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走私

　　（一）
　　若兰一个人独站在南方一个陌生的城市。已经是深秋了，风裹夹着凉意扑面而来，若兰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不是冷，却有一种彻骨的凉。她没带多少东西，就背了一个能放下手机，证件和钱、卡的小坤包，如若她不开口，别人不知道她来自遥远的北方。可能也只有她一口的外地口音能暴露她不是本地人，其它的任何迹象都表明她与这个城市里的年轻女人没什么两样。她悠闲地在这个城市的街头徜徉。仿佛是谁家出来散心的少妇或者是没找到情郎的待嫁大龄女一样，在等待着一个人约黄昏后的浪漫时光。
　　夕阳真的快要下山了，若兰掏出了手机看了看表，她不知道此时那个尚未谋面的他现在何方？明明说好，他就站在火车站的出口，不见不散的。可是，从日到中天的相约到红日西坠，时钟已过了好几个小时，若兰的两条腿此时灌了铅一般沉重。她没地方可坐，更怕坐下来缩小了目标，让他与她就这样擦肩而过。
　　若兰不知道自己拨打了多少遍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脑里一个柔和的提示音永不疲倦地反复就是那好听的一句话，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若兰此时真后悔没有带上手提电脑，沉是沉一些，但它可以做为一个寻找他的工具呀，也许是手机没电了，也许是信号不好，她在心中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寻找理由不让自己生气和怀疑。也许他现在比自己更急，要么就是黄金周，堵车的事情也时有发生的，自己没到火车站时乘坐的公交汽车不就是晚点了二十分钟吗？也许是他们那山区乘车晚点是家常便饭，她来自北方的城市，而他则在南方一个偏远的山区小镇。他们那里是茶乡，四周的山郁郁葱葱，烟雾缭绕，山青水秀，他就在那个小镇上当父母官，他是镇党委书记。他说话幽默风趣，知识面很宽，仿佛这世界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只要若兰提出问题，他是有问必答。而且是详尽易懂。在他面前，若兰就感觉自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带着一肚子的为什么？而他温文尔雅。从来没有表现过一丝不快，他老叫若兰为丫头，好象他大了她许多一样。其实他们应该算是同龄人的。同一个年代，只不过是阿拉伯数字中一个最大一个最小而已。
　　若兰就依在一个大广告牌下边。若有所思。她的眼中全是外人看不出来的笑意。她在回忆他们一次次聊天的情景。这样一想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夕阳的脚步也慢了许多。天边露出了一抹羞涩的红晕。
　　（二）
　　若兰的视频坏了好多天，其实他们聊了半年多就见了两面。就这两次隔屏相观的印象是模糊的朦胧的又是清晰的，的确若兰是这样认为的，若兰觉得从第一次相见，若兰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若兰一下子认定对方就是上帝给自己投放到人间的另一半，绝对不会错，只不过上帝与自己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让自己众里寻他千百度。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真可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啊！这种隔山隔水来相见的浪漫其实用一句实在的话来概括那就一个字，累。
　　若兰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有一张温软的床，一个舒适的枕头，她最确切的想法是美美地睡一觉。刚上车那种想见面怕见面又盼见面的羞涩和渴望此时一跑而光。她甚至后悔独自一人跑出来是不是犯神经啊！想起老公信任的目光，还有他早早起来就给自己做饭，还不放心地把自己送到长途车站。一再叮嘱她，一路上游山望景要多记，这样才能不虚此行，说不定，一个人的旅行，她能心灵寂静，灵感大发，想出一些平时想破脑袋都编不出的美丽文章。一路看一路写，就象徐霞客一样做游记。这对她在报社的工作是大有裨益的。说实话，平时出门采访，远地采风，若兰也不是没有机会，但她是那种好静不好动的性格，有了支标她总是紧着别人，也有几次去云南昆明，去西双版纳，她就让小姑子去了，弄得丈夫不高兴还说不出来啥，因为是他自己的亲妹子，他也只有乖乖相让的份。
