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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乡土系列之二


  四爷跟我爷爷是亲弟兄。
  四爷年轻时跟三爷抽大烟,不太干农活。每当爷爷跟大爷有意见、嘟囔:老三、老四咋老不干活?偏心眼!公太太总是一句替三爷、四爷辩护的话:人家有不干活的命!你俩别不服气!这句话气得爷爷和大爷够呛,可又无可奈何——有公太太"罩着",谁能把三爷、四爷怎的?
  四爷二十岁时,被国军抓了壮丁。走时大爹尚在襁褓之中。四爷是在傅作义的部队里当差,在中条山曾经和日本人干过。最终,他所在的部队败退下来。解放战争时期,四爷所在部队又和解放军交手。说起大同——集宁战役,四爷脸上就会泛起红光。他说。那是傅作义部队跟共军交手打得最顽强的一次战役。共军没捞到多少便宜,最后只得撤围悻悻而去。平津战役后期,四爷所在部队接受和平改编。四爷说,傅作义曾集会大声询问部下:弟兄们愿不愿继续打下去?部下异口同声、声震天宇:不愿意!对!我傅作义也不愿意跟解放军继续为敌。今天,我就带领大家走一条光明之路,那就是接受解放军的和平改编。
  不久,四爷所在部队上了朝鲜战场。不过,他们是后勤部队,主要负责给前线运送粮食、弹药。每每说起朝鲜战场的残酷、惊险,四爷总是一脸肃穆:美国鬼子的飞机真多,一旦飞机临空,天上就像乌鸦经过一样,黑鸦鸦一片,漫天都是;炸弹能震得人七窍流血。朝鲜的道路狭窄,遇到宽一些的路,年轻士兵打着口哨,扬鞭摧马,好不热闹。一到路窄处,小心翼翼,脸都变了色,唯恐出事……
  幸运的是,经历了几年朝鲜战争,四爷毫发未损,安然回国。本来他是有功之臣,部队让他等待时日,好专业到地方工作。可是,四爷归心似箭,一天也不愿意等。也难怪,离家二十多年了,不知家里人是咋过活的?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四爷坐车加步行,好不容易才赶回老家。看到家里其他人安然无恙,四爷才长出了一口气:"总算回来了!"整个人一下子瘫倒在炕上……大妈看到四爷,怯怯的拽着四奶的衣角,躲在四奶身后偷看从未见过的四爷。就这样,四爷再未回部队,一直安心在家务农。
  六十多岁时,四爷享受政府补贴,每月有二十元茶叶钱(健在的农村志愿军战士都有)。四爷对此非常知足。晚年的四爷,身体硬朗,很少疾病。麦黄六月,家里其他人饭后午休,四爷已提镰上地,挥汗如雨。等其他人来,四爷已割了二三十捆。那一个个直立的麦捆,似乎也在窃窃私语,默默赞许四爷的能干。古稀之年的四爷,虽然拿着拐杖,但很少手拄,总是横背身后,哼着小曲,自得其乐。
  平常,四爷总是面带微笑。在我的印象中,四爷从未垂头丧气、愁眉苦脸过。这大概跟他几十年当兵的经历有关。多年在战场上摔打;在死人堆里滚爬,早已习惯了人间的艰难困苦。对人间的一切苦难早就淡然、坦然……四爷见了我们一帮孙子,总要逗逗乐子、开开玩笑,才肯"饶过"我们。
  四爷七十九岁时无疾而终。去世的那天,一场春雪下得好大好大。好像老天爷专门为四爷"缟素"似的。
  生前一生闯荡、履历不平凡;去世安安静静、不惊扰他人。这就是我的四爷。
  201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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