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曲终人散机关尽 一场风波到此好歹也算平息了,谁都没有想到,这才仅仅是个开始,一场更大、更惨烈的风暴,正在背后慢慢席卷而来。 这一日李元庆接了通电话,他喊上李耀文,父子俩早早就出了门,直到傍晚时分,父子二人才笑容满面地回到了厂里。大伙一看心里均想这准是又接到大业务了,上一回敬老院的账还没有算,这一次不知道他怎么说。"果然刚吃过晚饭,李元庆就通知大伙开会。等到众人都到齐了,他略有些激动地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图纸。 陈浩杰偷偷观察了一下李元庆,因为过于激动,他脸上尚未好清的疤痕似乎扭曲的都有些胀大了,他心里暗暗有些想笑,不知道如果客户无意中问起李元庆这张脸是怎么回事时,他是如何回答的。 李元庆扬了扬手中的图纸,大声说道:"我今天和耀文出去接了一个大工程,是一幢十八层大楼的整体装潢,这个工程比上一回那个敬老院改造项目不知道大了多少倍。而且这一次和我们合作的是一家国有公司,规模大得吓死人,关键是人家有的是钱。""这个工程在哪?不会又是在花溪区吧?"朱伟忽然插了一句嘴。 一提到花溪,李元庆忽地一下变了脸色,他恼怒地瞪了朱伟一眼,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强勉着又挤出了一丝笑容。他轻轻干咳了一声:"这一次的工程没那么远,就在市区中山东路62号,大伙有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那么这个工程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又怎么分工呢?"田归农淡淡地问了一句。"正式签合同就这一两天的事,具体安排要等到签约之后再定,我今天喊大伙开这个会就是提前做个动员,大伙要打起精神做好准备,以一个崭新的面貌,保质保量地顺利完成这次任务。"李元庆忽然发现自己的演讲水平日趋一流了,他对自己刚才的演讲非常的满意。他面带笑容,半眯着眼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既然工程这么大,我们的工资又怎么算呢?"田归农面无表情不紧不慢地又问了一句。田归农的话,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大伙几乎人人都在心中叫好。李元庆似乎没有想到这一出,他稍微愣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过来:"只要大伙努力,能够保质保量地按期完工,每个人的工资都会增加30%,另外我还会根据个人表现,给予每人一个数目不等的大红包怎么样?" 他停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等到工程完工后,我再请大伙到黄果树去玩三天。"他觉得自己的许诺已经够丰厚了,料想话音一落,众人一定会鼓掌欢呼起来。他用手摸了摸下巴,眼睛里充满了笑意,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大伙互相望了望,谁都没有出声,他们每个人心里都在想:"你这个老狐狸,当真拿我们当小孩耍,画一张大饼就让人充饥吗?你说过的承诺千百回,又有哪一次兑现过?这一回绝不再轻易上当了。" 李元庆看着眼前这场面,不免有些错愕了起来。他在心里暗自琢磨:"这一帮穷鬼,今天这是怎么呢?是不是吃错药呢?我这演讲感动了天,打动了地,难道还说不动你们?没道理啊?"他心里反复在想,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的话语里更是透露着暖暖的柔和:"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就说出来,只要不是太过分,也没有什么不好解决的?" 大伙一起把眼光看向了田归农,都希望田归农能站出来代表大家说一说心声。田归农左右看了看不说也没法了,他挺了挺腰,稍稍正了正身子:"李老板,你刚才说得话我们听了都非常满意,我们没什么说的。"李元庆一听立刻眉开眼笑了起来,他刚想夸田归农两句,哪知道田归农接下来的话,差点没把他气死过去。 "我们只是想知道你怎么兑现承诺给我们,我们已经四个多月没发工资了,一家老小都快喝西北风了。你能不能行行好,把以前的承诺都兑现了?如果你能兑现承诺,我代表大伙向你保证,不管工程多苦多累,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保质保量地按时完成工程任务,只会提前,绝不拖后。" 听完田归农的话,李元庆的鼻子差点被气歪了,他阴沉着脸,心里在想:"行啊!平时还真没看出来,这乡巴佬也挺能说啊!你瞧瞧,他刚刚这一顿慷慨陈词多煽动,工人们都群情激愤了起来。这要想个办法才行,这个时候正是用人之际,可不能因小失大。至于田归农,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元庆心里打定了主意,一张脸顿时变成了苦瓜似的,他的眼神满含着愧疚,话语里充满了真诚:"老田!你说得对,我心中有愧啊!这几个月工资没有发,真是对不起大家了。"如果不是特别了解李元庆的人,见了他的可怜像,总难免会给他赢得一些同情分。只不过他这一套把戏大伙吃了可不是一回了,今天晚上再使出来好像人人都产生了抗体。李元庆本打算能博得一丝同情,好继续把戏演下去,可是当他把眼光逐一望向众人时,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从每个人的眼神里都读出了同样的内容,鄙视、怀疑、憎恶,而更多的是愤怒。 李元庆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都在怀疑我,认为我在骗人,心里甚至还有些恨我。如果你们要是能站在我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你们就会知道我有多难了。就说上次那个敬老院改造吧!我是答应给你们几个加薪的,可你们有谁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那个改造工程,非但没有赚到钱,还差点把老婆都给赔进去了。"他说到这里故意拿眼瞟了一下韩燕,韩燕知道他话中有话,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虽说韩燕是气呼呼离开的,但是她的脸上一点都不带恨意,在心里她甚至还有几分暗暗欢喜:"老鬼这事办得不赖,一来找到了借口堵住了别人的嘴,要不然人多嘴杂,总难免会有些风言风语传出去;二来正好借机把加工资这茬事给抚平了,当真是一举两得。那天砸坏了不少东西,把工资省下来,刚好用来买这些家什,那不就成了一举三得呢?"她越想越高兴,人还没有走出房间,小曲不禁已哼了起来。 李元庆望着韩燕的背影,用手指了指黯然说道:"你们都看到了吧?自从那天回来以后,头脑就有些不正常了,这个时候哪个好好的人还有心情唱歌?"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笑却没有一个人敢笑出来,人人心里都在想:"这夫妻俩不去演双簧真是太可惜了。" 田归农静静地望着李元庆,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李老板,你们那天吵架我们是看到了,但是亏不亏损我们不知道?就算你亏损了也跟我们这些干苦力的毫不相关,该我们干的我们都干了,你不能因为任何理由不发我们工资是不是?"李元庆听了田归农的话,心里那个恨啊!但是他的脸上绝对看不出一丝不快之色。 他的眼神还是那样的真诚,语气还是那样的柔和,只不过柔和里充满了无奈:"老田啊!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就是再亏损,也不能不发工资啊!我如果那样做了,还能叫人吗?我的意思是既然亏损了,就只能发原来的工资了,至于我承诺过的要增加的那部分就不给了。你们意下如何?" 田归农心里一阵冷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说来说去的还是不想给。"他用眼看了一下四周,大声说道:"各位兄弟,李老板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我一个人可做不了主,你们的意见如何?"大伙互相望了望谁都没吭声。朱伟忽然弱弱地问了句:"李老板,就按照你说的,工资什么时候能给我们?" 李元庆面露难色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牙一咬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样:"这样吧!我给你们每个人先发二个月的工资,余下的二个月再宽限几天好不好?"说完话,他挨着个扫视了一下众人,最后把眼光投向了朱伟,眼神里满怀着期待。朱伟好像完全没有在意,又好象故意视而不见,他侧着头,自顾自的跟身旁的赵之虎在低声讨论着什么,李元庆眼中冒火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李耀文看看这局面,感觉有点下不了场,他在心里暗自盘算着,忽然心头一亮,想出个主意。他快步走进父母的卧室,不大一会又拿着一沓钞票走了回来。他一边走一边故意把手中的钞票抖得哗哗响,好像在炫耀一般。他走到了屋子中间,扬了扬手中的钞票,语气中充满了一种骄傲:"你们谁要是同意我爸爸的意见,就过来签字拿钱,谁要是不同意,那这个钱就暂时放在我这代为保管,什么时候想拿了再来签字。" 李元庆一开始没弄明白李耀文的目的,当他看到李耀文拿了一沓钱走回来时,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在想:"小文啊!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可不能犯糊涂干傻事,这一帮穷鬼没一个值得同情。"他正想着要不要上前询问一下李耀文,却听见了李耀文的说话,他暗暗一挑大拇指,心里一阵赞叹:"我儿子到底是长大了,懂事了,你看看这一招用的,我老李家后继有人喽!"他心中得意,眼光中分明流露出赞赏的喜悦。 屋子里一片寂静,既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过去签字拿钱。李耀文拿着一沓钱,高高地举在手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不相信眼前这一幕。他原以为这一帮穷鬼,只要一看到钞票,哪怕一听到钞票的声音,立刻就会眉开眼笑、趋之若鹜地围拢过来。他到时候想要他们怎么样,他们就应该怎么样的。可眼下他有些犯傻了,他呆愣愣地举着手站在那里,像个雕塑一般。李耀文完全低估了这一帮穷人的意志和情感,虽然他们很穷很需要钱,可是他们穷得有骨头、有价值,这价值就叫尊严。 李元庆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不觉又皱了起来:"小文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这事要慢慢来,攻心为上,你直接拿着个钞票出来,他们这么多人坐在这里,谁好意思先过来?等大伙都走了,我们再逐一把他们喊进来签字拿钱,这叫各个击破,保管一举成功。"他想到这里,心中暗暗又有了一些得意,觉得一切又尽在掌握之中了。 李耀文举了半天手,终于觉得有些累了,他慢慢把手放了下来,嘴里"哼、哼"着,"你们这些人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我诚心诚意给你们发工资,你们为什么不拿?等明天这钱被我花了,你们不知道又要多等几天?"房间里一片寂静,不论李耀文说什么,这一屋子人就是没有一个搭理他。 李元庆再也坐不住了,他冲李耀文摆了摆手,然后缓缓站了起来。他的面色沉重如水,好像很伤感的样子,让人看着都不免要替他难受:"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大伙都散了吧?你们回去再商议商议,看看能不能达成个协议。我呢也要和耀文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个更为可行的方法,既解决了大家的困难,又能不影响我们日常的劳动生产。" 要是搁在往常,李元庆的话一说完,大伙都要站起来鱼贯着往外走了。他就是要等到大伙散场,才能实施他的各个击破计划。