　　现在天真的很晚了，天边一抹晚霞也收拾了行装开始回家了，城市的浮云还在飘荡。不太清亮的天空中没有看见星星，也没有看见月亮。城市的街灯亮了，带着一脸的疲惫和昏黄。把熙熙攘攘的人群照了个身影儿倍长。人群仿佛乱了一样，行走的都是匆匆忙忙。蹲在大街上的好象都是不舍得掏钱住旅馆的民工，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要么唠嗑，要么抽烟，一脸的无奈和凄凉。
　　（三）
　　若兰站直了身子，她好象明白自己的确要找一个让自己容身的地方了。那个信誓旦旦的网友，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王子骑士，真的没有露面，也许是他来过了，匆匆看了自己一眼不是梦中所想便抛下她独自走了。若兰想若是在屏幕上见了她，若兰都能对屏打他两个耳光。若兰幸福了这么多天的感觉今天一下子变得冰凉。若兰不住地摇头，她真的不相信自己一个星光文学的大编辑也会上当受骗。自己也不是一个怀梦季节的小小女郎了，三十多岁的年华好象已过了风华雪月浪漫的时光。虽然她和丈夫闹分居错在丈夫，是他首先违背了游戏规则，带一个在报社的实习女生就在属于自己的床上颠鸾倒凤做露水鸳鸯。
　　那天她出去采访，刚到地方，主编就说若兰今天你的采访任务结束了，你快点回去吧。弄得若兰不知所措，认为自己惹毛了领导她傻子一样可怜兮兮地看着主编不敢动地方。主编说：走啊，若兰，你没做错什么，只是你走的时候不要往后看，一直往前走就行了，然后，他命令似地对司机小王说，小王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负责若兰老师早早回家，然后你再快快地回来，明白没有？
　　小王一脸坏笑地看着若兰，打了个立正就把车原地划了个漂亮的弧线，若兰看着主编不象开玩笑也就上了车。可一路上，若兰实在不明白一向请假难的老主编会额外开恩让她中途回家，不知是不是前几天感冒发烧烧糊涂了他平时清晰的思维神经。
　　若兰看着一路上吹着胡哨哼着歌曲的小王，几次欲开口，又咽了下去，小王才到报社没几天，主编的脉他也把不好，问他也是白问。索性不哼气了，只是小王一会儿朝她看看，会莫名其妙地笑笑，还说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让若兰不知所以了半天，仔细回味了一下，小王的意思好象是做女人真麻烦一类的话，若兰也没有放在心上。
　　下车时，小王说了一句，若兰老师以后在特殊的日子里也要穿特殊的衣裳。你的明白？
　　若兰摇了摇头，我的不明白，你小子，才几天呀就教训我。
　　回到家若兰觉得内裤的确有点不清爽的感觉。她仿佛想起了什么，直接冲入了卫生间，自己的一尘不染的白色乔其纱连衣裙已经成了鲜艳的红旗了。怪不得主编让自己回家，怪不得小王一脸地坏笑。自己也真是的，也不是刚刚初潮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这都怪那该死的朋友，老是没个准，还一点感觉都没有，若兰经常笑闺中密友杨利，痛经老是把她折磨得要死，而自己总是没有什么感觉那个家伙就突然来访。虽然常会在不经意地时候给她出一点难堪和洋相。但比起要命的肚子疼若兰还是愿意选择后者。现在这个朋友把玩笑开得有点太过了头了，竟然把洋相摆在了主编面前。而一向严肃的主编这次表现的非常长者非常绅士，也非常果断。若兰刚下车他就发出了命令。可见看见的人还并不多，要不，除了小王的一脸坏笑，其它的同志们眼光里还似乎带着一点羡慕和不解。这也就说明只有小王和主编知道若兰被派回家的真正原因。
　　（四）
　　若兰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觉得自己的脸不红了，不再发烧了，她才悄悄地脱了裙子洗了个澡，包了浴巾走到了卧室。一推门竟是锁着的，若兰弄了一头雾水，丈夫是和自己一道出去上班的，莫非是家中招贼了。若兰没敢敲门，她想着穿上衣裳出去求救。她飞快地跑到另一个房间，随便找了件衣服包装好自己，她觉得胆子壮了一些，必竟大门的锁没有被撬的痕迹。若兰把手机拨到了110，随时一按键就可以拨出。
