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喃。曙光 我想我是个爱回忆的人,一个人傻傻地望着天空。我会回忆起天空下那座小山坡是儿时与伙伴们游乐的天堂。也会时不时回忆起曾经看过的电影。这些画面一次次映射在脑海中包含了太多支离破碎的情绪。书上说沉浸在回忆中的人不能很好地面对将来。我想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吧,所以上帝可怜我,就将我的生命定格在这一刻,定格在最美好的回忆之后。 本来我是不想回医院的。我不相信现代科技能在几个月内发明出治疗我这绝症的东西。我只想回到我熟悉的偏僻小山村。像一个老者在厌倦了尘世繁华后归隐山中,独坐摇椅上深沉地回忆着曾经温暖鲜艳过的画面。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一切都变了。曾经的伙伴用我所陌生的眼神看着我,他们见到我后总是催我回家并承诺会来看我,可是迟迟不见踪影,像曾经的誓言,不可挽留。我和巷上的乞丐没有区别,在狂妄的夜色中静静死去也无人问津。我听到妈妈叫我回医院的声音看见她空洞的眼神。我才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活,世上还有人在默默关心着我,静静地为我哭泣。至少为了他们活着,如夏日般灿烂地活着。 与我同一病房的是一个两鬓斑白,时常咳嗽的垂髫老人和一个腿部截肢者。好似我看起来是最健康的呢,谁会想到我患的是绝症?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内心的世界,我只是这样默默地行走在他们中间,一直如此。假如跟他们随便聊上几句,便不可躲避自己患什么病的问题。我也就更少说话了,整日如惊弓之鸟似的,孤独地等待着。 这个时候音乐便成为我最好的朋友,那些流行歌曲、民族老歌一遍遍使劲儿往我身上撞,撞出一段段痛彻心扉的过往。我也就听着音乐无声地哭着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聒噪的夜晚。 不知怎的就觉得不远处有人带着阴冷的笑容用可怕的眼神注视着我的一切。我以为是死神飘来了,可很快否定了,因为我活得好好的。但我就像囚禁在囚牢中的幼女,蜷缩着冰冷的身躯带着倦意沉沉睡去。不可思议的是有几次我真的看见有什么人在门那边,但绝不是路过的行人,我很清楚地看见了瞳仁,但没看清是什么颜色,带着怎样的情感!她要想杀我的话,还好,长痛不如短痛,但要想做别的事!呃,别想了,越想越恐怖。 每隔几天我会去公用电话亭给我爸妈打电话,告诉他们一些这边的情况,接下来就是他们的呢喃了。我不想做个长舌妇,因为我这边真的没什么好说的。没有朋友,没有欢声,湖水之上般的平静。难道要我对他们说自己多么孤独多么不想呆下去,多少次哭着听窗外吹来的冷风,哭到泪干再长叹着睡去? 屋外的风依然在晨光下渐忘了色彩,孤独穿行,敌不过时间的冷漠。又是一声叹息,倔强地抱起枕头,无力地敲打着,身边已没有其它可供发泄的东西了。蓦然一低头,才发现床头有一张折叠好的像信纸一样的东西,纸上有深凹的指甲印在油黄的纸张上镶嵌出了别样的色泽。这是给我写的信吗?貌似是的,可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挺有意思的呢!看完后就不知来由地笑了,只是可惜没有具体信息。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欢笑的礼物,所以就哼着诙谐的歌调把它放进柜子里去了。收藏着,瞬时的笑,是否美好的东西就应是这样呢? 时不时我会拿出来看一遍。杨翼,他是个怎样的人呢?应该不大吧,成年人写不出这样纯美而凄厉的文字,小的话应该有15岁吧。后来"杨翼"这个素未平生的小子在自己脑海中居然有了轮廓有了性格。鼻梁高高的,眼睛不大不小,皮肤应该偏白、、、哈,这需要多大的神经质才能想得出来呀!我真是佩服我自己。 