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瑞儿的男人

　　雪很大，一片片，渐渐的成为一团团，积多了，变成了素白的袍子，簌簌的响。风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呼呼的声音，真像冤鬼在哭诉。不管，什么都不管，只是缠绵，春意融融，很快，就是春天，很快……
　　瑞儿抱紧董其，用自己干瘪的身体给他送去一点点温暖，他的一切温柔，尽献给了一个男人，只怕这辈子，都会爱他吧。董郎，我们会有结果吗？瑞儿喜欢叫身边的这个男人＂董郎＂，好像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像七仙女和董永一般，他们是没有结果的。董郎，我们会永远都这样下去吗？别胡思乱想，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董其搂紧了瑞儿。瑞儿趴在董其胸口，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他的心好像一面湖，不起一点波澜。可是，我们的爱，是不被世人接受的，我们的爱，是不道德的。谁说的？谁说男人之间不能发生爱情？
　　瑞儿从懂事开始，就喜欢扮女孩儿，三岁多时，姐姐就喜欢拿妈妈的化妆品往他脸上涂，顶着硬硬的头发，血盆大口，四处炫耀，我美吗？我好看吗？小时候，他是惹人爱的，小小的年纪，像一个精灵一般，浑身充满灵气，大家都喜欢叫他＂瑞姑娘＂，他乐得别人这样叫自己。
　　十二三岁，他最爱穿姐姐的裙子，粉色的，纯白的棉布长裙，碎花的连衣裙，露出细细的小腿，瘦瘦的脚踝，再踏上姐姐的大红色凉鞋，在人前招摇，白白净净的瑞儿，常常会被人当做女孩子，那一刻，他是幸福的，他喜欢看那些真正的女孩子盯着自己时那种嫉妒和羡慕。面若桃花的女孩子竟是一个男孩，他不想接受自己的真实身份。
　　上作文课，大家都写下自己的梦想，他赫然写下，长大以后要赚很多钱，让自己变成真正的女孩子。老师和同学们都嘲笑他，他却丝毫也不生气，人人都只想长大后做老师，做工程师，我也有自己的理想，不和别人一样就该被耻笑吗？
　　他的头发留到肩上，那头乌黑柔顺的头发是他的最爱，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仔细梳理那绸子一样半长的头发。清晰记得那一天，天还没亮，突然头皮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就滚在地上。狗日的，你给老子剪了那把长毛，你不剪，老子给你剪。爸爸喝醉酒，发火了，抓着他的头发一剪刀下去，头发成了层次不齐的稻草。瑞儿哭着爬在地上捡起自己的头发，把他们用手绢仔细的包好放进箱子里。他觉得，人人都不理解自己，做女孩有错吗？爸爸说，是男人，就要有个男人样，男不男，女不女的像什么样子？他顶嘴，你就有男人样，一身酒臭，一堆肥肉就有男人味了吗？妈妈还不是一样讨厌你！爸爸更气了，蹲在地上哭了起来。瑞儿，瑞儿，老子当初就不应该生你！
　　情窦初开的女孩子都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爱，可是，没有人会爱一个不正常的人。他很羡慕那些胸脯挺得老高的女孩子，路边的几个很丰满的女孩子，走路时，波涛汹涌，瑞儿十分妒忌她们，暗地里骂她们骚货。身旁的小东却看的出了神，是啊，我好喜欢。你也一样贱！瑞儿拧着小东的耳朵，小东疼的哇哇大叫，你羡慕她们，你也长一个呗！
　　他最不爱别说说他身材不好，胸部扁扁的，作为一个女孩子，真的不好看的。同他一起玩的要好的几个女性朋友最爱调侃他，常常把手伸进他裤裆，狠狠抓一把，男人的玩意儿还在，去弄了吧，安心当个女人，哈哈哈哈……大家都调侃他，看不起他，不理解他。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对我刮目相看的。瑞儿常常对着月亮说，可是，月亮并不懂得他的苦闷。
　　爸爸说，儿啊！你好好找个姑娘吧，瑞儿并不领情，我自己的事情不要别人管。爸爸生气了，他一生气就会很冲动的冲瑞儿大喊大叫，不男不女，最好去当和尚，我眼不见心不烦！好啊，不过，就算遁入空门，我也要去尼姑庵，在和尚堆里，我怎么六根清净，怎么看破红尘啊！瑞儿的伶牙俐齿让爸爸又气又急，跳起来抓住他就打。
