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眼前断云依水白鸟无言自愁 再说慕容尚冰自那日从乐府脱身之后,在约好的地点与崇雪和魏明江合。慕容尚冰心情不好,一路也不言语,冷冷的在前只顾走路。崇雪和魏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心的紧跟在后面。就这样,也不知走了多久。 走着走着,突然,慕容尚冰停住脚,转过身,望着他俩。崇雪和魏明吓了一跳,猛得停住脚抬起头来,睁圆了眼睛望着慕容尚冰,也不知他接下去要说些什么,谁知慕容尚冰忽然轻出口气笑了出来,笑得很难琢磨,看不出快乐、悲伤,还是无耐,但很吸引人,而且只有他才会这样笑。 气氛顿时缓解下来,崇雪上前拉着慕容尚冰的衣角问:"阿冰,我们现在去哪?回……" "回王府!"慕容尚冰接口说。 "可……"崇雪望望一边的魏明。 慕容尚冰魏坦然地问魏明说:"不知魏兄弟愿不愿意随我们一起回王府?" 此言一出,慕容崇雪顿时气得不得了,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听魏明怯生生的答:"我有什么愿不愿意的?只要公子不嫌我碍事,你们去哪,我就跟到哪。" "那好,我们走吧!"慕容尚冰说。 崇雪只好一拂袖厥着嘴走了。没走几步,魏明的好奇心又上来了,说:"相处这么久了,竟没听你们提过,你们在哪个王府,在王府里做什么?" 一听这话,慕容尚冰和慕容崇雪都笑了,还是崇雪开口回答他了:"告诉你吧,我们所在的王府就是京城里的‘忠义王府’,至于我们俩嘛……" "一定是那儿的高手,去保卫王府的。"魏明天真的接话,使慕容尚冰微笑的摇起头来。 崇雪可急了,怒喝一声:"大胆!" 把魏明吓了一跳。 "胡说八道,小心掌嘴,我和阿冰都是府里的郡……"一个"郡"刚脱口,便嘎然而止,崇雪用玉手捂了一下小嘴,望了望不动声色的慕容尚冰,机灵地说:"我乃王府里的郡主,阿冰是我未来的夫君。"说着便使劲儿挽着慕容尚冰的胳膊。 魏明听了大吃一惊,心想是阳,在落凤山时就听说慕容尚冰是个养子,于是连忙俯身要拜。慕容尚冰赶紧拦住说:"大家都已经是朋友了,还计较这些干什么,快不要胡闹!"说着,慕容尚冰似有嗔意的看了一眼崇雪。魏明抬起头来,冲他和崇雪笑了。 说来魏明此行也许注定与王府无缘。 三人不多时来到一个小镇,正欲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忽然不远处传来怒骂棒打之声,三人寻声望去,只见一家酒馆的老板和几个小二追打着一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不堪的人,他在人群中乱蹿,搅得行人躲闪不及。忽然,那个被追打的乞丐一头撞到魏明身上,魏明一边问他有没有事,一边将他连忙扶起,后面的"追兵"又至,举棒便要打。不等慕容尚冰开口,崇雪便跳过去,接着只见两个小二的脑袋撞到了一起,老板也飞了出去,棍子、扫帚一片七仰八叉。几个原本凶神恶煞的"追兵",霎时间东倒西歪,鼻青脸肿,不知"北"在何处。只一味的喊爹叫娘。崇雪俯下身子提起拳头还要打,却被慕容尚冰喝住了。一问才知,原来要饭的抢酒馆客人的东西吃,已招如此毒打。 慕容尚冰先是训斥了一番,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扔在地上,叫他们快拿了滚蛋!一伙人拾了银子,也不敢作声,一瘸一捌的走了。 这边那个可怜人颤颤巍巍的倦缩着,不停的发抖。三人上前"老伯老伯" 的叫着,让他不用害怕。只见他慢慢的抬起头来,忽然叫了声:"少主人,我找得你好辛苦……" 说着抽泣起来。 他指的显然是魏明。魏明一惊,仔细端详着这张被血污泥垢遮盖的脸,忽然叫了声:"何伯伯!