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日莲

　　 二
　　第二天，在越州城的大街上，来了一位中国农民打扮的外国人，头戴着草帽，手里拉着一位中国小姑娘，他们正是罗伯逊和葵花。他们乔装打扮一大早就赶到了越州城，是想把罗伯逊随身带的相机买了，换点彩礼钱好正式向戴老汉提亲。
　　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
　　他们来到一家照相馆，葵花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琳琅满目的照片吸引了葵花，她既好奇又感到新鲜。
　　＂先生要照相吗？＂一个伙计走上前来问道。＂噢，先生还是位外国朋友。＂
　　＂你是这的老板吗？＂罗伯逊问。
　　＂不是。你要找我们老板，我帮您叫去。＂
　　不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位西洋打扮的年轻人。他的手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暗室里出来。
　　＂请问先生找我什么事？＂这位年轻人接过伙计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
　　罗伯逊从挎包里掏出一台照相机。＂我急等着用钱，我想把相机先押在你这儿。＂
　　＂我这又不是当铺，押东西到当铺才对。＂
　　＂这我知道，我怕他们不懂这行，不珍惜这东西。以一年为限，一年之后我不来取，东西就归你。＂
　　这位年轻人拿起相机看了看，＂哟，还是美国货。＂
　　＂是的，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圣诞礼物，那年我刚参加工作。＂
　　＂你是美国人，这么贵重的东西为什么要当啊？＂
　　罗伯逊把葵花拉到身边，＂我要娶这位姑娘，她救过我的命。＂
　　年轻人看了看他们俩，＂就冲你有这份心，敢娶我们中国姑娘，这相机就先放我这吧。不知你需要多少钱？＂
　　＂三十块大洋。＂罗伯逊咬了咬牙说。
　　＂你也知道，现在兵荒马乱的，挣个钱也不容易。这样吧，我给你十块大洋。＂
　　＂二十块。＂
　　＂没想到，你一个外国人也学会中国人讨价还价了。看在我们同胞的面子上，我再给你加五块。＂
　　＂十八块。＂
　　这位年轻人有点哭笑不得了。＂好好好，咱们也不争了。一口价，十六块大洋，不能再多了。＂
　　＂成交！＂罗伯逊高兴地搂住了葵花。
　　年轻人无奈的摇了摇头说：＂要不是你这张脸，我还真以为是个中国人在给我谈买卖。真羡慕你们，你们稍坐片刻，我去给你拿钱。＂
　　双方写好了字据，各自签了名，罗伯逊接过了十六块大洋。＂张先生，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能不能劳驾您给我们照张结婚照。＂
　　＂好！我还是第一次给一个外国人和一个中国人照结婚照。我免费给你们照两张。＂
　　从照相馆出来，罗伯逊带着葵花来到一家成衣铺，给葵花买了一身新衣服，一双新鞋，又给自己买一件旧西装，总共花掉了两块大洋。葵花埋怨他花钱太大手大脚，提醒他彩礼少了他爹会出难题的。罗伯逊这才停止大采购，和葵花悄悄潜回了戴家沟。
　　他们沿小路回山上的洞里，跟踪他们的人回了大奶奶家。
　　当他们回到山洞里时，等着他们的是戴老汉。
　　＂家贼难防啊。我说鸡蛋怎么少了一个，原来是喂了黄鼠狼了。＂戴老汉用小木棍拨弄着地上的鸡蛋皮。
　　＂爹！你可不兴糟践人，鸡蛋我也吃了。＂葵花争辩道。
　　＂你个死丫头，居然胳膊肘往外拐。你是越来越胆大了，居然一整夜不回家。你说说，你们昨晚都干甚了。＂
　　＂看星星，看月亮，说说家长里短，想个什么主意把那只鸡给偷出来杀了吃掉。＂葵花故意在逗他爹。
　　＂我看你敢！你这是败家。我这样做还不是计划着过日子，好让我们的好生活长久一点，你怎么就不能理解你爹的一片苦心呢。＂
