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之旅下篇

　　离终点越来越近了，菱子的心也如鸣叫的汽笛一样，突突响着。在洗漱间的镜子里，她看到了忧伤的自己，脸色晦暗，像在酱菜缸里泡过，眉眼下垂，像窗外那根细小又孤单的月亮。嘴唇却紧抿着，似乎要抿住心底的叛逆和疯狂。一颗行星，按着自己的轨迹自由快乐地运行着，但若遭到碰撞，就会飞速地坠落，不知将漂向哪里。菱子想，此时的自己就是就是这要的一颗星吧？迷茫着，不知未来在哪里？
　　终点的那个他，优秀的那个他是宇文清，是菱子单位的头，人很随和，也很有领导艺术，工作做得有声有色。
　　菱子很早就认识宇文清。但两人就像两条平行的直线，没有任何交集。那一年，宇文清调任菱子单位一把手，且和菱子在一个项目组，这个组由菱子负责。宇文清事比较多，常常是寅时决定的事，到卯时又来了个突发情况。每到此时，菱子总能迅速调配好他的工作，这让宇文清可以心无旁骛地做好其他工作。
　　宇文清越来越多地往菱子办公室来了。与菱子有关的任何小事都可以让他说上好长时间，有时是工作，有时是直接打趣菱子，有时是与别的同事谈话，言语里揶揄的还是菱子。每当此时，菱子总是笑笑，当然也会调侃几句。凭女人的直觉，宇文清对她有好感。菱子很明白自己：不见得有多漂亮，但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很显年轻，尽管四十几岁了，身材依旧挺拔，皮肤紧致，闪着健康的光芒。未语笑盈盈里，自有一种亲切与和善。这些年她所读的书，全都藏在她的气质里了。
　　当时的微信聊天正如火如荼，菱子也被拉进了几个群。群里的信息总是被转发着。那个星期天，菱子有些无聊，就翻了翻微信，结果在别的群里看到这样的谜语：念念不忘心已碎，二人何时能相会。牛郎进入织女寺，口稳定力刀相随。但愿从此心相通，情人偶尔相依偎。（每句话各打一字）她觉得很好玩，想也没想就点进了单位微信群。然后就去看书了。
　　过了一会儿，宇文清来信息了：菱子，我绞尽脑汁也猜不出，能给出答案吗？
　　菱子这才想起猜谜语，一猜，原来是＂今天特别想你＂六个字。她当然不会往宇文清的套里钻，就发：头儿都难住了，我更脑残啦！
　　宇文清又发：不骗你，真的没猜出来。
　　这时，群里有其他人起哄：菱子，快给答案吧？我脑壳都想破了。
　　菱子发了个笑脸。
　　不过马上有另外的同事没想过这几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给出了答案。
　　于是群聊马上偃旗息鼓了。
　　第二天，宇文清一进菱子办公室就说：那个给答案的真是没眼色，那么简单的几个字谁不会猜啊，怎么就不知道是在逗乐吗？
　　菱子理解地笑了。生活是一湾流动的清水，当岸上的青草，婀娜的柳树，美艳的花朵不时在水里照个影儿时，那湾清水也就格外有情趣了。
　　很长时间，也仅此而已。不过宇文清圆润的处事能力也叫菱子佩服。于是那些打趣和揶揄就变得格外有趣了。甚至有时，菱子从心底隐隐地期盼宇文清的到来。
　　人有时真是奇怪，两个相爱的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更应该卿卿我我，你侬我侬才对。可事实是：时间越长，却越是习惯和冷漠，甚至会在某个时刻生出一分厌倦来。而与另外的人，并无过多的接触，但有时的某句话语，某个眼神，某个动作，某件事情，却让我们陡生好感，甚至多出一分的牵挂来。也许人的天性就是爱探索未知领域，于是我们的世界有了机器，有了电，有了核，有了航天器，有了互联网。情感的世界也如此吧？当我们面对熟悉得如同自己左右手的爱人时，已没有了新奇，也没有了欲望。当某个能与我们对眼的人出现在面前时，好奇感就会由然而生，激发我们去了解，去探求，总是希望走近些，再走近些。
　　汪一同跟小情人如此，菱子和宇文清也是如此。而道德的修养则决定了这种关系的走向。
　　单位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条流浪狗，瘦长的体型，脸上的一条疤痕让菱子看了顿生怜悯，她每天都把自己碗里的肉剩下来，留给小狗吃。小狗的世界是简单而自在的，吃饱了，睡足了，就会在空地上玩耍，一只麻雀，一只蝴蝶，甚至一张纸片都能引起它长时间的追逐，嬉戏。
　　它还很粘人，看到菱子和同事们了，总会摇头摆尾地跑上去，围着大家转圈子。
　　有更多的同事也把碗里的肉给小狗吃了。也包括宇文清。
　　那天，宇文清喂完狗，看着菱子走过来了，故意说：我以前并不喜欢狗，但看到我们的女同胞如此喜欢它，也觉得它可爱了！这叫什么……
　　菱子当然知道他想说＂爱屋及乌＂，但她还是岔开了话题：这是一条幸福的狗，永远不会想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只要现在有吃的，就开心得不得了！