　　若兰拍了拍胸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掏出了卧室的钥匙，此时，她仿佛听到了丈夫熟悉的鼾声。她在心中想到：这个夜猫子，晚上开夜车到三点，现在偷赖回家补眠来了，我得吓他一跳。钥匙在她手中迅速一拧身就打开了门，丈夫竟然还在睡，并不知情，一个如花似玉的面孔，被突然地进来一个人吓得花容失色，大声尖叫。她的尖叫把若兰也吓了一跳。若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花了眼似的，头大了，脑晕了，不住地喘粗气。显然丈夫被惊醒了，他一定很累才会睡得这样死。丈夫是那种做完事倒头便睡不超一分钟的主儿。可见他这次一定是以为自己有一天的采访任务，才如此放肆地做，才如此大胆地睡的。他们一定做的酐畅淋漓，欲仙欲死吧。要不他会睡那么死，他们一定做的忘了古今，忘了时间，忘了责任，忘了道义，忘了人伦，忘了身在何处了。若兰直瞪着他。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倒是那个小女生哭得梨花带雨满腹委屈。若兰说，你哭什么？该哭的是我。
　　若兰不是泼辣外向的性格。她也没有骂人的习惯。她生于一个书香世家，父母都是教师，她好象都不知道骂人的话是啥时候才在她心中有记忆的。可能还是十几岁回乡下老家看奶奶时，她才听到过一个农妇骂她的孩子，她好奇地问你说的啥话？我咋不懂啊，这让骂人的农妇不骂了，她以为这城市来的小姑娘故意羞辱她。她红着脸回了家，若兰还在她身后看着，一副没弄明白的天真小模样。
　　所以，若兰象是中风了一样，脚步踉跄着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大脑已经不听她的指挥了。她觉得自己的思维一片空白。那个小姑娘什么时候走的，她竟然没有看见。丈夫一脸羞愧就半蹲半跪在她的脚下。丈夫好象在说着什么忏悔的话，然而若兰没听见他具体说的是啥？后来丈夫好象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若兰拉住了他。有必要吗？你觉得，这是若兰说得最清醒的一句话。
　　若兰回了娘家，一向开明的父母竟然不允许她和他离婚。就因为他是父亲的老同学的儿子，而他的父亲若兰的老公公有恩于若兰的爸爸。这就是不叫离婚的理由吗？若兰说，爸爸你太自私啦！爸爸一个大教授竟然说男人犯一点点错误是可以原谅的，只要他知道错了，以后改了，我们就不能一棍子打死，这好象还是伟大领袖毛主席说的。若兰第一次觉得爸爸也有不可理喻的时候。也有固执不讲理的时候，她觉得父亲老了，不是一向睿智的教授了，他有点糊涂了。思想有点老了，过时了。
　　她气愤地回了家，指望不上父母为自己出气，若兰就去磨公公婆婆。公公当然是一顿臭骂，婆婆是说教加打骂，当然那打也是打给若兰看的，公公婆婆好话都说尽了，他们更加不准他们离婚，并让丈夫写保证。丈夫乐得有台阶下，保证检讨写得好深刻啊，上岗上线，悔恨交加，是涕泪横流。也许是真的吧，也许这只是演戏，此时若兰觉得丈夫就象是一个功夫道行颇深的演员在背动人心弦的台词一样，让若兰有种半真半假如梦似幻的感觉。若兰以后不敢把他当成自己的那一半看了，她觉得没准哪一天她不在的时候，这种情形还会上演。只不过不会是在自己家在自己的床上而已。金屋藏娇的例子是不胜枚举的。若兰从此视丈夫如陌路就在想象之中了。
　　（五）
　　下班后无所事事的若兰就迷上了上网，在网上写博客，写小说，也写自己的痛苦与迷茫。但若兰知道自己心灵虽然是自由的，名义上还是有夫之妇，不可放肆，如若自己乱来，不是和丈夫一样没品味，没思想，成了一个披着羊皮的狼，一个披着人皮的行尸走肉。把一个好端端的一撇一捺给写歪了。再说了，若兰一向守身如玉，还有她自己的做人原则在里面起恒定的作用。也就是若兰的信仰。那就是，人不能等同于动物的交配，植物的嫁接。人是高级的动物，是有血有肉有灵魂的，如若碰上一个自己心仪已久的男人，若兰觉得要有肌肤之亲，首先得有一样为前提，那就是若兰爱上了他，然后才有灵与肉的结合。才有质与爱的升华。才有了梦里梦外的牵挂。才会有不远千里跋山涉水为爱赴约哪怕远在天涯。
　　若兰爱上远在千里之外的他并非是她自己一厢情愿。还有那个男人时常流露出来的伤感加爱怜。男人说他事业不算成功吧，也还说得过去，他从一个山沟里采茶卖茶的穷小子，出落成镇里首屈一指的父母官，镇太爷也非一日之功啊，这从政的路艰辛受气自是在情理之中啊！做官易，做好官难，做一个被管的好官芝麻官就更难。用他自己的话说，如果自己有背景，朝中有官的话，那凭他的成绩和作为官就做大了去了，现在自己是实干家，哪朝哪代都是一样，官场必有官场的规距。要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有奉称拍马者，也得有俯首自甘为黄牛者。任命时，一面看成绩，一面看本事，这本事说法就多了去了。他自是手中握着真东西的颜如玉。拉套者还得有之，要不是看在他能勤勤恳恳拉套的份上，可能镇太爷也不会是他的，他出了成绩，连县太爷脸上也笑靥如花。而他不断地出成绩，不断地出采，县太爷好象不太耐烦了。功高不能盖主，你小子不能忘了。好朋友们如是说。于是，他收敛了许多。
