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刺秦二十六


  我得意于自己的冷漠、薄情,从小就这样。这让我心安。
  变故发生前,他们经常吵架。这时候,我称呼为他们,不称父母,我想父母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不是的。读小学的时候,我躲在楼梯上哭泣。读初中的时候,我走到顶楼上,握紧拳头发誓自己一定不结婚,那样就不会吵架了。读高中的时候,我拿本书,事不关己地关上房门去看。读大学的时候,我学着劝慰,当然我的语言是幼稚的,他们还是急躁的,容不得我插嘴,最后,我只会愤然离去,那么大的人了,还只会束手无策地哭。大年三十的记忆,总抹不去挥着铲子吵架,把电灯泡打碎的那一幕,过后就是黑暗。
  我厌恶婚姻,拒绝现实,我讥嘲爱,我不懂得如何恰当地回应温情。我以为婚姻是争吵的罪魁祸首,我否定婚姻及与它相关的以及容许它存在的一切。我只相信孤独。因为孤独永远摒弃了争吵。
  当我们决定去领结婚证的前夕,我突然觉着悲哀,我被现实击败了,我的生活步入了所谓的正轨,陷入了庸常生活的漩涡,无论如何都逃不脱人生的宿命。可是,不结婚又怎样,做个别人口中的老姑娘?沦为七姑八姨关心的对象?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堕入另外的宿命?这世间到处是凡俗尘嚣的网,无从逃遁。从民政局出来,我摇着结婚证作威胁状:以后你属于我啦,只能跟我吵架。
  冬天,在路边等他顺路接我回家,对面公寓楼里,有的房间已经亮起灯光了。风吹来有点冷,人们远远站在屋外常形容屋内的灯光代表了安宁和睦其乐融融,谁知道呢,也许屋内的夫妻在争吵,灯光照见的是摔碎的饭碗、破裂的结婚纪念照镜框,以爱的名义置办的物什,满地狼藉。车停在路边,打开门,他面无表情地说,天冷了,以后我打电话给你你再出来。我应,好的。
  我们终于开始第一次吵架,然后,第二次、第三次……我惶恐地发现迈上父母的老路,越惶恐越是要以争吵替代惶恐。争吵就是婚姻的产儿,就是爱最终的宿命。他终于忍不住我的坏脾气了,哈,他的手高高举起,我等着巴掌落下来,好积聚一次更激烈的争吵。他的手轻轻地落下来,无奈地抚摸我的头。
  他们还是争吵,斗志昂扬。争吵的主题从生计的困难,生活的不如意,对方的错误,我的不求上进,延伸到了他的木讷。我找到了诀窍,他们更多地只是要别人认同他们,暂时理解他们。"对,对,他三棒子都打不出一句话来。"我夸张地附和他们,心里说:但他包容我。我觉得他们吵架的时候真可怜,我的父母,面对生活的困难,夫妻难以沟通,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交流,这时候,我对我的父母和我们共同的生活除了厌恶,还有怜悯。
  现在,父母不再争吵了。下班回家,推开房门,父亲在看电视,事故前,父亲除了晚饭后看会儿电视,平常总在走来走去忙碌。夏季天黑得晩,借着夕阳的光,我突然发现父亲的头发是花白的,它是什么时候变白的,我都不知道。厨房里,母亲在慢慢地洗菜,她的一只胳膊是麻木的,手在水里滑稽地摆动着,我看向母亲的鬓角,也是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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