　　宇文清说：我们也可以像狗一样开心啊！
　　菱子看了宇文清一眼，宇文清也正看着他。那个对眼的人就出现了。
　　到了这个年纪，菱子还是很清楚的：就算对了眼，如果注定了是别人的，自己也只能远远观赏而已，那是不能沉醉的。她更应该对眼的人是汪一同。因此，菱子有意跟宇文清保持着远远的距离。
　　菱子刻意的回避并没有阻断宇文清的步伐，他更多地时间找菱子，打的是公事的幌子，其实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不知什么时候单位兴起了养花潮，每个办公室都配了花钵，还有花架。那段时间，宇文清一进办公室，就会借花发挥。有个同事在一花盆里养了多个种类的花：石竹，多肉，四季红等。
　　宇文清会说：怎么能这样养啊？好好的花都被你糟蹋了！
　　同事说：我这是广种薄收的，只要活下来一种就心满意足了。
　　宇文清说：这么多，会在花盆里打架的！看看，它们都黄不拉叽的，明显的营养不良。再看人家菱子养的那盆，只种了吊兰，却还清秀鲜活的！
　　话题又说到了菱子这儿，菱子接过了话茬：我养的花跟我一样，要求很低的，只要给点土，还有一点点的水，就能生长得很好了。
　　宇文清转向了菱子，眼风里笑意盈盈。眼神碰撞的一刹那，菱子脸一热，但她很快掩饰住了，故意笑着问：不对吗？
　　＂也对也不对，因为我们只是对物质要求不太高，只看看我们大家对养花的投入，这精神要求也不低啊！＂这就是宇文清的玲珑之处，既回答了菱子，也让每个人的心里都熨贴着。
　　＂头儿就是头儿，理论来得就是快！菱子，学着点！＂有同事也开起了玩笑。
　　＂这是骨子里原本就有的，学不来的啊！＂菱子刚说完，大家都笑了，整个办公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笑声。
　　菱子喜欢这种氛围，每个人，都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活得简单而充实，闲暇时聊聊新闻，相互开下玩笑，没有家长里短，没有捕风捉影，即使宇文清的话题很多都扯上了菱子，大家也认为这只不过是在逗乐子罢了。
　　可生活，总像六月的天气，上一刻看着还是晴空万里，接下来却又乌云滚滚了。
　　办公室一位同事做医生的老公病了，肺癌晚期。当宇文清沉痛地说完这个消息时，菱子的眼泪忍不住滚了下来。同事跟菱子一般大，大家的交往，都是用善良回报着善良，因此大家也非常看重这份办公室的情谊。同事请假了，办公室少了一个人，突然显得空荡了许多，空出的那个人堵在了大家的心里，添出了些许的沉重来。那段时间，疾病是办公室共同的话题。
　　同事甲说：以前找他看病时，听他很大声地跟病人说，要是我得了癌症，肯定不会医了，那是没救的了！
　　同事乙说：真到了这个时候，人还是不能那么淡定地去等死的，谁都会表现出对生活的眷恋的，何况他还有那么多未做完的事！
　　同事丙说：听别人讲，他还计划着去考药剂师证，计划着要二胎，还想做很多的事，对未来是满满的热情，满满的希望，可现在，天真的要蹋下来了。
　　同事丁说：得了这个病，如果去医院，最后很可能是医得人财两空，人也要受很大的罪。可不尽力去医治也不好，去医治，就还有那么一点希望，不医治，就半点希望也没有了！
　　菱子说：就算他自己不想医治，身边的人也是不会放弃的啊，谁能看着自己的爱人就这样去等死啊，不管结果怎样，人要做到尽心，问心无愧才好的。
　　菱子接着又安慰大家道：生命有太多的不可预测性，不去想太多了，活在今天吧？做好自己的事，过好我们生命中的每一天，享受生活带给我们的每一份美好吧？
　　宇文清也在，他没作声。作为领导，他深知：这件事对当事人巨大打击的同时，对他们也有冲击，聊一聊，也许可以缓解缓解大家的压力。
　　现在他接过了菱子的话：菱子，不愧是才女，说到我们心里来了，大家也不要太沉重了，健康生活，珍爱生命吧？这个星期天我们去医院看看他们吧？
　　星期天，他们一行人到了省肿瘤医院。
　　灯管发出白惨惨的光，照在悠长又拥挤的走廊上。菱子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行在其中，走廊里也住满了病人，先用目光迎接着菱子他们，又用目光送走菱子他们。目光相接处，菱子读到了无奈、羡慕，还有留恋。这让菱子不禁戚然，为了不影响病人的心情，她还是强颜欢笑。再看看宇文清，也是一样的神情。
　　好在同事俩口子都很乐观，特别是她老公，可能是药物的作用，居然看起来红光满面，精神饱满，这也多少让菱子他们的心里好受了些。但菱子仍不知道说什么，这时宇文清的过人之处就显示出来了，他说：好好养病吧？别的都不要想，看你的状态，治疗效果还不错，你心态也不错，还有她在悉心地照顾你，这些都是战胜疾病的良药！
　　又对同事说：工作上的事不要担心，我们会安排好的，一心一意照顾他吧？
　　同事说：他现在除了肺上有癌细胞，其他地方都好好的！
