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生活 - 生活常识大全

撒旦牧歌第十四卷


  昂,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里,我有多么担心你、思念你。思念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这样的思念是否还有价值。你走的时候,我还怀抱着一丝希望:你很快就会回来。当我看到你的信时,我的希望破灭了。我不想让一次不经意的离别,成为隔世的错过。
  我又来到了上次遇见你的火车站。不同的是,上一次,你走向了我;这一次,我走向了死亡。每一秒,我都在靠近巴黎;每一秒,我都在走向死亡,走向,我等待了一生的时刻。
  轰隆隆的火车上,已分不清白天黑夜。醒来就盯着对面发呆,又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越靠近巴黎,火车上的乘客就越少。到最后,我只得乘坐货车来到了巴黎郊外。我是因为听见枪炮声,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巴黎的。下车门一看,是黑夜。各条道路都被封锁了,我只得穿越过一片沼泽地。每一次抬脚都分外小心,有时候不得不弯腰爬行。当我走出沼泽,来到一片山地,能够清楚的看见士兵时,你们已经撕战在一起,我分毫靠近不得。
  "班长,那儿好像是一位女子。"我朝那个方向看过去,是巴黎防卫军;于是,赶紧朝反方向死命地跑。
  走了那么久,实在太累,出门太急,穿的还是高跟鞋,几乎一步一拐。昂,虽然,你让我不要穿高跟鞋,但我不听话。昂,这次要是能见到你,我就答应你,再也不穿高跟鞋了。
  左手被人一拉,跌倒在地。
  "长得还不赖嘛。""挺水灵的,小巧玲珑的,我喜欢。"另一个士兵说,同时伸过手来。
  "什么情况?"那个他们所称的班长走了过来。那两个士兵没有说话,让开了路。
  那个班长看见了我,戒备地问:"小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迷路了。"
  那个班长上下打量着我,皱着眉头在判断我所说的话的真假。
  我神色慌张:"你看,我穿的是高跟鞋,哪儿有穿高跟鞋到山路来探情报的女奸细?而且你看,我鞋子上的淤泥,我就是不小心走进了那边的沼泽,迷失了方向,饿极了,听到这边有枪声,想来问问方向,顺便讨口吃的。"
  那个班长听完,思索了一番,似乎是信了,从军用口袋里拿出一小袋干粮,并对着那两个士兵说:"你们也拿出一袋儿来。"
  "不用了,一小袋就够。我更想知道怎么走出去。"
  一个士兵说:"这里很危险,不如,你跟我们到军营里去休息休息吧。敌军很快就会被我们消灭了,到时候再回去安全得多。"
  看着他那深信不疑的样子,我回答:"不用了,家人一定很着急。我还是早点回去的好。这么说,这边是你们的军营,我是从对面过来的。那边是沼泽地。听枪声,那边就是敌军营寨咯。"之后又补了一句:"那我只有这边可走了。"说完朝反方向指了指。
  班长笑了:"那的确是敌军营寨,不过最多两天,就会是我们的了,因为它受到我们三面夹击,另一面是河。哈哈哈。"
  听到这儿,我实在不能像他那样笑出声来。
  "好了,这位小姐,希望你早点儿回到家人身边共进晚宴。"然后眼睛向上瞄了瞄:"不过现在也不早了。""我们还是继续巡逻吧。走。"
  在他们走远后,我发疯地跑向你所在的营寨。昂,你一定要等我。
  雨,越下越大,杂草又多又长。最后,似乎哪里都成了沼泽。我脱掉鞋子奔跑,但实在跑不动。一步一歇地走着,任泥土挤到我的脚上。
  我来晚了。当我赶到时,共和军已经被政府军赶得节节败退。双方在一片小淤泥地两边互相扫射。
  你在哪里,昂?我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从政府军身边冲向了淤泥地。他们好像都没有看到我,直到,我跑到了你们两军之间,停下了脚步。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政府军一个军官问道,同时比划了一个手势,让士兵抓我走。
  我没有回答他,转身低下头看了这浅浅的淤泥,应该可以。于是,我抬起左脚,踏了上去,紧接着是右脚,然后又是左脚。我一步步走过去,也一步步陷下去。抓我的士兵在淤泥地前停下了。
  那个军官又叫到:"再前进我们就开枪了。"
  我回头看了看他,因为我很担心他真的朝我开枪,但我还能怎么办?我又转过头来,鼓起勇气再踏出了一步又一步。最后,停在了那里,本能地喊着你的名字:"昂。"没有人知道,这就是你真实的名字。我撕心裂肺地喊着,希望你能来就我。在黑夜里,在暴雨里,你在哪里。"昂"。甚至没有一丝回声。我哭了,我又在哭,或许是被吓哭了。两边都是端着枪杀人的士兵,我一个女人……昂,你在哪里,我怕,好怕好怕。两军仍在对决,没有人管我,或许把我当一个疯子吧。