他眯缝着眼睛,嘴角暗藏着笑意,他在耐心的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今天的气氛真是诡异,李元庆眯缝着眼睛看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一个人起身离开。他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了,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心却是越来越往水里沉。他发现这里的每个工人都在瞪着眼睛望着自己,好像自己就这么一会已经变成了一头怪物。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没有穿衣服一样,众目睽睽之下,他全身都感到了不自在。他大张着嘴巴,口中呐呐的,连话都不会说了:"你,你们这是为什么?"这时的李元庆已经被彻底弄懵了。 田归农左边看看赵之虎,右边看看朱伟,三个人目光一碰均是会心地一笑。朱伟更是在心中想:"老田到底是棋高一着,他怎么就会未卜先知想到他们父子二人会如此表演的?倘若不是他事先就和我们商议好了,今天我们肯定又要被他父子二人给耍了。" 李元庆一屁股重重地坐了下来,他双手抱头一副无比痛苦的表情,甚至嗓音都变得沙哑了起来:"老田啊!你们这是在逼我啊!工厂要是倒闭了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你们就真的不能再通融通融?就当是帮我一个忙拉我一把,兄弟我没齿难忘。" 朱伟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好像被李元庆的诚恳给打动了。他张着嘴心里想说:"李老板,我们信得过你,事情就按照你说的办。要是实在困难,哪怕工资再减20%都行。"他话到了嘴边终究没有说出来。因为田归农正在冷冷的看着他。 赵之虎好像也有点坐不住了。他似乎也被李元庆的表演感染了,他东瞅瞅、西望望,心里在想:"不就两个月的工资吗?人家又没说不给,拖几天就拖几天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看把人家逼的,这要是有个好歹,我这良心何安?"他心里想着恨不得就要说出来了,好在田归农及时瞪了他一眼,他咂了咂嘴巴,到了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 李元庆的话已经说完了,房间里同样是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他双手抱头心里那个恨啊!他甚至一度在想:"我演戏都演成这样了,你们这帮穷鬼难道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活该你们干苦力穷一辈子。"李元庆虽然在恨,那也只能是恨在心里不能表露出来,他很清楚,眼下这局面总归是要解决的,他还要指望这些穷鬼在下一个项目里为他挣大钱了。他看出来了,这一帮穷鬼今天是有备而来,他没有算计到他们,却被这帮穷鬼给算计了。他暗暗咬咬牙把心一横,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句谚语:"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金弹子打不到巧鸳鸯。"他正在犹豫着怎样找个台阶把工资发给他们得了。 正在这时门咯吱一声轻响,韩燕拎着个包又走了进来。李元庆大张着嘴巴,吃惊地望着她,不知道她这个时候进来干什么?韩燕也没理他,她拎着包径直走到了屋子中间大声说道:"各位兄弟都是穷苦出身,拖家带口的出来讨口饭吃不容易,这个我们都能理解。我们面临的困难,刚才我家老李也都说了,相信你们也都听到了。我们的本意只是想和各位兄弟协商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个折中,各位兄弟却误会了,以为我们有意在拖欠,说话不算话。既然各位兄弟信不过我们,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该兑现的全部兑现,只要是我们承诺过的全部有效。 众人互相看了看,好像耳朵听错了一般,心里均想:"这唱得是哪一出?演戏也不带这样演的吧?"朱伟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老板娘,你说话算数不算数?欠我们的工资马上就全部给我们吗?"这一刻朱伟赢得了所有的尊敬,因为他的话代表了所有人,当然不包括那一对李姓父子。 韩燕的眉毛向上一挑,随后举了举手中的包:"我刚刚出去就是为了给大伙借钱的,这不钱一凑齐,我立刻就赶了回来。我说得话你们也都听到了,马上我就给你们兑现,但是在兑现之前,我有一点小要求,不知道大伙能不能做到?"一听说马上就有钱拿,众人全都振奋了起来,几个人更是同时在喊:"老板娘,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讲,只要能做到的,我们都答应。" 韩燕眼含笑意,慢慢扫视了一下四周,她的话语里充满了一种柔情:"我的要求很简单,希望大伙在接下来的工作当中,更加的尽心尽力,保质保量地完成各项任务,我们给你们的承诺将是肯定的、有效的。" 大伙齐声点头答应,朱伟更是激动得站了起来,双手使劲地鼓掌,嘴里不停的喊着:"老板娘英明!" 韩燕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她向谢静招了招手:"小静,你过来帮妈把工资发给他们,这里有一张表格每个人的名字都有,该拿多少钱,该拿多少奖金,涨工资的是哪几个都标的清清楚楚,领到钱的不要忘了让他们签个字。" 李元庆坐在那里一张脸早已变成了猪肝色,每看到一个人乐滋滋地领完钱,他脸上的肌肉就不免要抽动一下,他的母亲要是看到了他现在的表情,估计恨不得要抽他一个大嘴巴,因为他父亲死的时候,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过。 田归农领完钱轻轻碰了碰身旁的赵之虎,用嘴朝李元庆呶了呶,赵之虎会意地一笑,小声说道:"这一次他的痛苦我看绝对是真实的,装是装不出来的。""那是,你看他嘴角抽动的,我们分明是在剜他的肉啊!"他们俩说话的声音都很小,旁人是绝对听不到的。 等到众人都散去了,谢静拉着夏雯和谭文艳也走了。李元庆再也忍不住咆哮了起来:"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这个败家的婆娘?工资给他们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给奖金?他们已经快要被我说动了,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那个时候来?你知不知道这一次亏了多少?亏了多少?"他的声音越说越大,一张脸早已涨得通红,脖子上有根青筋也在不停地跳动。到了最后,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的。 李耀文坐在一边,也是不住地埋怨:"妈,这一次你真的不能怪我爸,你出手也太大方了,这一回真是损失了不少钱。你忘了,我爸有一句经典台词,‘这一帮穷鬼一个都不值得同情。’我认为很对很能说明问题。" 韩燕左边看看儿子,右边看看丈夫,紧锁着眉头轻轻叹了口气:"都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话真是不假,你看看你们父子俩,从容貌到气质甚至连心态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李元庆鼻子哼了一声:"我生的儿子不像我,那不成了杂种?" 韩燕轻蔑地看了看李元庆,嘴里一声冷笑:"我原来以为你真的能说服他们,现在看来真是太高估你了。从小文进屋拿钱我就知道你那一套不灵了,我拎着包早就站在门外了,你们父子俩的表演我可全看见了,你说说你们丢不丢人?你还大言不惭说什么马上就要说服他们了,你拿什么说服他们?我要再不进来,看你怎么收场?" 李元庆脸上的神色一闪一闪的,却只能干瞪着眼说不出一句话。 看到父亲的窘样,李耀文试着给他解解围:"妈,那你把他们工资发了不就行了?干嘛又是发奖金又是加薪水的?还有那张表格是怎么回事?我们从来也没有准备过什么表格啊?"韩燕看了看李耀文,眼神里充满了一种爱怜,语气也要温和了许多:"小文,你真当妈傻呢?妈就是再傻也不会把钱白白送人的。发奖金和加薪水原本就是你爸和他们说好的,我这个时候给他们,还不是因为后面这个大工程吗?你有没有计算过这个工程有多大?收益是多少? 李耀文眨了眨眼睛,脸上一片喜色:"我早就算过了,如果这个工程顺利交付完工,我们会有好几百万元的收入,这一辈子不用去挣都够花了。"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无限憧憬。 韩燕的眼睛里此刻也浓浓地充满了笑意,她的声音也更加轻柔了起来:"那么这个工程你指望谁去做呢?是你们父子俩个?还是我和小静?当然都不是。我们还是要指望这一帮穷鬼是不是?我给他们兑现承诺,一来是笼络人心,二来是给他们吃个定心丸,我要让他们相信,我们说话是算话的。他们只有相信了我们,在接下来的工程里才会尽心尽力的去干,他们干得越多越好,我们的收入才会水涨船高。这叫小的不去大的不来,就这么一点小小的道理,你们父子俩就没有一个人看出来?" 说到这里韩燕轻轻叹了口气:"那张表格是我临时写的,我要让他们相信,我们是有诚信的,并不是为了糊弄他们。等到这个工程干完了,钱进了我们的口袋,那时候我们想给他们多少,就给他们多少。他们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能奈我何?但是在这之前安抚工作肯定是要做的。" 李耀文眉开眼笑不由鼓起了掌:"妈,你真是英明。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李元庆终于听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了愤怒的表情,甚至还透露出几许赞赏的目光。他在心里已经彻底服了,可是脸面上又好像有些挂不住,他慢慢站了起来,冲李耀文挥挥手:"时候不早了回去睡觉吧?我们也要休息了。" 等到李耀文走出了门,韩燕一伸手揪住了李元庆的一只耳朵,用力一拧厉声喝道:"你这个老东西,你刚刚说我什么呢?说我是败家婆,我到底是败了还是赚了?你今天给我说清楚,要不然老娘饶不了你。"李元庆捂着耳朵,痛得直咧嘴,可是又不敢喊出来:"哎呦,哎呦,轻点,你轻点成不,我错了,是我错了,求求你先放手行不?等会我帮你打洗脚水,我还帮你洗脚行不?"李元庆慌不择言,痛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韩燕慢慢放开了手,脸上似乎还有些余气未消的样子:"我问你,那个田红兵到底靠不靠得住?上一回敬老院那事,我们可有点对不住人家。"李元庆一边揉着耳朵,一边陪着笑:"这田红兵要是靠不住,不是还有司马明吗?他们可都是政府官员,尤其是司马明,那可是堂堂花溪区的区长,人家有门路手眼通天。再说上回我们合作的那么愉快,他也没道理骗我啊?虽说有点对不住田红兵,但是对司马明我们可是做到了仁至义尽。这一次我要和他们结成个联盟,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让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不得不为我们出力。" 韩燕的眼光中流露出几许赞赏,她柔声说道:"那么按照他们的要求,我们要先行垫付一大笔的入场资金,你有没有想过这笔资金怎么来?还有这个工程规模如此巨大,就凭我们这几个人干得下来吗?就算能干得下来,那也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李元庆摸了摸下巴有点得意地说道:"小文没有夸错你,你的确够精明,看事情看得透彻,不过这些问题我都考虑过了,我已经联系了好几家装潢公司,他们都同意和我们组成个联合体,共同干这个工程。当然前提条件是以我们为主,就是我们去签合同,然后再发包给他们干,我们从中间拿一部分利润。"他怕韩燕没听懂又解释了一番。 "至于资金的问题?"李元庆稍稍沉吟了一下:"我倒是想到了几条,正好说给你听听,你帮着参谋参谋?"他也没等韩燕说话又接着说道:"我打算把我们的住房抵押给银行,这样可以贷到一笔款。我也跟我们的房东商量过了,就用这里的所有设备做抵押,他愿意借给我们一笔钱,利息就按银行贷款利息的二倍计算,可以说是相当的便宜了。" 韩燕紧锁着眉头:"光这些还不够啊?剩下的缺口怎么办?"李元庆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看我什么?"韩燕有些莫名其妙。"当然是看你的说服力了。""你这个老鬼,说话能不能清楚一点,我怎么越听越糊涂?"