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消弥时

　　雨一直下。
　　菲坐在公共汽车上，望着窗外绵绵的细雨，就要到站了，她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样的冷天气。因为从家出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下雨。所以她穿的很单薄。北方的初春，春雨中浸透着彻骨的寒意。
　　一个冷颤传遍全身，一向喜欢雨丝霏霏的她，这会儿却在心中隐隐的痛恨着这个坏天气，随着稳稳的刹车，终点站到了。
　　菲只好下车了，没有带雨伞的她急急的奔向街边的电话亭。雨点打在身上，冷意也快速的传遍了全身。
　　菲是去赴约会。
　　远远的望去，隔着雨帘，穿过广场，那辆大客车静静的停在那，任雨水倾来，无怨无悔。
　　菲望着车，犹豫着是去还是不去，这么冷的天也不想再走了，她已经没有精力去忍受已是难以抵御寒冷。既然已经走到这儿了，为什么要退缩呢，何况这种约会对菲来说完全是另外一种新奇的感觉。
　　下定决心后，菲开始向那台大客车奔去。
　　随着她的脚步，路面上溅起一朵朵的水花。
　　菲不久前才和自己爱了许多年的男朋友分手了，她认为自己会活不下去的，真的分手了，才知道自己在人前竟会那么的平静，甚至连那痛彻心肺的忧伤都掩饰的那么好，这是她自己始料未及的。但是心中依然爱着他、牵挂着他。就像他是她的衣体一样的割舍不下。
　　虽然，没人的时候她会哭得很伤心，可是人前的她始终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显得很平静的样子。
　　菲的这段日子，唯一的相伴是失落。
　　大客车已经在眼前了，透过车尾的大玻璃，菲看得见他在静静的坐着，那身影忽然间让她感觉很亲切，或者说是一种诱惑。
　　菲跑着大声喊着他的名字，让他开车门。
　　当菲上了车，已经全身淋湿，并且打着冷颤。
　　＂怎么穿得这么少，没听天气预报吗？＂面前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很熟络的说着，递上带着温暖的毛巾。
　　菲仍然打着冷颤，牙齿哒哒的响着。车内的温暖袭来，她越发觉得身上的冷气潮气浸入了身体里。
　　＂穿上我的衣服吧。＂
　　说着，男人脱下外衣披在菲的肩头。他的体温随着外衣传了过来，即而裹住了菲的全身。一个冷颤过后，菲再也不觉得冷了。
　　这时，菲才抬起头，有机会认认真真的注视了这个男人一回。
　　这是个很帅的又高高大大的男人，给人的感觉很伟岸。快四十的年纪，说老吧还很年轻，说年轻吧又尽透着成熟。
　　那张成熟的脸，让人感受着信任，让女人那种想依赖的情绪油然而生。
　　菲认识他很久了，但只是这两个月才鬼使神差般的跟他熟络起来。以前也有过一些接触，但像这样子的单独相处，还是头一回。
　　菲的心头有一丝的害怕一掠而过，因为眼前这个大男人对她来说太有诱惑力了。甚至她隐约的感觉到一种温柔的威胁存在着。
　　刚刚调入一家旅游公司做司机的他，两个月前回原单位时，赶上午饭时间，就请在场的几个同事吃饭。碰巧菲也在场，于是大家一起去了。落座时碰巧菲坐在了他的身边。于是，他的感觉来了，那天他喝了很多的酒，并要了菲的传呼号。那天的情绪很特别，他不知怎么了时不时的想起她。于是，除了工作从没有来往的两个人，开始有了电话来往。菲知道他是结了婚的人，也知道他曾有过一个尽人皆知的女人，那种婚外情。那个女人和菲也是一个单位，并且两个人还很熟的。只是菲生性冷避，才没有与那个女人变成知己。
　　所以他接触菲时，菲并没有太再意，当做普通的朋友一样。心理上也没过多的防备，因为知道自己是一个在感情上很正轨的人，不会和这种人搅在一起。所以，在感情上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由其面对一个有婚约的男人，菲更加不会去多想什么。上个星期的一天，他突然来电话约菲出来，说是他的车要送一个旅游团去一个很不错的景点，问她有没兴趣一起去看看。菲当时很高兴，一口答应下来。约好了时间之后菲却犹豫起来，因为菲总是觉得不对劲，最终没有去。
　　昨天他又约了菲，一个很完美的理由，让菲那颗被诱惑的心无力拒绝。
　　今天，菲如期而来，心中有种探险般的神奇。
　　一阵子忙乱过后，静下来的两个人无话可说，只听着车内挂表咔咔嗒嗒的响着。菲感觉着他的目光在看着自己，而她却向犯了罪一样不敢接受。菲的心中又想起了自己的男朋友光，一时间，他那逡巡的目光和男朋友平日的关爱一起落在了她的心上，菲有感动也有难过，泪水不知不觉的在眼中打着转。