　　她老公接着说：你们看我现在身体棒棒的！
　　菱子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楚，但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碰到了这样的灾难，两个人，即使心里有巨大的悲痛，也要给对方灿烂的笑容，给对方满满的鼓励，给对方足够的坚强！这更让人心痛！
　　没呆一会儿，菱子他们便告辞了，谁都明白，他们再也装不下去了。
　　果然，同事送他们没出病房门多远，就开始小声抽泣，接着就抱着菱子大哭。
　　菱子忍了很久的眼泪在这一刻也倾泻而出，她不想说什么苍白的安慰话，只想陪着同事哭一场。
　　宇文清静静地看着哭成一团的几个女同事，等她们好点了，就给了她们每人一块纸巾，还拍了下菱子。
　　出了医院大门，走在明亮的阳光中，菱子突然觉得很温暖，她偷偷看了下宇文清，而此时宇文清也正看着她。
　　回家的路上，大家又是感慨万千。有同事说：在家里听说谁得了癌症，就像听新闻一样，来到医院才知道得癌症的人这么多！
　　宇文清说：这里汇聚了全省半数以上的癌症患者，当然就觉得多了。
　　菱子说：看到这些病人，觉得我们是多么的幸运啊！
　　宇文清说：是，很有同感！
　　菱子说：看到他们两个人，让我想起了不离不弃、相濡以沫，真是患难见真情！
　　宇文清说：他们现在更是亲情了，两个人，在疾病面前，相互依靠，给予彼此力量，真是伟大的！
　　菱子说：也许在生活中，我们更要有一颗爱心，感恩的心，这样，当我们遭遇困境时，我们还会有爱，有爱滋养着我们！
　　宇文清看着菱子，眼神里满是欣赏。菱子突然发觉：同事间的谈话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她和宇文清的对话了。
　　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虽说跟宇文清打交道一直是很有分寸的，但一不小心，菱子的心还是向他靠近了。
　　晚上回到家里，菱子特意跟汪一同谈了同事的情况，当然其中夹杂着自己的很多想法，她希望能跟汪一同的共鸣多一些，好让她跟宇文清的交往多一些坦然。但那时的汪一同心里已经牵挂着小情人了，对菱子的话竟然不置可否。这让菱子有些失望。但这么多年来，菱子对汪一同是充分的理解和尊重，因此，她还是把这份失望放在了心底。
　　感情这东西如果真有了，下再大的决心抽身离去，却远没有＂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洒脱；即使像一阵风来了，又走了，却还是会＂吹皱一池春水＂；如果像某个早晨的天空，一湾清蓝的湖水里，一群活泼的金鱼在嬉戏，会更叫人流连。在宇文清越来越多的目光里，菱子的心还是被吹皱了。
　　对于宇文清这住办公室常客，大家是很欢迎的。一来宇文清很随和，从不摆领导的架子，一进办公室就像进了自己家一样放松，毒奶粉，瘦肉精、地沟油，＂蒜你狠＂、＂豆你玩＂，黄岩岛、钓鱼岛，中印边境，朝核问题，特朗普，邓文迪，马云，雷军，刘强东，逮着谁就谈谁，说起来就滔滔不绝；二来宇文清是个有趣的人，有些并没多大特点的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很有意思了，他的到来总会让大家笑上一阵子。
　　那天聊到了国庆假，说到了去年国庆节的旅游，哪里都是人满为患，哪个景点看得最多的都是人，像一大锅扑腾着的饺子……
　　菱子顺口接了句：要不我们国庆节不走太远了，找个人少的地方，开开心心玩一天？
　　宇文清马上说：这个提议好，别到那有名的景点去扎堆了，到野外烧烤很有味道的。
　　其余的同事也纷纷赞同。大家七嘴八舌的，一会就选定了地方，敲定了负责人，设计出了方案。
　　十月的天空，像个帅气的男子，俊朗又飘逸。菱子她们烧烤的地点选在了山寨版的原始森林里。很久以前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军垦田，军人们种下了大片的树。后来部队搬走了，多年以后，那里的树木都长得威武高大，被誉为天然氧吧。有的单位进行远足行，往往会选择这里。
　　一会儿，烧烤架支起来了，桌子也摆好了，猪肉、羊肉、野鲫鱼、鱿鱼、三纹鱼、鸡腿、鸡翅、鸡爪、匪菜、茄子、土豆、臭干子、小馒头等全都用竹签串好，整整齐齐地码在桌子上，佐料也摆上了桌。万事俱备，只欠火烤了。
　　火也生起来了，几个人在烧烤架前，手拿食材，一字儿排开，装模作样地烤上了。菱子从没干过这样的活，她刚抓了把羊肉串，准备胡乱地放在碳火上，宇文清醮满油的刷子及时地刷在了她手中的羊肉串上，及时出现的还有他看似内行的话：要先刷上油才能放到碳火上来，要不然，肉串上会沾上一层灰，就没口感了。