韩燕好像有点恼了。 李元庆笑眯眯地一把搂住了韩燕的脖子,不由分说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韩燕脸上一红,用手轻轻捶了他一下,笑着骂道:"老不要脸,这要让人撞见了,我看你这张老脸往哪搁?"李元庆昂了昂头:"我只管亲自己的老婆,管他们谁看?""好了,不和你闹了,你快告诉我剩下的钱怎么来?"李元庆又把头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种神秘的笑容:"你从你妹妹那里借一部分,再从谢静父母那里借一部分不就行了?"韩燕愣了一下,脸上有了一丝愠色:"我和韩琳这么多年没有过经济来往,我张不开口。要说谢静父母那边,我就更不行了。这条路行不通,你出的是馊主意。" 李元庆把韩燕扶到椅子上坐好,一边轻轻按摩着她的肩膀,一边伏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就是没有经济来往才好借。你是她亲姐姐,第一次开口借钱,她是不会博你这个面子的,再说夏雯到我们这里已经好多天了,我们好吃好喝好招待,她是不是欠我们一个人情?只要你一开口准成。至于谢静父母那里不用你去借,你只要说动谢静,让她回去找她爸妈去借,那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 韩燕低着头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李元庆看着她的表情不由也紧张了起来,他的一双手在韩燕的肩膀上又是轻揉又是慢捏,嘴里不停地在嘀咕:"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韩燕把头缓缓抬了起来,脸上充满了郁虑之色:"老头子,钱我可以去借,我也可以保证能够借到。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一次的赌注下得这么大,就算用倾家荡产来形容也不足以说明全部。要是万一,我是说要是万一有什么不测,我们只怕连死都来不及,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李元庆的手僵在了韩燕的肩膀上,有那么一刻,他的信心也被彻底动摇了。可是一想到那几百万,那可是一辈子也挣不到的钱啊!他顿时又变得豪情万丈了起来。眼睛里甚至都放出了异样的光芒,好像那几百万就放在桌上,只等着他伸手去拿。 有历史学家曾经说过,人类自从迈入了文明,有了贸易开始,"金钱"就成为了一切罪恶的根源。在金钱面前,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多少差别。 有哲学家也说过类似的话,千万别用钱去衡量一个人的道德品质,在足够多的金钱面前,任何一个善良的人都有可能成为亡命之徒。 李元庆并不属于善良之辈,但是他却很轻易地成为了亡命之徒,在这里也许用赌徒更为合适一些,他把自己的全部身家压在了一个毫无把握的工程上,等待他的必然是个悲惨的下场。 韩燕说的话虽然有那么一瞬触动了李元庆,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完全迷失了自己。他双手紧紧搂住韩燕的脖子,轻轻地摇晃着:"我又不是傻子,我既然能看出来这其中的利润,当然也能看出来这中间的风险。我早就盘算过了,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关系网牢牢地铺好,这是最大的保障。然后就是把质量抓好,只要能保质保量地完成工期,这钱还能少了我们的?等到这个工程做完了,我就把工厂交给小文打理,我们选一处好地点买一幢好房子,好好去享受二人世界,再也不问这些琐事了好不好?" 韩燕的心终于被说动了,她的眼睛里同样闪动着无限光芒,她用手轻轻推了推李元庆:"也不害臊,多大年龄呢?还过什么二人世界。"话虽然这么说,她的脸上却掩饰不住洋洋喜色。 看着韩燕一脸的喜色,李元庆忍不住心里一动,他俯下身子在韩燕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韩燕的脸上忽然飞起了一片红云,她用手轻轻掐了一把李元庆点点头,李元庆一乐连忙挽着韩燕的胳膊走了出去。 陈浩杰这几天的心情是无比的忧闷,夏雯和谭文艳就像商量好了一样,没有一个对他正眼相待的。他时不时的找个机会蹿到夏雯身边想约她出去,夏雯却总是蹙着眉不停地摇头:"不行、不行啊!有人来了我走了。"把陈浩杰凉在哪里是手足无措。他转而又去勾搭谭文艳,可谭文艳做得更绝,要么对他视而不见,要么对他置之不理,只要陈浩杰一靠近,她扭头就跑,嘴里还在小声念叨:"你还不快走,有人来了。"把陈浩杰晒在那里是呆若木鸡。 只不过几天的时间,陈浩杰感觉自己的神经都有些过敏了。他时常的感到自己处于一种幻觉之中,总觉得背后有个影子在跟着自己,又或者有一双眼睛在暗处随时进行着偷窥。他坐立不安、食睡无欲,一会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一会又似无头的苍蝇到处飞。 田归农冷冷地看着陈浩杰,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不解:"我说你这臭小子,这几天到底怎么呢?放着两个娇滴滴的姑娘不约会,在这瞎转悠什么呢?是不是犯花痴把魂给弄丢了?"这话是田归农说的,倘若换成另外一个人陈浩杰就要翻脸了。他看着田归农,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扭头又走了出去。 陈浩杰刚跨进院子,一抬头一个熟悉的背影忽然映入了眼帘。他揉了揉眼确定不是幻觉,这才定晴一看,那背影果然是夏雯。她正向那幢楼的方向走去。陈浩杰舔了舔嘴唇,一颗心怦怦狂跳,他向四周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夏雯好像也很谨慎,刚走到那幢大楼前,她特意停下脚步,回头四处察看了一下,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这才慢慢走了进去。等到夏雯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了大楼里,陈浩杰这才从暗处现出身形。他轻吁了一口气,又四处观察了一下,一路狂奔着冲进了大楼。 夏雯静静地站在楼顶,俯看着脚下这座城市。她的神态祥和,眼睛里却隐藏着一种极深的迷惘和忧郁。原先妈妈每天至少会有一通电话的,她早已习惯了妈妈千篇一律的狂轰滥炸,可是这几天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妈妈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一个电话都没有再来过了。这宁静太可怕了,她心中隐隐觉得这里面好像潜伏了什么?"是妈妈生病呢?还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或者是妈妈故意摆下疑阵,说不定哪一天一觉醒来妈妈会突然从天而降,只为了将自己捉拿回去?" 夏雯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喃喃地自言自语:"倘若真是这样,我该怎么办?陈浩杰你这个傻瓜,你为什么不来帮帮我?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捉走吗?" 陈浩杰早就悄悄来到了夏雯的身后,看着夏雯衣带飘飘的倩影,被晚风吹散的一头秀发,他早已望得有些痴了。听到夏雯在呢喃地轻唤着自己的名字,他止不住热血沸腾,再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他猛地一下冲了上去,从身后牢牢地将夏雯搂在了怀里。 夏雯"啊"的一声惊呼,跟着双腿一软,全身都倒在了陈浩杰的怀中。多么神奇的一幕,在夏雯"啊"字刚喊到一半的时候,陈浩杰同样伏在她的耳边低低地说了两个字"是我…",那个魂萦梦牵的人,那个勾人心魄的声音,夏雯的身体轻轻一颤,大脑瞬间就眩晕了起来。陈浩杰搂住夏雯,慢慢坐了下来。到了这个时候夏雯才稍微恢复了一点知觉。她瞪大了一双像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陈浩杰。 陈浩杰把夏雯整个抱了起来,轻轻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然后用小拇指勾了勾她的鼻子,脸上故意装作有一点愠色:"你为什么老躲着我?知不知道我好心焦?有句话叫做想死的了,你有没有听说过?想得太多了会死人的?"夏雯轻轻咬了咬嘴唇,问了一个让陈浩杰心惊肉跳的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谭文艳和你的传闻都是假的?"陈浩杰身子一颤"啊"了一声顿时就愣在了那里。 有那么一瞬,陈浩杰是完全的懵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夏雯会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虽然在潜意识里,他无数次的想象过如何面对这种局面,可是真到了这一刻他又显得手足无措了。好在他够机灵,也够聪明,装神弄鬼的糊弄糊弄夏雯还是绰绰有余。 夏雯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陈浩杰,她想看看陈浩杰听到这个问题时会有什么反应。她心里甚至在想:"如果他反应激烈是不是代表了一些什么?又或者他完全的没有反应,是不是他刻意隐藏了什么?"她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因为在一愣之后,陈浩杰没有再给她任何一丝观察的空间,他迅速低下头用嘴巴捉住了她的唇,深深地吻了起来。 如果仅仅是一个吻,那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可是陈浩杰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拼命地吮吸挤压着夏雯。夏雯渐渐感到有些窒息了,她慌乱地连连摆着头,嘴里"伊啊呀!"地却发不出别的声音。见夏雯有些撑不住了,陈浩杰终于慢慢地放松了一些。夏雯就像溺水的人突然被人拉上了岸,不停地在大口喘着粗气,她一边喘着气,一边用手轻轻捶打着陈浩杰,嘴里娇嗔着:"你是不是想把我给生吞呢?接吻有你这样使劲的吗?" 陈浩杰用手轻轻抚摸着夏雯的脸,眼睛里充满了无限爱怜:"我爱你一个都爱不过来,如何还能去爱别人?如果你要是不相信,我张开嘴巴你顺着我的喉咙爬进去看看,我的心里到底是在想你还是在想谭文艳?"夏雯"噗哧"一声被陈浩杰给逗乐了,她用手轻轻摸了摸陈浩杰的喉咙,柔声说道:"这个管道太细了,容不下我。你要是真的无辜,干脆把心挖出来给我看看行不行?"陈浩杰没有说话,他的双手在身上随意翻找了起来。夏雯瞪大了眼睛满是疑惑:"你在找什么?""你不是要看我的心吗?我当然要找把刀咯!不然心怎么挖得出来?" 夏雯一把抓住陈浩杰的手,神情有些激动:"好了、好了,你不用找了,我和你开玩笑的,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那可不行,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说话不算数?我今天一定要把心挖出来给你看看。"陈浩杰望着夏雯一脸的严肃。 看着陈浩杰的脸,夏雯心里一阵发慌,泪水恨不得就要流下来了。见夏雯焦急的神情,陈浩杰心里一阵好笑。他低下头在夏雯的嘴唇上亲了一口,然后故意叹了口气:"你既然舍不得,那我就马马虎虎再多活几天,等到哪天你心情不好了,随时来找我出气。"夏雯痴痴地望着陈浩杰,忽然用双手紧紧勾住了他的脖子,把脸也贴到了他的脸上,语音哽咽:"小杰,你带我走吧!我们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不管天涯海角,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都愿意。" 陈浩杰身子一颤大吃了一惊,不明白夏雯受到了怎样的刺激,怎么好好的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在心里压根儿就没有想过未来。他用手轻轻抚摸着夏雯的头发,小声劝慰着:"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好好的怎么想起来要和我私奔?"夏雯慢慢放开了陈浩杰的脖子,面对面凝视着他的眼睛:"我妈妈有可能这几天就要来贵阳了,她来肯定是为了要带我回去,我要是一走以后再想见面可就难了。" 