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流火七月十三


  十三
  听完卢子欣的故事,海超笑起来,说:"看来,G20峰会的春风,相当有威力,吹得我们教育局的领导更强大,更智慧,更有耐心和人情味。我听说,刚在前些天,池局长在大街上被一个学生家长拦住,并扎扎实实地吃了一个巴掌,他都前无古人地忍住了,今天,他又雷厉风行、得心应手地把卢老师的问题解决于无形,了不得。"   白恒说,"想不到,局长确实变得有水平,处理问题利索了。不过,有些话语只能对三岁小孩说,才有效,却用到我们的数学大师老卢身上,居然也很管用。"   卢子欣说,"白恒,你不要讥讽我,我哪里表现得不及三岁小孩了?你不要把把别人当阿斗,自己做起诸葛亮来。"   白恒笑笑,说,"岂敢。把别人当阿斗,把自己当做诸葛亮的是局长大人,不是我,你没有感觉到这点?""你说话,怎么像内眷家,煎煎刺刺、含进吐出的,一点也不爽气。"卢子欣一边调着电视频道,一边说,"你说明白点,哪个地方,我成阿斗了?"海超说,"卢老师,我也觉得,池局长确实耍弄了你。"卢子欣直起身子,说,"海超,你也这样认为?我倒是觉得,今天的局长,态度出奇的好,可以说,他对得起我了。"白恒说,"老卢成未满月的小狗,眼睛闭着,耳朵可不能塞起来。我问你,你的合同,是与一中签订的,还是与教育局签订的?"   卢子欣答道:"当然与一中,与教育局何干?"   白恒说,"这就对了,合同上盖的是一中的大印,签的是马松来的大名;合同只是你与一中之间才有相互约束的法律效力,与其他学校时毫不相干。可池雍翎说,全县的学校是一个体系,从一中调剂到职校,仍在单县的教育系统服务,你可以在一中任教,也可以在职校任教,这个合同的条款,仍在发生作用,这不是闭着眼睛说瞎话,一个学校的合同功能,可以覆盖全县所有学校,并且产生效力吗?"   海超说,"局长闭着眼说,卢老师塞着耳朵听,于是产生了奇效,刚刚还想靠有法律效力的合同来伸张正义,维护公平,很快被秒杀,变成一张废纸。"   卢子欣承认说:"这个,我确实没有像你们这样想,还觉得局长的话很有道理,像吃了蒙汗药似的,头脑发昏,完全没有辩驳的念头。"   白恒说:"吃蒙汗药安静地睡着死去,比被暴力杀死好,少了死前的痛苦,呵呵呵。"   卢子欣说,"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再笑我,木已成舟,再说也没用。"   白恒说,"说管说,笑管笑,长痛不若短痛,这样定下来也好,免得你们夫妇日日为这事烦恼。"   海超说,"就让烦恼这样过去。卢老师换了新学校,也是喜事。定个日子,我叫上一些您的学生,在超级大酒店为您接风。"   "喜个屁,这个,海超你免了吧。"   "要的,要的,要想方设法,排解烦恼,制造快乐。到时候,我也揩你老卢一点油,尝尝庆贺喜酒的美味。——海超,宴请那天,不要忘了,通知我一声。"   没过几天,海超果然邀约了七八个同学,造了一桌酒,庆贺卢老师"乔迁新禧"。那是个星期天,同学们都欣然向往,气氛相当热烈,卢老师喝得酩酊大醉,宴席结束时,已不辨方向。先是被学生架上车,到家后,是海超背着他上的楼。一到门口,又吐得一片狼藉,海超手脚、衣衫,很分享了他吐出来的残羹冷炙。   这天,白恒正好有事,有个亲戚的女儿出嫁,也是中午的酒宴,因此没能接受海超的邀请。晚饭后,白恒踱到海超家闲谈,表示未能赴约的歉意。才坐下来,没说上几句话,海超的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说,"卢老师的。中午,他喝醉了。"   传来卢子欣似乎还有点沙哑的声音:"海超,不好意思,中午,我喝得太醉,失态了,听我夫人说,还吐了你一身,抱歉,抱歉。"海超说,"这有什么,我没事的,您现在好了吧?"卢子欣说,"本来,我该登门致歉,现在,还有点头重脚轻,就不过来了。"海超说:"卢老师说什么笑话,致什么歉?你早点休息,明天再见。""别,别,别挂了电话,"卢子欣急促地说,"我还有话说。"海超说,"我听着,你说。"卢子欣稍稍迟疑了一下,说:"海超,你不要看不起我······"海超吃了一惊,说,"卢老师,你说什么呀。"卢子欣说:",你知道的,宴席上,我说了谎话,我有虚荣心,不想让学生们知道我被一中解聘的事,被学生们瞧不起。海超,我真的很感谢你,你没有当面戳穿我,使我难看。"海超说:"卢老师,你说哪里的话?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你放心,我一定闭紧嘴巴,决不会在你的学生中扩散的。"   白恒听得一团迷雾,说,"海超,你们说什么呀,什么‘致歉’‘闭紧嘴巴’的?我听不明白。"   海超说起了事情的原委。   中午宴席上,酒正吃得高兴,有同学问,今天吃的是什么名堂的酒?这可能是我一时失言,使卢老师陷入尴尬境地。当时,我即随口说,卢老师要调到新学校去,我们大家来为卢老师庆贺。