　　宇文清还教菱子要不停地翻面，如何把握火候，等肉串吱吱响，冒油泡时，就可以撒上孜然粉了，再烤一会儿，再刷上油，放齐全其余的佐料，就可以吃了。
　　菱子乖巧地配合着宇文清，烟熏火燎、眼泪直流、喷嚏直打的感觉没有了，原来小小的事情可以因为两人的配合而充满了情趣的。菱子不由得想起了汪一同，总是在客厅看电视，从没跟菱子配合着做哪怕是一顿饭。此时的菱子，有些温暖，也有些伤感。
　　和宇文清吃着烤好的肉串，味道并没有在烧烤摊上的好，但她仍然吃得很香。看来，吃东西也得要气氛啊。
　　都吃饱了。有几个人围在一起打起了扑克牌斗地主了；还有几个挖了个地洞，捡了些树枝，准备去烤红薯；还有两个正打着羽毛球；宇文清拿着相机到处抢镜头；菱子则在树林里走着，踩着厚厚的软软的落叶，她想起家乡的那片树林，小时候，她和伙伴们经常去捡树枝（那时农村很穷，小女孩们常捡树枝当柴烧），也经常在树林里疯跑，落叶在她们的脚后翩翩起舞……想一想，多少年了，都是家里单位两点一线的生活，落叶也只是记忆中的那只黄色蝴蝶了。
　　＂菱子，看我给你拍的美照，文艺范十足的！＂原来菱子散步的时候，宇文清偷拍了很多。
　　看着相片中的自己，专注地看着地面的落叶，凝神的样子年轻又美丽，菱子开心地笑了。生活是如此的美好，谁能不开心呢？
　　一点又一点的，宇文清像幅画卷一样在菱子面前徐徐展开，美丽得让菱子无法拒绝，忍不住看了又看。但菱子还是有底线的，她从不向宇文清表示什么，这些年所读的书告诉她：他们是飞鸟和鱼，爱得越多伤害越大，最终只能是一个在风中叹息，一个在水里流泪。
　　那年夏天，休假时，宇文又约同事们外出旅游，他生怕菱子不去，约了菱子好几遍。
　　菱子当然想去，这么多年来，自己已变成了一株植物，活动的空间就那么一点点大。不过她更想跟汪一同一起出去，但汪一同那时更想菱子不在家，他好跟小情人无拘无束地混，以工作忙为理由拒绝了。恰好囡囡放暑假了，于是菱子带上囡囡出游了。
　　选择的景点是张家界。生长在平原地区的菱子他们，一进湖南境内就开始惊叹那云雾缭绕的起伏群山，还恍然大悟似地说怪不得湘西当年就是土匪窝子，原来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
　　可真到了张家界，就觉得之前看的山都不叫山了。张家界的山，直直的，尖尖的，大片大片的，又错落有致，看到这山，菱子总会想起老家那片玉米地，那在风中亭亭玉立的玉米秆。
　　旅游其实是一种心情。一群人，行走在山山水水间，说着古人骑着毛驴去旅行的浪漫，感慨着＂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壮丽，惊叹着＂惊回首，离天只有三尺三＂的险峻，还问着＂李白要是来张家界，不知会留下怎样的诗＂，同时也没忘了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拍照。而森林公园的妙、金鞭溪的清、十里画廊的秀、天子山的仙、天门山的险、黄龙洞的神秘、百龙天梯的磅礴、天下第一桥的自然……也让大家流连着，赞叹着。
　　这山水，这氛围，让菱子放松了又放松，静倚着某棵大树时，似乎听到体内的毒气像山泉一样往外咕咕直冒，大家的说笑打趣，还有宇文清的相随，让简单的出行也妙趣横生了。
　　但也有不尽人意的时候，那天到张家界游玩的人非常多，可能大家都想领略天下第一桥的浑然天成吧，弯弯的山道上，挤挤挨挨的都是人。菱子他们这群人很快就汇入了茫茫人流中，再也看不到熟悉的大家了。菱子一直紧紧紧地牵着女儿的手，尽管女儿已是大学生了，但菱子看她仍是小女孩的模样。
　　摩肩接踵的滋味不太好受。本来似蜗牛一样慢吞吞地移动着，却还时不时地停下来，虽说路边也是风景如画，但大家都是奔着天下第一桥去的，这难免不让人心焦。到了拐弯处，人流又停下来了，菱子伸长脖子，踮起脚，可除了人，还是人。她百无聊赖回了下头，蓦然看见不远处宇文清的脸，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菱子的心突然抖了下，牵着女儿的那只手也汗津津的。
　　那天本来是打算坐索道下山的，但等待的过程又太漫长了，于是临时决定走着回去。
　　可那山也实在是太多了，翻过了不知多少座山，满以为快到了，却被告知才走了一半。菱子的腿早就软了，膝盖颤动得厉害，上山还好，一步一步踩实，往上爬就是了。可下山就不那么容易了，往下一看，像是万丈深渊，看得人心惊胆战，每走一步，菱子都感觉要栽下去了似的。女儿一直陪在菱子左右，看她这样，就牵着她的手，慢慢走着。可这样走既不方便，体力消耗得更多。为了不影响女儿，菱子让女儿先走，她自己扶着山路边的栏杆走。
　　菱子落在了他们这群人的最后。不过，还有其他的游人，菱子走得并不寂寞。
　　又翻过了一座山，菱子惊喜地发现，宇文清正坐在山中的石凳上，等着她。
　　一级又一级的台阶，上上又下下，菱子咬牙坚持着，看看宇文清，毕竟也到了菱子这个岁数，走得也并不太轻松，但因为相互的陪伴，累也变得充满了趣味了。
