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鲸鱼的故事二淡水情结

　　二、淡水情结
　　＂妈妈，我要到淡水里去！＂
　　第二天一觉醒来，小鲸鱼就对妈妈宣告了自己的计划。
　　妈妈没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当小鲸鱼在开玩笑，便笑起来＂你在海水里长大，淡水里你是适应不了的！＂
　　小鲸鱼还没想到过这一点，一听妈妈的话便失落了起来，心里的无数个小泡泡啪啪地破灭。索然无味的吃完早餐后，小鲸鱼在镇子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大大的房子，大大的窗，宽宽的街道，宽宽的桥。这些对小鲸鱼来说过于庞大的东西，由昨日的习以为常，变为今天的格外审视——这些大件大件的物品，对我小鲸鱼来说巨大的令人恐慌，空旷得心里发凉，而自己与这个大世界，也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自己不适合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也不欢迎我呀！得知了淡水这个好地方后，小鲸鱼第一次怀疑起自己所在的环境……淡水里的房子与窗，一定小巧玲珑；淡水里的街道和桥，一定精致无双。虽然小鲸鱼从没去过淡水，但它坚信，那里的景致肯定不会差！总之，和这里不一样！
　　两条大鱼从它上方游过，被搅动的海水将遐想中的小鲸鱼推了个趔趄。这件以往发生过无数次的小事，在今天却让小鲸鱼分外伤心——在淡水，鱼儿们见了面一定都礼貌的打招呼，谁不小心碰倒了谁也要停下来道歉，才不会……才不会扯着嗓子喊对方也听不见，踮着脚尖挥手也看不到自己啊！
　　＂我一定要离开这儿，我一定得去淡水！＂小鲸鱼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动着自己游向仙境般的淡水。游！奋力的游，使劲的游呀！去淡水，去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地方！一个崭新的世界在前方的不远处闪着微光，似乎纵身一跃便能扑进幸福的暖巢……等等，妈妈！妈妈怎么办！
　　小鲸鱼像是从云端跌入了失重的真空，茫然无措中脑袋一片空。自己是爱妈妈的，也不愿离开她，更不愿她伤心。但这海底的大世界于小鲸鱼来说，已令它心灰意冷，它一刻也不愿呆下去了！
　　＂妈妈，当您得知我远去，您定会伤心。可您若知道我找到了同伴，找到了归宿，您也会为我开心吧！让您焦急操心了这么多年，实在心有愧疚，我也想让您为我骄傲，在别的妈妈面前得意洋洋，可我的努力从没得到过回报。既然如此，也允许我为自己活一次，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去努力一次吧。原谅我的任性，看在我一直很听话也一直很迷惑的份上吧，亲爱的妈妈！＂
　　一个小泡泡装进了小鲸鱼所有的心里话，胀得鼓鼓的，小鲸鱼轻轻亲了亲小泡泡，一滴泪水落入其中，泡泡开始向下坠落，小鲸鱼扭头向海面游去，泡泡上映出它越来越小的背影，直到模糊，消失……泡泡落了下来，掉进了小鲸鱼家的天窗。
　　＂噗——＂小鲸鱼终于把头探出了海面。
　　在刚刚那一股作气的游动中，小鲸鱼恍惚间觉得自己那个美丽的梦正在重演，便忘记了疲惫，梦似的只顾游着。在快要到达海面时，小鲸鱼的心砰砰的跳着，它就要穿上梦中的金纱了！它拼尽全力跃出水面，才猛然发现太阳已经落山，今天赶不上穿金纱了……有些遗憾的小鲸鱼扫视了四周，空荡荡的海面静悄悄地，连一只飞鸟也没有。
　　淡水在哪个方向呢?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海面如一块巨大的藏蓝色琥珀，小鲸鱼像是嵌入其中的一只小虫，无力地呆滞着。自己游得出大海吗?自己能活在淡水中吗?无数的未知同夜幕一起笼罩下来，让小鲸鱼恐慌起来。这么晚了，妈妈会不会正像上次一样疯了一般的找着自己?自己这次的行为只是同上次一样的任性胡为?上次自己藏了起来，和自个儿赌气，是在躲避，在排斥一种现状；这次自己看似勇敢的去追寻，其实也不过是在逃离，逃离一个令自己恐慌、得不到自信的地方……昏暗中的小鲸鱼大胆地剖析自己，夜色给了他胆量，不加掩饰地审视自己的胆怯和虚荣。自己心心念念的淡水，只是一个避风港，一个浅水滩?小鲸鱼不愿相信，却似乎不得不相信……＂