陈浩杰瞪大了眼睛"啊"了一声,心情瞬间就凌乱到了极点,他再也没有想过,会突然面临这种艰难局面。在他的内心世界,未来实在是太遥远了。他还有许多的人生理想,还有太多的宏伟规划没有来得及去实现,他现在甚至连自己都不能够完全养活,又如何能够面临婚娶?他手足无措,脸上一片慌乱神色。 看着陈浩杰阴沉不定的脸,夏雯的心慢慢沉到了湖底。她的内心本来也不是那么坚定,她把希望寄托在陈浩杰身上,原本是想只要陈浩杰态度坚决,她就义无反顾地拎着包跟他走。可是看到陈浩杰犹豫不决的样子,她自己的内心首先动摇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睛里充满了忧怨:"看来我们俩个人的缘份只能到此了!" 陈浩杰的胸口犹如被大锤重重击打了一下,刹时之间只觉得堵闷异常,他猛地把夏雯紧紧搂在怀里,发了疯一样不停地去亲吻她的面庞,好像下一刻他们就要面临生死离别。夏雯被陈浩杰吻得气喘吁吁头晕目眩,她伏在陈浩杰的耳边低低地呢喃着:"如果你舍不得,为什么不愿带我走?去种地也罢,去喂猪也罢,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怕。""好,那我们马上就走,我就不信天下这么大还找不到一处容身之所?"陈浩杰热血沸腾已经不能自己了,在那一刻他豪情万丈血脉喷张,觉得天下除了夏雯之外,再也没有了可难之事。 "我们马上就要走吗?要不要和他们打一声招呼?或者拿一些衣服?小艳是陪我出来玩的,这要是不见了我,不知道她会急成什么样子?"见陈浩杰真的下决心了,夏雯又显得犹豫了起来。 这一刻的决定也许是陈浩杰最后悔的决定之一,如果他当时再稍微坚定一些,他的人生轨迹也许会因为这个决定完全改变。可惜他并没有坚持,他的内心在当时比夏雯更显得凌乱,他很迷惘,从这里走出去之后下一站能到哪里?他的未来会是什么样?"难不成真的要回乡下去种地?"他心中转动了无数的念头,实在难以抉择,他需要好好静下心想一想到底该怎么办? "要不然我们各自回去分头准备一下,等到后天晚上他们都睡着了,我们再走你看怎么样?"陈浩杰自以为聪明地定下了一条逃跑计划,却不知夜长梦多,最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夏雯忽然紧紧抓住陈浩杰的手,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你会不会永远对我好?会不会后悔今晚的决定?""傻瓜,我爱你还爱不够,怎么会去后悔?我害怕首先后悔的是你,因为跟着我会有许多的苦日子。"夏雯的脸上堆满了幸福的红霞,她把头轻轻依偎在陈浩杰胸前,"只要你心中有我,再苦再累我都不怕。" 等到夏雯回到房间的时候,谭文艳竟然还没有入睡。她手中正拿着一本书靠在床头,似乎就为了要等夏雯。听到门一声轻响,她稍稍抬了抬头,却见夏雯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谭文艳只看了一眼,一颗心顿时就沉到了水底。她真想问一问夏雯,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和陈浩杰约会去呢?她的嘴张了张,终究没有问出来,她心里明知道那个答案的,倘若是由夏雯亲口说出来,不是更让自己难受吗?幸好她没问,因为夏雯忍不住自己说出来了。 夏雯脚步轻盈地走进房间,却见谭文艳还在看书,不由愣了一下。她今天晚上私定终身,实在是平生一大快事,面对和自己一块长大的姐妹,她实在难于掩盖内心的喜悦。她回来就是为了要和她分享,就是为了要和她告别的,因为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和陈浩杰私奔了。她满怀着喜悦,轻轻走到谭文艳身边坐了下来:"小艳,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睡啊?""哦!这一本书太精彩了,我真想一口气把它读完。"谭文艳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一句。 夏雯忽然一把握住谭文艳的手,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小艳,我决定要嫁人了,你送给我一个祝福好不好?""啊!"谭文艳大吃了一惊,不由一声惊呼,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颤抖着声音问夏雯:"你要和陈浩杰结婚吗?"夏雯满脸的幸福,轻轻点了点头:"你是不是觉得太意外呢?我犹豫了好久,这个决定好难下。好在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再难我都会想办法去克服的。"夏雯的眼睛里涌动着无限的光芒,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谭文艳的心里此刻像是倒了五味瓶,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她紧咬着嘴唇,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夏雯哪里知道谭文艳的心思,她见谭文艳欲哭流泪的样子,不由一阵感动:"小艳,你不用难过,我知道你舍不得,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女孩子长大了都要嫁人的对不对?等到哪天你也找到了相好的,就会明白我的心情了。" 谭文艳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不愿让夏雯看到自己流泪,因为她不想让夏雯误以为那泪水是为了她而流。她轻轻问了一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举行仪式呢?是回石泉还是回陈浩杰的老家安徽?" 夏雯脸上一红,慢慢把头低了下来嗫嚅着说道:"小艳,我是和陈浩杰私定的终身,怎么可能回石泉?我的爸爸妈妈又怎么会同意?""私定终身?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听不懂?"谭文艳瞪大了眼睛,表情有些惊讶。夏雯轻轻叹了口气:"小艳,老实告诉你,我今晚是来和你道别的,因为我和陈浩杰决定私奔了。""啊!"谭文艳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她大张着嘴巴,呆望着夏雯一时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 看着谭文艳惊恐的表情,夏雯心里不免一阵内疚。她柔声说道:"小艳,你不要怪我心狠,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我总有一个不太好的预感,我妈妈就要来这里捉我回去了。我要是再不走,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谭文艳的心早已一片冰凉,连手掌心不免都有了一丝凉意,她很想置身事外,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可是那不争气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眼眶滑落了下来。 夏雯又一次被谭文艳感动了,"这个自小一块长大的妹妹,和自己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的,如今一见我要离她远去,忍不住伤心落泪,这姐妹之情当真是要牢记一辈子。倘若我要是换做她,只怕会更加心痛难分难舍。""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就在今夜吗?你要不要和阿姨说一声?"谭文艳哽咽着又问了几句。 夏雯用手轻轻擦拭了一下谭文艳的眼眶,轻声地安慰着:"小艳,你不要再哭了,我的心也被你哭得发酸了,这不是生离死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再说我们今晚也不走。""真的?你说得是真的?今晚你们不走吗?那你们什么时候走?"谭文艳的眼睛里闪动着几许异样的光芒。 "我只是回来和你道个别,并没有说今天晚上就走,我们定在了后天晚上10点钟。我只对你一个人讲,这是一个绝对的秘密,任何人都不能提,知道吗?"谭文艳一把抱住了夏雯,话语里充满了激动:"谢谢你给我一次机会,至少我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看到你,要不然我真的就要后悔终身了。" 听着谭文艳的话,夏雯内心一阵感动,真的忍不住要流泪了。倘若她要是知道谭文艳想要看到的并不是她,而是陈浩杰,不知道她的心里会有什么感想。好在真相很快就要大白天下了,不管谭文艳掩饰的多巧妙,曲终人散的下场还是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田归农睡得正香甜,突然被陈浩杰一阵剧烈的摇晃给惊醒了过来。他揉了揉眼,嘴里嘟噜着:"你这个臭小子,半夜三更不睡觉你要干什么?"陈浩杰把一根手指放到了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伏在田归农耳边低低地说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你出来我们到院子里去说。"看陈浩杰一脸的焦急模样,田归农虽然不情愿,却还是强勉着爬起了身,他们来到院中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到底是什么事情啊?你装神弄鬼的非得半夜三更说。"田归农的美梦被搅了,一肚子的不高兴。他原本以为陈浩杰肯定又和哪个小姑娘闹别扭了,半夜回来不肯睡觉要找他诉苦,谁知道陈浩杰竟然告诉了他一个逃亡计划,田归农大张着嘴巴,听了个目瞪口呆。 "老田,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逃?也不知道该逃到哪里?难道我真的要带她回乡下去种地?"陈浩杰一脸的迷惘无奈。田归农沉默了半响,用手轻轻拍了拍陈浩杰的肩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愁的?倘若是我的儿子带了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回来,我能高兴的合不拢嘴。问题的关键在你,不在夏雯,你一定要善待她,不能再三心二意了。" 陈浩杰望着田归农点了点头:"我明天找机会和谭文艳交待一下,也不用等到后天了,明天晚上我们就走,不管怎么样先回一趟老家再说。"田归农忽然一把抓住陈浩杰的手满脸的焦急:"你这个傻小子,难道不知道夜长梦多吗?这么秘密的事情怎么能让谭文艳知道?你难道还要玩火吗?你们倘若真的下定了决心,今天晚上就应该连夜逃走不要回来的。如果你把计划告诉了谭文艳,再要想走可就难了。" 陈浩杰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他问田归农:"小艳那么善良,她和夏雯又情同姐妹,她怎么会去破坏我们?""唉!你这个傻小子,说你傻你真是一傻到底吗?女人心好比大海针怎么能够测得到?不要说情同姐妹,就算是亲姐妹,互相争男人的例子也比比皆是啊!这女人要是打翻了醋坛子,就没有她不敢干的事。你就知道风流从不考虑后果,以后你要是再由着自己的性子,必然会在女人身上吃大亏。"田归农说完话,眼睛里流露出无限悲悯。 陈浩杰表面上没有和田归农争执什么,心理却是一肚子的不服气,"我和小艳已经好到那种程度了,她怎么会害我?我要是就这样不辞而别,一辈子都会内疚难安的。小艳要是看不到我肯定也会难过的。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再和她见一面把话说清楚。"他心里想什么,田归农哪里能够猜得到?他见陈浩杰低垂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他有所感悟了。 如果一个人总是自以为是,时时的觉得自己了不起,那么无论他得到了什么可悲下场,对于一个旁观者来说,他都是不值得同情和怜悯的。 陈浩杰无疑就是那个自以为是的人,他觉得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了,却不知道机关算尽最终落了个一败涂地。 夏雯差不多一夜未眠,她和谭文艳用了整晚的时间,回忆了过去岁月里的点点滴滴。她们一会儿笑又一会儿哭,终于把所有能记住的过往,都说了一遍。等到她们感觉累了想要睡觉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夏雯再也支持不住了,她模模糊糊地闭上了眼睛,一觉醒来差不多要吃午饭了。