这一说,气氛立即炸开了锅,在座的学生,都万分不解了:单县最好的学校是一中,单县还有更好的学校,值得卢老师去?后来说,是到县职教中心去的,大家更惊诧起来:那里聚集着的全是不要读书的学生,不少老师、特别是一些温和的女老师,根本上不了课,卢老师到这样的学校去,不是去受折磨?   当时,我特别感到为难,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卢老师,他倒还比较镇静,他看了我一眼,端起酒杯说,谢谢海超,谢谢各位还记着我这个老师。现在我老了,累了,已经不适应在一中这样高强度、高压力的学校继续任教了。各位知道,我在一中,已经了服务了14年,日日夜夜为高考升学率打拼,多多少少也给这个学校,为这个社会,培养了一些人才。现在,我真的想偷一下懒,到职教中心这样没有升学压力的学校,敷衍了却我的残生,你们说不应该吗?言罢,端起酒杯一干而尽。   学生听卢老师这样一说,觉得也有道理,就齐声说,应该,应该。有人高声提议:为想通了的卢老师干杯。   师生干毕杯中酒,接下来,卢子欣自己又连干了三杯。   海超说,"白老师,那时,看着卢老师连干三杯,我看出卢老师的眼角里,流露出深深的痛苦和忧虑,我的心是多么难受。不满白老师说,我借机躲到厕所里,红着眼睛,狠狠地擤了一会鼻涕——为卢老师,也为我自己的失言,给卢老师带来的伤感!"   白恒说,"不要说你在现场,现在的我,也真想哭。难为老卢了,他哪是想敷衍余生的人。"   海超说,"是的,我们都知道,他心里难受,他是个好老师,有强烈进取心的人,现在叫他强颜欢笑,装作不想作为、寻求享乐的样子,怎么会不痛苦。"   沉默了好长时间,白恒说:"海超,近些日子,我们多到老卢家坐坐,聊聊天,尽量减轻他内心的巨大压力。"   海超连连答应着。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海超和白恒都觉得,卢子欣的话语越来越少,他的思维失去了不少灵性似的。他的夫人陈淑君说,他的睡眠状况很差,不少晚上,根本没睡觉。白恒海超跟陈淑君一样,心里有一丝担忧。陈淑君说,上课情况还不错,学生的反响是很好的。   白恒说,如果老卢也反响不好,职教中心还有好老师?弟妹,你要辛苦点,时时刻刻要照顾好他的身体,时时刻刻关心着他的情绪。陈淑君说,这个,我知道。   那是三天后的上午,卢子欣上完课,向办公室走去。走到门口,听到几个教师正在议论自己,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听一个老师说,我一直不明白,卢子欣老师,也算个名师,怎么会从一中,到我们这样的学校来?你们能告诉我原因么?坐在旁边的女教师,向四周看看,确证没有人,就轻声说,听说,卢老师是在一中落聘了,一中不解聘他,怎可能到我们这样的破校来?她对面的老师立即反驳说,你瞎说,卢老师在单县教育界,小有名气,一中怎么可能解聘他?一中难道不要好老师了?那女老师说,你不明情况,不要乱插话,那么我问你,卢老师为何到我校来?这一反问,确是把他问住了。女老师又接着说,卢老师是被民主投票投下来的,问题很复杂,可能会影响安定团结,影响G20峰会的召开,所以局长亲自出面做安抚工作,给了他不少承诺,才好不容易把事件平息下去。你们想想,全校没有一个人有宿舍,而卢老师有了,这是为什么?   门口忽然有了些许响动,坐在门边的一个老师侧过头去看,不禁失声惊叫,"卢老师?"   只见卢子欣手中的教具、教科书、备课教案本,像雪崩似的往楼板上泻。   陈淑君感觉到卢子欣的行为有异于往常,担心不已,打电话对白恒海超说,老卢好多天睡不着觉了,好多天不主动说一句话,除非你问他,他才答一句,绝不多说一句话。白恒说,应该到医院里去看一看。陈淑君说,我说了,就不久,问老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到医院去看看?他反而很生气,厉声说,我有什么病?你希望我生病?   又过了些日子,是一个艳阳天。是日下午两点钟的光景,卢子欣的办公室在六楼,室内空荡荡的,同室老师都上课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的座位就在窗边。他出神地看着远处的操场,看一排排葱郁的大树,似乎有人在召唤他似的,他忽然站起来,一步跨上办公桌,又一脚踏上窗台······   这时,正好有人进了办公室,见此情状,大声尖叫起来,冲上前去,一把抱着卢子欣的腰,"卢老师,你要干啥?"卢子欣用力甩了几下,没有甩开,用劲地喝:"你抱住我干啥?"   许多人都闻声赶来,七手八脚把卢子欣弄下窗台。陈淑君大哭着,与几个人一同,把卢子欣送往医院。   医生诊断后说,重度抑郁症,要住院治疗,建议休养一个月。(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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