　　天慢慢地暗下来了，路上已经没几个人了。终于他们的脚踏在了平地上，可双腿似乎习惯了山路，走在平路上反而有些站立不稳了。
　　＂累了吧？腿是不是不像是自己的了？＂走在前面的宇文清回过头来问菱子。
　　＂确实有些，到后来，就是机械地走，不过，总算坚持下来了。＂朦胧中，菱子看着宇文清白白的牙齿说道。
　　＂刚才看你走得太吃力，怕你分心，什么也不敢说。＂宇文清又说。
　　突然，菱子心里涌上了一丝感动，她又看了看宇文清，昏暗中，他的白衬衣还是那么显眼，还是那副干净又精神的样子。菱子突然很想挽住他的胳膊，跟他一起走过那长长的通道，但马上的，她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惭愧。黑暗中，她的脸又开始发烧了。
　　感情又像落在砖缝里的种子，明知长不大，明知受不住任何的风雨，可只要有灿烂的阳光，温润的空气，它还是忍不住要发芽了。
　　从张家界回来后，再跟宇文清交往，菱子小心翼翼地，她尽量把那份情感包裹起来，可在心里总又不时地留下一丝牵挂来。就像收割后的稻田，再怎么认真也是收割不干净的，总会遗下些稻穗来。
　　那天，菱子突然收到宇文清的信息：昨天去哪里了？
　　菱子不禁笑了，因为被拉进同学微信群，与十几年没联系过的同学联系上了，恰好有个同学的女儿考上了大学，邀请菱子去聚聚，几个同学都是性情中人，就一起去了。没想到同学跟宇文清也同过学，宇文清也去了，只不过去得很仓促，菱子走了他才到。
　　菱子故意发：去了你同学家啊！
　　宇文清又发：怎么不等等我呢？
　　菱子：你是大忙人，哪知你会去啊！
　　宇文清：那里的山清秀，水清澈，要是碰到你，肯定会邀你沿湖走上一圈的。
　　菱子不知回什么才好，要是说好，就算心里有些愿意，她也不敢的，说＂不＂，她又怕伤了那份美好。只能发了个笑脸。
　　好在宇文清似乎很理解她似的，没再说什么了。
　　不过以后宇文清找菱子微信聊天的次数明显多了，之前他们最多在单位群里抢抢红包，或是说笑几句罢了。
　　一位同事的老婆频频出轨，同事忍无可忍，冲动之下，打了老婆和情夫。可这时情夫却不干了，起诉同事故意伤害，正闹得不可开交。戴绿帽子就够窝心了，却还如此纠缠，大家都觉得不值。这下宇文清又有借口找菱子了。
　　宇文清又发微信了：菱子，知道他（同事）的事吗？
　　事情已闹得满城风雨了，菱子当然知道，于是她回：知道一点，可以理解的，这样的事，谁碰到都不会淡定的！
　　宇文清发：这几天派出所找过我了，事情对他很不利的，他的故意伤害有证据，可能要受到处罚。
　　菱子发：你可以帮忙做下工作啊，找他老婆让那个人撤诉啊，现在关键在他老婆。
　　宇文清发：找过的，但他老婆不肯为他说话！
　　菱子问：他会离婚吗？
　　宇文清发：应该会离的，以前大家都知道他老婆出轨，但谁也不会明说，现在相当于他自己捅穿了这层纸，不离，就会活得很尴尬，很没脸面了。
　　菱子感慨：看着他我就难受，明明心里在滴血，却要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工作也还是那么认真的！真是太不简单了！
　　宇文清发：是啊，我也替他难受，但问题还得靠他自己解决，希望他能处理好！
　　菱子：还得政委多协调协调啊。加一个偷笑的表情。
　　宇文清马上明白政委是菱子对自己的戏称，他发了个笑脸过来了。
　　菱子又有所悟：人的一生总有一道道的坎，我们只有迈过去，把坎踩在脚底下！
　　宇文清又发：菱子，跟你聊天总能在轻轻松松中明白道理，你真的与众不同！
　　尽管菱子心里很受用，但她还是不敢接宇文清的话，于是她发：前几天我买了迟子健的书，很不错的，你要不要看看？
　　宇文清发：要看啊，看完我们可以交流读后感的。
　　菱子又发了个笑脸。
　　就像那暗流河一样，表面上风平浪静，内里却是洪波涌起。他们的聊天，看似中规中矩、不咸不淡，但文字里暗藏的玄机与渴望，菱子还是很清楚的，只是她不敢触及罢了。
　　可情感的事，有时真的说不出原因，就像泉眼里的水滴，看着是滴得时有时无的，浸润得很慢很慢，但在日积月累中，不知不觉会形成一片感情的湖。
　　菱子出差了，去观摩参加某个经验交流会。从上车到目的地，宇文清的微信全程追发。从＂上车了吗？＂到＂到哪儿了？＂＂还有多远？＂＂坐多长时间车了？＂再到＂到了吗？＂＂感觉还好吧？＂啰嗦的废话里，菱子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炙热。那层纸已薄得透明了，轻轻一吹就破了。
　　宇文清又发：明知你不在，还是喜欢呆在你办公室，坐在你的座位上。
　　菱子故意问：为什么？
　　宇文清：你说呢？
　　菱子不是端得住的人，她发：有一种想念像韭菜，越割越长得旺盛！
　　宇文清：说的是我们吗？
　　菱子发了个偷笑的图片。
　　宇文清：菱子，记得你那双淡金色的高跟鞋吗？
　　菱子：?