  我扯下外套,露出纯白的长袖内衣,展开双手挥舞,同时叫喊着:"昂"。没有回应。我哭得撕心裂肺,你又丢下我。为什么不管我。昂,我想你。求求你,让我见到你。一声刺耳的枪声都足以把我吓趴,可现在,枪声根本就没有停过。我就站在淤泥地里,不知所措地半举起双手,像个走丢了的孩子。雨,淋透了我的头发,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好冷、好冷。
  "谢瓦利埃,托尔·谢瓦利埃。"我这样叫着。
  "快趴下"前面一个军官对我吼到。不知怎的,我就倒在了淤泥上,或许是我脚一软就倒下了。在我倒下的那一刹那,我听到了子弹划过身旁空气的声音。回头一看,政府军的士兵已经在朝我射击了。由于我躺着,在夜色里,不太容易被射中。那些士兵已经开始走进淤泥了。
  "爬过来"。对面的军官在喊。我听从他的话,努力往前爬,靠近了、靠近了,看到了鲍勃。是鲍勃,既然鲍勃过来了,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来找你了,太好了,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
  政府军的士兵越来越近,我好担心,担心我还没有见到你,就被一刀刺死在这儿。我感到自己在下沉,已经爬不动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声军令:"前进,一定要把那个白衣女子救过来。"是你,昂,一定是你。你来了。我抬起头,看到一个个模糊的人影朝我走过来,却不知哪个是你。
  于是,我站了起来。就在这一刻,我听到了子弹穿过右臂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声。我倒下了,这一回,真的倒下了,站不起来了。眼前,仍然是那一个个人影,渐渐的,模糊了、暗淡了。我感到,身边的枪声越来越密集。有人把我抬了起来,力气很大,或许不止一个人。然后,我看见了你,看见你捧着我的脸,喊着我的名字。
  雨,也打湿了你的全身。我终于看到了你的脸。你没有问我为什么来这里,你只是喊着我的名字,紧紧捧着我的脸。原来,被子弹打中也不是那么痛。我看着你温柔的脸庞:"上帝没有死。他对我很好。又让我看到了你。"你惊异地注视着我,微微颤抖着下巴,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不,他很残忍。"目光,没有离开我的眼眸。
  我努力抱着你,感受冷雨下,你火热的温暖:"不,他让我死在心爱的人怀里。"我又一次说出了心里话。
  你问我后不后悔爱上你。昂,你知道吗,当子弹穿透我胸膛的那一刻,我只后悔,没有早点遇上你。
  我问你是不是不能爱我。昂,我真的像你说的,好傻好傻,明知道答案,却还是不死心;有的人,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一往无前;有的爱,明知道淡了,却还是一如既往。人们容易骗到别人,却难以骗到自己。但也不是很难,许诺的时候,甜甜的,暖暖的,也就可以骗到自己了;就像你用滴着血的手拥抱了我,多像你爱着我。
  我听到了那久违的谎言:我爱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难道就因为下一秒,我就要死了吗?我该欣慰还是心痛?
  "你又骗我,你骗我好多回了。你是个不会说真话的男人。"
  "真的,是真的。我不知道我是在什么时候爱上了你;但在你抛弃所有,冲向战场的那一刻,我确定,我是爱上了你。"
  我惶恐地注视着你的双眼,你的善变又笃定的双眼。那眼神,就像划过天空的誓言,惨淡而温暖。它告诉我:你没有撒谎。
  为什么,为什么你爱我却不告诉我。让我等了好久、好久。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清我说的话,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说了话。
  风,刮过你那清秀又雕刻着风霜,涌动着仇恨,又无比冷峻的脸庞。你的额角堆满了汗珠,脸上的血迹已经风干;眼神,却还是不动声色的冷酷。从你的双眸中,我看到了奄奄一息的自己,躺倒在一个最靠不住,又让我感到最安全的男人怀里。
  天黑了,好黑好黑;躺在你怀里,我才不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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