夏雯并不知道,她人生的转折在这一觉之中又发生了根本改变。 等到夏雯走出了房间,这才察觉周围的气氛似乎不太对劲,整个院子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也听不到一点声音。往日要是到了这个点,食堂里早已人声鼎沸饭菜飘香了。可是今天实在太诡异了,连食堂里都空荡荡的,所有的人都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倘若不是此刻阳光明媚,她真要以为这是在噩梦之中了。还好谢静及时出现,把她从惶恐当中拯救了过来。 看到谢静向自己走来,夏雯像个孩子一般扑到了她的怀里。因为过于慌张,她说话的声音不免都有些发颤:"静姐,这里的人都去哪呢?我找了半天一个人都没见到,好害怕。"夏雯一边说话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谢静调皮地冲夏雯眨了眨眼,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一个人都没有,那我是什么?难道我成鬼呢?"夏雯的脸羞得一片通红,她急切地为自己辩护着:"静姐,我没说你啊!我是说你没来之前,这里我一个人都没看到,他们都去哪呢?" 谢静轻轻拧了一下夏雯的脸蛋,笑嘻嘻问了一句:"你说的他们包不包括陈浩杰啊?"夏雯瞪大了眼睛,胸口好像有只小鹿在跑,她嘴里囔囔着:"静姐,你欺负我,我不理你了。""咦!你这个傻丫头,我怎么就欺负你呢?我说得难道不是你心里想的吗?"夏雯低垂着头,用手不停地拧着衣角,嘴里"嗯、嗯"着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看着夏雯有些尴尬的表情,谢静眼睛里的笑意似乎更浓了一些:"今天我们厂里有件大喜事,那个装潢工程就要正式签约了。厂里所有的人全都去了现场。如果不是要留下来照顾那只没起床的懒猫,我现在肯定也去了。"夏雯的脖子似乎都有些红了,她轻轻"啊"了一声,抬起头看着谢静,眼睛里闪动着一丝焦虑:"那我们赶快去吧?要不然他们等得多焦急啊?" 谢静忽然吃吃笑了起来,她用手轻轻戳了一下夏雯的鼻子,娇嗔着说道:"就这么一会不见,当真就很焦急吗?倘若你们就此分手,是不是都不能活呢?""静姐!"夏雯瞪圆了双眼,撅着个小嘴显得气鼓鼓的。谢静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笑容,她轻轻握住夏雯的手,柔声说道:"好了,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我们逛街去吧?""我们不去工地吗?为什么要逛街?"夏雯有些不解。 谢静用手勾了勾夏雯的鼻子,笑着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心里除了他就什么都没有呢?今天工地上的人可多了,我们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倒是你姨娘明天过生日,到时候你倘若两手空空,那多不好意思。"夏雯好像吃了一惊:"我姨娘明天过生日吗?我不知道啊!"谢静似笑非笑地看着夏雯:"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夏雯脸上一红,急切地说道:"那我们赶快走吧!我要好好给姨娘挑一件礼物。" 对于姨娘,夏雯现在的心情无疑是内疚的,在这里叨扰了这么多天,明天就要不辞而别了,她正彷徨着不知道如何面对这种亲情流失,如果趁着姨娘过生日,好好弥补一下实在不失为一种上佳选择。 如果她要是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进姨娘为她设下的圈套,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有心情去挑礼物。 谭文艳在夏雯熟睡之后就悄悄起了身,她的心情已经凌乱到了极点,如何能够睡得着?她轻轻走到梳妆镜前,一会看看镜中的自己,一会看看熟睡中的夏雯,心里一阵哀怨。她无法理解事情怎么会一下发展到了这种地步,桃园里那个信誓旦旦的男人,如何转变的让自己都不敢相认呢?"难道这几天,夏雯用了什么别的办法把他勾走呢?" 谭文艳控制不了自己胡思乱想,不由狠狠瞪了夏雯一眼。看到夏雯熟睡中还含着笑意,她嫉妒之心油然而生,"倘若不是因为你,这一刻的幸福原本是属于我的。" 嫉妒有时就像一条毒蛇,会吞噬掉一切的良知和道德。 谭文艳呆呆地坐在那里,一会想到和夏雯自小的姐妹情意,一会又想到和陈浩杰耳鬓厮磨的点点滴滴。她的心绪在上下翻腾,脑海里不断云起云涌,终于是忌恨之心战胜了理性良知。她慢慢站了起来,嘴角含着一丝冷笑,像是下定了决心,她回过头最后看了夏雯一眼,然后毅然决然地拉开了房门悄悄走了出去。 我得不到的宁愿毁掉,也决不让别人得到。拥有这种心态的人无疑是有些不正常的。而有能力去付诸实施,又积极努力去付诸实施的人,无疑是非常可怕的。 此时的谭文艳无疑就是个非常可怕的人,当她把夏雯的所有计划和盘托出的时候,韩燕彻底被惊呆了。纵使她饱经风霜,此刻也不禁慌了手脚。她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嘴里不停地念叨:"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这要是韩琳来了问我要人,我可怎么向她交待啊!" 看到韩燕焦急的神情,谭文艳眼睛里的忧郁似乎也变得浓厚了。她轻轻咬了咬嘴唇,话语里透露着些许不安:"阿姨,这件事情还有法子补救,您不用太着急。"韩燕一听这话立刻停下了脚步瞪大了眼睛:"小艳,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好办法?你快告诉阿姨,我一定会好好谢谢你。" 谭文艳难掩脸上的悲哀:"阿姨,您是知道的,我和小雯自小情同姐妹,我不想伤害和她的姐妹之情,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啊!"韩燕连连点头,话语里同样充满着伤感:"这个我知道,你放心小艳,你今天和我说的话,阿姨一定替你保密,绝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望着韩燕诚恳的目光,谭文艳轻轻叹了口气:"阿姨,这件事您真的不能怪小雯,要怪就怪那陈浩杰,如果不是他花言巧语暗中使坏引诱了小雯,小雯又怎么会看上这个乡巴佬?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喜欢小雯的男生至少有一个加强连,可小雯睬过哪个?" 韩燕的眼光慢慢变得柔和了起来,声音似乎也充满了弹性:"小艳,你说话阿姨爱听,你继续说。"谭文艳稍稍顿了顿,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韩燕一见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这个小姑娘,当真是深不可测。" 尽管她心里有所感触,当谭文艳把心中的计策和盘托出的时候,韩燕还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小看这个小谭姑娘了。她甚至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这个姑娘没做我的儿媳,要不然那还了得?" 陈浩杰早上起床之后,才听说厂里今天有件大喜事,为了那个大工程早日签约,李元庆父子忙于请客送礼,昨晚是彻夜未归。今天一大早电话就打了回来,要求厂里所有的人上午全部到工地集合,一来参观一下,二来捧个场,因为今天就要正式签约了。 陈浩杰心里暗暗好笑:"参观个毛,过了今晚你们就再也看不到我了,这个工程再大,钱再多,跟我也没有一毛钱关系了。" 他神清气爽步履轻盈,甚至还哼起了小曲,就在他跨过了院门准备到办公室时,谭文艳正好从里面走了出来。陈浩杰一见谭文艳,心里不由一阵慌乱,神态颇有些尴尬忸怩。他张开嘴呐呐的不知道说点什么好。谭文艳好像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样,她慢慢走到陈浩杰身边,眼光中充满了柔情:"小杰,我有好多话想要和你说,你陪我到外面走走好不好?"陈浩杰原本就想要找她告别的,一听这话自然是求之不得。他连连点着头,小声说道:"你先到甲秀楼等我,我去和老田招呼一声马上就来。" 看着谭文艳飘飘远去的倩影,陈浩杰心里那个得意就别提了。他猛地一挥手,真想大吼一声,如果不是害怕被夏雯听到,他也许就真的喊出口了。他估摸着谭文艳已经走远了,连忙回身去找田归农,他想让田归农为他打个掩护,不过他没有说实话,他骗田归农自己要上街买点生活用品,以备路上使用。这是他自以为是的秉性造成的恶果,他也由此失去了最后一次补救的机会。 听完陈浩杰的话,田归农立刻瞪大了眼睛:"小杰,你真傻了,你说的这些东西到哪里不能买?你现在大张旗鼓地去买,害怕别人不知道吗?"陈浩杰眼珠转了转,假装叹了口气:"老田,那不是我要买的,是夏雯让我买的,她要用你懂不懂?"田归农愣了一下不出声了。陈浩杰一阵暗笑,他用手握了一下田归农的胳膊:"全指望你了,一会我就赶到工地和你们会合。"田归农叹了口气:"你今晚就要走了,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看着陈浩杰连蹦带跳的越走越远,田归农轻轻摇摇头:"看他这样的高兴劲,这小子准没跟我说实话。但愿这个时候不要再惹出什么祸端才好。" 交朋友能交到像田归农这样的,那才叫人生一大幸事。只不过这种幸事,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陈浩杰虽然交到了,但他始终端不正自己的心态,自以为是爱逞能,结果忠言逆耳,他是一错再错,最终是错的一塌糊涂。 陈浩杰赶到甲秀楼的时候,谭文艳正坐在花丛中悠然地出着神。南明湖就在脚下,涓涓细流在缓缓流淌。陈浩杰远远的看见了,一时诗兴大发,随口作了一首诗,"碧水蓝天依高楼,花红叶绿翠拂头。若无闲事应常往,不见佳人不回头。"他轻轻晃了晃脑袋,感觉非常满意。当他蹑手蹑脚悄悄靠到谭文艳身边时,果不其然谭文艳被他吓了一跳。她用手轻轻锤了一下陈浩杰,娇嗔着:"一大清早装神弄鬼的想吓死人啊!"陈浩杰嘻嘻一笑,挨着谭文艳坐了下来。 谭文艳深情地望了望陈浩杰,把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悠悠地说道:"小杰,你陪我回一趟老家好不好?我妈妈生病了,正住在医院接受治疗,我好想回去看看她。"陈浩杰"啊"了一声,顿时就愣在了那里。他本意是来和谭文艳道别的,谁知还没开口,谭文艳抢先给他出了一个难题。他不知道怎样拒绝才好。 现实当中确实如此,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如果你不懂得拒绝,不会去拒绝,必然会吃许多苦,会上很多当。 谭文艳用眼角的余光轻轻瞟了一眼陈浩杰,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她轻轻叹了口气:"在你心里,十个谭文艳也比不过一个夏雯是不是?"陈浩杰身子一颤,一颗心怦怦乱跳,感觉心事被谭文艳看透了似的。他用手紧紧搂住谭文艳的腰,一连声的安抚着:"小艳,你不用乱想,在我心里你比夏雯重要。"他的脸上虽然也绽开了笑容,可在谭文艳看来总显得那么不自在。 "你说得是真心话?那你为什么不愿意陪我回老家去看看我妈妈?"谭文艳的目光里流露出许多疑惑。陈浩杰稍稍犹豫了一下:"小艳,再过几天好不好?你看厂里这两天事好多,我脱不了身啊!"谭文艳轻轻看了看陈浩杰,心里一阵冷笑。 其实谭文艳在心里早就做好了打算,她故意编了一个谎言,就是想看看陈浩杰是什么反应,她也是在给他最后一次机会。看着陈浩杰矫揉造作的表演,她彻底绝望了。她总算看透了这个男人的虚情假意,一肚子的花花肠子。她什么表情都没有再流露,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享受最后这一刻的温馨。 陈浩杰见谭文艳不再说话了,以为她是被自己说动了,心里不由一阵得意。此刻佳人在怀温暖如玉,他的感觉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倘若他要是知道,小半天之后,他的人生将会出现戏剧性的悲凉一幕,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小杰,陪我去看场电影好不好?这里好无聊。"谭文艳忽然悠悠说了一句。陈浩杰稍稍怔了一下,显得有些为难:"我们要不要到工地去一趟?他们会不会找我们?"谭文艳慢慢坐直了身子,幽怨地望着陈浩杰:"连看一场电影的时间你都不愿意给我吗?真的就那么在意夏雯会到处找你吗?" 