　　宇文清：还是很多年前，我去你们单位，偶然遇见你，你拿着本书，穿一又淡金色的高跟鞋，走在高大的梧桐树下，整个人像白杨一样直溜溜的，几抹阳光穿过树枝间的缝隙在你脸上跳跃着。从此，你穿高跟鞋的样子就留在了我心里。
　　菱子的调皮劲又上来了，她回：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从此就记住了她的模样！
　　宇文清：后来跟你一起共事，你的善良、你的宽厚、你的灵动、你的谈吐都叫我迷恋！
　　这时候的园子里，已是姹紫嫣红，蜂飞莺啼，园外还有个撩拨春色的人。即使远隔千里，菱子还是脸红心跳了，但她还是想关住满园的春色。于是她回：喜欢就留在心里吧？说实话，我很害怕，我们是有家庭的人。
　　宇文清：和你一起说说话，也是心满意足的，你不用怕，我不会忘了自己的责任的。
　　菱子：我还是不安，以后不再私聊了。
　　宇文清：好吧，听你的。
　　莫名的兴奋后，菱子还是有些遗憾，因为认定汪一同是可靠的，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也就习惯了汪一同的无趣，包容了汪一同很多的自以为是。而宇文清，交往的时间并不长，却一次次逗得她喜笑颜开，像那温热的熨斗，轻轻地熨平了她心里那些细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皱纹。要是汪一同哪怕只给菱子一点点的浪漫，就算宇文清是一阵狂风，也吹不皱菱子的心的。
　　尽管菱子有那么一点的遗憾，但她仍然觉得没必要抱怨，也许从小在农村的生活造成了她的小格局，汪一同虽说很大男子主义，但也一直努力为着这个家，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这就够了，够让菱子满意了。
　　一个人，走在花园里，陶醉在花香中，还能听听空中的鸟叫声，一切是如此的美好，哪能看到一条大毒蛇正悄悄地跟在身后呢?菱子就是这样，好不容易女儿读大学了，正感受生活的美好呢？哪能料到生活早已狼烟四起，危机四伏呢？
　　而此时的汪一同，心里眼里只有小情人，正千方百计地找理由甩掉糟糠妻，菱子与宇文清聊天的内容也堂而皇之地成了他离婚的理由之一了。
　　尽管与宇文清不过是＂隔窗望月＂，这种欲说还休的美好唤醒了菱子心底的那份情怀，但汪一同的找茬让菱子冷静了下来。男女之情，控制不住伤人伤己，这么长时间来，菱子有意保持与宇文清的距离，但不经意间，他们还是越靠越近了。她担心如果现在不决断，时间长了，欲望说不定会像火山一样喷薄，连他们现在的这种美好也会烧没的。再说万一真和汪一同离婚了，她更不应该与宇文清玩暧昧，她更需要自己身后的一方洁净的天空。
　　于是，菱子紧紧地关闭了向宇文清敞开的心扉。
　　菱子不再给与宇文清单独聊天的机会了，但宇文清还是频繁进出菱子的办公室，不过，不管宇文清怎么挑逗，菱子再也不接下句了，最多只是淡淡地笑笑。
　　可宇文清不理解了，一直以来，他们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现在好不容易移开琵琶露出了脸，准备弹一曲了，可弦却又突然地断了。
　　很多时候，宇文清会等在菱子上下班的路上，见缝插针地说上一两句话。
　　＂菱子，怎么突然的不理我了，我们还是好朋友啊！＂
　　＂跟你聊天真的很有趣很开心的，今晚把我移出黑名单，我们再聊吧？＂
　　＂菱子，我明白我的责任，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的。＂
　　＂菱子，看到你的笑脸我就很满足了。＂
　　……
　　看着宇文清期盼的眼神，菱子更难受了，他哪里知道菱子正在经受着烈火烹油的煎熬呢？
　　汪一同像爱自己一样爱上了小情人，菱子做什么都是错误的。她总是心酸：汪一同一点也不念及二十几年的夫妻情分，自己一回家，就跟住进冰窖没什么两样。
　　再怎么努力，也是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的，菱子还是离婚了。菱子是个心里搁不住太多事的人，可为了女儿，离婚这一人生大事，她必须搁住，还必须装得跟没事人一般。
　　有时一个人走在路上，总有一种莫名的忧伤会涌上心头。特别是看到别人夫妻俩一起散着步，有说有笑的，其实也平常不过了，菱子却会悲从中来，总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弄成了现在这要死不活的样子。
　　宇文清到底是宇文清，他并没有因菱子的冷漠而远离菱子，他还是找一切机会与菱子走近。
　　菱子普通话字正腔圆，嗓音脆亮，感情饱满，很有感染力，她兼任单位的义务播音员，同事们戏称她为＂主播＂。
　　那一天，宇文清拿了篇美文交给菱子，让她帮忙录下来。文章写得接地气，是那种饱经沧桑后的大彻大悟，以前单位经常播一些美文宣传，菱子以为这次也是，什么也没说就录下来了。
　　没想到，宇文清再找菱子时，说：这段时间你都不跟我说话，很没趣的，听你的录音也一样的，只要能听到你的声音，就高兴了。
　　跟往常一样，菱子还是什么也没说，但她心里还是有些热乎乎的。