那个腿部截肢者有一个13岁的女儿,以前经常来看他的(现在也是,只是自己以前不太在意),就在收到信的那天,本来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狂风大作,雷雨鸣鸣,冲洗了空中尘埃,空气分外清新。窗台上望去,街道上仍是人云密集可不再有人抬头往上看了,大都打了把伞,屋内似乎就成了失落的世界。"姐姐喜欢下雨吗?"那小女孩淡淡地说。也许是闲来无聊就开始与我这个外人搭讪了。 "不是很喜欢,下雨时打了伞或躲到室内也就看不见完整的天空,早已没有了那份温暖,失落的街道上只有了无心事的脚步。"我语重心长地回答。这才低下头认真看了看这个小女孩,眉毛很低很淡,眼睛也不那么黑,似乎光明永远隐藏在她广阔的视野中。皮肤像抹了白粉一样,真像个病人呢! 也许是好不容易能在医院找到个可以畅谈的人,我门之间的界限也就薄了许多。之所以说是"畅谈"是因为她挺有意思的,从来不把我当病人对待甚至对病情只字不提。我自己都奇怪呢,什么时候开始淡忘自己不可挽回的死亡命运,这样堪畅淋漓地言谈。我仍然隔几天就会去给父母打电话,他们也感觉到了我的变化,至少我是笑了。隔几天也会拿出杨翼的那封信静静回忆,周围的一切如雾霭般氤氲掉了,我在不可挽回的惆怅中渐行渐远。 一个月后的一天清晨,我拿着水壶去接开水,排在我前面的人是一个可能和我同龄的男生。白衬衣上散发出淡淡的薄荷香味,他转过头来看了看我,摇头摆脑了一会儿,‘呼’地又转过头去,我听见他手里的塑料茶瓶被他捏出‘咔吱咔吱’的声响,嘴唇向内蠕动着,好像许多话要喷涌而出却又死命往喉咙里咽。到他了,我在他旁边吹着口哨,他却很紧张的样子,忽然一溜烟儿跑掉了,清淡的薄荷香味扑鼻而来又瞬间扑哧而去,扬起的白衬衣如疾风般消失在拐角处。我清晰地看到他的茶瓶只装了半瓶的水,也没盖好。 接完水后,用手捂住水壶取暖。经过楼道时,楼道上放射进来的阳光温柔地打在了我脸上,照亮了混沌的视野,刚才的记忆闪烁在眼前。我犹豫了一下就转身走了上去。13楼的热水器坏了,他下楼取水,所以应该是在13楼。果然13楼一号病房就是了。门斜敞着,他侧对着我,浓密的黑发在空中猎猎扑风。眼睛里是大雾弥漫的样子,眼睛盯着窗外,没有眼神,没有焦距,像是整片天空在他眼里毫发毕现。疾风划过他略显冷峻的侧脸,成为朝阳下的一座雕塑。他肯定是看见我了,只是不愿回头,故作姿态,我也就识趣地走了。 眼睛永远是沙漠中席卷的尘沙,僵硬的表情,轻狂的年纪,勾勒出一个怎样沧桑的容颜?在他的生命里一定有过最美好的回忆,最愉悦的笑容,只是蓦然间烟消云散了,徒留下他痴痴挽留的双眸。竟有些怜悯起他来,在心中云开涟漪。此时想到了杨翼,他不是给我写了封信吗?我也可以给那男生写一封安慰信呀!想完就拿起笔但立马又僵住了,自己还没安慰过人呢,以前亲人是怎样安慰我的呢?真记不起来了,还好有现成的,于是翻出了杨翼的信准备模仿。才意识到这是在安慰自己吗?还是自己写吧,可我还不知道那男的叫什么名呢! 安慰信真的有用吗?安慰他的人绝对不少。他的眼睛像大雾一样迷茫,假如有人陪他聊天的话也许他的眼睛会盯着那个人而变得有焦距啦呢!好可笑的想法,就这样了吧,怎么跟一个陌生人聊呢?只要他回信就好,嗯,对! 13。1-1号: 很抱歉这样称呼你,为弥补我的过失,你可以叫我12。18-2号。我名叫柳帘…… 跑上楼去,才发现他白天不怎么睡觉的,又不好意思当面给他。正好,那小女孩儿又来了,几经思索后我把她拉过来细声说:"来,姐姐跟你谈笔生意",顿了顿接着说"这样,你把这封信送到楼上一号病房那个跟姐姐差不多年纪的哥哥手里,姐姐给你两颗兔奶糖。"她很慎重地想了想,笑笑说:"二十颗""姐姐总共十五颗""十颗""十九颗""十八颗""十二颗""十七颗""十三颗""十六颗""十四颗""十五颗""成交"我眨了眨眼睛还没缓过神儿来,她接着又说:"先拿十颗作定金"。 "不行""哦",她故意把音调向上扬起,显出轻蔑的样子,"那我可能不小心掉地上,不小心捡起来,又不小心看了一下,再不小心、、、"。 "停"我屈服了,特气愤地从抽屉里拿出来八颗糖塞到她兜里,"我跟你一起去,怕你不小心。"然后看着她特兴奋地走出去了。哼,与她说话我都不把自己当病人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