陈浩杰被谭文艳的眼神震撼了,他的血液又沸腾了起来,他轻轻握住谭文艳的手柔声说道:"生那么大气干嘛?不就看场电影吗?我们立刻就走。你什么时候满意了,我们什么时候再回来还不行吗?" 因为时辰还早,放映厅里空荡荡的并没有多少人,陈浩杰和谭文艳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他们两个各自怀着心事,哪里是为了来看电影?他们紧紧相拥在角落里,谁也没心情去关注到底放得是什么?影片一部接一部,直到放映厅里再也没有了闲人:只剩下了他们两个。陈浩杰摸了摸谭文艳的头发,轻声说道:"我们是不是该走呢?我们只买了两张票,可是影院却好像在为我们放专场,我们不能让他们太亏了是不是?" 谭文艳"噗哧"一下笑出了声,她慢慢从陈浩杰的怀中抬起了头,把脸紧紧贴着陈浩杰的脸,低低的声音:"小杰,我想回房间去,这个时候他们都去了工地厂里没人,我想…"谭文艳没有把话说完,就算是个呆子也能听出来她话中的意思。陈浩杰不是呆子,他当然听出来了谭文艳话中的意思。他的脑袋嗡嗡地在响,一颗心扑腾、扑腾简直就要跳出来了。他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慌忙去搂谭文艳的腰,声音似乎都变得粗重了:"那我们快走,我只怕要等不及了。" 谭文艳的眼睛里似乎有一道寒光一划而过,她紧紧依偎着陈浩杰嗲声嗲气地:"我肚子有点饿了,我想先吃点东西再回去?""好、好、好,你想怎么着都行。"这一刻的陈浩杰完全失去了方寸,他迫不及待地想往火坑里跳。 等到他们回到厂区,四下里果然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陈浩杰正奇怪谭文艳怎么会有钥匙的时候,门已经被打开了。他来不及多想,猛地从背后一把抱住了谭文艳,两只手已经急不可待地乱摸了起来。 谭文艳用手使劲拧了一把陈浩杰,嘴里娇嗔着,"真不怕羞吗?窗户都没关好,万一要是撞到了谁可怎么办?"陈浩杰虽然痛得直咧嘴,却也顾不上生那个闲气了。他放开谭文艳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关窗户,等他转过身来面对谭文艳的时候,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谭文艳正襟危坐地靠着床头,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看着自己,脸上的神色却是凛然不可侵犯。 陈浩杰心里一片冰凉,脊梁背上甚至都有了一层寒意,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这是怎么呢?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什么时候见过谭文艳这种神态?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脸的窘样,谭文艳心里一阵冷笑,她用手拍了拍床沿,脸上神色丝毫未变:"你到这边来坐,我不容许你不要碰我。"她的声音里似乎都有了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 陈浩杰站在那里傻眼了,看着谭文艳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他心里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感觉自己完全陷入了谭文艳的股掌,想要全身而退只怕很难了。他一下想到了田归农昨夜说得话,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既然决心要逃了,又何必牵牵扯扯的放不下东、放不下西?他低垂着头,慢慢走到了床沿,离着谭文艳远远的就坐了下来。甚至都不敢去看谭文艳一眼。 谭文艳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她轻蔑地看着陈浩杰,犹如猎人看着猎物一般。她已经彻底掌握住了这个男人的心理,她可以为所欲为地去实施自己的报复计划了,她甚至为自己即将到手的胜利而欢欣鼓舞。她看了看床头的闹钟,估算了一下谢静回来的时间,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她甚至预想到了夏雯撞见自己和陈浩杰赤裸相拥时的画面,她的眼睛应该怎样地惊恐?神情应该怎样地愤怒? 一想到夏雯,谭文艳心中的忌妒之火燃烧的更旺:"如果不是你,这幸福原本是属于我的。可是你看看这个男人,他有哪一点好?他又有什么值得我俩去为他争的?我毁了他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同时也是为了你,好好的出国留学你为什么不去?倘若我今天成功断了你的念头,日后你要是想起来,还得感谢我是不是?唉!那也不用谢了,谁让我们是好姐妹呢?" 谭文艳的心态此刻已经完全扭曲了,她甚至被自己许许多多的古怪念头给惊吓住了。有那么一刻,她想到了放弃这个计划,两边都是自己深爱的人,为什么不能成全他们?可惜这个念头在她的大脑里只是轻轻一划,就再也找不到了踪影。因为在她的内心,有一个更强大的声音在告诉她,这件事不能算完,无论如何不能便宜了他们,尤其是陈浩杰,一定要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就算得不到也要把他毁掉。 女人要是疯狂起来比男人可怕的多。 谭文艳的目光又变得柔和了起来,她慢慢挪到陈浩杰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话语又恢复了平常的温柔:"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我要是不这样,时间一长你很快就会把我给忘了。"陈浩杰抬起头,眼光中充满了迷惑不解,他实在搞不懂这个谭姑娘今天到底怎么呢?一会儿晴一会儿雨,到底唱得是哪一出?难怪田归农总说女人心大海针,现在想一想当真是一点都不假。 看陈浩杰一愣一愣地犯痴呆相,谭文艳笑得似乎更灿烂了。她用两只手捧着陈浩杰的脸,轻轻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目光中的柔情更浓厚了一些:"小杰,你不用去乱想,我不会害你的。我刚才只不过是演了一场戏而已,主要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以后你行走社会,不要随便去招惹女人知道吗?你心里要是喜欢一个人,就只能对她一个人好,千万不要三心二意,要不然你会遭到无情报复的。" 谭文艳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个人身上的优点和缺点一样的多,多情又滥情,偏偏还生了一副菩萨心肠,这样是很容易吃亏、被别人算计的。你一定要看到自己的缺点,补上那些漏洞知道吗?"谭文艳越说真情越流露,到了最后眼中隐约可见泪花闪动了。 谭文艳说得每一句话都触动了陈浩杰,他心中的疑虑顷刻间完全消失了踪影。他伸手重新把谭文艳搂入了怀里,心中感慨万千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谭文艳卷缩在陈浩杰的怀里,像一只温顺的猫。她时不时地轻轻往里拱一拱,试图挑逗一下陈浩杰,可是陈浩杰的反应明显要迟钝许多,好像完全没有了兴趣。 谭文艳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失望,可内心却又止不住多了一些欣喜。至于这个时候为什么会有欣喜她又说不出来了,难道是因为陈浩杰终于学会了抵制诱惑?她把头慢慢抬了起来用手臂紧紧箍住了陈浩杰的脖子,低低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道:"小杰,这个时候你不想要吗?等会如果有人回来可就没机会了。" 搂着谭文艳柔软的身体,陈浩杰的心跳在不停地加速,体内的荷尔蒙迅速就爆表了。他干咽了一口唾沫,把谭文艳横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手哆哆嗦嗦去解谭文艳的纽扣。谭文艳娇喘着像蛇一样拼命扭动着自己的身体,陈浩杰两只手连连落空,不禁有些恼怒了起来。他猛地俯下身子压住了谭文艳不让她乱动。"今天我要你先脱,你脱完了再来脱我的。"谭文艳的声音似乎是从远古飘来的,充满了诱惑让人不能抗拒。 陈浩杰已经来不及思考了,他体内的原始动能已经不可抑制地冲晕了他的大脑。这一刻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何况眼前这个可人儿只不过要求他脱光衣服而已,他们马上就要行鱼水之欢了,脱衣服肯定是首先要做的事,只不过前几回都是先脱她的,而这一回程序好像弄反了。"反正都是要脱,先脱谁的不都一样"他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三下五除二扒光了身上的衣服。 被女人率先脱光衣服的男人,无疑是愚蠢的,因为你的衣服一旦先被脱光了,你的命运也就被那个女人掌控了。这个道理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懂,只有深受其害过的男人,才能知道那种羞辱,是怎样地让人惊悚、不堪回首。 谭文艳红晕双颊,一颗心同样在怦怦乱跳,她甚至都不敢认真地去看一看陈浩杰,生怕一看之下会控制不住自己。她努力地克制着不去胡思乱想,她要静静地等待那个非常时刻的到来。 当陈浩杰颤抖着手重新解她的衣扣时,这一次谭文艳显得很顺从,她轻轻闭上眼睛,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如果谢静她们能及时赶回来,我就照计划进行。如果她们没有赶回来,我也只能假戏真做了。我这身子本来就是要给他的,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陈浩杰的大脑早已一片空白,他如何能够知道谭文艳此刻在想什么?当他哆哆嗦嗦即将解完谭文艳的衣扣时,门呼地一声被人重重地撞开了。 夏雯面无血色像疯了一样直接闯了进来,谢静则一脸漠然悄悄站到了门口。陈浩杰听到声音一惊之下猛地抬起了头,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抬头的一瞬,内心受到了怎样的冲击,如果有条地缝可以去钻,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 现实往往比剧情还要狗血,陈浩杰一声惊呼还没喊出来,脸上就被谭文艳狠狠打了一巴掌。就像是彩排好的一样,谭文艳一巴掌打过早已是泣不成声。她一把推开陈浩杰,一边慌乱地找着鞋子,一边不停地在怒骂:"你这个骗子,臭流氓,我恨死你了。"一直到谭文艳夺门而逃,谢静紧随她追了出去,陈浩杰似乎才缓过神来。他低着头慌乱地往身上穿着衣服,都不敢抬头去看夏雯一眼。 夏雯紧咬着嘴唇,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慌乱的男人,眼眶中的泪水已经在滴溜溜地打转了。倘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昨夜还搂着自己信誓旦旦的男人,只不过一天不到的时间,居然就干出了如此龌龊苟且之事。"姨娘没有骗我,所有的传言都是真的,只有陈浩杰和谭文艳他们俩个说得才是假的,真正受骗的人不是谭文艳而是我。"夏雯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愤怒,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眼角颗颗滚落了下来。 那一刻夏雯的心是完全僵死了,她的大脑好像也失去了分辨能力。她除了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够发泄心中的愤怒和委屈。她记不清自己是如何逃离的那个房间,也记不清自己是如何逃离的贵阳。她唯一能够记住的,就是那个肮脏的男人和谭文艳在床上丑陋的一幕。 夏雯的心一直在滴血,可是没有人能够为她去疗伤,时间也许可以冲淡一切,岁月会慢慢修补她的伤疤。等到若干年后她有幸读到这部小说,或许会勾起她对往事的点滴回忆。公元一九九四年的贵阳,一个叫陈浩杰的男生,曾深深地爱过她,也曾无情地伤害过她。他曾经找遍了她的家乡石泉,寻访了无数的路人,不是为了挽回那段恋情,只是为了向她说声对不起。这句迟到的忏悔在陈浩杰的心里埋藏了许多年,也许还要埋藏许多年,直到永远。 人生有些遗憾是不可弥补的。 陈浩杰低着头在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因为过于慌乱,裤子甚至都被穿反了一次。