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李伯老泪纵横,哽咽的说:"少主人哪,快快回去看看吧!江南派快完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魏明急忙问。 "你叔叔趁你不在抢了位置,做了掌门,凡不服的杀的杀,赶走的赶走,我这条老命还是连夜出逃才捡回来的呀!"李伯悲怆的说。 魏明听了气愤已极,叔叔本来答应他,替他暂管江南派,待自己学艺精湛时,再回来正式继位。可没想到此人竟会这样背信弃义。于是,魏明当即要辞辊慕容尚冰和崇雪,要回江南派,态度坚决得很,仿佛一到江南派,就一口咬死他叔叔似的。可崇雪却不紧不慢地说:"以你目前的武功,去了还不等于送死?" "就是死,我也要回去!"魏坚决的说。 还是慕容尚冰又把他叫住,说:"魏兄弟,如果真的有困难,就到长安王府去找我们,大家都是朋友!" 魏抱拳一揖,道声:"再会!"便转身走了。 熙熙攘攘的街市旁矗立关一座高大的朱红铜钉的府门,门楣上高悬一块金匾,上赫然题着四个大字"忠义王府"。一对年轻人穿街绕市来到府门前,二人望一眼金匾,清丽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笑。 朱阁、绮户、回廊;轻纱、胭脂、珠玉,行行侍女,缕缕而行。许久,众人退去,影壁幔帐后转出一位清丽脱俗、潇潇若仙的佳人。素襟齐腋,柔纱披肩,裙裾拂地,发若青柳,面如玉琢。不艳不媚,却使见者心清气爽。 随着一阵脚步声,慕容崇雪蹦蹦跳跳地来到慕容尚冰面前,背着手,敏着小嘴,将慕容尚冰上下打量一番后,满意的点点头说:"嗯,这才像我的阿冰姐姐,忠义王府的大郡主嘛,比平时男孩子打扮好看多了!" 慕容尚冰笑笑说:"别尽说些俏皮话,快去见我父王吧!" 崇雪说:"正好大伯刚下朝,听说你回来了,高兴的不得了,正往怡心园这里来呢!" "真的,那我们快出去迎一下吧!"慕容尚冰说着,便和崇雪走出怡心园,望见不远处有一行人,正没着林阴石路往这儿来。头前一位长者,须髯飘飘,紫袍鸾带,慈祥而又冷峻,他便是忠义王慕容乾。身边一位年轻的卫士,身后跟着几名随从。 慕容尚冰见了,快步迎上去,来到慕容乾面前,施了礼。慕容乾忙笑呵呵的把她扶起来,说:"哎呀!我的乖女儿,想死父王了,你可回来了。" "崇雪拜见大伯!"崇雪很顽皮的拱拱手,然后说,"好久不见崇雪了,大伯不想我吗?" 慕容乾大笑一声,忙用一只手臂揽过崇雪的肩,拍拍说:"想,想,都想得很哪!" 慕容崇雪注意到大伯身后的年轻卫士,便问:"大伯,他是谁?" 慕容乾答道:"哦,这位本是圣上身边的御前侍卫,不久前皇上赐与王府的,称谓变了,品级不变,这个王府中除了我和你王兄,就属他了。" "王爷过奖了。"年轻人又转向施礼道:"张亭恩拜见二位郡主。" "不必客气。"慕容尚冰说着便拉着慕容乾要往怡心园进。 张亭恩拱手道:"王爷和二位郡主闲谈,属下在外等候。" 慕容乾听了忙说:"不用了,我们父女伯侄久别重逢,不知要谈到几时,你不要等在这里了,还是先回去吧!" "是呀!张护卫先回去吧!"慕容尚冰说。 "属下告退!"说退,但未马上走,待三人行远,才望了望背影转身离去。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三人用过简单的中饭,便侃侃地谈起来。慕容乾本欲设宴庆祝,可慕容尚冰素喜清静,坚决反对,也只得做罢。三人见面开开心心的谈着,老王爷当然要问及二人尊师安好。刚刚兴起的快意骤然消失,老王爷王被这个场面弄糊涂了,问:"她病了?怎么了?" 只见慕容尚冰站起来,转身站在窗棱旁,许久才淡淡的一声:"师傅去世了!" "什么?"老王爷大惊道,"真的吗?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 "师傅是被人害死的,我们做徒弟的没能照顾好她老人家。"慕容尚冰哀痛的说。 