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节 与王逸见面 早晨,石峰匆匆忙忙赶到公司,照常把办公室的桌子擦了,开水打了,然后,他立即下楼推出自行车,上了车。 他迅速踩着脚踏板前进着,他必须尽快到市委机关招待所去一趟。那位既是同学又是朋友的王逸,参加首届青年文学创作会昨天已完,今天要回去了。他们约定昨晚上见面,可昨晚石峰去,人影都没有,大概有什么特殊安排。今天一定要见到她,一些事要当面说才好。他快速地踩着车,巧妙地在自行车的缝隙中穿来穿去,他经过几个街道,再上一段坡,一会儿便驶进了市委大院。他在大楼下安放好车,噌噌地上一段台阶,经过一段花园,不一会更出现在王逸的住所门口。 "你好。"王逸一眼看见门口的石峰,便招呼道,"你昨晚上来过,我们昨晚吃饭吃的很晚,是吧。"王逸把目光落到坐在椅子上的一位男青年身上,要他证明似的,那男的笑着点点头。"我正说要给你打电话。"王逸又补充道。 石峰走进屋里,见里面除王逸和第一次来见到的那位女的外,另有一位男青年坐在椅子上,他一时不清楚这男的与王逸是什么关系,又看到王逸神情好象有点儿什么,便变得拘谨起来。此时,那男的拿出烟,问石峰有没有火柴,石峰拿出火柴,男的递一支烟过来,石峰客气地回绝了。 "怎么,你不抽烟,怎么有火柴。"男青年笑着说。 "为了工作的需要嘛。"石峰说了幽默地笑笑,回望了王逸一眼。 王逸此时自然地坐到床上,石峰马上从黄包里摸出一本书,给王逸递过去,说: "你大概没有这本指导书吧,给你。" 王逸拿起书,看了一下书名是《中文工具书学习指导书》,说:"这本书我没有,大概订掉了。"说了随便翻开了书,眼睛在书上浏览了一会,便放进了提包里。 石峰又从黄包里,拿出昨天抄的两个作品,一个是一分钟小说,一个是笑话小品,递给王逸说:"我有两个小东西,请你给你们老师看看,提点意见。" 王逸接到手,说:"我们老师都走了。" "那天你不是说,你们单位子弟校一位老师是写小说的吗?" "是啊。"王逸似乎有点不解。 "对了,麻烦你回去给他看一下吧。" "可以,不过不知他提的出意见不。" 当王逸把作品接到手,在说话时,那位男青年马上拿过去随意地看起来。男青年看了一会,对石峰说: "我们几个都是写诗的,对小说不怎么在行。"正说到此时,外面突然进来一位中年人,手上拎着提包,招呼屋里的三个人,问他们走不走。 "赵老师,来,来,请你看看这两篇作品,你是写小说的。"男青年对来人说。 来人马上抱歉地说:"不能了,我买了九点钟的车票,马上得走,对不起,以后再奉陪,请你们以后来玩,王逸来玩啊。" "好,我一定忘不了去朝贺你们九泉山的有名胜景。"王逸快活地叫道。 "好,我走了。"说完中年人转身出去。 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叫"赵老师慢走"。 此时,正在收拾东西的那位女的,突然叫了一声:"哦,我还忘了一件事。"说着快步出了门。 这时,男青年在品味石峰的作品,王逸在忙乱地整理床上的书,石峰看到这种情形,觉得气氛有点不随便,便有意找话题: "昨晚大概你们是服油大吧,我等到七点半,你们都没回来。" "是。"王逸看了石峰一眼,放下书,兴致勃勃地说:"昨晚,洪市长亲自来光临,在酒席上给我出了个题目,叫《森林的女儿》要我回去写,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写出来。后来,他喝酒还跟那几位吟起诗来。" "是啊。"石峰此时听王逸说到洪市长便来了兴趣,"听说洪市长的文学素养很不错,谈起文学来一套一套的,吟诗也是他的爱好。" "一次,他吟了一句叫‘秋风什么什么绿’,问我好不好,你看我怎么好说,秋天的季节大有一种萧瑟的感觉,怎么会生出什么天然的绿来。" "他可能是逗你吧。"男青年此时把作品放到王逸的一堆书上笑着说,然后起身给他们两位友好地打了招呼,说要收拾东西就出去了。 "不是。"王逸争辩着说。 石峰适可而止地笑笑,问王逸:"这次来开会,收获不小吧。" 王逸说:"当然,收获还是有,我们这里面,我算是最快也最顺的一个。我还是今年五月龙舟会的诗歌朗诵会,发表了第一首诗,就得了一个一等奖。这次国庆节的《嘉州青年征文》,我写的一篇报告文学又得了一等奖,我简直没有想到,我还是第一次写报告文学。那天他们评定委员会的说起,我说‘你们办得太差了,我这样的文章还得了一等奖。’" "看来你不错嘛,多才多艺。"石峰笑着说。 "什么多才多艺。"王逸边说边甩着腿,"这次他们分析了我的两首诗,还说不错,要我多多投稿,我说我都没有写的有。" "参加你们这个创作会,要些什么条件?"石峰这时关心地问。 "要什么条件,我也不知道,那次诗歌得了一等奖,他们叫我加入,我就加入了,我是糊糊涂涂加入的。"王逸随意地说。既不显得热情,也不显得冷淡。不过,石峰已经分明觉察到,王逸今天表现的神情态度有了变化。刚来市那天下午,她向石峰打电话时所流露出的快活、亲热劲儿,石峰好似余音在耳。当石峰拿起话筒说话时,她迫不及待叫他的名字,向他问好。当石峰问对方是谁,王逸天真地逗趣说:"你猜。"