等到他终于收拾妥了,一抬头顿时就傻眼了,房间里空荡荡早已没有了一个人。 陈浩杰呆呆地愣了几秒,突然一下清醒了过来,他像发了疯一样猛地冲了出去,院子里这个时候哪里还能找到一个人?他冲出观水巷又跑到甲秀楼,然后沿着南明河,所有能找的地方他都找了个遍。直到华灯闪烁新月当空,他又饿又累实在是走不动了这才拖着疲惫的脚步惶惶然回到了厂里。他在心里甚至还幻想着,夏雯此刻也许正和她的姨娘在办公室里拉家常。 办公室里的确有人在拉家常,不过不是夏雯,而是谢静和她的婆婆韩燕。看到陈浩杰探头探脑的样子,韩燕的脸色一沉:"小杰,你进来我有话和你说。"陈浩杰把房门推开了一条缝,只往里瞟了一眼,扭头正准备往外跑,却不料还是被韩燕发现并且喊住了。 陈浩杰低垂着头慢慢走了进去,心里直打鼓。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惩罚。"小杰,你这一整天都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连饭都不回来吃?你有没有看到小雯和小艳啊?天都这么晚了,这俩个孩子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韩燕的口气虽然冷冰冰的,但也没想象中那么严厉。陈浩杰一听精神不由一振;"难道白天的事情谢静没有告诉她?"他心里一阵嘀咕,不由抬头看了看谢静,却见谢静的眼睛里似乎隐藏了一些什么,正在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陈浩杰心里一片雪亮,他迅速做出了判断,白天的事情谢静替他掩藏住了。 陈浩杰想明白了底气自然就足了:"姨,我没见到小雯和小艳,我有一个老乡就在湖滨公园上班的,他明天就要回老家了,我今天就是到那里陪陪他的。因为晚饭吃得迟所以回来晚了。我早上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我让田归农代为请假的,不知道他说了没有?" 韩燕冷冷地看着陈浩杰心里一阵好笑:"这孩子以后也不是个小角色,你看看这脸皮多厚,当面说慌都不带脸红的。" 敢说慌又会说谎的人脸皮当然要厚,能够把谎话当作真话讲,甚至比真话还能取信于人的,就不仅仅是脸皮厚了,那更多的是一门学问。所以干大事的人都是先从说谎开始的,不会说谎的人是不足以成大事的。 韩燕点了点头,装作挺满意的样子:"老田早上的确和我说了,不过你这孩子也太大胆了,天都这么晚了,你怎么就不能打一个电话回来?我还准备派人出去找你了,这小雯和小艳没找着,再把你给弄丢了,我可怎么向你们家人交待?"陈浩杰心头一热,颇有一些感动,忍不住就要把实话说出来了。 韩燕坐在那里打了个哈欠,她冲陈浩杰摆摆手:"时候不早了,你先回房吧!我和小静还要再等会,看看小雯她们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来一个电话也不一定。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太贪玩了,这性子要是不改改,以后嫁了人如何能收住心?"她一边絮叨一边故意叹了口气。 陈浩杰犹如获得大赦一般,他抹了抹额头,快步走了出去。 田归农拉开房门正准备往外走,迎面和陈浩杰撞了个满怀,他一愣之下,脸上一片惊喜,他一把拉住陈浩杰压低了声音:"走,找个没人的地方,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陈浩杰原本也要找田归农的,一听这话自然正中下怀。 两个人在院中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田归农尽量压低着声音,神情却显得很是焦急:"小杰,你带着夏雯赶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你们的计划老板娘她们全都知道了。"陈浩杰一惊之下顿时就呆住了。这一整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完全被搅乱了心神,他不明白原本绝密的计划,怎么就被自己乱七八糟搞到了如此不堪收拾的地步?"难道当真被老田说中了,我自以为是、得意忘形,却不知道夜长梦多,对人无点滴防范之心,结果落入了别人的陷阱?我才真正的是愚蠢。"陈浩杰双手抱头,在心里不住地自哀自怨。 有多少相对简单的蠢事,往往都是聪明人干得。因为聪明人都会犯一个错误:自以为是。 田归农被陈浩杰的举动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目光中充满了疑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说得话你听见了没有?"陈浩杰慢慢抬起头,一脸的悲伤神情,甚至话音里都带有一丝哭腔:"老田,夏雯失踪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她。"田归农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他一把抓住陈浩杰的胳膊,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弄成这样?"陈浩杰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他嗫嚅着把白天发生的事情,断断续续地叙述了一遍。 田归农大张着嘴巴,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陈浩杰换成是他的儿子,他早已忍不住要狂扇他的耳光了。他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嘴里轻声念叨着:"你这个傻蛋,我是怎么告诉你的?这一回你不但害死了夏雯,也把自己害惨了。" "老田,我知道错了,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可以让我去补救一下?"田归农沉默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太迟了,夏雯现在说不定已经离开贵阳了。"陈浩杰身子一颤不由"啊"了一声,他急切切地争辩着:"夏雯不会离开贵阳的,她就算再生气,至少也会和我说一声。""你这个傻蛋,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执迷不悟?你刚刚从办公室出来不是看到韩燕了吗?她有一点点的焦急吗?倘若夏雯当真夜深不归,她能那么安逸吗?" 陈浩杰呆呆地坐着,仅存的一点希望瞬间就化为了泡影。他双手抱头,脑袋里嗡嗡不停在响。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呢?一切都像是场噩梦,他宁愿这只是一场噩梦,等到一觉醒来,什么都不曾发生。 看着陈浩杰的痛苦样,田归农的心像是被谁紧紧揪了一下。他用手轻轻摸了摸陈浩杰的头,眼光中充满了无限爱怜;"小杰,你不用太伤心,这一切都是我猜测的,夏雯说不定正住在贵阳城内的哪家宾馆也不一定啊?也许你说得对,她只是暂时的生气,不想见到你,等过了两天气消了,她自然就会回来了。"陈浩杰精神一振,犹如从死亡线上被人拉回来一般,他的眼中又重新闪动了一丝光芒。 田归农望着陈浩杰的眼睛,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问题的所有根源都出在谭文艳身上,只要能找到谭文艳,就一定能够了解真相,并且可以很快找到夏雯。" 可是这个时候到哪里去找谭文艳,她就像凭空蒸发了一般,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陈浩杰由最初的失望,慢慢转变成了绝望,到了最后他几乎成了一具麻木的躯壳。期间他曾无数次跑去问谢静,甚至去问韩燕,得到的回答都是千篇一律一个声音:"小雯和小艳都出国了,她们都有了各自的男朋友,准备在国外定居不回来了。"他并没有相信她们说得话,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他明显成熟了许多,也内敛了许多。 陈浩杰对自己的判断是有依据的。有一次在办公室门口,他无意中偷听到了韩燕在和谁说着自己,因为韩燕在不停地同电话那端说着一个人,"他很好,最近又交了两个女朋友,整天忙着约会,今天跟这个,明天跟那个,我们眼睛都被他弄花了。什么?你想和他说说话?他不在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里能够耐得住寂寞?" 陈浩杰站在门口,大脑一阵阵的眩晕:"老板娘口中说得那个人不正是自己吗?这里除了我,她又能说谁呢?那么和她通电话的那个人又会是谁?难道是夏雯?"一想到夏雯,陈浩杰的胸口一阵酸痛,他再也忍耐不住,猛地一把推开了房门跨了进去。韩燕正笑嘻嘻地对着话筒,听见声音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陈浩杰,她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慌忙地冲着话筒喊了一句:"我来了一个客户,有空再聊。"她也没等电话那端有什么反应直接就挂了电话。 看韩燕慌乱的神情,陈浩杰确信那个电话就是夏雯打来的。可是韩燕抵死不认账,甚至还训斥了他一顿,说他不懂礼貌,进来也不敲门,又说他最近懒散了,干活老出错。陈浩杰被训得无言以对,只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出来。 田归农正躺在床上看书,见陈浩杰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心里不免有些替他难过。这失恋的滋味他年青的时候又何尝没有过? 要说当年、是个人都会有一把辛酸泪。 "小杰,你到这边来,我有话和你说。"真是难得,田归农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陈浩杰往屋里瞟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走到了田归农身边。"你先坐下我再说。"看到陈浩杰依言坐下,田归农笑得更灿烂了。陈浩杰真想指着他的鼻子喝问:"我已经这么倒霉了,你怎么能够笑出来的?"他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话如何能对田归农说出口。 田归农好像看出了陈浩杰的心思,他笑嘻嘻地拍了一下陈浩杰的肩膀:"见到我开心,你是不是很反感?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傻小子,我开心也正是为了你啊!"陈浩杰抬头看了一眼田归农,眼睛里有一丝疑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终于什么也没问出来。田归农忽然伏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如果有夏雯的消息,你说是不是一件大喜事?"陈浩杰眼前一亮,心跳立刻加快了许多,他一把抓住田归农的手,声音似乎都在发颤:"你说得是真的?没有骗我?" 田归农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他冲陈浩杰眨了眨眼,像变戏法一样,从床板下面摸出了一封信。他把信拿在手中扬了扬:"秘密就在这。"陈浩杰一瞬间觉得头好晕心慌得受不了,他猛地向前一扑把信给抢了过来。田归农微微一笑:"你这傻小子,就急这一会吗?" 陈浩杰哪里有空再去理会田归农,他一把撕开信封抽出信笺,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小杰,见信好,请允许我再这样的称呼你一次,虽然在你的心里可能已经对我恨之入骨了。" "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吗?因为爱和恨是一对孪生兄弟,我那么疯狂地爱着你,为了你受尽了委屈,尝遍了苦楚,几乎牺牲了我的全部,可是那又有什么用?我为你做得再多,也换不来你的一丝真情,在你的心里十个谭文艳都抵不上一个夏雯。你除了对我的身体感兴趣之外,又何曾对我这个人用过一点心?" "也许你会对我说,那是你自作多情自找的,话是没错,我是个自作多情的女子,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和我缠绵向我索取的时候,你为何要向我说那些动情的话?你口口声声信誓旦旦的话,你没那么快忘记吧?