　　一切都在他的眼底。一个已经结了婚的男人，经历过婚外情，应该深知一个涉情海未深的女孩子，她的心想。而且他又听说了她刚结束的爱情。他没有说什么，默然前视。然后对菲说：＂你看，这是我特意养的飞行物。＂说着，用手指向落在挡风玻璃上的一只苍蝇，菲笑了，感激他的善解人意。而心中的温度也在上升着。
　　雨停了，太阳从深灰色的云层中半遮半露的出来，明媚的阳光让菲有了一个好心情。而对他的那种陌生感也随之消失了。
　　导游带着游客上了车，终于可以出发了。
　　菲坐在了司机座位的旁边。
　　穿过繁华的街市，他们到了这个城市中唯一的一座寺院普光寺，古色古香的七级浮屠塔高耸在灰色的建筑庙宇之中。
　　透过窗的玻璃，菲木然的看着，陌生的眼神尽透着好奇。没有宗教信仰的菲从来没有走进过寺院。
　　＂大罗，给我们也买两张票，我们也进去看看。＂菲听见他对男导游说着。＂走吧，进去瞧瞧那些花和尚。＂他笑着对菲说。
　　花和尚的说法是别有所指的，菲虽然没有接触过和尚，但对和尚这个词是绝对崇尚的。无论是书还是电影都极尽颜色的描绘和尚如何修身养性、立地成佛的。
　　菲对他的说法马上反驳，严词指正花和尚的说法的是用词不当。他无奈的笑着，随口夸她的天真。
　　大雄宝殿的门前，一个硕大的铸铁香炉香火燎绕，善男信女们虔诚的顶礼模拜着。绕过香炉，菲跟着他进大雄宝殿。自己的脚刚踏上大雄宝殿的门槛，就被他拦腰抱住，菲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象拎小猫小狗一样把她提过门槛，放入大门内。随即他轻声的在她的耳边解释道，佛家的门槛是不许踩的。
　　菲的脸一下子红透了，是因为自己的无知妄为，还是因为他的突然相拥，亦或是他的耳边吹气？菲挣脱了他还绕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红潮依旧浸漫在脸庞上，她掩饰着自己的羞怯，去看那一尊尊的佛像。而他却蛮有兴趣的感受着她的变化，好多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人了，他回味着她的羞愧，笑着摇摇头。他身边的女人不会有菲这样的敏感，因为他接触的都是些已婚的女人，早已没了女孩儿的娇羞。
　　在大殿的最后一座佛前，一个农村模样的孩子跪在那儿，三拜九叩。嘴中还不住的说着，万岁，万岁，万万岁。孩子的妈妈也阵阵有词的教着孩子。
　　菲突然冲身边的他说：＂不是这样说的，怎么能喊万岁呢！＂菲的声音很大，孩子的妈妈马上投来鬼怪似的目光，他快速的牵起菲的手，走开那个是非之地。
　　出了庙门，一群打挂算命的男男女女迅速的围了上来，两个被太阳常年晒着的黑女人冲着菲说，＂姑娘，大姐姐看你面像好，免费送你一挂，抽个签吧。＂
　　说着捧上一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签。菲没有说话的机会，就被突然的围攻弄得不知所措。又是他护着她冲出包围回到车上。
　　静静的坐下来，菲长出了一口气，才又活泼起来。想起刚才，菲问他＂你为什么要拉开我呢？＂
　　他点燃了一支烟，透过烟雾看着菲的脸，问到：＂难道你想让那些江湖骗子给你算命吗？＂
　　＂不是，我是说那个孩子喊万岁的时候，你拉开我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你呀！管人家说什么呢，你多管闲事会让人骂的。＂
　　＂可是，电影里只有喊皇帝才说万岁的，怎么拜佛也说呢？哎，无知、愚蠢、好玩！＂菲说着笑开来，一脸的天真。
　　他始终这么注视着她，菲开始觉察的时候，就马上变得很沉默，他也掩饰着自己，转身打开车上的录音机。歌曲放出来，那是一首舒情的情歌。
　　被爱唤起，菲的心又回到男朋友光的身边，想起光，她的心又扭在了一起。想起分手的时候，想起光对自己似有似无的感情，想起光对自己的不在意，但无论如何菲对光的爱超过了一切，没有人能代替。菲的心又疼起来，眼中又蓄满了不易察觉的泪水。菲把头掉向窗外，不知何时，雨又下起来了，游客被阻隔在寺院中。车内除了歌声的包围这之外，就只有他的注视。
　　他这时看着菲强忍的泪水，体味着她的不快乐，心中在怜惜她，窗外雨下大了，雨声包围着车体，几乎盖过了歌声。因为大雨大客车内的世界与外界隔绝开了。
　　他离开了司机的座位，坐到菲的傍边。他没有问什么，因为他知道菲的男朋友，也知道他们刚刚分手的事。他无意出言安慰，最后他扔掉烟蒂，握住菲的手，菲没有拒绝，没有挣脱。这时的她已无力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了。
