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猜一女娃的名字 独丘山其实就是一个独立的黄土坡,位于航测团的东南方约350米处,高度大约120米左右,从前好像是个庙,后来才改为学校。我从老家来到航测团时,12岁,读小学5年级,当时的小学为5年制,我转学在独丘山上续读了半年小学5年级,记得那学校的名称叫育红小学。 独丘山山顶北面是当时学校的运动场,长约150米,宽50米左右的长方形平地,其南北两端各有一个木制的篮球架,由于常年的日晒雨淋,已经破败不堪了,篮圈上没有网帘,只剩下锈迹斑斑光秃秃的篮圈,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但这并不影响老师和学生在那里运动和投篮。 学校的南后坡是一片丛林,一棵棵高大挺拔的松柏矗立在灌木丛中,松涛声声,宁静悠远。站在南坡极目远眺,可以看见陕飞的厂址及总装车间那硕大的厂房。东坡陡峭,灌木丛生,也是一片松柏林,举目远望,公路、田野、村落、远山,依稀可辨,炊烟袅袅,不时有航测团低空飞行的飞机从头顶掠过,那隆隆的轰鸣声,惊扰了林中的飞鸟,纷纷扑闪着翅膀,飞向远方。见状,学生们总会仰头张望,甚至还有学生喊着:"快看哪,飞机来了、飞机来了……",于是大家便纷纷仰头张望,直到那飞机消失于无影。 学校的正西方便是航测团及家属院,学校距家属院的直线距离约300米左右,其间有一条泥泞的山路通往家属院,每遇雨天,那泥泞的山路就很难行走了,走不了几步,脚底便沾满了厚厚的一层黄泥,而且越沾越多,最后重得连腿都迈不动了,一不小心摔个大跟头也是常事。 山顶那几排破旧的土屋,便是当时的校舍。那破败的门窗是漏风的,冬天寒冷,夏天闷热,极暗的光线。若是阴雨天,便无法看清书本上的字迹。那昏黄的灯光,照在破落的泥墙上,显得越加昏暗。 课桌是在土堆上铺了块长条木板搭成的,木板也是很有些年头的老木料,没有经过刨平处理,因此台面自然是凹凸不平,不用衬板根本就无法写字。 与部队子弟相比,当地很多山民的孩子,生活还是相当艰苦的,穿着满是补丁的黑衣服,自家做的黑布鞋,有不少学生连最普通的铅笔也舍不得买,用一根和铅笔粗细相当的竹节,把铅心嵌在竹心里,当铅笔使用。我也曾做过几支那样的铅笔,使用效果和买的铅笔没什么两样。 校舍被茂盛浓密的古木参天遮掩着,若非深入其中,你似乎无法洞悉,在密林之中,竟还隐藏着一座学校。在校舍的中央有一眼老井,许是有些年代了,井口被吊水的麻绳磨出了深深的印痕,井边长满了藓苔。井边,有一颗古朴苍劲的老槐树,上面挂着一只铜钟,当晨曦微露,太阳从东坡的松柏丛中冉冉升起时,你便能看见那位敲钟老汉老王,站在老槐树下,牵着钟绳,猛力地拉动着,然后就听到:当、当、当的钟声飘散开来。那清脆悠扬的钟声随风飘荡,从独丘山顶,飘向无限的远方。 于是,莘莘学子,在朝霞的辉映下,纷纷从校舍奔向操场,一时间,操场上便聚满了出操学生,仿佛天兵从天而降,沉睡了一晚的独丘山立刻苏醒了、沸腾了,而当上课的钟声敲响时,一瞬之间,满操场的学生竟一下消失得杳无踪影,独丘山又复归于寂静之中。稍顷,一阵阵朗朗书声便漫遍整个山谷,连林中的飞鸟似乎都在聆听:"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唐代王之涣的诗句,读得朗朗上口,随山野的晨风,飘散在松柏丛中,飞向无限高远的苍穹…… 课间,我总喜欢站在松柏丛中静静地聆听鸟鸣,这时,就听得一个嫩嫩的女音飘入耳际,你是邹云的哥哥,我认识你。我扭头一看,就看见了一双明亮而好看的眸子,然后是雪白的牙齿,花一样的笑脸。 弟弟邹云,从小随父母在航测团长大,航测团的发小们都只认识邹云,而我从记事起就被父母送回老家由外婆抚养长大,直到12岁,父母才把我从老家接到航测团。因此,航测团的发小对我是陌生的,大多叫不出我的名字,都称我为邹云他哥。 我愣愣地看着她。我也认识你,你是我们班里领唱的。我对她说,你的歌唱得真好。 那时,在独丘山小学上课前,都要唱一支歌,一般由班级的文艺委员领唱第一句,然后大家就跟着唱,唱完一支歌,老师差不多就进了教室。