　　于是，他的苦恼来了，他的心事来了，与谁说？与谁诉？我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
　　他的这句话，是吸引若兰的最重要的一句，若兰最喜欢的一首歌便是一帘幽梦，最喜欢的一句歌词就是＂我有一帘幽梦，不知与谁能共？＂如今一见如故者来了，如今能共一帘幽梦者来了，如今能与我共诉烦忧者来了，顺理成章，他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有一天，若兰给他唱了那首《遇上你是我的缘》他在哪边给若兰和了一首诗。若兰念着念着。若兰心痛地哭了……
　　遇上你是我的缘，
　　爱上你是我的错
　　盼相见，怕相见
　　怕只怕相见
　　是对那个人更深的思念
　　爱又不能爱
　　见又不能见
　　怕只怕相见
　　是对那个人更大的伤害
　　心似小船
　　载不动思念
　　悠悠江水流不完
　　相思的泪腺
　　你的歌入我的梦
　　我的梦与你的缘
　　总是在梦里相见
　　梦里相思诉不完
　　秋风起
　　秋雨落
　　点点滴滴打湿了我的思念
　　守望你是我的歌
　　思念你是我的梦
　　盼相见
　　怕相见
　　不如不见
　　怕只怕
　　一见从此陌路
　　思念便成了永恒的磨难
　　（六）
　　若兰想到了这里，想到了这首诗，若兰会背这首诗，若兰能倒背如流这首诗。这首诗，盼相见，怕相见，不如不见……
　　若兰此时想到了这句不如不见，若兰知道了此时自己一定在他的视线之内，只是他怕相见，他不愿意出来见，他就象鹰一样，此时正盯着自己看。自己的一举一动，自己的痴自己的怜，他一定尽收眼底，他一定也和她一样在忍受着折磨忍受着思念。
　　若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加快了，若兰睁大了双眼，忘掉了满身疲惫。若兰用双手卷成了话筒，她放肆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留下了感言。她在大声喊：往事如梦，我们不见不散。往事如梦，我们不见不散。她的大声喊叫，没有喊出来梦中爱男，却喊来了巡警。巡警问她，小姐，你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若兰一怔，若兰笑了，这让巡警小伙子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确信她没有精神疾病，若兰说，怎么，我很傻吗？你看我象神经病？小伙子挠了挠头，也笑了，不象，一点不象。
　　小伙子走远了，还不住地回头张望。若兰开心地笑了，这是她来这个城市一天来第一次说话，不是她心仪已久的男人，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再孤单。只要有那个人的存在，只要有他的呼吸，有他的一点蛛丝马迹，她都觉得温暖。何况，那个他啊，就在自己身边，他只是比一个小女子更脆弱，他怕相见。
　　若兰又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从中午下了火车，她怕他等急了，一刻没敢停留，就从车站前跑到了约好的火车站广场。来到了广场，若兰又怕自己跑开买饭的那一时间，他会找不到她，所以，她一直快乐而痛苦地等着，几个小时就活动了一米见方的地方。就象是孙悟空给唐僧画好的保护圈一样，她怕一出这个圈子师徒就再也不能相见。
　　若兰终于走出了这个圈子，因为若兰坚信，他就在自己身边，他是那样的善解人意，他不会让自己在千里之外如此孤单。
　　若兰信心百倍地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大街上，出租车见了她都礼貌性地与她鸣笛问好。她总是报一感激地笑，她没有停下脚步，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什么时候？自己要走向何方？哪里是她的宿营地？哪里是她停靠的港湾？那个属于她的千里之外的温暖的怀抱在哪里？
　　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五彩缤纷的光芒，这是一家酒楼兼宾馆的地方。若兰停了下来，她抬头向上看了看，这楼真高，一阵歌声传来，正是那熟悉的一帘幽梦。看起来这儿还有KTV恋歌房，就是这里吧，自己一个人就要一个夜场，一唱到天亮。
