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问大师:"什么是快乐的秘诀? "大师说:"不要和愚者争论。" 愚者反驳道:"大师,我完全不同意这就是秘诀。"大师点头道:"是的,你是对的。" 有老板听了,引用《庄子·外篇·秋水》中北海若的话说:"‘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時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想和员工谈谈心,却总是无话可说。境界不同,说了也是白说。" 有员工听了,也仿佛一下子遇到知己:"《资治通鉴·晋纪五·惠帝》中有以下故事:时天下荒馑,百姓饿死,帝闻之曰:‘何不食肉糜? 曰:‘夏虫不可言冰,蟪蛄不知春秋!老板高高在上,哪知底层的疾苦!" 这时,和事佬出现了:"屁股决定脑袋嘛!老板和员工角度不同,对问题的看法就不一样,换位思考不就解决了!" 别开玩笑了!换位思考?让文种理解"蜚鸟尽,良弓藏",知道越王勾践诛杀功臣其实理直气壮?让越王勾践理解文种的"王道"思想与自己的"霸道"战略相悖情有可原?勾践和文种位子对换一下,照样矛盾无法调和,依旧越王诛杀文种。 于是老板和员工都认为自己是"大师",对方是"愚者",都牢记"不要和愚者争论"。于是要么不说话,要么不好好说话。无话可说 勾践灭了吴国,在大摆庆功酒的那天夜里,功勋大臣范蠡却悄悄地带上西施,来到太湖北边的五里湖边,隐姓埋名住了下来。昔日并肩作战的老板和员工,想必勾践和范蠡都有一肚子话要说,最终却欲说还休。 范蠡深知《道德经》是"和大怨,必有余怨"的道理。两个人之间最大的悲哀就是"再也回不去了",范蠡是不可能和越王勾践促膝长谈了。化解所结下的大怨,化干戈为玉帛,使矛盾趋于和解,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样做往往只能就事论事,不能深知其内因,也就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待到条件成熟时,矛盾还会发生,也就是"必有余怨"。勾践和范蠡,谁是大师,谁是愚者,还真不好说。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只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范蠡在写给文种的信中如是说。套用《金刚经》的句式,所谓"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即非"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是名"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因为在越王称霸的道路上,远未到"蜚鸟尽"和"狡兔死"的地步,只是在"要和平"还是"要称霸"的战略方针上,主张养民的文种与主张霸道的勾践有着不可调和的冲突,不是简单地用换位思考就能解决的。范蠡的苦心,不可说,不可说。 既然"和大怨,必有余怨",那么应该如何化干戈为玉帛呢?老子接着说:"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即有道德修养的人,司法和契约合同都可以制约结果。没有道德修养的人,司法和契约都会彻底失效。老天爷不分亲疏,经常眷顾善于顺应天道的人。顺应天道,就是不可说,无法说。 孔子说:"我想不说话了。"子贡说:"你如果不说话,那么我们这些学生还传述什么呢?"孔子说:"天何尝说话呢?四季照常运行,百物照样生长。天说了什么话呢?" 须菩提尊者在山洞里静坐,诸天雨花供供,赞叹须菩提善说般若。须菩提却说:"我于般若未尝说一字,云何赞叹?"天帝说:"如是。尊者无说,我乃无闻。无说无闻,是真说般若。"真正说法,总是"大音希声",范蠡写给文种的信只是方便说法。"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背后的真意,文种根本没读懂。不得不说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范蠡那样华丽转身。对大多数人来说,还要在原来的职场里混,还要充分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所以,还要跟老板谈,无话可说又不得不说,于是就亏心地说,或者绕着弯地说。 韩非在《说难》中说:"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而能尽之难也。凡说之难,在知所说之心,可以吾说当之。"