　　菱子有喝苦荞茶的习惯，累了时喝上一口，苦荞的焦香便在唇齿间漫延开来，所有的疲劳便没有了，真是一种享受。每天泡一小包，她坚持了很久。那天早晨，一拉开抽屉，满满一盒苦荞静静躺在底部，包装上红红的醒目的字体火苗一样跳动着，像宇文清的眼睛一样明亮又温暖。菱子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本该爱她疼她的那个人每天都在作贱她，她做得再好，他也是盐撒不进，油泼不进。而这个被她冷漠了很久的宇文清还是对她如此用心。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他们的态度对换过来，菱子就会觉得自己的幸福不是用什么容器随便装得下了。菱子叹了口气，恍惚中，那句诗冒了出来：恨不相逢未嫁时。这时候，菱子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坚强和冷酷，她更需要爱，宇文清的关爱还是融化了她内心的防线。只要不突破道德底线，就跟宇文清好好相处吧？他们两人都应该快乐些！
　　再见到宇文清时，菱子不再躲避他的目光，她感激地迎上去，轻轻说了声＂谢谢＂。
　　宇文清只说了句＂你快乐就好＂，但菱子明显感到他脸上的笑意正温柔地一波波荡漾开来。
　　但他们的交往，却注定了不能像那一树的红石榴那样灿烂又招摇，只能像那洁白的枙子花，素雅端庄，却又暗香浮动，意蕴丰富。
　　隔着心思的那层薄纱已经揭开了。菱子上班的时候，宇文清有时在单位门口，远远地迎着她笑，或是问＂昨晚休息得好吗？＂诸如此类的废话。有时是等在菱子的办公室，因为还有其他同事，宇文清也不像以前那样花遮柳掩地逗菱子了，这时候只须碰碰眼神，挑挑嘴唇，一切就尽在不言中了。
　　到了这个时候，菱子的心里已经装下宇文清了，有时远远地看见宇文清那干净的样子，菱子心跳也会加快，也会脸热；有时上班没见到宇文清，她也会有些心神不宁的。她还是不敢承认爱上他了，这种情况，说爱太奢侈了。只是，想起宇文清，汪一同给她的伤害就不那么痛了。
　　但菱子几乎没有和宇文清独处，并不是没有机会，而是菱子不愿给自己机会，依宇文清的热情和自己渴望关爱的心，若独处，就保不准不会有故事发生。若真发生了什么，她还是很难面对的。
　　因此他们的情谊，更多的在微信里，在诗文里。隔着时空，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在文字的风里摇曳生姿，幽香扑面。
　　有时，宇文清发：菱子，喜欢看你说话眉飞色舞的样子，像个孩子一样的，看起来真是年轻啊！
　　菱子回：你不来，我怎敢老去？外加一个调皮的表情。
　　宇文清：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见你。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菱子逗他：没有跪求，心不够诚，所以没能在最美的年华相遇！
　　宇文清：现在还是相遇了……
　　菱子：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正确的人，该喜还是悲？
　　宇文清：重点是，我们在一转身的时候没有错过，你的世界我曾经来过！
　　菱子：只是走进了一点点，不过，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用微信聊着天，就已经十分美好了！
　　宇文清：要是能拥抱一下，会更美好！还发了个拥抱的图片。
　　菱子心里突然觉得空荡荡的，就像这个空荡荡的家一样，汪一同享用完菱子做好的饭菜后，直接出门去会小情人了。记得刚离婚那会，菱子每天起床，都会给汪一同一个拥抱，她希望汪一同能回心转意，跟她一起好好过日子。可每次的回应都是冷冰冰的，菱子也觉得心冷了，自己跟汪一同尽管是在同一屋檐下，也不记得有多长时间没交流了，还谈什么拥抱呢？
　　于是，她也给宇文清发了个拥抱的图片。
　　单位里有一大片樱花林。又到了开花的季节，远远望去，像一团团洁白的云。那天，几个女同事约菱子逛了樱花林。
　　晚上，宇文清的微信又来了：今天是谁穿着杏黄色的连衫裙在樱花林里散步，惹得我看了又看啊？
　　菱子又逗乐：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啊？
　　宇文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菱子调皮地回：再而衰，三而竭。
　　宇文清：落花总有意，流水却无情，多情却被无情恼！
　　菱子：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宇文清：君心总算似我心！
　　宇文清又发了个拥抱的图片。
　　菱子：此时无声胜有声。
　　与宇文清聊得越诗情泛滥，越灵感如泉，菱子心里的遗憾也越多。如果一开始，找个真正懂她爱她的人，她的生活格局应该远远不止如此吧？她想起了《乱世佳人》里的郝思佳，紧紧地把自己裹在了爱情的衣裳里，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密不透风地裹在了婚姻的衣裳里，即使汪一同已把这件衣裳割得千疮百孔，她还是不想脱下。