　　罗伯逊走到戴老汉面前说：＂葵花给您开玩笑呢。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您。我要正式向你提亲，请你同意我和葵花的婚事。＂
　　＂你说甚？我没听明白？你要干甚？＂戴老汉瞪大双眼问道。
　　罗伯逊大声地喊道：＂我要娶葵花，请您同意！＂
　　＂我不同意！＂戴老汉走到葵花面前问道：＂他说他要娶你，你可听到了？告诉他，你不同意，他是在痴心妄想。＂
　　葵花站到罗伯逊身边说：＂爹！我们是真心相爱的。罗伯逊愿意留下来，你就成全我们吧。求求你了，爹！＂
　　戴老汉咽了一口吐沫，气的直喘粗气。＂反了，完全是胆大妄为。你也不想想，他一个外乡人，不，比外乡还外乡的大鼻子，怎么可能甘心留下来跟你过日子。你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罗伯逊和葵花双双跪了下来。罗伯逊举起右手，郑重地说：＂戴叔，请您相信我。我罗伯逊对主发誓，一生一世只爱葵花，如有违反，天打雷劈。＂
　　＂你休想拿这一套把我说顺溜了。我就这么一个姑娘，我还指望她给我养老送终呢。这可好，你们拍屁股一走，留下我这么个孤老头子可怎么活啊。葵花她娘，你快来看看吧，你走了，闺女也不要我了，你干脆把我也带走吧。＂说着戴老汉失声哭了。
　　＂戴叔您放心，我不会走的，这儿就是我的家。我来给你送终。＂
　　＂啊呸！你少来这一套，反正我不同意。＂戴老汉斩钉截铁的说。
　　葵花从地上站了起来，＂罗伯逊你起来。爹，你是越老越糊涂了。我告诉你，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反正我和罗伯逊把该做的和不该做的都做了。＂
　　听了葵花的话，戴老汉脑一阵迷糊。＂甚叫该做了，甚叫不该做了？难道你们已经—，哎呀！你个千刀万剐的大鼻子，我今天跟你没完。＂说完戴老汉开始四处寻找木棍之类的打击工具。
　　正在此时，洞外走进五个人来。为首的正是大奶奶，还有李郎中、二狗、憨娃和秀玲。大奶奶的突然出现，把戴老汉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葵花上前一步，把罗伯逊挡在身后。
　　在越州城里跟踪葵花、罗伯逊的正是戴二狗，他回到戴家大院，把他在城里看到的一切告诉了大奶奶。大奶奶一听是火冒三丈，这里面果然有猫腻。她二话没说，带着她的原班人马气势汹汹直奔戴老汉家。
　　巧的是，在路上正好遇见来村里准备给罗伯逊验伤的李郎中。大奶奶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李郎中看事已败露，就把大奶奶叫到一边，一五一十地把这几天所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大奶奶听了虽然气消了一些，但不把我大奶奶放在眼里，还骗我的粮食和鸡，这口气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就这样，在李郎中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山洞里。
　　憨娃赶紧趴在了地上，秋玲放上棉垫子，扶着大奶奶坐了下来。
　　＂是你们主动交代，还是让我的下人来给你们提个醒。＂大奶奶翘起了二郎腿。
　　＂大奶奶，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因我而起，是我把罗伯逊带回来的。这和我爹还有李郎中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惩罚就惩罚我吧。＂葵花此时反倒觉得不害怕了。
　　＂挺有骨气，有点戴家沟人的秉性。＂