　　妈妈托外婆给瑞儿找了个对象，女孩子长的美，人又乖巧懂事，比薛宝钗还要贤惠大方。瑞儿埋怨外婆多事，埋怨母亲三八，最后，瑞儿还是见了女孩子，见了面，心里就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女孩子果然长的好，只是，她却不是我爱的那种。女孩子很喜欢瑞儿，凭他高瘦的身材，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温润的嘴唇，任何一个女人见了，也会垂涎三尺，只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男人好色，女人也一样，《丽人》封面上，男才女貌，男的伟岸，女的苗条，《男人装》封面上，一个个绝世尤物吸引着大众眼球，让普天下的男人女人好不妒忌，可是，同性相斥，异性相吸，一雌一雄，方可安然度日。女孩子垂涎瑞儿的美色，瑞儿却很排斥她，不单单是排斥她，而是排斥所有的女人。他告诉她，我是同性恋。她只当他是玩笑，难道我不好吗？我可以改变的。我们才认识，彼此都不熟悉，我怎么知道你有什么缺点，更何况，我说的所有的话都是真的。女孩子红着眼睛离开，临走时还端起桌上的水泼在瑞儿脸上，好像受了极大的屈辱一般。女人不会找一个爱男人的男人，即使，她很爱他，也不会和一个男人抢男人，第三者是男人，会让一个女人很没有面子。
　　董郎，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恩，我一直都在听。
　　瑞儿像个女孩儿那样趴在董其胸口，董郎，我已经记不清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们是怎么相爱的，一切就像梦境一般，希望它是真实的，真想一直都这样下去。
　　我们的爱情，是时间最纯净的，我们不需要得到别人的认可，凡尘俗世，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愿意和我走吗？
　　恩，你去哪我就去哪。
　　董其突然又沉默了，他总是一副天生忧郁的神情，眼神孤独落寞，静静的望着窗外。
　　对于董其，瑞儿一点都不了解，他不知道他从哪里来，是做什么的，可是，荒唐的爱，就这样荒唐的延续着。瑞儿费劲心机去了解他，希望能走进他的心。
　　董其难得开口说那么长时间的话，瑞儿做好了饭，他像个家庭主妇一般，忙里忙外。
　　瑞儿……
　　怎么了？
　　很久，大概过了三分钟，董其才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瑞儿眨着眼睛，等待着董其开金口。
　　董其叹了口气，忧愁华丽的展开：
　　我生在一个满是女人的家庭，我的母亲，姐姐，妹妹，她们都是妖精，是荒淫无度的狐狸精。我三岁时，爸爸生病离开我们，永远的离开。从此，我们的房子里经常会进进出出一些男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老的，少的，有钱的，没钱的，美的，丑的，母亲好像一点都不嫌弃他们，领他们进屋，不久后，笑着送他们离开，我恨她，恨那样的女人。我的姐姐，十五岁就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在一起，喝酒吸烟，还经常乱交，我不知道她一天都在干些什么，她过的什么样的生活，一次，她喝醉酒，用酒瓶砸伤我的头。
　　你看，就是这里，说着，董其拨开额前的头发让瑞儿看他的伤疤。
　　没有啊，根本没有。
　　不可能，就在这里，到现在还疼。
　　董其瞪着瑞儿，瑞儿噤若寒蝉，董其继续讲自己的身世：
　　我的姐姐十六岁就产下了一个孩子，她把他卖给了一对有钱的夫妇。我的妹妹，是母亲和另一个男人生的，不，应该是两个，而且，母亲根本忘记了谁才是亲生父亲，我的妹妹，她从小就是个骚货，她完全遗传了母亲的基因，她们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董郎，你的身世真悲惨。瑞儿靠在董其肩上。不，不，不，我一点都不惨，惨的是她们，我恨她们，是她们让我变成这个样子，除了她，除了那个女孩……
　　董其突然站起来，手不断在空中乱舞，像一个指挥家，一会儿，又抓着头发，痛苦的表情让瑞儿忍不住哭起来。
　　董其情绪异常激动，眼睛里全是血丝，瑞儿抱住他，董郎，你别这样啊，还有我呢，我在你身边。
　　瑞儿，我们走吧，这里不适合我们，我们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好吗？
　　恩，我听你的……
　　瑞儿的一切诡异的行踪令父母起了疑心，他们一直跟着他，在西三环的一间公寓找到了瑞儿，那时，他正打开窗户，准备向下跳，并且嘴里念念有词，董郎，我们走，现在就走……
　　瑞儿在医院里，暴躁的冲身边的人大喊大叫，放开我，我没病，我走了，董郎怎么办？
　　董郎是谁？
　　他叫董其，是我男朋友，他一个人在……你们快放了我。
　　穿着白大褂的姐姐站在床边，你知道董其是谁吗？
　　他是我的爱人。
　　姐姐扔给他一张纸，你自己看董其，他是精神病患者，有严重的精神分裂，他是孤儿，没有母亲，没有姐姐妹妹。
　　不，不可能，他现在怎么样？
　　他死了，三年前就死了……他杀了女朋友，然后自杀了。
　　怎么，怎么会？他死了……他为什么要找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因为他的女朋友也叫瑞儿，而且，你们长的很像，谁叫你也爱上他。简直自讨苦吃。
　　瑞儿，不再叫瑞儿，全名铁钢。这才是他的本名，不再做梦，安心的做自己。一个荒唐的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