韩非子认为,游说的真正困难不在于一个人因知识欠缺而不知道说什么,不在于因表达能力欠佳而不知道如何说,也不在于因缺乏胆量而不敢说,而在于所要游说的对象的主观好恶,即"知所说之心"。为了找一份工作,甚至可以违背真心,实用至上,甚至不惜简历造假,亏心地说,最后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自古法家的下场都不好。 鬼谷子有九大说话原则:"与智者言,依于博;与博者言,依于辨;与辨者言,依于要;与贵者言,依于势;与富者言,依于高;与贫者言,依于利;与贱者言,依于谦;与勇者言,依于敢;与愚者言,依于锐。"但作为集道家、阴阳家、纵横家等为一体的鬼谷子,这九大说话的原则是停止于道的,就像马丁·路德的名言:"不择手段,完成最高道德。""不择手段"必须以"完成最高道德"为目标。鬼谷子的两大弟子苏秦和张仪,将这九大原则无所不用其极,合纵联横玩弄战国数十年。绕着弯说,"不择手段"有了,却未能"完成最高道德"。歪理邪着说 相比不得不说时变着法地说和绕着弯地说,还有人喜欢歪理邪着说。 所谓歪理,一定有点道理,甚至很有道理。邪着说,必须能言善辩、出口成章。 张松奉命出使许都,曹操在教场点兵时,张松用反话,辱骂曹操的累次都很狼狈的败仗时说:"丞相驱兵到处,战必胜,攻必取,松亦素知。昔日濮阳攻吕布之时,宛城战张绣之日;赤壁遇周郎,华容逢关羽;割须弃袍于潼关,夺船避箭于渭水:此皆无敌于天下也!"张松无视曹操的英雄气,虽然每句话都所言极是,但只能是以偏概全,业务也就没有谈成的可能。 张松毕竟是外人。但作为曹操的员工,孔融也将歪理邪着说。 孔融不仅是孔子的后裔,还是汉末时期的士人领袖,影响力当然是响当当的。孔融被曹操征召来到许昌担任将作大匠之职,后来改任少府,位列九卿。曹操原本的想法是利用孔融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拉拢更多的士人为自己效力,却不承想孔融自来到许昌后不但没有帮过自己的忙,还多次对自己出言不逊,极尽挖苦、讽刺之能事。曹操率兵攻破了邺城,袁绍家的妇人女子大都被侵害掳掠,曹操的儿子曹丕私下纳娶了袁熙的妻子甄氏。得知此事后,孔融写信给曹操,说"当年周武王征讨商纣王,战争胜利后将妲己赏赐给了周公"。曹操不明白,后来问孔融这个说法出自哪一部古籍资料。孔融答道:"我是按照现在的事情胡乱下的结论,事实并非如此。"再后来,曹操远征乌桓,孔融又嘲笑说:"大将军亲自远征,在海外寂寞。从前肃慎族不进贡楛矢,丁零族偷盗苏武的牛羊,现在可以一并去讨伐。" 道不同可以不相为谋,但人家曹操是让你来捧场的,总不该拿人家的俸禄砸人家的场子吧!有话好好说 《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凡有相显示,都不是真实的,都是虚假的。对虚幻的众生说虚幻的法,只不过是方便应用而已。而真法以不说为说,无所说是名真说。故《金刚经》云:"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所以,佛说自己从来未曾说法。 不可说,却必须说,就该有话好好说。 佛家有话好好说的方式就是"应以何身得度,即现何身而为说法"。观音菩萨有三十二应化身,可以是男人,也可以是女人,会以不同应化身度不同的人。《金刚经》中讲到:佛是真语者,实语者,不妄语者。佛不需要去欺骗众生,但总是"应以何身得度,即现何身而为说法",而所说的法都是方便说法。法家式亏心地说、纵横家式绕着弯说,如果有了佛家的慈悲为怀、自利利他,也就成了"应以何身得度,即现何身而为说法"。 儒家有话好好说的方式就是孟子和苏格拉底式的循循善诱。苏格拉底法可以分为四个部分:讥讽、助产术、归纳和下定义。所谓讥讽,就是在谈话中让对方谈出自己对某一问题的看法,然后揭露出对方谈话中的自相矛盾,使对方承认自己对这一问题实际上一无所知。所谓助产术,就是用谈话法帮助对方把知识回忆起来,就像助产婆帮助产妇产出婴儿一样。所谓归纳,是通过问答使对方的认识能逐步排除事物的个别的特殊的东西,揭示出事物的本质的普遍的东西。孟子用的也是这样的方法,循循善诱,让对方在谈话中得出正确的结论。如果张松和孔融像孟子见齐宣王一样循循善诱,曹操要么从谏如流,要么学习齐宣王"顾左右而言他",组织一下子就和谐起来了。 再回到开篇,老板和员工都以自己为大师,以对方为愚者,则"和大怨,必有余怨"。老板和员工都能如《庄子·外篇·秋水》中的河神那样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才能从北海若那里得到滋养;跳出"屁股决定脑袋"论的局限,才能發现"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背后的真意。 有话好好说:一说一天地,一听一菩提。 作者 辽宁第一时间广告有限公司 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