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轲在等韩凌。 韩凌是天下最好的剑客,但没有人知道,因为知道的人羞于提及自己败在寂寂无名之辈手下,而且败得那么彻底;除了荆轲。 韩凌说,你可以成为天下最好的剑客,可你的志气不在此。 韩凌约荆轲再来饮菊花茶,他说,三尺长剑,春舞落花,夏点流萤,秋劈长风,冬斩飞雪。他还说,人世最怕没有对手。 荆轲忆起韩凌站在松树旁衣袂飘飞的样子,韩凌是重情重义又绝情绝义的人,如果荆轲要避世,纵使千山万水阻隔,千军万马拦路,韩凌赴死在所不惜,如若,他知道荆轲现在的所作所为,只为成就一个名声,韩凌只会冷笑,从此当荆轲路人。 荆轲把自己关在屋里给韩凌写信,他成了自己所不屑的人:秦对诸国势在必得,大战不可避免,普天之下皆是兵豕。这乱世之中,再也容不下与世无争的人,何不博取功业为退身之阶。他皱皱眉,换一张丝帛:大隐隐于市,争于朝堂即是避世,随遇而安便是隐身。写完涂了,他重新写:数日后拜访韩兄,有要事相商。喝醉酒以后,荆轲又写信:世上无韩凌,亦无荆轲。邯郸被攻破的那天,荆轲着人送去了信:可愿意为我赴死?我只为成全自己。 荆轲握着韩凌的回信站在窗前。韩凌屋后有条河,春天,推开窗,桃花瓣被风吹落,随着水流飘向远处,河流蜿蜒汇集,河流的尽头应该就是海。 "荆卿什么时候启程?"太子丹又来催促。 "我的朋友到达后,我们便可直赴秦国。"荆轲将视线从窗上收回。 "已经好几天了。"太子开始唉声叹气。 "燕国臣服的信息已经传给秦王,秦军已经放缓对燕国的攻势,据报,王剪将转而攻打魏国。" "究竟还要多久呢?"太子焦躁地走动。 "耽误的时间可以快马加鞭赶上。"荆轲再看向手中的竹片,上面是韩凌狂放不羁的字:唯。前天门客回复:他说把一些事务打点好即来。 "我有一位勇士,十三岁就杀人,别人都不敢正眼看他。秦舞阳!"太子丹呼唤,一个魁梧的身形闪进屋内,"荆卿如果不愿意去的话,我派遣秦舞阳去。" 荆轲抬头,他从秦舞阳的目光中看到了对权势的谄媚,对,不是淡然,是谄媚,这样的人怎能去刺杀一国的君主。但这样的事,又值得韩凌去做吗?韩凌的剑术再高妙也敌不过秦王众多侍卫,让韩凌死在秦王侍卫的围攻中是韩凌的耻辱。荆轲后悔了。他送出信的时候已经失去了至交韩凌。 太子丹又在絮絮叨叨,荆轲突然暴怒了:"太子这样派遣是什么意思?只顾去而不顾完成使命,那算什么!既然太子认为我不想去,那就告辞诀别吧!"荆轲一甩衣袖把太子晾在原地。 荆轲释然,他对秦舞阳说:"我们一起刺杀秦王。" 荆轲与秦舞阳匆匆演习献图及刺杀的过程。荆轲看秦舞阳举着地图向前,"对,像举着稀世的珍宝,这是燕国的粮仓,没有了督亢,燕国就不成其为燕国。不,双臂要纹丝不动,保证匕首不会移动。比较不放匕首的重量与放匕首的重量,是的,这一点区别也要掩盖。"荆轲注视着秦舞阳的眼睛,"不,应该谦卑地面对秦王,面对秦国人,心中的计谋不能有一丝显露,在拔出匕首之前要忘记自己是来刺杀秦王的,只有露出匕首抓住匕首及把匕首刺入秦王的一刹那才是整个过程,这之前都是诚心诚意地归顺于秦国。刺杀只在图穷匕见的一刹那。" 荆轲看着秦舞阳打开地图迫不及待的动作和气势逼人的神态,他知道韩凌正疾驰而来,马蹄越过江淮大地,剑用布包裹好。韩凌谦谦君子,从不轻易主动出手,便是拔剑也谦虚有礼,但那不动声色的凌厉斩杀了多少高手。只有韩凌才懂得如何刺杀秦王。他为什么视韩凌为知己,甚至看得高过自己?因为他骨子里是韩凌。他做不成韩凌做不成想要的自己,只是他最终放不下。那理想与抱负啊! 荆轲问秦舞阳:"你怕死吗?"秦舞阳大义凛然:"不怕!" "我怕,"我怕这样寂寂无名地活。他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