那晚上,石峰到王逸这里来,她向石峰问这问那,笑声一个接一个,可今天这一切不见了,代替的是一种不易觉察的淡然神情。特别是刚才石峰问加入创作会要些什么条件时,她的回答更使石峰不满意。石峰此时感到,她是不是在为那天对自己流露的亲热,感到后悔呢。那晚上以后,她已经经历了一些平常不易经历的场面,她已有机会同市长大人一起进宴,一起谈诗,还结交了一些不凡的作家诗人,耳朵已经塞满了各种奉承的语言,她此时正处在飘飘然之中。石峰此时,感觉他们已经不再平等,他感到很不自在,他的自尊使他有些痛苦。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陷入到这种氛围中,要是平常他一定立即走掉,可这是他们成了好朋友以后的第一次交往。他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为了转移这种情绪,他艰难地寻找话题: "你们这里面,年青人多不多?"他感到自己的话有些无力。 "多,有一个女的,比我还小几个月,可她的诗比我写得好,语言比我凝炼多了。他们好些人在省一级、全国各大型刊物发表作品。" "写小说的年青人如何?" "也可以,一个洪雅的年青人,人很瘦,一年要写好几部中篇,不过,他写的都是通俗文学。当然,他们也给了他应有的地位。" "哦。"石峰沉吟了一下,又问,"还有什么收获吗?" 王逸淡淡一笑:"当然,还有一点就是,以前不想写,现在想写了,这也许就是最大的收获吧。" "你可以嘛,我就不能同你比了,其实,我还是八三年就发表过小说,后来在市小报上也发表过散文,近年来不知怎么,是越来越不行,人也心灰意冷了。" "你主要要没怎么写。"王逸象真诚在安慰。 "是的,主要是整天太忙乱了,哎,没办法。"石峰满心惭愧。 一会儿,王逸问:"你仍很忙吧。" "是,正在上班,偷跑出来的。" 此时,双方沉默了,石峰此时感到有些难受。不知为什么,王逸的变化,严重影响了他说话的兴致,而王逸今天也似乎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说。此时,沉默就意味着难堪,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把该询问的问了,立即就走。他想了想说: "我们的毕业论文题目,已经登在了什么刊物上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那天我到分校问,他们只说快下来了。"王逸边说边把床上的书往提包里装。 石峰沉了一下,忍着性子把王逸工作调动一事,区里送到市人事局的报告问了个清楚,那是那晚上自己已经答应了的,准备找人帮她问问,他觉得自己不能失言,问清楚他便起身告辞。这时,王逸也提起背包站起来,准备走了。 在走廊上,石峰关心地问王逸:"你这会儿到哪里去?" "到街上去一趟。"王逸随便答道。 "要办什么吗?" "不办,我也说不清楚。"此时,王逸说话声调特别做着、拖沓,走路的身姿也好象在扭摆,石峰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不过,他立即感到有些反感,当王逸又说了一句"也该走了嘛"时,石峰便加快步子走到前面去了。 他象逃避什么似的,匆匆忙忙绕过砖砌花园,他心里憋着一肚子气,他似乎真为自己认识王逸而后悔,她现在已经小有名气了,正处在春风得意之中,自己为什么要认识她,接触她,岂不是自寻烦恼。他推出自行车,飞快上了车,他似乎觉得自己受了耻辱似的,面色铁青,神情冷峻,眉头拎在了一起。他咬着牙关,下着狠心,自己一定要在这方面干出名堂。同时,他迅速给他们两者间的关系作出了判断,不管怎样,今后只能作为一般的同学和朋友,并且,一定要保持自己的尊严。 自从这样以后,石峰似乎完成了自己在这方面的抉择,他很快确定了任丽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后来,他每天都非常想念任丽,那个纯真、文静、毫无一点修饰,然而丽质尤成的姑娘,时常迁动他的情思,随意荡漾。 一天晚上,石峰帮公司服装厂卖夜市衣服回来。邱明给他拿来一张报纸,原来这张报子正登载了王逸一个月前发表的那首诗,他拿着书本到教室里去,算完了卖衣服的帐后,便迫不及待地读起来。一会儿阅完了,他真被那首诗吸引住了,这姑娘的诗写得真不错,既有诗情,又有韵味,简直有点象郭小川诗歌的风格,豪迈、飘逸。难怪那天她那么骄傲,难怪宿舍里经济班的小黄,说她很有点儿才气,论事有见地,气质能与大城市姑娘媲美。这样,石峰的思想复杂极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王逸,他很想呕气似的要与她在这方面争个高下,但他分明感到自己的条件不足,不论是主观,还是客观的。为了生计自己白天不得不为工作劳累一天,有时晚上也要为卖服装去赶夜市,象今天,拿到书已是晚上九点多钟了。而王逸坐机关,大事可以化小,小事可以化了,有的是时间。他真感到自己不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