　　＂嘿，伙计！你是条什么鱼？＂
　　高空中热情响亮的声音，把发愣中的小鲸鱼吓了一大跳，忙抬头看，原来是一只鸟。
　　＂我……我是……＂小鲸鱼不好意思说自己是鲸鱼，它猜到对方会嘲笑它。
　　＂你个头和淡水小鱼差不多大，你是淡水鱼?＂鸟好奇地问道。
　　＂你知道淡水在哪儿吗？我正要去那儿！＂小鲸鱼像是找到了一块遮羞布，忙转移了话题，全然没有对听到淡水的惊喜。
　　＂淡水……江河里的水就是淡水。＂鸟答道。
　　＂淡水不是个地名?＂小鲸鱼一直以为淡水是个地方，是个同自己的镇子一类的小镇。
　　＂地名，你可真好笑！海里的水是咸水，江河里是淡水，就是不咸的水！＂鸟大笑着纠正它。
　　小鲸鱼自己也笑起来，在它的想象中，把淡水具化为了一个地方，成为快乐幸福的象征来慰藉自己的心灵，可那只不过是自己根据眼前的＂大世界＂，凭空构造的一个至美＂小世界＂罢了。
　　＂可你不是生活在海里的吗？怎么想到去淡水？＂鸟止住了笑。
　　＂去看看嘛……你不是说，我和淡水小鱼看着差不多大?＂小鲸鱼略带自嘲地说。
　　＂有趣，你可真不简单，有胆量！＂鸟夸赞道。
　　小鲸鱼默不做声，他知道自己不该受这番赞赏。
　　＂我最喜欢爱冒险的人，去江河里看看，亏你想的出来！＂鸟兴奋的说。
　　＂你知道路吗？＂小鲸鱼试探地问，其实是想结束这受之有愧的夸赞。
　　＂我是海鸟，只在海域活动。可我知道江河里的水都流入大海，所以找到江河的入海口，溯流而上，就能进入江河流域！＂鸟一本正经地说。
　　＂溯流而上?＂小鲸鱼重复道。
　　＂怎么，怕啦？＂鸟调侃道。
　　＂没……没怕，只是从没试过。＂小鲸鱼心虚地答道。
　　＂我陪你！我也想去江河里看看，这个险我还从没冒过。＂鸟豪爽地说。
　　＂你也要去?＂小鲸鱼疑惑地问道。
　　＂对，我也想去看看，不介意我加入吧?＂
　　＂当然不，只是……我不明白，你在这儿过的好好的。＂
　　＂那也不代表我不能去别处看看啊，去看看没见过的风景呗！＂
　　小鲸鱼惭愧起来，自己和鸟比起来，无疑是天壤之别——一个是胆怯的逃避，一个是勇敢的探寻。可鸟却误把自己当作志同道合的伙伴，真是辜负了他的热情！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出发呀！＂鸟在空中挥动着翅膀，迫不及待。
　　＂啊，现在就走?噢，好……＂小鲸鱼没想到鸟的兴致这么高，虽然已经游得很累了，却不敢拒绝，就像它不敢把自己去淡水的真相告诉他，它害怕让鸟失望。
　　游啊游，小鲸鱼已是筋疲力尽，他感到原本平静的海水变成了迎面而来的洪流，把自己往回推。＂鸟，我们已经到江河入海口了吗？我感到我正在溯流而上了……＂小鲸鱼只觉天昏地暗，挣扎着问鸟。
　　＂开什么玩笑，我们才走了多远，还早着呢！＂鸟感到好笑。
　　小鲸鱼确实感到那股溯流的存在了，尽管它还在大海。这是多么熟悉的感觉，溯流而上！自己在海底小镇的日子里，几乎无时无刻不有这种感受。自己常常不愿令别人失望，比如妈妈，比如鸟，已然成为一种恐惧。自己常常得要溯流而上，才能勉强跟上静止的标准，却还远远够不到正常的门槛。正如那平静的海面，于自己而言，是实实在在的波涛汹涌！
　　逆流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小鲸鱼的胸膛，它越来越确信——这股溯流就是从自己的心里流出的！它曾夜以继日地撞击自己的心房，携着熟悉的共鸣拨动心弦，仿佛在告诉自己，背后这条路才是心的方向，快转头看看呀！小鲸鱼却从不敢回头，它将那视为懦弱的哀号，逃避的杂念。今天，它第一次质疑：何以溯流而上就是勇敢?顺流而下就是胆怯！如果假装勇敢才能受人尊敬，那我宁愿被人嘲笑真实……
　　小鲸鱼把头探出了水面，它要向鸟说明一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