现在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凡事都有因果,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你知道夏雯那天晚上回房之后,是如何在我面前炫耀关于你们之间的爱情的?当她告诉我,你们即将私奔的消息时,你可知道我心里的感受?我除了去选择恨之外,实在是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也许你会骂我狭隘自私,你骂得没错,有几个女孩子碰到这种事不狭隘、不自私?如果你不花心不贪婪,为什么到了那个时候还想占有我的身体?如果那天你能经受住我的诱惑,故事就不会这样写了。" "信写到这里,你在心里可能又要骂我了,说不定还想把信给撕掉,我希望你能耐心地把这封信读完。因为关于夏雯的去向,我留在了最后。我给你写这封信,不是要和你讨论什么是非对错,现在说这些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意义。" "对于你,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一点点的保留,就算那天我也是很愿意给你的,我根本没想到夏雯她们会那么快回来。你是爱也罢,恨也罢,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我是不需要什么答案了。" "我那天从房间跑出去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贵阳,我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小旅社,暗中观察了三天。我看到了夏雯痛哭着离开,也看到了你焦急地在四处寻找,我几次忍不住想要出来和你相见,最终还是因为胆怯而放弃了。我徘徊了三天,也犹豫了三天,终于我选择了悄悄离开。" "我深深地爱过你一场,也狠狠地伤害了你一次。不管你怎么看我,在我心里我们之间已经扯平了。可是对于夏雯,我心里却有太多的内疚和不安了。她是我最好的姐妹,完全是无辜的,却被我无情地给伤害了。我后悔不已,却没有脸再去见她,我知道她对我的恨实在是远超过对你,可惜大错已经铸成,我无力回天了。" "我给她写过信,想要去解释一下,可是每一封信都如石沉大海。我也尝试着给她打电话,可是对方一听到我的声音立刻就挂了。我没有法子,只能给你写信向你求助。这一刻请你原谅我的无耻和懦弱,为了夏雯就算再无耻一些我也甘心。" "你看到信之后,赶快去救救夏雯吧!她被父母牢牢地关在家里已经快不能活了。她以死相抗不愿意出国,就是为了能够重回贵阳和你相聚。她心里想着的念着的只有你一个人,这些我都是听她家佣人说的。因为她家的佣人和我也很熟。你不能给她写信,也不能打电话,这些都是被严格控制的。就像我为什么不打电话而改写信一样,我如果打电话,不会有人喊你来接的。就算是写信我也是写给了田归农,你可知道为什么?我在给你的小信封外面,又套了一个大信封,上面写着田归农收,等到老田把大信封撕开了,看到里面那个写有你名字的小信封时,他肯定会把信交给你的。因为我知道在这个厂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关系最好,情同父子。" "我把夏雯家的地址附在信的末尾,你依着地址去找就行了。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你要时时的留心,夏雯每天都会到阳台上透透气的,你要抓住那个机会,和她见一面。她只要看到你,自然会有办法出来和你相聚的。" "我不知道做这些能不能弥补一些对夏雯的亏欠,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还能不能再续前缘,我所能做的只能是这些了。你也不用来找我,因为我已经离开了石泉到了广东,这封信的邮戳就足以说明问题了。倘若不是如此,只要信封上盖着石泉的邮戳,田归农一样会收不到信。" "我失去了爱情,可是我真的不愿意再失去那段友情。见到夏雯的时候,把这封信拿给她看,代我向她说声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最后恭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夏雯的地址:陕西省石泉市乌衣路178号银丰山庄8幢乙单元302室。 另注:一定要快,以防夜长梦多,因为这一封信发出之后,我也不知道你哪天能收到?什么时候能动身?莫要人算不如天算,然后遗憾终生。 切记,切记。 致敬!文艳 1994.6.28 陈浩杰一口气把信读完,只觉得血脉喷张气贯长虹。这些日子所积累的烦恼、苦闷、不解和怨恨瞬间一扫而空。他想去大喊大叫,又想去狂奔乱舞,他的内心实在是有无限的喜悦,想着要去宣泄,想着要去诉说。他猛地一下站起了身子,搂着田归农的脖子,又是蹦又是跳,把个田归农搞得一愣一愣的。 田归农虽然没有看过信,可一见陈浩杰的高兴劲,猜也猜到了。他使劲掐了一把陈浩杰的屁股,满脸的笑容:"信是夏雯写来的吗?一看笔迹就像。她怎么说?是不是原谅你呢?瞧你的高兴劲,小心乐极生悲。" 要说人嘴有毒那是一点不假,此后事情的走向还真让田归农一语成谶。 陈浩杰把信往田归农手中一塞:"老田,你读一读帮我参谋、参谋,这件事我到底该怎么办?"田归农接过信仔细读了一遍,不由陷入了沉思。陈浩杰紧张地望着田归农,心情是七上八下的。 田归农无限怜惜地看看陈浩杰,轻轻叹了口气:"我要是不支持你去,你定然要在心里骂我一千一万遍,然后毅然决然地踏上行程。我要是支持你去,这一路必然是步步惊心充满了坎坷!弄不好要吃官司坐大牢的。小杰,你年龄还小,好多事情没经历过,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社会远比你想象中要复杂的多,也要险恶的多,没什么东西是想当然的。你去了之后,能见则见,不能见就走,千万不要用强啊!你一定要记住一句话,‘命中有时终需有,命中无时莫强求。’你可听明白了?" 田归农一番语重情长的话,把个陈浩杰感动的是一塌糊涂。他连连点着头,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要说这个小谭姑娘,唉!那真是了不得,你看看人家心思之缜密,计算之精准,做事情该断该决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了不起。倘若不是这场冤孽,你配她倒也不失为一场福气。"田归农一个劲猛夸谭文艳,却又不住地摇头叹息。 陈浩杰心中的积恨因为这封信也完全消散了。每当回忆起那段往事,他甚至还常常自责:"没有风流哪有债?一切都是因果相报能怪谁?要恨只能恨自己。" 陈浩杰打定了主意坚持要北上了,田归农原本还想劝说一下,见陈浩杰血红了眼睛一副要拼命的架式,不由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说多了只会招致陈浩杰的愤怒。他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张地图,详详细细地为陈浩杰谋划了半夜。 待到一切准备妥当了,依着陈浩杰拎着个包就要不辞而别。田归农一把拉住他,面色沉重:"刚刚才说你,怎么就没一点长进?你这样一走,不是摆明了告诉她们,你要去哪吗?你信不信,你还没出贵阳城,这边的电话就已经打到了石泉?那边要是有了防备,你这一趟还有意义吗?" 看着陈浩杰略显稚嫩的脸,田归农是忧心忡忡,对于陈浩杰此番北上,他是一千一万个不放心。如果可以他甚至都想陪他一起去,可现实又如何能够让他平安脱身?能够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成功离开一人已经是很万幸了。如何能够连着走掉两个?田归农除了在心中默默祷告之外,能做的实在是寥寥无几。 按照田归农的谋划,陈浩杰以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成功骗取了韩燕的信任,得以暂时离开了贵阳。按照信封上的地址,他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了石泉,并且很快就找到了夏雯居住的那个小区。 围绕着夏雯居住的那幢楼,陈浩杰暗中观察了三天。这三天里夏雯的居所不但没有看见一个人,甚至连窗户都没有露过一道缝。他虽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没有一点办法。 到了第四天,陈浩杰再也忍不住了,他拦住了那幢楼里的一位住户,询问了302室老夏家的情况。那人一脸诧异地打量了一下陈浩杰,"外乡人,你是来讨债的吧?老夏家一个星期前就已经搬走了,至于搬到了哪不太清楚。听说好像是搬到了安康。" 陈浩杰犹如当头被泼了一瓢冷水,从头顶瞬间就凉到了脚板底。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这个人的话又接连询问了好几位住户,得到的答复都说是搬走了。至于搬到哪了,地址是五花八门什么地方都有,有说是搬到了汉中,有说是搬到了西安,更有的说就在石泉。不过不在城里,而是换成了一个偏僻的乡下。最离奇的说法是他们全家都移民了:就在澳洲。 陈浩杰不知所措完全被弄懵了。他壮了壮胆子,悄悄来到302室的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又重重地敲了敲,到了最后已经是拼命地用力去捶了,除了楼道里偶有路过的住户投过来几许诧异的目光,房间里一概了无声息。 陈浩杰靠着门颓废地坐了下去,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明白命运怎么会和自己开这样一个玩笑?自己千里迢迢地赶来,难道连一面都见不到吗?他不死心,他要继续坚守,他这样去想的,也果然是这样去做的。他在302室的门口又整整呆了一个星期,这幢楼里的所有住户他都认识了,甚至这个小区里的好多居民他也认识了,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把他当作讨债的了,他们都对他投来了一丝同情的目光。许多好心人还为他送来了吃的、喝的,他没有拒绝,只是不住地点头说谢谢。这样一来他不但节省了开支,同时又得到了许多不同版本的消息。 又过去了整整一个星期,陈浩杰容颜憔悴衣衫褴褛,看起来和一个要饭的没什么两样了。他在心里终于确信夏雯一家是不会回来了,至少短时间之内是不会回来了。 陈浩杰并没有选择离开石泉,他打听到了好几处的线索,他要一一地去用心寻访。在石泉的最后半个月时光里,陈浩杰几乎翻遍了这座小县城,从城市到乡村,又从乡村回到城市。如果不是凭借一股坚强的意志,他早已倒了下去。他的内心始终有一个信念在支撑着,不管有多难,一定要再见夏雯一面,跟她当面说声对不起。就算她不肯原谅,这一趟也算没白来。 此时的陈浩杰已经疲惫的无以复加了,他卷缩在一个角落里,数了数身上的钱,差不多只够买一张返程的火车票了。这许多日子里的辛酸苦楚一下全部涌上了心头,他再也止不住悲伤抱头痛哭了起来。天苍苍、地惶惶,纵使他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此刻又能感动谁? 终于要和石泉说再见了,陈浩杰心中纵有万般不舍,也只能顺应这种无奈的选择了。要不然他真的就要流落街头乞讨为食了。 临上车前,陈浩杰又去了一趟银丰山庄,和每一个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道声谢谢。他最后来到8幢楼,用手轻轻抚摸着302室的门,想到那个最爱的人曾经生活在这里,余生却将和自己永不相见,不禁泪如泉涌完全不能自己。他一步一回首,三步一回头,走了又停、停了又走,身边路过的人都不免要替他伤心难过。他们的心里都在想,"一个讨债的人居然能伤心落泪到这种地步,不但闻所未闻,只怕也是亘古未见。" 眼看着列车就要到点了,再也没有时间能耽搁了,陈浩杰暗暗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银丰山庄。 对于在石泉的那段经历,陈浩杰曾经在一首诗里有过如下的记述,虽然事隔多年,只要一读到这首诗,他依然心潮起伏不能自己。那首诗的名字叫做《小城故事》: 背上一个行囊 去找游子他乡的迷惘 在城市和乡村之间 在呼唤和感召面前 我游走在这座城市的边缘 点一盏青灯 照亮这座小城 投一片月影 引来阵阵晚风 沿湖看柳水淸波平 坐闻花香有衣带翩翩 我从花中过 花香却带不走 我在湖边行 水比人清瘦 爱上这座城 想找一个能爱的人 清贫的日子守得住纯真 孤单的时候可以相互温存 一个人在黑夜寻找 另一个人在灯下出神 我知道你就在这城内 一样在找机会和我相逢 我在努力 施展浑身的解数 可是时光不等人 来时的路上 早已落英缤纷 我沿着记忆往回走 小城在身后 而你还在城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