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卓: 我已乘上了回家的列车。 万州的农田铺展在山坡上凹凸不平。结伴的老乡都已睡着,或许是因为激动吧,我目前还没有睡觉的欲望。看到农田里眼神焦渴的农民,他们有着同样的愿望,那样单纯又执着。火车上不断有列车员卖食品的吆喝声和无座旅客的抱怨声。年轻的乘务员向我们点头微笑,不断有人打电话向亲朋报平安。我望向窗外,听到广播员的声音间断性地传来。看着依旧灰蒙蒙的天空,听到有人说火车已经开出了万州。 依旧是青瓦红砖的巴蜀农村,火车不断地穿越隧道。黑暗和光明交替出现。同样的感觉出现在九月份的某天,心中突然一阵难过。那时有很多人陪我一起走。而此刻的我,看着大包的行李怎么也舍不得睡觉。那里有我带给你们的礼物。 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车厢内竟然有人抽烟,也没人制止。前面车壁上贴着一张偌大的"八荣八耻"宣传画。我又开始头晕恶心。看着沼泽地般的梯田,到处是一种潮湿的感觉。火车又进入了黑暗,真希望这是最后一个隧道。这样的旅途,我该庆幸呢还是应悲伤?我看到袅袅炊烟和茅草屋,感觉自己像是在穿越时空。这样原始的建筑,或多或少还是让人有些感动的。我习惯随身带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这些年,我还是习惯在纸上写写画画,始终不想没完没了地敲击键盘。可是今天我却忘了带笔和纸,于是死破了一个信封借了一支笔来记录这段文字。 以前在脑中设想了一千遍一万遍的生活始终没有向我靠近。和同伴玩跳棋,因为玩法不同而终止。舍不得睡觉,总是怕错过什么。或许是风景。这里有大量的红土,似被洪流冲刷过。大朵大朵的白菜簇拥在小山坡上,翠绿而健壮。很多旅途总是与陌生人结伴而行,什么时候我们也可以这样肩并肩坐在一起,那么车窗外的风景也就不会那么萧条了吧?! 习惯抱怨生活的我们总是说没有时间旅行,孰不知,总是在最不恰当的时间错过了一站又一站的风景。污浊的水中有鸭子凫来凫去。我看到大片的竹林,却不似武侠剧中那般幽静闲雅,令人神往。稻田泥垛的缝隙里有闪光的水域。 和我挤同一个座位的女孩对我说谢谢,在拥挤的过道里回头认真地对我说再见。这个年代,我们总是习惯说拜拜而不是再见。我总是渴望再见到每一个认真跟我说过再见的人,就如你。 在西安火车站见到了许多背着大包铺盖行李后背佝偻的打工者,他们面无表情地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被他们挤得转了几个圈后,我不禁掉下泪来。艰苦的生活已使他们丧失了疼痛感,他们背着大包的行李穿越一个又一个城市,眼神浑浊,衣着褴褛。年复一年,未来的路一直是个已知数。没有转折的机会。我们的命运,虽还是未知数,但如若稍不用心,它就会偏离轨道。有的人追求安定,有的人喜欢奔波。常年在外漂泊的人渴望回家却又害怕回家。 天卓,人总是会在某时某刻感到自卑的,即使短暂。那时你跟我诉说在外漂泊的生活,你说你过得很好。我也就信以为真。现在,我终于可以体会你曾经的辛酸了。一个人的旅途再怎么一帆风顺,也是会有寂寞的。我对面的男生说他是从海南过来的,年轻的脸上写满疲惫。后面的大叔跟几个女生谈论传销的案例,几个人笑的死去活来。我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听到对面那个男生心平气和地在电话里跟他女朋友说:我们分手吧。我找不到任何爱你的理由。 梦中又出现了你,你那天打电话跟我说好累呀,然后在电话的那头哭得唏哩哗啦。事后又笑着说没事。我真恨我自己,总是在闲下来的时候才想起你,而且只是为你难过,什么忙都帮不了。同行的女孩第三次睡醒了,她对我竖起大拇指又一次进入了梦想。我从未发现北方的冬天这么荒凉,真的。除了山上零星的积雪,我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称为鲜亮的东西。西北的小城市拆了原始的平方,建起了模式化的楼房,一如既往的行人在大玻璃前和自己对视,短暂停留。我还是忍不住去怀念从前那些平方,单纯温暖。不用去猜测它上面的上面是什么。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大红的灯笼挂满了街道。几个调皮的孩子把鞭炮点燃在行人的脚下。我把头伸出窗外笑着跟母校对面那家麻辣烫店的老板娘打招呼,大神伸出她那只温暖的大手,张了张嘴终于什么都没说出来。笑着跟我挥手。汽车的速度还真快,转眼我们以前常活动的那块地盘已被我甩在了身后。汽车马上就到站了,我已能看到车站出口排队等候接站的人群。 我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