崇雪在一旁抹着泪说:"师傅死得好惨,尸骨无存,好惨啊……" 老王爷长叹一声摇头道:"清黛啊!你的命好苦!"不觉也落下两行老泪。 "谁是凶手?"老王爷拭着泪问。 慕容尚冰静静的望着窗外:"凶手我知道,但父王不要问,因为此事父王帮不上忙,知 道了反而填份心思。" "可……" 老王爷正欲开口,崇雪却抢先接口道:"是啊,大伯,您知道也无用,您只管好生养护 身子,这件是牵扯太多,江湖上的事您还是别插手了。" 老王爷听了叹口气说:"也好,既然你们不想告诉我,那我也就不问了,但你们可要多加小心哪!你们几时动手?为父能帮上什么吗?" 慕容尚冰轻轻的摇摇头说:"这件事不是复仇那么简单,现在感觉不能轻举妄动,一切静观待变。" 慕容尚冰眼望窗外,目光深遂。 回到故居,本可以充份放松一下心情,可慕容尚冰的心情却似乎总被什么揪在一起。她散着头发,披着软缎长袍,侧坐在床边,轻抚着宽大舒适的缎被床面,不知不觉将脸贴在上面,闭上了双眼睡着了。 早上,俾女小荷端着洗脸水,悄悄进入房中,轻手轻脚的转到影壁后,见状吃了一惊,忙上前推醒慕容尚冰。 慕容尚冰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只听小荷忙说:"奴婢该死,没照顾好郡主入睡,您就这样睡了一夜,着凉了没有?" 慕容尚冰听了笑道:"看把你紧张的,我不碍事。再说大清早的,说什么‘该死’,多不吉利。" 小荷一边伺候慕容尚冰梳洗,一边说:"那可不行,你是郡主,金枝玉叶,千金贵体,万一因奴婢照顾不周出了什么差错,叫我可怎么办!" 慕容尚冰笑笑,也不言语。 早饭过后,崇雪跑来找慕容尚冰出去,到园里转转,慕容尚冰也难得有这样的心情,便答应了。两位郡主在前走,小荷跟在后面。 怡心园虽近年未回,但草木仍修剪有形,清流花香,亭不染尘。二人指指点点,心情畅快,信步来到一座别致的湖心小亭"醉仙亭"。站在亭中,四望皆水,唯有一座九曲桥与之相连。 湖水清可见鱼,一条条细小的鱼儿悠闲的游来游去,霎是好看。 崇雪忽发奇想,说:"小荷,快去我房里把点心盒拿来!快去!"小荷莫明其妙,但只得依言照办,快快去拿了。 慕容尚冰问:"拿点心干嘛?你饿了?" 崇雪笑着说:"不是。" "那干什么?" "这都想不出来,喂鱼呸!"崇雪答道。 不一会儿,小荷端来了点心盒,崇雪拈一搓碎渣往水里一投,只听"唰——"的一声轻响,一群小鱼聚来抢食。慕容尚冰见状笑了,也拈起一搓投到水里。方欲散开的小鱼又聚在了一起。 "一群贪吃鬼。" 二人嘻笑的望着水中一簇簇宛若细叶菊似的小鱼群。 这一切被一双欣喜的眸子望见。只听"咚——"的一声,一粒小石籽打在水中,打散了争食的小鱼,也打断了二美的沉醉。 "谁这么大胆!"慕容尚冰一转身,却刚好与一人撞个满怀。 只见这人三十上下,俊美沉稳,气度不凡。 "王兄。"慕容尚冰叫了声。 崇雪也上前招乎一声,便推着小荷,远远的跑掉了。 被慕容尚冰称为"王兄"的人,便是老王爷慕容乾的长子慕容落雨。他与慕容尚冰自小就有婚约,况青梅竹马,相依相携,自然情深义重。此时久别相见,慕容落雨自是欣喜万分,可慕容尚冰却不如以前那样开心。慕容落雨想,一定是怨自己来得太晚了,便解释道:"我奉命出去办事,昨天深夜才回来,所以才这么晚来看你,你生气了?" 慕容尚冰笑笑说:"不,我没有生气,只是……" "只是什么?"慕容落雨问。 "没什么。"慕容尚冰胡乱的答着。 慕容落雨很兴奋地说:"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你我都不小了,我们也该择个好日子,了却父王这份心思啊!"说着便来揽慕容尚冰的肩,谁知慕容尚冰突然侧身躲开,慕容落雨顿时惊呆了,说:"阿冰,你怎么了?你是父王的养女,我们的婚事,我……" 慕容尚冰一言不发,转身走向九曲桥,慕容落雨在后面惊惶地望着她。忽然,慕容尚冰停住脚,但没有回头,说:"师傅不在了,在大仇未报之前,不要再谈这件事!"说完便走了。