　　若兰想好了要往里走，却下意识地突然转身往后扫视了一眼，她希望在她的身后，就站着微笑的他，可是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走到了她身边好奇地看着她的陌生的脸孔。若兰失望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确实是有点自欺欺人了，从眼前的情况看，这就和童话故事《皇帝的新装》一模一样，所谓的新装不存在，自己所谓的情郎也不存在，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固执地认为他存在是一样的，若兰不抱任何希望了，她做了个深呼吸，在这个也许此生就来这一次的城市。
　　（七）
　　手机短息悠扬地响起了音乐。若兰心猛地一跳。她好象觉得这短信来得有点异样，她忽然觉得这短信与他有关，是他的，一定，若兰闭上眼又睁开，她的手竟然有点抖。打开了，短信内容如下：
　　亲爱的宝贝，此时，你一定很失望，往事如梦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就在那家爱之侣的宾馆521房间，有你的铺位。请入住。我就在你身旁。
　　话语是他的话语，口气也是他的口气，就凭这三个熟悉的阿拉伯数字521，＂我爱你＂的谐音。若兰就知道是他了，但是手机号码若兰却没有见过。若兰迅速地打了过去。电脑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若兰走到了服务台，果然有小姐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请登记一下吧，女士，若兰掏出了身份证，服务小姐马上说，啊，若兰小姐，您终于来了，我们已恭候多时，这是您的房卡。有位先生再等您。若兰觉得自己的脸红了，她未及道谢就匆匆走进了电梯。
　　若兰走进了房间的一刹那，周身的血液也凭空地跑快了许多。若兰甚至感觉到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正从毛孔里往外钻。痒痒地而又舒服的感觉。
　　从门口走到正卧室其实就几步的路，若兰走得极小心，极慢，她在想是不是那个相思已久的男人此时就坐在床上温柔地等着她。也许他正含情脉脉地颔首期盼。也许他现在也和自己一样心跳加速，欲语却无言。
　　盼相见，怕相见。相思的话儿说不完，怕只怕，相见却成了最大的伤害。还不如不见。若兰想到了这几句诗。她一下子感到了凉意。她快步进了房间。房间很干净，却没有服务小姐说的有位先生在等您。
　　若兰一下子象抽了筋扒了皮的动物再也没有了活动的欲念。她把自己写大字一样摊在床上。任筋骨自由舒展。任肌肉软瘫一样享受松散。
　　是该歇歇了。疲惫了一天一夜。若兰想，去冲个澡吧，温泉水会把一身的劳累冲跑赶净的。全当是自己一个人来了个远程旅游。全当是自己一个人来采风。全当是对丈夫的一次感情走私和背叛。一想到丈夫或许正在家里苦恼，他怕她一个人跑出来会不会来个情感大走私。他怕她会不会一去不回头，他怕她是真的遇到了前生缔结的缘，他怕她会因为他的背叛而走向背叛。他怕她真的遇到了能带她走天涯的好男人，若果真如此，若兰定会义无反顾地和别人走，不要工作，不要父母，若兰是那种为爱敢于仗剑走天涯的新女性。
　　若兰出门的时候，他的担忧就写在脸上，若兰一眼就看懂了那眼光里的醋意和不安。然而，他没有阻拦，相反，还表现的非常大度，也许他认为，他的谦让会让若兰感动或者是不安。或许，他还在盼望若兰只是碰到了一个游戏人间的浊蜂浪蝶。若兰知道上当受骗自然要回归。回来后的若兰底气肯定就不再那么足，尽管她或许是清清白白无可挑赐的，但这场说不清理由又没有原因的远行，就象是若兰人生的一个短，是他提升自己拉低若兰的一个再好不过的理由。他将再次和若兰有相提并论同日而语之感。他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对的，自己错了，得允许若兰平衡一下内心。也许若兰只是睹气，找不见好男人自然会觉得不如惜取眼前人。那么自己也就有了机会和若兰和好了。自己其实喜欢的，深爱着的人还是若兰。
　　（八）
　　若兰洗完澡出来，坐在温暖舒适的床上。她方才看见桌上有一封信。上写：若兰吾爱亲启。
　　若兰吾爱：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离开了，你也许有感觉，我就在你身边，我的呼吸都溶入了你的呼吸，所以你应该能感应得到的。咱们属于那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生死之恋。天上人间，有爱就有你，有爱就有我，遇上你的是我的缘，爱是你是我的错，这是我的心声。你的经历我也有过，我也曾有一个爱我，我也爱的妻子，和你一样，你的那个你爱着并爱着你的人也背叛了你，我的那个爱我我也爱的妻子也背叛过我，有一点不同的是，你有一个健康强壮的体魄。而我是一个晚期的绝症患者。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爱，所以我不敢接受你的爱。我已经原谅了我的妻子。并在未来的日子里接受她的道歉和照顾。同时，我也希望你接受你的失足的丈夫，茫茫人海，能遇上都是前世修来的缘，何况同床共枕之缘呢？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才修得共枕眠，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缘吧。
