、左面的两个女同学就主动接近她,看来她是一个对手。石峰暗自想,好吧,我们竞争一下吧,看谁胜谁负。 第二天,他到他姨爹家,拿了两块钱给他们。让他们给他做了一大碗肉末,他准备长期早晨用肉末下稀饭。他还打算这次回家,顺便买些核桃,每天早晨吃两个,书上说"长期食用,有增智之效"。每天的早餐不可忽视啊,他有亲身体验之感。 可他还是为一件事很为难,那就是每天去吃饭、上学,路上要耽误很多时间。因他们租的宿舍与学校路程太远,他们班上的同学们大多有自行车,可他哪里有钱买一辆车呢。从这点来讲,他觉得对自己太不利,可他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