丢下慕容落雨一个人在亭子中发怔。 慕容尚冰匆匆地走过桥头,转进林阴小路,一阵风似的从崇雪、小荷面前掠过,二人知道事情不好,便紧跟过去。忽然慕容尚冰停住脚,崇雪示意小荷不要跟来,便自己上前轻声说:"阿冰,这又何必?……" "我想单独呆一会儿,别跟着我!"慕容尚冰说完便快步走了。 回到房中,慕容尚冰换了男装,提着扇子,刚走出房门,便听到脚步声,于是立即藏了起来。原来是慕容落雨,他叫着慕容尚冰的名字,也无人应,进房一看空无一人,便又出来,刚好碰到崇雪和小荷,听说人不见了,便四处寻找起来。 慕容尚冰躲在暗处,见众人散了便取近路翻墙而出,恰好是一处背人的小巷。于是,慕容尚冰便可放心大胆的在街上闲逛了。穿过人流,远远望见一处富丽的彩楼,匾额上赫然几个字"锦香阁"——一处高档妓院。 慕容尚冰暗想:"对,不如去见见故友。" 于是,他大模大样的来到锦香阁前,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鸨儿一见是位年轻富贵的公子,便上前殷勤的招乎。再仔细一看慕容尚冰,叫道:"唉哟,我当是谁?原来是慕容公子啊,快一年没见了,您到哪儿忙去啦!快,快坐吧!" 慕容尚冰摆出一副公子哥的模样,很随意地摆了摆手说:"不了,我想,还是现在就去见见故人。" "哦……"鸨儿心里明白,便说:"公子点的是我们锦香阁的头牌红人缀野姑娘。" "是呀!" "这……"鸨儿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不太好办哪!" 慕容尚冰见了笑笑说:"银子我不会少你的,你要多少我给多少!快带我上去!" "不不,不是的。"鸨儿忙说,"现在不是银子多少的事,现在是缀野姑娘谁也不见!" "不见?"慕容尚冰怀疑地问。 "是呀!愁死我了。" "为什么不见客?"慕容尚冰问。 "我哪知道。"鸨儿愁容不展。 慕容尚冰听了,笑着踏上楼梯,鸨儿忙拉着说:"公子不可造次,小心姑娘恼火。" 慕容尚冰说:"你尽管放心,别人她会火,而我她是不会火的。"说的鸨儿一脸疑惑。 慕容尚冰甩手上了楼,来到一座绣门前,轻敲两声,只听里面怒气冲冲的叫着:"快滚!说过多少次了,别来烦我,再逼我见客我就去死!" 慕容尚冰闻言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悠悠地说:"听闻缀昙姑娘国色天香,美艳绝伦,小生专程前来,姑娘何必如此火气?" 慕容尚冰刚往前走出两步,突然一只扁平的瓷首饰盒从侧面的幔帐里飞出。慕容尚冰抬手将其接住,用它半掩着脸,口里啧啧地说:"缀昙姑娘好大力气,险些送了小生的性命。" 妆台前的缀昙姑娘正欲转身大骂,却觉得有些不对头。慕容尚冰将瓷盒向下的撤,露出面目,缀昙见了惊喜的叫道:"原来是你?你几时回来的?" "刚刚。"慕容尚冰一边答一边落坐。 缀昙说:"你也是,一个姑娘家,干嘛总往这种地方跑,多不好。" "怎么你不欢迎我?" "怎么会不欢迎呢?只是……" "只是你不想见客!"慕容尚冰一言,说得两人都笑了。慕容尚冰又问:"缀昙,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不见客人?" "我最近不大舒服。"缀昙答道。 "来让我看看。" 缀昙依言伸出手来,让慕容尚冰诊脉。过了好一会儿,慕容尚冰皱皱眉头说:"这个脉相我不大明了,但大概是气血两亏,你可要多多的保养休息。不见客是最好,也让那老鸨晾一晾。" "晾什么!"缀昙说,"以后不就总见客了?" 慕容尚冰知道是说自己,笑一笑又说:"你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不闷吗?" "唉。"缀昙轻叹一声说:"闷,但也不闷。" "既我不闷,那我走了。" 慕容尚冰起身欲走,缀昙忙上前位住说:"别走,别走,我一个人真的很闷,陪我说说话吧。" 