　　与宇文清的交往里，菱子心里也有了些安慰，这个世界，还是有个人时时牵挂自己，关心自己，自己灰暗的天空也因他的到来而有些明亮了。但菱子始终都做不到无所顾忌地与宇文清相处，爱是两情相悦，更是责任和担当。他们是不会有结果的，而且她不能因自私而伤害另一个女人，也不能成为人们指指点点的对象，更不能让女儿觉得有这样的母亲而丢人。因此，她的爱就像汽车的油门，稍稍放松些，又紧紧踩住。
　　可这个时候，宇文清的麻烦来了。
　　有人写了匿名信告发宇文清。理同很多：私设小金库，乱发福利，以权谋私，一手遮天等等。
　　其实有些事大家心里是很清楚的，作为一把手，不可能面面俱到，总会得罪一些人的，有的人就会心生恨意，处心积虑地想报复一把。
　　这件事，也牵动着菱子的心。宇文清能走到这一步其实特别不容易，农村的孩子，当然没什么大的背景，每走一步，靠的是自己的硬拼实干，付出的努力也自然比别人多出很多。可如果因为这件事而受个处分，那就太不至于了。
　　那天，菱子特地找了个单独跟宇文清一起的机会，她静静地看着有些焦躁的宇文清，只轻轻问了一句：要安慰吗？
　　宇文清突然紧紧抱住了她，她没挣扎，任由他的脸紧贴在她的脸上，反复地蹭着，听着他颤抖的心音，突然地，她的眼泪滚了下来。准备吻她的宇文清也停了下来，默默地握着她的手，他们就这样相顾无言，很久很久。
　　好在宇文清的事没问题，监察局也没查个什么出来，一开始也猜到是这样的结果，只是碰上这样的事，当事人就不那么淡定了。
　　这边菱子悬着的心刚放下，汪一同与小情人彻底暴露在了菱子的眼皮底下。
　　那时候的菱子，每一天都在油锅里煮着，她一会儿咬牙切齿地痛恨汪一同，一会儿又希望他回家，明知这样是在摧残自己，可她就是静不下来，雷声随时会在心里炸响，总让她措手不及。她想倾诉，可明摆着谁也帮不了她，包括宇文清。这时候菱子的忧愁，用易安居士的舴艋舟也一样的载不动，何以解忧？惟有书籍。只有在书海里，她的恐惧和无所适从才会好些。可一放下书本，所有的思绪又会像成群的鱼儿向她游来，撕扯着她，吞噬着她。
　　宇文清找她时，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陪我坐会吧？
　　菱子的反常很快就让宇文清捕捉到了，他更多地关心着菱子，但菱子还是什么也不想说，她还是想跟汪一同重归于好。
　　宇文清又给菱子发信息：菱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能说出来吗？
　　菱子：没什么可说的。
　　宇文清：下个月我到苏州有个会，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有什么事，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的。
　　菱子不置可否，当时汪一同还在纠缠着她，却又没有拿出诚意来，但菱子心里对汪一同的希望却从未泯灭，那正是她最难受的时候。
　　终于，汪一同最后的厚颜无耻让菱子没了理智，彻底漰溃。
　　火车已进站了，在下车的人流里，菱子一步步走得格外犹豫，她既想跟宇文清是金风玉露的相逢，又想跟他只是冰心在玉壶的知己。
　　第一次，两个人有了共同的时间和空间，菱子双臂环着宇文清的腰，头靠在他的肩上，宇文清的一只手轻抚着菱子的背。
　　菱子缓缓地讲述着一个故事，故事里是自己对汪一同这大半年来的爱恨情仇，还有家庭的重大变故。她需要宇文清知道，她要从宇文清的反应里，确定他是否真的疼她爱她，如果真是这样，她愿意默默为宇文清付出很多的。
　　结果并不那么美好，在宇文清的震惊的眼神里，她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慌乱，其实宇文清心仪的是那个饱满鲜活，自信又幸福，没有任何危机的菱子。而此时的菱子，像从地里拔出来的青菜一样，离开了滋润的土壤，明显发黄发蔫了。菱子什么都明白了，尽管宇文清还是吻了她，她也尽量不败兴地迎合了他，但她心里知道，他们不会是金风玉露了，连冰心在玉壶也谈不上了。
　　此时的菱子，心里的凄凉似那无边的落木，萧萧而下，但她并不怪宇文清。一个人，爱惜自己的羽毛，是对的，在光滑的羽毛下面，多的是责任，少的是伤害。像汪一同和小情人，说得冠免堂皇是在追求自己的爱情，其实伤害了几个家庭，伤害了他身边最亲的人，最爱他的人，他自己也是在飞蛾扑火。
　　菱子一个人，行走在柔美的水乡里，湖水清清，轻轻地洗着她的心；杨柳依依，温柔地抚着她的心。在长时间的纠结里，她似乎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现在她终于清醒了：失去婚姻，失去汪一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失去的同时也迷失了自我。菱子有些后怕，若不是宇文清的退缩，她也许不会有如此的冷静。一切该结束了，过去是一些发黄的老照片，尽管记下了不少生活的美好，但也应该是越来越模糊了。没有什么可纠结了，向前走吧，生活还有许许多多的美好。其实，旅行的路上，有知己相伴当然最好了，但一个人的旅行也是不错的选择。
　　菱子这样想着，一轮明月在心底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