　　菲的手被他握着，那只大手很干燥很温暖。让她感受着很安心的爱抚，似乎她的整个人都被他包裹着，无人能触及伤害。
　　菲默默的享受着这感觉，那种静默是时间的信赖，是空气的凝结，是情感的静止。菲真的希望一切不要再变，让她永远把手放在他的手中。菲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种接触，把这一切默默的记在心里。留在永恒的空间中，让记忆无法再追得上。
　　菲用另一只手遮住眼帘，遮住泪水。闭上眼睛的她，让时光在安静中度过，心中千丝万絮，忽然间觉得光终于离得很远了。第一次，另一个男人超过了光，离她更近一些。
　　菲的心无力的沉默了。
　　他终于拍了拍菲的手，回到司机的座位上，打开车门。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游客上了车。
　　车又开起来，他在望菲这边的倒视镜的时候，会不时的看菲一眼，菲也抱以一笑，似乎在告诉他，自己的情绪好起来了，他也会会心的笑一下，那笑只是在眼中嘴角一闪，不易察觉。而菲却看得真切。
　　菲看着他开车时认真的样子，好像他是一个科学家，在研究一个极端艰难的课题…好像要把一个卫星升上天空，那么的全神贯注。
　　菲看着他的侧脸，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怜爱之情，她甚至不肯眨一下眼睛，生怕那神色会从他的脸上溜走跑掉。心中那种关爱被他诱惑着、诱惑着，呼之欲出。
　　穿越车流，他们的车停在了酒店楼下的停车场上。
　　坐在最前排的导游大罗用扩音器叮嘱游客，＂今天的活动就到这里，大家可以休息了，明早八点半准时在这里集合。我们去游江。解散。＂
　　游客们高兴的惊叹着，七嘴八舌的问着一些问题。
　　车门开了，一阵子混乱之后，车内又静下来，又是两个人面对面。
　　菲又心虚般的不敢看他一眼。
　　他绕过司机的座位，走过来。拍了拍菲的头，菲从心理上不拒绝他了。原来，接受一个人会这么容易。
　　菲暗自惊讶着。
　　＂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看着菲，没再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一路上，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到了菲的家门口，他说＂明天还是这个时候，我等你。＂
　　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个高高大大的男人已经开车离去了。他不想听她的回答。他一直感受得到菲心中的犹豫，也一直觉察着菲心中那个抹不掉的身影。他怕菲会说再也不去付赴他的约会。
　　菲望着他快迅离去的身影，心中茫然的重叠着两个人的样子。菲上楼回家了。
　　这一夜，菲睡得很安稳，和光分手以后，菲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这么踏实。
　　清晨，一觉醒来的菲，第一次睁开眼睛想到的是他而不是光。
　　金色的阳光隔着窗子倾撒在床上，菲决定再去赴他的约会。而心中却有种玩火的感受，那种很想见他，又于心不安愧对于人的感觉。
　　然而菲终究没有抵御住来自于他的诱惑。
　　菲只是在心中感觉着，原来接触一个成熟的男人会这么的，让人……
　　菲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早早的来到停车场，静静的等待着，他觉察着，也许菲是不会来的。菲的胆怯与犹豫始终让他放在心上，可是他又抵御不了来自菲的诱惑。他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
　　远远的菲看到了坐在车中的他。看见他，菲会很开心的笑了，那种情不自禁的笑挂在了脸上，再也无法收回去了。
　　身边就是电话亭，菲忽然间想要捉弄一下他，于是挂了一个电话到他的传呼台，告诉他，今天不会去了。然后留下自己的姓名。
　　菲听见传呼小姐说再见后挂断电话。
　　菲放下电话看着他，不一会，他开始动起来，拿起传呼看起来，菲开心的笑了。然后，她小跑着奔向他的车，去敲他的车门，菲想象着他惊喜的样子。
　　然而，菲的心中始终留着光的影子，那是菲一生都不会忘记的一个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