慕容尚冰故作思索的说:"那好吧!于是,两人又坐下来,谈天,弹琴,对弈,不知不觉,日薄西山,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忽然,缀昙叫了声不好,忙说:"阿冰,你快走吧,天黑了,走路不方便了。" "我不怕,半夜也不怕。"慕容尚冰很随意的答道。 "可是我怕,我担心你,你个女孩子家,还是快走吧!"缀昙显出十分着急的样子。 慕容尚冰见了说:"好吧,我走,免得叫你担心。" 于是,慕容尚冰故意说了声:"小生告退。"便扬长而去。 缀昙关好门,刚转身,正好撞在一个黑衣人身上…… 慕容尚冰越想越感以蹊跷,想回去又感到不妥,便径直奔到僻静的院墙外,翻身而入。 小荷一边扶侍慕容尚冰梳洗就寝一边略带埋怨地说:"你这一天到哪玩去了,急得小王爷团团转,后来还是二郡主告诉别找了,还嘱咐别让老王爷知道。要是老王爷知道你擅自离开王府,会不高兴的。好歹你也告诉一声,免得大家担心。" "再以后找不到我就不用找了。我随时想走随时走。"慕容尚冰一边转身上床,一边说。 小荷不紧不慢地掀开幔帐,让慕容尚冰进去,说:"你活得倒爽爽快快,有一个人好可怜哪!"说完叹了口气,放下帘子,吹了灯,退了出去。 一大早,小荷进房准备扶侍郡主梳洗,叫了两声:"郡主该起了。"也无人应,揭开帐子一看,只见被子不见人,叹了口气坐在床上。正在这时,慕容崇雪进来了,小荷心表了安。见小荷的神态,崇雪忙过去揭开帐子,不用说,已经很明白。崇雪和小荷相互看了看都忍不住笑了。 慕容尚冰此地已坐在锦香阁的绣楼中。她出来得太早,累了一夜的缀昙睡得正香。慕容尚冰也不去吵她,只是悄悄地推开窗,窗下便是院墙,街道。一株几十年的大杨树,把繁茂的枝叶施展的到处都是,甚至颇有伸进窗口的意思。这时缀昙打了个哈欠,慕容尚冰以为她要醒了,没想至这个懒丫头翻了个身,接着睡。估莫时间,已是好好一个艳阳天。慕容尚冰见状笑了笑,走到案旁,提笔蘸了两下墨写道: "可怜艳阳天, 唯见睡美人。 香香哈欠声, 累死久候人。" 写完搁笔,慕容尚冰看看暗觉好笑,便欲起身离开。忽然里间卧阁传来缀昙的声音:"快关上窗子,想冻死我,该死的丫头。" 慕容尚冰一听醒了,便说:"还是开着吧。不然你能睡上一天。"说完又坐回桌旁。 随事便听见悉悉簌簌的声音,不一会儿,缀昙散着头发从内阁出来,懒懒的靠在门上。只见她紧紧的红缎胸衣外只披了件宽大的条形白纱,一张仍带睡意的脸上多了一抹羞羞的红晕,虽未梳洗修饰,却更别具一番风情,宛若一朵红霞掩映下的玫瑰。 慕容尚冰见了,不禁"啧啧"两声说:"不知以后哪位公子王孙能把你娶上花轿!" 缀昙听了妖嗔道:"你胡说什么!"转念又说,"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我?" 慕容尚冰笑笑说:"早早把你叫醒,岂不毁了一首好诗?" "什么诗?在哪里,我看看。"说着,缀昙悠悠地走到案边,读了遍这四句五言诗,顿时又羞又恼。慕容尚冰却大模大样的走到案旁说:"姑娘觉得小生的诗做得如何,可惜少个题目,不如就叫‘香睡妃子’如何?" "什么‘香睡妃子’!你再挖苦我,看我不打你!" 说着,缀昙便追着慕容尚冰打,慕容尚冰边笑边躲,二人闹作一团。缀昙的声音大,传出了门缝。鸨儿听了悄悄地探过头,望见缀昙衣着随便的追打着年轻的公子,二人挺开心,心里便暗暗称奇。想这富家子有什么办法,还不到两天功夫便使缀昙冰消雪化,笑逐颜开?一边想着一边咂着嘴巴转身走了。 忽然,一个小丫头急急忙忙跑上楼对老鸨儿说:"妈妈,妈妈,不好了,来了一个公子,不知是哪的,点名要缀昙姑娘,又吵又闹,一群人都劝不住。" 老鸨儿正要下楼,只见那个公子已经冲上楼来,老鸨儿忙上前阻拦,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只见那位公子掏出一大锭明晃晃的金无宝,举起来很随意的放在老鸨儿掌心。 