这时,班长就会喊起立!然后同学们异口同声喊:老师好!老师说,请坐下。班长喊,坐下。大家坐下,老师才开始上课。 那你知道我叫什么?那女孩反问我。我一时还真不知道她叫什么,但凭衣着我可以判定她是航测团的子弟。我答非所问地说,你是部队子弟。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干嘛要我知道你的名字呢? 可我知道你是邹云他哥,还有你妈妈小徐阿姨。这一下,她似乎把我将住了。我立刻无言以对,哑口无言了。 这下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好厉害的女孩,我只能乖乖认输。我说,我叫邹星,天上星星的星。我爸爸是飞行员,我妈生我的时候,我爸正在飞夜航,那是一个满天星斗的晴朗夜晚,所以就起了这个名字。 她一下又笑了,这个名字好,挺有意义的。她说,那照你这么说,你妈妈生邹云时,你爸爸肯定在云层里飞行吧? 我被她问傻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好一个聪明的女孩,她倒挺会联想。一时无语,呆呆地看着她,忽然觉得她竟是一个漂亮的女孩。 我爸爸也是飞行员。她十分自豪地告诉我。这时,上课的钟声响了,我们各自回到了教室,座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这一次,她领唱了一首陕北名歌:《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她的歌唱得确实非常好,在我这个外行听来,与当年的郭兰英没啥区别,可惜当时没有机会深造,不然,或许她是郭兰英第二也未可知。后来在音乐期末考试中,她得了全班唯一的100分,音乐老师给予她高度的评价。而我的音乐却不及格,后来补考了一次,才勉强过了关。 当时我的小学班长,一个崔家山农民的儿子,学习成绩特别优秀。他曾悄悄对我说,你娃就是一个傻蛋,那女娃是咱班的班花,你竟不知她叫啥? 我说,我刚从老家转学到这里,同学的名字都叫不出,我也只知道你是班长,也叫不出你的名,这有啥稀罕的。 可她不一样,她是男娃心中的女神,谁不知道她?说着,他领着我来到独丘山的西坡,指着不远处的水库和一片水田说,你看那是什么?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一条溪水缓缓地流入四方的水田中,水库的堤岸边,有许多梅树,开满了鲜花,那鲜艳的花朵宛如烈焰一般,灿烂而美不胜收。他说,那就是女娃的名字。 我被他说糊涂了。这是什么呀?女娃的名字?我哪猜得着呢?他见我一脸茫然,便又说道,我说你娃傻吧,连这都悟不出,你就是天下最大的傻蛋! 我说,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就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不就完了吗?我最不喜欢猜谜语,尤其是去猜一个女娃的名字。 傻蛋,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最简洁的提示,就六个字,猜一女娃的名字,若还猜不出来,你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傻蛋。 我实在不想去猜,但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猜下去。于是便对他说,你说,我猜猜看。 他用手指着独丘山下的水库方向说,你看,那潺潺流动的溪水叫流水,那四方的水田叫方块,那盛开的花朵自然叫红梅了。就六个字:流水方块红梅。你猜吧。 我想了半天,还是猜不出,急得额头上冒出了汗。他望着我,深深叹了口气,唉,让我咋说你好呢,你娃就是个大、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