　　罗伯逊走到大奶奶跟前，深深鞠了一躬。＂你就是大奶奶，戴家沟的管事。你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那真是如雷贯耳。你很有本事，很有能力，把戴家沟治理的井井有条，我很佩服。我叫罗伯逊，自愿来中国参加抗日的。我是一名记者，虽然我不拿枪，但我用手中的笔作战。我要把日本法西斯的暴行公布于众，让世界人民都知道日本鬼子在中国犯下的罪行。我在上海《申报》和美国报纸杂志上都登过文章。＂罗伯逊从挎包里掏出一张《申报》。＂大奶奶你看，这就是我写的文章。＂
　　大奶奶接过报纸一看，一个十分醒目的标题写着《日本法西斯在南京犯下滔天罪行》，署名罗伯逊。
　　＂你一个外国人，中国话怎么说的这么溜。＂大奶奶问。
　　＂我来中国已经五年了，我有很多中国朋友。噢，忘了告诉你，我奶奶就是中国人，我有中国人的血统，所以中国话一学就会。＂
　　＂那你是怎么到我们这来的？＂
　　＂我听说你们这里打仗，我就跑过来采访。不巧，我的腿被日本人打伤了。日本人要杀我，我就跑。由于环境不熟悉，就迷路了。多亏遇上了葵花，是她救了我，我准备娶她做我的新娘。＂
　　大奶奶一听，这个外国人倒也直爽，如此难为情的事，到他嘴里变得如此轻松。大奶奶站起身来，对罗伯逊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也不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人，凡是来帮我们抗日的，都是我们的朋友。这本来是件好事，为啥要瞒着我呀？＂
　　＂那不是怕大奶奶误会嘛。＂葵花嘟囔道。
　　＂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不讲道理。葵花，你愿意嫁给他吗？＂
　　葵花使劲点点头。
　　＂好了，这事你们自己做主，我就不过问了。＂大奶奶的话让在场的人松了一口气。
　　戴老汉气鼓鼓的说：＂大奶奶，你说完了。是不是让我先处理一下家事。＂
　　大奶奶上下看了看戴老汉，＂你还有什么家事？＂
　　＂这小子生米都给我做成熟饭了，我今天要不好好教训一下他，我这一肚子火消不了。＂说完他脱掉一只鞋，朝着罗伯逊就冲了过去。
　　就这样，一老一少，一中一外，在山洞里就展开了追逐赛。
　　＂好了，别再闹了。＂大奶奶终止了比赛。＂戴老汉你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那也不能太便宜这小子，我把闺女好不容易养这么大，就这么白白送给他了。＂戴老汉不甘心的说。
　　＂你白捡个女婿还不知足，他大老远来到这里，身无分文，难道你还想要彩礼不成。＂大奶奶教训道。
　　＂彩礼，有有有。＂罗伯逊从挎包里掏出十三块大洋，递给戴老汉。＂你别嫌少，以后我挣得钱全给你。＂
　　戴老汉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他咧着嘴，眯着眼，当着众人的面就开始一五一十的数钱。
　　＂罗伯逊，你哪来的这么多钱？＂李郎中问道。
　　＂他把他心爱的相机买了。＂葵花满怀愧意的说。
　　＂买就买了吧，以后有机会再买个新的。大个子，你既然要娶葵花，可不能当负心汉，怎么说葵花都是我们戴家沟的人。还有，咱可把丑话说头里了，我的粮食和鸡可不能白吃。等你们办完了事情，你每个月要给我干十天的活。＂
　　＂是！大奶奶。我有的是力气。＂罗伯逊给大奶奶敬了个军礼。
　　＂李郎中，你说那个小野太君和渡边两人的关系是不是很好？＂
　　＂大奶奶，据我所知，他们是同乡还是同学，关系是很好。＂
　　＂一个救命的菩萨和一个杀人恶魔居然是好朋友，这世界上的怪事就是多。好了，我走了。这洞里又阴又潮，那是人呆的地方。＂在二狗和秀玲的搀扶下，大奶奶走出了山洞。
　　李郎中查看了罗伯逊的伤势，又给他重新上了药。＂恢复得不错，过段时间就痊愈了。我说戴老兄，你是不是没见过钱。还不赶快过来帮助收拾收拾回家，准备让孩子们长期住在这儿是咋的。＂