老鸨儿颤巍巍地双手接过说:"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很简单,你们离我远点,让我进去!"公子说。 老鸨儿忙让众人散一散,让出一条路,但还不大想走,都想看一看两个富豪嫖客打架的好戏。公子几步走到门口,正欲推门,周围姑娘丫头们的脖子立刻伸长半寸。可门未推五一节,公子又收手在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包圆圆的、成色上好的中个珍珠,还未待众人回守味来,只见公子将手一扬,将一包珍珠撒在楼下,到处乱滚。顿时,包括鸨儿在内的所有女人都一涌跑到楼下抢珠子,楼上静了下来,于是,公子推门而进。屋内的琴笛之声立刻停止。 "有人来了。"两互相看了一眼。 只见一位身材不高的俊美公子摇着扇子,晃晃悠悠地走到厅子中间,得意的朝他们笑。 慕容尚冰一见略吃一惊,说:"怎么是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许你来就不许我来?我也要见一见这位美丽的缀昙姑娘。"公子看看缀昙点了点头又 说,"不错不错,确实是位绝色美人。" 缀昙笑了笑,从琴后站起身来,一边走上前一边说:"姑娘之美不亚于缀昙,何故如此自谦呢?" "你!你不要胡言乱语,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公子连忙说。 缀昙笑着说:"你与座旁的那位不同,座旁那位有种飒飒英气,扮成男子也很像。而你,却千妖百媚,即使穿上盔甲也能看出是姑娘家。" "你的眼力还不错。"方才傲慢一时的"公子"顿时泄了气。 慕容尚冰见状对缀昙说:"缀昙,她是我的妹妹慕容崇雪。" "哦,原来是二郡主。缀昙见过二郡主。"缀昙忙施了礼。 慕容崇雪没有理睬,走到琴旁说:"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啊!" "欢喜是我的权利,而忧愁老则是庸人自扰。"慕容尚冰淡然一句。 "说得好!"缀昙忙说。 "你懂什么!"崇雪转头继续对慕容尚冰说,"阿冰,我们回去吧!" 缀昙见崇雪这个样子,很不舒服。 慕容尚冰很不在乎的说:"你先回去吧,我晚些再走。" 崇雪还要再讲,但见慕容尚冰一副晃理睬的样子,只好悻悻的走了。 缀昙知道慕容尚冰心里有话,但慕容尚冰却什么也没说,就仿佛崇雪没来过一样同她继续玩笑。慕容尚冰要摆酒,缀昙不想惹她不顺心,便摆了一桌。二位姑娘边聊边饮,以诗罚酒,不知不觉喝光了两坛。慕容尚冰酩酊大醉,被缀昙扶上卧榻,这回轮到她大睡了。 天已黑下来了,慕容尚冰还是未醒,推一推也推不动,缀昙便有些急了,不知如何是好。于是,转出内间卧阁,望厅上一看,只见一个黑衣人正坐在案旁看着上面的五言诗。于是连忙上前说:"你怎么连个声音都没有。" "我以前不也是这样吗?"黑衣人略有些冷冷的说,"这是谁写的?写的是你,你不是不见客了吗?" "是,我是不见客了。"缀昙说。 "那这又是出自谁的手笔呢?"黑衣人有些恼了。 "这……"缀昙后悔没有把这张该死的纸撕掉。 "缀昙。"黑衣人一把抱住缀昙说,"缀昙,缀昙,我虽然一时没办法救你离开这个地方,但只是早晚的事,你可要等我呀,你怎么又见客了?你,我不能失去你!"说着,将缀昙拥得更紧,让缀昙有些透不过气来,"缀昙,告诉我,这到底是谁写的?" "是我写的!"还未待缀昙回答,慕容尚冰便悠闲的从内阁走了出来,酒意全无,很得意的笑着说:"我给缀昙姑娘起个别号,叫‘香睡妃子’,你感觉怎么样,贴切吗?" 烛光远不如日光明亮,但此时慕容尚冰已看清了黑衣人的面目。黑衣人大惊,忙跪在地上,口里呼着:"拜见郡主。" 你知道这黑衣人是谁?便是老王爷手下的那位新护卫,张亭恩。慕容尚冰"啪"地收起折扇,正色说:"张亭恩,你胆子不小,身为朝庭命官,夜探花街,该当何罪!" 张亭恩忙说:"末将知罪,郡主饶命!" 