　　若兰吾爱。在我们隔屏相观的日子里，我有一种感觉你是那种小鸟依人般楚楚可怜的女子，一见的确如此，我已经瘦得变了形，所以你没认出我来，我就在与你不到十米的地方，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你的愁容让我心痛，我差一点忍不住就要叫出声来，千里之约，却有人失约，若果我是你，我也会心痛难过。
　　好再，若兰，你很聪明，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已感觉到了我的存在，你的兴奋让我不由自主地落泪了。我真想抱起你，把你拥入我的并不宽广的怀抱。给你一点寻了几千里地的微薄的希冀和温柔。然而我没有，关键时候我还是退却了，我不能给你一份如肥皂泡沫般灿烂又短暂的爱。让你永远在苦海中泅渡。忘了我吧，质本洁来还洁去，你就犹如山中的雪莲花，亲爱的，亲爱的，咱们已经见过了，留下的将是无尽的相思和伤害。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人间天上，阴阳两隔，你会害怕吗？天上将有一个不灭的灵魂化作明月清风，日夜守在你窗外。
　　若兰，你看完信后，不要去追，我也见过了你的丈夫，凭一个男人对男人的了解，我看得出，他是爱你的，那眸子里闪出的光，是悔恨，是真诚，他很后悔自己对你的伤害，他说，你若肯原谅他的过错，他会用他的一生来赎罪。我说，你要对天起誓，不要再对不起她，不然的话，我随时都会不远千里来带她走。当然我没有告诉他，我有绝症活不了多少天，我觉得我有必要给他一点威胁和压力。你认为我说得对吗？我亲爱的小妹。我美丽的雪莲花。
　　永别了，小妹，谢谢你不远千里来约会。让我在人生的尽头还多了份浪漫和牵挂。哥会永远记着你，记着你的爱，记着你的情。天上人间，直到永恒。
　　若兰已经泪流满面说不出一句话，她在记忆中仔细搜索在她眼中晃过的人群。莫非是就站正在自己正前方的那个大个子吗？他好象在看一本书，姿势和神态非常优雅。若兰觉得自己是多看了他一眼的，就因为他出奇的瘦，出奇的白。脸象大理石雕像一样，却原来那平静的外表下正奔腾着一颗火热的心。自己就赴了他的约，就这样与他擦肩而过。
　　若兰从来没有这样哭过，仿佛一辈子的泪水都在这一时刻集聚了。盼相见，怕相见，若兰不停地念着这几句话，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入睡的，也许是旅途太累了，若兰的思绪还是被拉入了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是艳阳高照，若兰觉得自己就想是做了一场梦，梦里一个仙人把自己带到了这里来，江南的一个远方城市。若兰退了房。一个人去了那个边远的小镇。镇政府里已没有了他的踪影。他没有说假话，一个老师傅哀叹着：好人不长寿啊，老天不睁眼，他已经辞职回家休养。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哪？他不想让人兴师动众地去瞧他。他才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一个真正的父母官哪！
　　若兰走到了他的办公室，若兰好象闻到了关于他的某种气味。若兰贪婪地深吸了两口气，把他的一切装入行囊中，悄悄带走吧。
　　若兰告辞了老师傅，一路坐车回家，可是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身后晃悠。当他回身的时候，她又没有发现什么。她想，这许是，大哥的魂灵在保佑我，让我不至于害怕。
　　当若兰下了火车欲倒公交时，从车前的观后镜里，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丈夫就默默地坐在车的后排，用一张报纸挡着视线。若兰觉得心里有股温热的气息在流动。这种气息好象自己已经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