缀昙站在一旁也不知如何是好。慕容尚冰知道,如果"夜探花街"的事传出去,张亭恩一定性命难保,而慕容尚冰并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意思,便缓和语气,说:"张护卫和缀昙姑娘,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为什么不替缀昙姑娘赎身,光明正大的娶进门,何苦这样偷偷摸摸的。" "这……"张亭恩望了缀昙一眼,犹豫的说不出话。 "缺钱?"慕容尚冰问,"这个不是问题,我可以帮你们。" "不是钱的问题,有再多钱也不行。"张亭恩说。 "为什么?"慕容尚冰问。 却无人回答。忽然,慕容尚冰佯装大怒,说:"我可是诚心诚意的帮你们,你们信不过我就算了!"说着就要离开。 缀昙忙叫道:"阿冰,等一等,你听我说,我全都告诉你。"接着缀昙又低下头对张亭恩说,"亭恩,阿冰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会替我们保密的。"缀昙哀哀的说着,"阿冰,你以为亭恩真的是什么御前侍卫吗?御前侍卫是个幌子,他的真实身份是皇帝的坐探和秘密杀手,宫庭的死士,他们这样的人是不能有家室的。你明白吗?" 皇帝也有死士、杀,慕容尚冰早就听说过,于是不自觉的又想到另一个人。但思绪马上收拢回来。她转过身,望着缀昙和仍跪在地上的张亭恩,说:"张护卫既是皇上的死士,被派到我父王身边必不会有什么好事吧?" 张亭恩听了,低着头,应了声:"末将该死!" "张护卫不必自言该死,究竟是怎回事,请起来再讲吧!"慕容尚冰说。 张亭恩站起来,眉头紧索,许久才说:"实不相瞒,皇上已经不信任王爷了。" "怎么会这样?" 张亭恩接着说:"王爷手握兵权,有人密报他谋反,但又无确凿迹象,不想急于除掉王爷,就把我派到王爷身边,察看王爷动向,如果秘报确凿,就……" "就处死我父王。"慕容尚冰接口说。 张亭恩低头不语,缀昙原不知这么详细,如今一听,便怒道:"皇上太轻信他人谗言了,谁不知道忠义王府世代忠臣,忠义两全,皇上竟……" 慕容尚冰略思一会儿说:"我父王对皇上一片忠心,如日月昭昭,没什么可怕的,倒是你的事着实让我伤脑筋。不如你们一起偷偷逃走不好吗?" 缀昙叹口气说:"那么容易,我们早就逃走了。我们逃到哪,朝庭就会追杀到哪儿,是绝对无处藏身的,他们组织严密得很。" "是这样。"慕容尚冰想了想说,"我会尽早想办法的,你安心的等着吧!" 张亭恩和缀昙边忙拜谢。慕容尚冰说了声不必便飞出窗口离开了。 已是二更天了,慕容尚冰悄悄的跃进王府,进入怡心园,方放心的喘了口气,踏上回廊准备进房,可背后却忽然有人叫住了她:"阿冰!" 慕容尚冰心略一惊,转身一看,原来是王兄慕容落雨。 "王兄。"慕容尚冰打了声招乎,"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这么晚了,你怎么才回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不放心。"说着,慕容落雨便走了过来,满眼尽是关切,没有一丝责怪。 慕容尚冰笑着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不放心的?天不早了,王兄快回去休息吧。"然后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慕容落雨望了望慕容尚冰的背影,许久才转身离开。 想着仇人,想着爱人,想着父兄,想着好友,不知不觉进入梦境。只觉耳边格外嘈杂,杀声喊声不断,却什么也看不清,只觉一片血光,一片浑浊。 这样的梦境搅得慕容尚冰一夜没有睡好,忽而醒来,忽而睡去,弄得第二天无精打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